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設施內部康復期的時候,我利用顯微鏡在自己細胞內看到了正在共生的弓形蟲。

光是想一想自己體內有這種東西就感到噁心。

我完全不明白上個世界線的自己與星宇,究竟經歷了什麼,才會把整個世界出賣給這種人。

容器?

她說自己只是容器內的靈魂?

開什麼玩笑,她該不會是快老死的時候找了個年輕的姑娘,把自己的腦子移植進去的吧?

太邪惡了。

我開始利用數據線搜尋有關她的記錄。很快就找到了。

但是沒看多少……我就注意到有後台正在記錄我的閱讀行為。不得不關閉了。

人類共同體政府內部都沒有這麼嚴格好不好!

幾乎每天,我都要進入培養槽進行恢復。沒錯,就是那種全身所有孔都給插上管子的恢復方式。關鍵是那些操作員裡面,好像有一部分還是男性吧?不過都穿着防化服,也分不清。

嗯,以前我是絕對不會在意的。但是現在是不一樣的啊。

我要對星宇負責。

僅此而已。

…………

……

後來有一天,或許是這些王八羔子該被天譴了。發生了很大的地震。

接着海平面迅速上漲,不過好在69區是在玻璃罩內,水淹不進來。

從記憶庫里,我找到了這一段……是神罰日來了。如果不做任何干預,我們很快就會死去。

至於神罰日為什麼會到來?

人類有四大罪,就如之前主上對我說過的:

首先是濫用核能,企圖將創世之能從分子結構中釋放。

第二是,生物基因技術,企圖拜託生物的限制,特別是對基因的改造以及對微生物的利用。

第三是人工智能技術,企圖不勞而獲。當然AI的技術顯然不是這代人類可能掌握的,特別是可自我進化與改造的人工智能更是遙不可及。

第四就顯而易見了,篡改物理定律,企圖獲得神的權限,這是大罪。

至於哪一條是真正觸犯了那個意志的神經……這就不知道了。也可能是都有吧。

不過結論只有一個:必須是我去救這個世界。

如我所料,很快就有人來了。我把後頸部插在牆上接口的線收了起來。

是那個紅髮的女孩子。身穿白大褂,但手上卻端着兩個紅酒杯,坐到我身邊的沙發上。並把其中一杯遞給我。

“給我?”我疑惑地問到。“在一二七區大多數都是未成年,所以都沒有這個。”

“但現在你成年了吧。”

“確實……”

我決定嘗嘗看。

伸出舌頭,點了一點。

好酸,還有點苦……

“呃。”

“哈哈……大人物都得學會喝。”

“我可不是什麼大人物。也不打算成為什麼大人物。”

即使我是地球最強的人類,也從沒覺得自己是什麼特殊的一個。我只是追逐自由的一個而已。

她把我舔過的就被拿過去,似乎是不錯的酒,不打算就此浪費了。小口抿了起來。

我喝過的啊。

“……”

“嗯……差點忘了你是那個……別太在意,沒什麼意思。”

“嗯,我沒在意。”

“聊一會?”

“我想現在不是這個時候。”

“但也不差那一會。”

她微笑着說著。

行吧。

“實際上第一次見到你是在冷戰時期,你阻止了古巴導彈危機。”

“你可真是開口雷擊……你是說,如果沒有我,古巴導彈危機時人類就會毀滅?”

“人類無時無刻不在嘗試着自我毀滅,這並不奇怪。只不過就是一百多年後人類再次試圖互相毀滅的時候,你沒能拯救而已。”

“看起來我做的事還很多啊。”

“第一次折躍后在那個年代你找到了愛因斯坦,並製造了可以停止全星球核反應的星表核離心機。接着你做了很多工作,把我這個軸心國的基因技術專家釋放了出來。那個時候我還是很在乎自由的。此後我就把你冰凍了起來,等待後面的時機……”

我點了點頭。

這些記憶實際上都用移動存儲的方式保留了一些。沒必要再聽第二次了。

這個人是可信的。

“我有個問題,你是說人類復興計劃有兩部分組成,第一部分是把人類的受精卵發射到有生命的星球?”

“我主要負責第二部分,第一部分的受精卵之類的也是比較淺薄的基因技術。我只知道是直接飛往仙女星座,大概幾十億年後到,我尋思等到的時候那個星球上估計都有成熟的文明了。”

“那豈不是以卵擊石?我是說,以胚胎形式儲存的人類無法自我進步,去了那其實不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她側看着我,抿了口紅酒,淺笑着說:

“你覺得我們現在還有什麼可擔心的?是乞丐擔心自己被搶嗎?比起人類自身,外星生命更可信。等我們的星際飛船到那的時候,確實可能會遇到存續了幾億年甚至十幾億年的文明。在漫長的歷史中能夠存續的文明,必定是一個溫和且可持續的文明,比起毀滅,他們會更珍惜來之不易的相遇。就像是一個人,年輕時爭強好勝唯我獨尊,活久了就這麼都看淡了。”

“但——我是說陌生文明之間,難道不是就像黑暗森林中的獵人,更先動手才能確保自己的安全。”

“你說的那個科幻作者的作品老朽看過一些,他還有很多星際間友好相處的作品。但是為什麼只有黑暗森林法則更為人們所知曉?很簡單,夏蟲不可以語冰,人類被自己的視野局限於此。就連愛人類自己都做不到,又怎麼能夠理解地外生物都有一顆包容、友善的心?我們的文明高速發展了四百多年,這四百多年鬥爭從未停止。視野放大到三四千年,更是殺戮無數。所以他們更會相信【任何活着的都是不可信的】,他們自己就不值得被信任,又如何去信任他人,甚至是其它文明?”

這……我竟然無法反駁。

“你似乎對人類的成見很大啊?”

“見識了全部三次世界大戰的人,還能對這個種族剩下什麼好感?總是在悲劇中輪迴,這樣的文明存在有什麼意義呢?沒有主權又如何,擁有更強的武器又怎樣?人活着的意義是幸福,而不是為了那可悲的尊嚴去互相殺戮。”

“……”

“文明的前行,是什麼?是技術的迭代嗎?我認為是次要的。人類必須彌合心中的偏見,這也是我們必須跨過的坎。你知道費米悖論嗎?”

我點了點頭。

費米悖論就是,宇宙很大有無數文明生物,可它們在哪呢?為什麼沒有聯絡我們?

“你知道大篩器理論么?任何文明生物,進化到一定程度就會毀滅重來,所以不會存在什麼高等文明。”

“那這個大篩器是指……”

“核武器。任何文明進化到一定階段都會擁有核武器,並投射到彼此頭上,毀滅並從頭再來。如果沒有你的話,人類文明已經徹底從頭再來了。”

也就是說,我們也同樣沒有通過大篩器的選擇。

“即使每一百年人類大規模使用核武器的可能性只有1%,幾萬年後在數據上人類存續的概率都幾乎沒有。核武大篩器這道坎,人類是註定跨不過去的。說不定其它文明也跨不過去。所以當我們的殖民星際飛船幾十億年後到達一顆可以寄宿生命的星球后,如果上面存在文明,大概率是通過了核武大篩器考驗的文明。那會是一個和諧、友善、富足的文明,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但這道坎我認為我一個人……甚至再算上星宇,也是無法彌合的。人類互相之間的不信任已經存在了數千年,甚至上古時期從智人的起家開始,就殺死滅絕了至少十個人種。就如你所說,我們嘴裡尚且還咬着從同類那茹毛飲血而來的血肉,自然也不會對同類心存憐憫。”

“去不去隨便你,老朽已經活了太久,還留在這只是因為答應了她。”

“誰?”

“上個世界線的你。她說這一次會改變的。”

“說不定這句會改變的,也是輪迴中的一個要素。說了無數次了。”

每一次都覺得這次絕對不一樣了。

但每一次結局都從未改變過。

“那好吧。還有十個小時,如果你改變主意的話儘早,不然就來不及了。到時候我就自己安樂死了,你也找不到我了。”

……

還有十個小時?

是說從現在開始做第二次基因激活,時間已經這麼趕了嗎?

她,端起酒杯,自動門開啟走出了實驗室。

“你等等。”

我說。

“你做決定還是像以往那樣果斷乾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