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下墜。
耳邊除了呼嘯的風聲,什麼也聽不見。
視線里,是黑暗。
接着,是無邊無際的地平線。
水,是海面,如同一面巨大的鏡子,反射着月光和點點星辰。
以及正下方的,是一道月輪形白色島嶼,在夜晚中散發著璀璨燈火。
空氣的阻力屬於反作用範疇,我使用能力增加了它,並讓自己的速度降低到了360公里每小時左右——這樣就算掉在堅硬的地面,我也有自信活下來。但速度又不能太低,高空的空氣過於稀薄溫度也較低,呆太久是會喪命的。
為什麼會這樣?
我想起來了那句話——“地球並不是靜止不動的,它公轉、自轉、每一處的海拔都不同,把你轉移過去很容易偏移到建築內、地表下或是山脈中,你被埋就死定了。所以安全起見就轉移到空中吧。反正你也創造了自由落體高空墜落硬着陸的人類記錄,沒關係的吧?”
對,我也不想一個不巧轉移到地幔內,但怎麼也不應該直接送到平流層以上吧!
我轉過身望向天空。
一片藍光。
是一個巨大的飛碟狀偏藍星系,橫穿了銀河。
呼……
呼呼……
劇烈的風聲,以及不斷增大的速度、流失的體溫,開始讓我的意識變得模糊。
如果穿了高空服裝可能還好一些,但我現在可是赤身的啊。
於是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
轟!!!!!!
我的身體,停了下來。
我的反作用力縮減能力被提升到了最大,地面就像一個巨大的緩衝墊,其支撐力的效用縮小了。因此地面不得不承受上千倍的撞擊衝量,被撞出了一個大洞。
濃煙滾滾,我什麼也看不見。勢能全部轉化為了熱能,在轉化的過程中由於物理定律的修改,翻了好幾倍。
意識還是模糊的,大腦中一片混亂,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清楚一點——我的大腦有輕微的腦震蕩。
這麼說來,大腦在腦顱內晃動,算是作用力還是反作用力?
應該是反作用力吧,不然我已經死了。
由於耳朵貼在地面,可以清楚地聽到有靴子的腳步聲來了。
越來越多的人包圍了上來,他們手上應該拿着武器吧,沉甸甸的,奔跑的速度不快。
我被人踹了兩下,翻動了身體。
但我根本無法做任何反應。
…………
……
我醒了。
橫卧在床上。
巨大的探照燈照着我的面部。睜不開眼。
確切來說是手術燈一樣的東西,四周有黑影,可能是人。
拿着的……嗯?這閃閃的是手術刀?還是麻醉針?
我的臀部被捅了一下,好了這下確認是麻醉藥劑了。但是對於身體被改造過的我,幾乎不起效。
等等……這是怎麼回事?我想要掙扎,但是身體被綁了起來。是那種警用的拘束用膠帶,非常結實。越是掙扎,就越是扎得緊。這屬於反作用力,我雖然可以抵消它對我四肢的壓迫感,感覺上舒服些,但卻無法掙開。
我想到了一個問題——
如果天上砸下來一個人,還沒死?怎麼辦?
他可能是敵國派來的生物異化間諜?又或者攜帶了什麼病毒?再或者,可能是未來人或是宇宙人?
好吧,至少未來人是真的。
那麼第二個問題是,搞不清楚他的來歷怎麼辦?
可以問。
但如果語言不通,那就——
解剖唄。
所以!我現在很危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被呼吸機捂住了嘴,只能這麼嗷嗷叫。就像是一隻綁在砧板上待宰的豬,但是這也是情非得已啊,那邊可都已經磨刀霍霍了!
他們似乎很意外我竟然醒了過來,馬上有麻醉師開始調節各種儀器的輸入量。
等一下!這回我要是再睡過去,是不是就沒有然後了?
這時候!滴滴,電子門打開了。
有兩人走進來了,走在第一個的男性,一身軍裝革履。不過個子偏小,面容看起來很年輕,也就高中生低年級的樣子。
身後另一個很有氣質的女孩子,和我年紀相仿,有點像那種古典的美少女。烏黑長發綁成兩束垂墜在胸前,白色蝴蝶結連衣裙,看起來很秀氣。
奇怪的是,這兩人都有着赤紅色的瞳孔色。這是我從未見過的瞳孔顏色。
“ зв!ук%*опод”
說出來的話我也是一個字都聽不懂。在時光轉移之前我是有學習過全世界主流語言的,甚至還植入了一部分語言系統,但卻一個也不起效!
他們走過來了,非常不妙。
我是說我就這麼四仰八叉躺在手術台上,身上的每一寸都在光線下顯得特別明亮……然後她偏偏還走過來了。
面龐有點紅,視線也忽而上忽而下的——從旁邊掏出一張紙巾,蓋在了那地方。
呃……雖然我知道她是好心,但為什麼我的屈辱感直線上升了呢?
不過至少我的人身安全得到了保障,我有時間去分析發生的一切:地球上的島嶼千千萬,而我對第三次世界大戰之前的世界版圖也了熟於心,但怎麼也想不出有什麼地方存在着這樣的島國。
新西蘭?愛爾蘭?不會啊,至少那是個和平國家,不會隨便解剖人的。
更何況她們說的話我還壓根聽不懂。
那個女孩子為我微微鬆開了束縛。還把我的輸氣面罩給拿掉了。
“ двк%*опо*…у”
她湊到我耳邊,輕輕說道。是一股芒果般香甜的氣息。
她微微歪着腦袋緊盯着我,又眨了眨眼,就好像在確認我有沒有理解她所說的話。
而我顯然不明白這地方的鳥語啊!
不過更令我感到好奇的是這姑娘頭頂長了兩個貓一樣的毛茸茸的耳朵,咦……身側似乎還有個長長的豎起來的尾巴?
我是出現幻覺了嗎?
下意識抓了一下……“呀!”她的居然炸毛了呢。肩膀都跟着顫動了一下。
咔啦……她身邊的年輕男性掏出槍,指着我的腦袋。
什、什麼?
不行,我得跑!我不能死在這。我的手從鬆開的約束帶中掙脫了,接着最大化反作用力,在床上一個翻滾!
轟轟!哐啷!!!
我也不知道翻滾時病床和我之間的力的相互關係是怎麼樣的,我和我身邊的東西就像是鱷魚在死亡翻滾一般,這一頓折騰,把四周的所有人都逼到了遠處。
好機會!
趕緊拿了手術刀切開了束縛帶——
我跳窗而走,落在了雪地里。
好冷!
這是雪?為什麼一出來就落到了雪裡?
我從來都沒有碰過真正的雪。雖然在69區時外面已經是核冬天,但我很少在玻璃罩外行動——唯一的一次,還是因為月球隕落髮生了短暫的氣候變化。
但在高空時,看向下方時我就該注意到了。
白色代表着雪的堆積,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如果時間遷躍的度不夠,我會不會來到一個已經發生核戰爭的世界,從而什麼也改變不了?
但我根本沒有時間去思考這些事情了。
嘖,身上什麼也沒穿就這樣跑出來了。但這外面未免也太冷了吧,樹上掛滿了雪,遠處的景物也因為不斷飄落的雪花而變得模糊不清。
視野里的一切,都彷彿籠罩上一層灰白色的光暈。
我現在又在哪裡?
我抬起頭看到了天空,那是原本太陽應該所在的位置——被一顆更為巨大的赤紅球體佔據了。有着一股強大的壓迫感。
“幾十年前的太陽,這麼大么?”
我不知道原來的天空是什麼樣的,我甚至沒怎麼在玻璃罩外直接觀察過太陽。或許由於69區的玻璃罩折射,記憶中的太陽才沒有那麼巨大?
㘗——!
㘗——!
㘗——!
此起彼伏的哨聲,在詮釋着我已經被層層包圍的現實。
我的眼睛被外面盲目光芒所干擾,什麼都看不清。
滿是奔跑着的成人影子,偶爾還會有橡膠子彈向我飛來。
啊——腳踝中彈了,劇烈的衝擊感讓我一個踉蹌摔倒在地面。
可以想象這回一定是一個大淤青,但我已經沒有時間去確認傷勢了。
困獸猶鬥的我踉蹌地站起身,不知是腎上腺素提高後人對疼痛開始喪失感知,還是在危機關頭的白化肉體或許真的與眾不同,似乎並沒有影響我繼續奔跑的速度。
眼睛似乎有點適應了。
我開始關注四周的動向——
又一顆橡膠子彈,我可以清楚地看清它的運行軌跡,甚至是即將行進的方向,乃至是——乃至它自身的旋轉,也都一目了然。
原來如此,難怪米奈爾能夠表現出這般恐怖的運動細胞。如果反應能力能達到微秒級別,又加上靈活地操縱物理定律,普通人根本無法與我們匹敵。
米奈爾曾經問過我,她已經變成了一個怪物,大家還會接納她嗎?
當時的我還不知道怎麼回答,
現在的我,也到了同樣的境地。
一個白毛怪物。
我就是個怪物。
對於目前的這個世界來說,就是一個異物。
也是個,猶斗的困獸。
我究竟該向誰求助?我不知道。在這個如此陌生的世界裡,我無處可逃。
迷惘,讓我心中充滿了恐慌。
“двк!”
面前的男人攔住了我的去路,揮舞電擊棍向我劈來。
——沒用的。
輕鬆避開攻擊后,一個掃踢將他打倒在地。
然而並沒有這麼簡單,三個、五個、十個人影出現在了我身邊不到十米的地方。
是電擊槍發射了么,我的身體一陣麻痹。
但我並沒有倒下——
“呵呵,你們這些裝備都是對普通人用的吧……對付我這樣的怪物,可能不適用吧。”
手持防爆盾與各式器械他們向我身邊襲來,近戰的話——
糟糕,被雪包裹的腳面沒有控制好摩擦力,一個踉蹌摔倒在地。同時身體因為麻醉藥劑還在生效,反作用力增加的能力已經到達極限。
好冷,我的肌肉已經因為低溫開始痙攣。
我被逐漸縮小的防爆盾圈陣擠壓到了只有一個人空間的狹小範圍,動彈不得。接着手臂被兩個人分別扣住,雙膝跪地,就像是即將被逮捕的逃犯,沒有任何可以掙脫的機會。
已經……
已經結束了么?
開什麼玩笑!我這克服千難萬險才來到這,怎麼一上來就變成這樣?
“啊啊啊啊啊啊!!!”
我嘶吼着發力,但全身肌肉已經達到極限了。也不是勞累,更多的是因為這裡的溫度。
這已經不止是零下了,我的皮膚感到陣陣刺痛,就連腳面都失去了知覺——這要是有個零下二三十度,不出十分鐘我的肢體就會受到永久性創傷。
那個女孩子走了過來,取下自己的披肩,披在了我身上。
披肩白色的絨毛,柔柔軟軟的,還保留着原來的體溫,以及酸甜的芒果香味。
接着她走到的身後,查看我後頸部的插口——把一塊芯片一樣的東西插了上去。
“啊啊啊啊啊……喂,輕點啊。”
可是我說什麼都沒用了,他們無法理解說什麼都白搭。
“男孩子就忍一下嘛。”
她說。
嗯?我聽懂了?
“可以聽懂了嗎?剛剛給你插入了語言系統,正好利用了你後頸部的接口。”
後頸部的接口?
為什麼她會知道這個,更何況我後頸部的插口是一種全新的接口,在這條時間線上應該還沒有出現。而他們竟然已經事先準備好了?
等一下,這裡的人說的話似乎和原來世界的完全不同。每個人,哦不,是每個人形生物頭上都有對毛茸茸的耳朵和屁股後邊長了雞毛撣子。我是指這些男性後面都長了雞毛撣子,至於這個女孩子的尾巴則打理得毛髮很柔順。讓人很想擼一把。
就連這瞳孔顏色都有好幾個都是赤紅色的。特別是這個女孩子,眼睛裡彷彿有光粒子在閃爍,雖說還是挺很好看的。
我已經看着她超過了二十秒,可對方沒有任何異樣感。對視這個動作有很強的攻擊性暗示,許多動物包括人類都把對視看作挑釁,所以如果兩個人對視久了會下意識挪開視線或者笑起來表示沒有惡意。
情侶之間對視就不容易笑場,因為潛意識裡都認為對方攻擊自己的概率很小。
陌生人之間對視就不同了,所以我下意識對她笑了笑。畢竟我現在的生殺大權完全落在對方手上,不表現得好一些不行啊。
她伸手想要拉我起身,雖然戴着手套,但隔着白布還是能感受到手的纖細。
“呀!”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用力一拉,自己沒站起來,反而將她拉倒了。
柔柔的長發捎着芒果般清甜的香氣,軟軟暖暖的。
咔咔咔——十來把槍指着我的腦袋。
“抱歉。”
“嗯,沒事。”
她站起身,示意周邊的人群散開。
接着又伸手拍了拍我後背上的雪……呃,披肩畢竟也只是披了個肩膀,下半身就直接拍到了我的臀部。我的身體已經從疼痛轉變為麻木,特別是腳沒有了知覺。
“啊,不好意思,你先踩着這個吧。”
她把自己的白靴子脫下來讓我踩着,雖然身邊的人都在“不可以啊”阻止她,不過還是這麼做了。把靴子橫着放在地上,墊着總比沒有強。
嗯?自己直接踩在這雪地上就不要緊么?
是因為這層白色絲襪的熱阻係數比較大么?可是這白色里透着微紅,和原來世界的絲質沒有什麼區別吧?難道是腳丫子的區別?也沒有啊,和米奈爾伊莎的腳形也不見得有什麼區別。
這還特意站了塊乾淨的台階瓷磚上。可是瓷磚的熱傳導速度很快,是能快速失溫的。
沒事吧?喂,沒事吧?皮膚要是降到零度以下可是會永久性凍傷的啊。
“姐你注意下身份啊!”
之前曾經拿槍指着我的帥小伙發話了。
原來如此,是姐弟啊。
“那還不是因為你的部下突然間決定解剖人家,我不得不示好啊。是我在賠罪誒。”
“一個國家的第一皇儲居然把自己的靴子給敵國的間諜賠罪?姐你也太沒有自覺了。”
“誰說是間諜了嘛,這麼小巧可愛人畜無害的你看不到么……”
嗯?視線好像從上往下掃了我一遍,我感到我的自尊心受損了。
一點也不小巧可愛好嗎?只是因為外面太冷了!
“姐你可是皇儲,怎麼能以貌取人。太膚淺了。”
“那你自己做皇儲吧!再見!”
“……我的錯了。”
這……怎麼回事?
為什麼之前還對我又是要解剖又是追殺的,現在又演起了小劇場?
這些人,都不可信啊。
不過在此之前,有更要緊的事需要問——
“現在是几几年?”
“203年。”
我少聽了一個數字吧。
“這是什麼地方?”
“艾歐西亞帝國的安第斯弧形島鏈呀。”
這,又是什麼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