酒宴開始了,嗜酒的盜賊們圍着篝火肆意敲碰酒杯,四處都喧囂而嘈雜,吵鬧得讓薩頓感到暈眩。

“把女人們帶出來!”

倫道夫一聲令下,女人那邊的牢籠被打開,拴着鏈子的女人們被盜賊們爭搶散開。

“瑪克辛,雖然很久不見,不過這次你就去陪別人吧——難得的機會,你可要好好享受啊。”倫道夫抓着瑪克辛的頭髮譏諷,傲慢地大笑着將她甩開,盯上她旁邊的米歇爾,“呦,可愛的小傢伙,讓我看看你是不是像只小野貓一樣可愛。”

“呸,”米歇爾避開他的手,一腳踢過去,“拿開你的臟手,變態。”

“倫道夫!”

在倫道夫背對自己的時候,瑪克辛衝上去用鐵鏈套住他的脖子,猛踢在他膝彎叫他跪倒在地,然後踩在他背上毫不留情地將鐵鏈絞緊。

“給我沉下提姆之淵向老爹他們謝罪去吧!”

旁邊的盜賊圍上來,不知是誰在瑪克辛的後腦狠狠砸了一瓶子。趁她恍惚,盜賊們把倫道夫救下來,拿來鎖鏈扣住瑪克辛的脖子,將她雙手鎖到身後,丟到了酒席中間。

“哈哈哈,倫道夫還是這樣,連個女人都打不過。”

馬庫斯大笑道,頭目們也跟着哄堂大笑。倫道夫雖然方才還狼狽不堪,緩過氣后便露出兇相,氣洶洶地走過去,狠狠踢在瑪克辛腹部。

“這該死的女人,虧我還這樣特別關照她——這靠着復仇苟活的野狗。”

“復仇嗎?”這都讓正在興頭上的馬庫斯有了興趣,“這麼說來,她看起來有點眼熟。這女人是怎麼回事?”

“她是三年前那個可笑的傭兵團的副團長,”倫道夫揪着瑪克辛的頭髮,抓起她露臉給馬庫斯,“那時她還留着長些的頭髮。看來當時她不知道怎樣逃出去了,不過……說到底還是逃不出我們馬庫斯野盜團的手掌心啊,是不是!——馬庫斯!”

“馬庫斯!馬庫斯!”

盜賊們猖狂地喊叫着敲打桌子,直到馬庫斯讓他們安靜下來。

“啊,傭兵團啊,”馬庫斯好像深思着一樣,但是殘戾的笑漸漸出現在他臉上,“那種東西,誰會記得呢!來吧,把那條可憐的野狗帶上來,就讓我馬庫斯帶給她最後的恩惠吧!”

“拿酒來。”倫道夫伸手道,接過酒瓶,強硬地掰開瑪克辛的嘴,把酒水全部都灌了進去,“怎麼說也算是相識一場,不用謝了。”

倫道夫摔掉瓶子,粗暴地扯着瑪克辛脖子上的鐵鏈,拖她到馬庫斯的面前。馬庫斯拽過鐵鏈將瑪克辛拉近,嗅着她身上血與酒混雜的氣味,然後把在暈眩中仍倔強掙扎的瑪克辛丟到腳前,踩在她身上,舉起了酒杯。

“酒和女人是誰的!”

“是馬庫斯野盜團的!”

“金錢和勝利是誰的!”

“是馬庫斯野盜團的!”

“切庫,乾杯!”

“乾杯!”

“乾杯!”倫道夫也舉杯高喊,扯着米歇爾的鏈子把她拖回座位,摟住她的腰,正想埋頭到她胸口,劇痛襲來,他的眼前忽然一片昏暗。

“雖然想說去死吧,但你畢竟是瑪克辛姐的獵物——你可千萬不要因為這點小傷就死掉,瑪克辛姐會難過的。”

米歇爾脫開倫道夫的懷抱向後跳去,她的手上是一把滴着血的匕首。

“……啊,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劇痛讓思維遲鈍。隨即那刺入大腦的痛楚讓倫道夫幾近瘋狂。他捂着左眼痛苦地大喊起來,旁邊的女人也驚恐地尖叫着逃開。

“你們這種渣滓,沒有提起老爹他們的傭兵團的資格。”清醒了的瑪克辛猛地橫踢向馬庫斯,被避開后敏捷地起身向後躍去,與米歇爾後背相抵,“謝了,米歇爾。”

“不客氣,瑪克辛姐。”

清脆的響聲響起,米歇爾把手中的鑰匙砸向衝來的盜賊,在對方本能地遮擋時勾着瑪克辛的手臂,跳起來將近身的盜賊狠狠踢飛。

“怎麼回事?!”馬庫斯怒吼道。

“鑰匙?為什麼她們會有鑰匙?”

“發什麼愣,”解放了雙手的瑪克辛摸出藏匿的匕首,乾脆地劃開眼前盜賊的喉嚨,“來啊,我可是早就期待着今天的到來——盡情享受你們最後的晚宴吧!”

·

“薩頓哥!”

混亂中,米歇爾的聲音響起,薩頓抬頭看去,接過從米歇爾的方向丟過來的東西。那是牢籠的鑰匙。

雖然想要出去,身旁的伊魯還在沉睡。牢籠姑且是牢固的,現在在裡面躲避,比被捲入外面的混戰要安全得多。

猶豫中,薩頓被人群中那兩個靈活的身形吸引了視線。纖細小巧的是米歇爾,修長成熟的是瑪克辛。瑪克辛顯露飽經鍛煉的體魄,她緊繃的軀體似乎蘊藏着強大的力量,蓄勢待發的身形流露出別緻的美感。

瑪克辛曾經是傭兵,又為了復仇忍耐三年以磨鍊技藝。但是米歇爾畢竟只是個沒經過訓練和真正打鬥的少女,身體再靈巧,力量和體力都撐不住強壯的盜賊們接連不斷的攻擊。

“米歇爾!”在米歇爾的匕首被擊飛時,瑪克辛顧及着喊道,而在那一瞬間衝出來的是金髮的男人。

“……薩頓哥!”米歇爾抱着手臂抬起頭,看向緊緊護住自己的薩頓,“你沒事吧?”

頭上什麼流下來妨礙了視線。他感到昏沉,腦袋被奇怪的熱度燒灼。但薩頓仍勉強撐着意識,把米歇爾護在身後,將手裡的匕首指向外面。

“抱歉啊米歇爾,我什麼都不會,甚至連幫助你們都做不到。但是,至少這種時候,站在前面的應該是我啊。”

米歇爾看見薩頓顫抖的手,儘管不合時宜,她還是為被庇護的喜悅而噗嗤一聲笑出來,開心地從後面抱住薩頓。薩頓原本就很慌亂,被她一鬧更是亂了陣腳。

“米,米歇爾……”

“那就一起去死吧!”

“那個,打擾一下,”在沖兩人劈過來的盜賊的吼叫里,突兀插入一個少年青澀又睏倦的聲音,“因為薩頓大人不擅長戰鬥,這種時候可以不要把薩頓大人卷進來嗎?”

落下的刀發出破碎的脆響,少年揉着眼睛,擋在了盜賊和薩頓與米歇爾之間。

“小伊魯!”米歇爾開心地喊道。

“伊魯,已經沒事了嗎?”

“是的,讓薩頓大人您擔心了。”伊魯回頭看了眼薩頓,眨眨眼,動作輕緩地從薩頓僵住的手中拿走了匕首,“沒關係的,力斯亞大人也這麼說了。雖然好像錯過了很有趣的事情,接下來,到伊魯我工作了呢。”

伊魯沖了出去,嬌小的身體輕巧又有着不可思議的速度,他的腳下有着踏破空氣的聲響,他手中的匕首輕盈又有着令人難以置信的力量,他如此簡單地在撲上來的盜賊反應過來之前,便將之擊破。

“——誒?”伊魯困惑地站在倒下的盜賊中間,歪着腦袋,“伊魯我還很期待地和力斯亞大人準備了半天,結果才這種程度嗎?”

“小鬼,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回事,別太小瞧了我們馬庫斯野盜團啊。”

奇怪的聲音響起來,有什麼從歪着頭的伊魯耳邊掠過。在伊魯身後,企圖逃跑的盜賊頭上被穿透出小洞,他忽然就這樣凝止不懂,然後直直倒下去。

“還有,我馬庫斯野盜團,什麼時候有過臨陣逃脫的膽小鬼?”馬庫斯把手裡冒着煙的東西架在肩上,吐掉嘴裡的骨頭,“沒意思,鬧劇就到這裡了——喂,那個小鬼,你過來。”

“伊魯。”薩頓想要拽住他,伊魯只是拍了下他的手,走去馬庫斯面前。

“您就是這伙盜賊的首領嗎?看起來是這樣呢,是這樣吧?”伊魯毫不膽怯地仰頭直視着馬庫斯,稍稍移開目光看向他手上的東西。那是他不了解的東西,但伊魯沒有在意,“那個,作為力斯亞大人的使徒,我依照契約,來摧毀您的盜賊團了。”

“哼,小鬼口氣倒是挺大。”馬庫斯一把揪住伊魯的衣領,輕而易舉地將他拎了起來,“這個我一隻手就能拎起來的小狗崽,竟然說要摧毀我馬庫斯的野盜團?”

鬨笑聲響徹,篝火的火苗燎過伊魯的臉頰。

“這也沒辦法呢,因為伊魯我還沒有長大。”像聽不懂馬庫斯的嘲諷一樣,伊魯歪着頭,一本正經地回答。

“那還真是遺憾。你永遠也長不大了。”

馬庫斯把手上的東西對準伊魯的腹部,沉重的聲音轟鳴,伊魯細瘦的身體像受到衝擊一樣搖晃。少年拿着的匕首落在地上,伊魯的雙手無力地垂落。馬庫斯鬆開手,嬌小的少年就這樣墜落在甲板上,一動不動。

“金錢和勝利是誰的!”

“是馬庫斯野盜團的!”

“馬庫斯!馬庫斯!——”

盜賊們在篝火的光輝中吶喊,伊魯身下陰沉顏色漫出一片淺窪。

“伊魯!”

薩頓衝過來,顫抖着抱起伊魯。嬌小的少年閉上了雙眼,他慌亂地試圖按住伊魯的傷口,但不管怎樣緊壓,伊魯的腹部都不住地湧出鮮血。

“伊魯,伊魯!”

“小伊魯!”

米歇爾也沖了過來,焦急地喊着。年輕的少女被悲傷和憤怒沖昏頭腦,米歇爾抓起掉在旁邊的匕首,哭喊着沖向輕慢地轉身背向他們的馬庫斯。

“馬庫斯!你竟敢,對小伊魯——”

“那個,米歇爾小姐。”

“……誒?”

米歇爾停了下來,驚訝地回頭看去。

薩頓的懷裡,少年的右眼和腹部發出橘色的光芒,船板上的血液也回應着一樣泛出光色,蒸發了一般盡數消失。而少年腹部的陰沉漸漸縮回,恢復原來的模樣,轉眼便如同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般,少年睜開雙眼,站了起來,若無其事地拍了拍身上整理好衣物,隨後抬頭看向一臉驚詫的馬庫斯。

“……怪物。”馬庫斯皺起眉頭,毫不猶豫地舉起手中的武器,對着少年再次扣下扳機。然而少年卻無動於衷,在少年身前,有小小的光圈閃現,極具衝擊的彈丸被擋住,無力墜落。

“啊,那種東西,如果穿過我的身體的話,大概會傷到薩頓大人的。所以,”伊魯抬起手,在馬庫斯持着武器的手下輕點,馬庫斯的手一松,武器掉落在了地上,“這樣麻煩的東西,還是丟掉比較好。”

“……怪物,怪物啊!”

盜賊們慌亂起來。馬庫斯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被毫無察覺的力道擊得發麻震顫的手。但這沒有更多地妨礙他,惱火與憤怒讓馬庫斯一把甩開米歇爾,握起拳頭吼叫着打向奇怪的少年,眼見着就要碰到,他的拳頭卻落了空。

“薩頓大人,米歇爾小姐,請你們稍等一會兒,馬上就好了。”

伊魯將帶回的米歇爾交到薩頓手中,然後前伏身體,一瞬從他們的視線中消失了。他如閃電般沖了出去。少年的右眼泛着淡淡光色,他的身形令人目眩。在他們的面前,那裡確實發生了真實的鬥爭,然而他們所能清晰可見的,只有馬庫斯一人。片刻后,白髮的少年出現在他身後,而前一刻還氣勢洶洶又傲慢地站在那裡的馬庫斯,突然失去力氣,衣衫襤褸遍體鱗傷地跪倒在船上。

“你是……什麼人……”

馬庫斯艱難地開口。內臟在翻江倒海,他的內部已經一片混亂。

“不是已經說過了嗎?”伊魯轉過身,像力斯亞總是做的那樣以優雅高貴的姿態行禮,“伊魯我,是力斯亞大人的使徒,依照無上契約,為您的盜賊團,獻上至高美味的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