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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十side視點】

次日,走廊的顯眼位置被貼上了花花綠綠的海報。

碩大的花體字無聲地告知這裡的每一個人:每年最重要的文體活動——春季校園文化節馬上就要開幕了。

“怎麼樣,夕歌同學有興趣來參加一下文化節嗎?”

見班上的同學都對這項活動感興趣,教室里開始洋溢出節日似的熱鬧氣氛,我的心態也開始有些浮躁,就跟風似的問了問坐在教室前排的夕歌。

“嗯?你說什麼?”

夕歌研究着英語習題,目不斜視,只敷衍地回答。

“我說文化節,你有沒有興趣參加?”

“什麼文化節?”她在答題框里填上圓潤的英文字母,舒展開了緊蹙的眉頭:“那是什麼東西,好吃嗎?”

“嗯?什麼什麼文化節好不好吃的?”我抬起手掌,輕拍了一下她的腦袋:“聊正事呢,少在這塊兒裝天然呆哈,我說,走廊的宣傳海報你已經看過了吧?”

她將視線從英語練習題上移開,把我問她的問題原封不動地還給了我:

“看了,但是那你自己有興趣參加嗎?我可不希望我陪着你參加一個你自己都不感興趣的活動浪費時間呀。”

這是什麼鬼邏輯,傻夕歌,既然我來找你了,那就想跟你一起玩的呀,我不就是出於真心想找找像我們小時候那樣,為了某件事情而一塊兒努力的感覺嗎?

——我在心底吐槽道。

“你有,我就有,當然最終是採取你的意見咯。”

——我回答說。

當然,雖然我會偷偷吐槽她,但對待我最重要的摯友——這個我喜歡的女孩子,我會保持我最好的耐心。

我把期待的目光毫無保留地投在她的臉上。雖然嘴上說尊重夕歌的意見,但我還是非常想讓她參加的,她在學校總是沉着個臉,偶爾玩一玩開心下總歸是好的。

談話間,我瞟了一眼她試卷上已經寫好的七選五答案。真不愧是她,做得真快,答案是BCFEG——記住了,等回去就抄上,有一說一,有個學霸朋友真不錯。

夕歌看了看我,用讚許的語氣說:

“還挺有紳士風度的嘛初十,每次都讓我拿主意。”

“那當然了,你意下如何?”

“真是抱歉了,興趣那東西我還真就沒有。”

說完,她搖搖頭,嘆了口氣,耷拉下有些疲憊的腦袋,重新把視線聚焦到手頭的練習題上。

聽到她的回答,我雖有些失望,但完全不意外:這幾年的文化節我們都是這樣過來的,一成不變。作為白羊群里的黑羊,我們無法融入現充們熱情似火的生活,無法認同他們以“青春”的名義把渾身的熱量揮灑得到處都是的生活方式,只好把自己不亞於任何人都熱量隱藏起來,在不為人知的暗處悄悄燃燒。

“沒問題,就聽你的。”

我輕輕拍了拍她的肩,然後轉身離開。

和從前一樣,我們這對黃金搭檔僅用了一分鐘的時間就達成了共識。高中最後的校園藝術節,幾乎班上的所有人都在蠢蠢欲動,想要在這最後的狂歡時刻搞出點名堂。唯獨我們兩人還準備堅守安靜的孤島,以跟往常一樣的姿態,度過文化節,迎來暗無天日的高三生活。

我沒有再多說廢話,穿過吵鬧的教室,徑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對了,剛才那題的答案是B……什麼來着?

在那之後,本以為“高中最後一次文化節”這件事能夠被我們順利拋在腦後,但就和冥冥之中的預想一樣,我和夕歌僅花了一分鐘時間就拍板的決定,被我們的好朋友秦喜悅一票否決。

秦喜悅是我們升入高中后交到的新朋友,我和夕歌在八班,也就是文科班,她在隔壁的九班,也就是音樂班。作為音樂生的她一直有個舞台夢想,所以每年一到文化節的時候她的熱情都會被點燃,像打了雞血一樣。

“啥?我沒聽錯吧,你倆竟然不參加文化節?”她對我們倆怒目而視,好像我們犯下了滔天大罪:“這可是我們在高中的最後一次文化節啊,怎麼可以這麼草率呢?”

“啊,對對對對。”夕歌兩眼放光,興奮地咬了一口手上的薯塔,然後露出滿意的微笑:“你倆也吃點。”

“夕歌,你知道嗎,現在已經不是我們能清閑地吃薯塔的形勢了!”喜悅看了看她遞過來的食物,只是遲疑了一小下,就也跟着咬了一大口,緊接着便綻開和夕歌別無二致的笑容:“哎!就是這個味兒啊!好吃!”

吃得那麼香,看來她所謂的緊張形勢也沒多緊張。

“怎麼就不能清閑地吃薯塔了?”

夕歌問完,又從長竹籤上咬下一口她最喜歡的小吃,美食麵前的她,已經全然不顧自己的淑女形象了。

“咱們馬上就要進入高考複習了呀,這次就是你中學生活里最後一次文化節了,過了這村兒,可就就沒這店了啊,你倆,趕快抓住機會吧?你們兩個無趣的傢伙,明明一個個的都那麼有才,卻從來都沒參加過文化節,不會感覺有些遺憾嗎?”

最後一次機會嗎?這種說法讓我的內心有了波動。

回想起來,無論是我,還是夕歌,都沒有經歷過一次像樣的文化節。他人所謂熱情似火的青春記憶,在我們的腦海當中是一塊空缺的純白。

說實在的,我本意真的是想參加一次這種活動的。

但我親愛的青梅竹馬佛系依舊,準備擺爛兒到底。

“我倒是覺得沒什麼嘛,文化節,就算是文化節那一天,跟平時相比也沒什麼特別,無非就拿時間排兩個節目,找個合情合理的理由摸魚划水嗎。你看他們開心,多數都是因為這個嘛。我看啊,有那個工夫,不如多畫兩張畫,五六月份學習忙起來就沒時間搞這個了。”

“啊這,夕歌,你這人實在太佛了,不跟你說了,女施主,趕緊畫你的畫去吧!”她鬆開緊緊挎着夕歌的手臂,跑到我身邊:“初十,你怎麼看?”

“我隨便,不過我聽夕歌的。”

夕歌把她的薯塔遞到我面前,但我擺擺手婉拒了。

“你還真是向著她啊。”

聽到我的回答,喜悅的神色一下子就暗淡了下來。

“雖然你倆都沒什麼積極性,但我還是要邀請。”她清清嗓子,伸出右手食指,像領導講話似的說道:“在高中時代最後一次文化節,計劃上演,我精心設計的,只屬於咱們三個人的特別作戰,誠邀二位入伙。”

“那是什麼?”貌似有點意思,我緊接着問道。

“哼哼,所謂的文化節特別作戰,就是排練anisong經典曲目,讓現充們看看阿宅的強大能量。”

喜悅驕傲地昂起頭,背起手來,一副對自己的御宅族身份感到非常自豪的樣子。她就是這樣直來直去的社牛性格,甚至敢於公開自己的宅興趣。

“所以,我們就是要排節目嗎?”貌似是對喜悅所說的“anisong”這個詞彙有所反應,夕歌好奇地問道。

“對,讓初十當主唱,我們兩個給他伴奏,怎麼樣,心動了嗎?”

“哎,我看行哎!”

聽完了喜悅的設計,我興緻高漲地拍起手。

“聽起來不錯呢,我有些感興趣,不過,親愛的還是讓我們倆考慮下吧?”不過夕歌卻沒有表現出和我一樣的態度,一如她擺爛到底的作風——她沒有給出明確的答覆,只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如此說道:“最後一次文化節,難道不和同學一塊參加嗎?你們藝術班的同學可比我們專業多了。”

“同學哪有你倆好玩呀……呃,不是,瞧我這嘴,我是說同學哪有你倆重要呀!這次我就只想跟你倆玩。”

我在旁邊不動聲色地聽着。好傢夥,好像這孩子說出了什麼不得了的詞語。

“好姐妹,不必考慮了,看你面子,我入伙了。”

然後她們隔着我,親熱地握了握手。

如果她們是小貓的話,想必這會兒她們的喉嚨一定會發出呼嚕嚕的響聲以示友好。

這就是女孩子之間的感情嗎?真的有點神奇……上午還跟我拉着臉,說參加文化節活動純屬是浪費時間的夕歌,如此輕鬆地就被喜悅拿下了,我有些不解。

“所以你呢,小夥子?”

兩個女生邪魅一笑,審視着我的神色和反應。

我攤攤手:“那就陪你們倆玩唄。”

我的臉上不自覺地掛起不屑的表情,但我的心裡卻有近似瘋狂的開心。

你們倆明明剛才還是對立着來的,突然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我說,你們是認真的?有一說一:

——女生真是一種讓人難以捉摸的生物。

晚自習后,我和夕歌結伴回家。我們的好友秦喜悅大多數時間都是坐私家車通勤,所以很少和我們同行。

“那個......初十,我突然改變主意,不會給你造成什麼困擾吧?”

離家不遠的時候,夕歌突然如此問道。

“怎麼會?沒有,你多想了。”我想了想,又感覺自己的話有些敷衍,於是我又補充說道:“畢竟我也想和你過一次像樣的文化節,況且以前我們都沒有過這樣的經歷,用這次機會彌補我們記憶的空缺,可能是件好事。”

我信馬由韁地說著曖昧的話語,感受着自己逐漸加快的心跳,紅着臉將“想和你過一次像樣的文化節”這樣的心意,坦率地傳達給了夕歌:

“明年我們就要畢業了,我也不確定我們能不能考到同一所大學去,畢竟我學習有點差嘛,所以......嗯。”

說到這裡,我有些不好意思繼續下去了。

我看着她那像裝滿了璀璨星辰的清澈眸子,感到心臟像是停了半拍,然後又重新開始狂跳。雖然我們已經朝夕相處了多年,但在這樣曖昧的夜晚里,我看着她如秋水般美麗的眼睛,還是忍不住心跳加速。——畢竟我的青梅竹馬啊,可是這個學校里數一數二的美少女呀,而且她的心靈,就像那晶瑩剔透的新雪一樣純潔乾淨。

我這番話說完,兩人都沉默了半晌。

我偷偷地看了一眼她的臉,只見昏黃街燈下,她驟然變紅的面色。

“所以,這就是你的想法嗎?”

她也瞟了我一眼,帶着和我一樣的紅臉問道。

“是的,這就是我的想法了。”

我附和一聲,不敢再繼續說下去。

“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們四目相接,夕歌連忙將視線躲開,試探着問。

“我會努力的。”

不知道該回答她什麼,我最終這樣回答。

“那,咱們倆就按喜悅的指示好好跟人家排練吧。”

她點點頭,加快了腳步,與我拉開一小段距離。

“請大小姐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我做了個敬禮的動作以示決心。

“笨蛋,唉,笨蛋初十。”

夕歌的臉依然緋紅。她噘着嘴,如此喃喃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