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底坑的下方,站着的是犬們與希拉的身影。
“將光輝再度匯聚吧。”
希拉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伸向空中。
彷彿在遵從那道話語的命令般,原本散落一地與污穢相融的銀白色光輝再一次如瑩火般顯現於天空中。
「主人,這是什麼?」
站在身側的阿爾阿爾出神的望着那奇異的光輝,疑惑的問道。
“名為路西菲爾的惡魔送與的禮物,銀白色的光輝羽翼曾助我飛上了遙不可及的天空。”
憶起初次揮舞雙翼飛行時,地獄的刺骨寒風在臉龐上滑過時的感受與初見無底坑時的欣喜,雖然——
“雖已如星塵般破碎,但也可如星塵般再度匯聚。”
她無意間發現,破碎的羽翼並未隨風一同消逝,而是融與天地之中。
銀白色的瑩光匯聚在希拉的掌心,化為一根銀白色的羽毛承着風緩緩飄落。
「路西菲爾?雖從未聽說過,但一定是一名強大的惡魔吧,這贈予您的禮物要使用嗎?」
阿爾加爾無言的問道。
“我也沒有聽說過,但是那並不重要,禮物……已經使用過一次了,雖然你並不知道,但是既然擁有了翔飛於天的能力,就不會再依靠他人。”
銀白羽毛被收入了金腰帶之中。
「這樣嗎?」
甚是不解,明明面前有比自己身上更好且觸手可及的東西,卻將之晾在一旁,這是為什麼呢?阿爾加爾這樣想着。
“……雖然,那確實很好,但比起依靠他人,我選擇依靠自己……再脆弱的孩子也會有堅強的那一天吧。”希拉淡淡說道。
不知覺中……
後背的蝙翼已經完全長大了,堅韌而又有力,想必,即使是面對如刃般的地獄狂風侵襲也不會被撕裂。
“走吧!阿爾加爾,去一同實現那個遙不可及的願望吧,因為太過危險,稍有差錯便命隕於此,在此處等待吧。”
希拉張開兩翼,望着天空,對身側的阿爾加爾以及眾獸說完——
沒有任何預兆,便是一陣自周身散發的繚亂疾風自下而上的撕裂了空中的地獄之風,翼尖逆着風的流動,向著無底坑飛去。
緊隨其後的是一道發出尖嘯的紫色雷霆,以及踏着雷霆逆風前行的阿爾加爾,速度雖快,但也可以看出眼中漸漸顯露的疲憊之態。
一魔一獸,一同越過映入眼帘的視線盡頭的黃昏幕布,湧進盡頭那星光四射的無邊黑暗之中——
“吼!!!”
與四周的吼聲一同傳來的是顯現在黑暗之中並撕裂黑暗的惡魔亞巴頓。
與那一日相同的威嚴姿態和強大力量,如今,再一次站在面前。
當阿爾加爾見到他的第一眼之時,那來自上位者的威壓便降臨其身,如同被百座山峰壓倒在地的感覺。
若是尋常惡魔恐怕早已化為塵土,但這並不會使一位忠誠的犬感到害怕和畏懼。
體內獸血沸騰,赤紅的鮮血顯露瞳中,毛髮立起,三顆獸首張開銳利的獠牙。
如裝佩好箭矢的弓般蓄勢待發的姿態踏着雷光站立在空中,彷彿下一刻便會將眼中之物撕裂。
希拉在一瞬間看向亞巴頓,那眼中的滿不在乎竟令她感到几絲氣惱。
沒有發出任何言語與交談甚至是半刻思考的微小時間,在雙方相互對視那一刻,戰鬥便早已開始——
「Άλλαξε όπως θέλεις.」
「Κάτι αρκετό για να κόψει το μέταλλο」
希拉默念詛咒,左手一邊畫下數個幾何圖案,右手一邊匯聚並揮舞着四周的無形之風已非同尋常的速度向面前的有形之物斬去。
一旁的雷光也不甘示弱,伴隨着驚天的雷鳴與繚亂的風沖至亞巴頓身側,張開三顆獸首,那銳利無比的獠牙上正纏繞着靈魂之火蓄勢咬下。
本以為這可以造成一些損傷……
但,轉瞬之間。
“這可不夠——”
亞巴頓大手一揮,便輕而易舉的驅散了氣勢洶洶的雷霆與吵雜的雷鳴,抓住獸首的咽喉,砸向遙遠的地面。
隨後那有形之物逆着那每一道風都如刀刃般銳利且堅不可摧的無形之風中遊走沖向以音速躲閃的希拉,揮下巨大的石手。
在攻擊落到希拉身體上的前一刻,霎時之間,金腰帶迸發出群星之光……
「守護」的概念從中湧出在其四周化做數個堅不可摧的藍色透明幾何形圖案擋下那迎面而來致命一擊。
“斯!”
「死亡」的概念緊繞在亞巴頓的兩手之上然後如同不可擋的利刃般從上方落下。
“斯!”
每一擊都如此沉重。
“斯!”
終於,縱使堅不可摧的「守護」也在「死亡」面前如碎玻璃般漸漸開裂。
只怕不久,便會化做散落天空的星屑。
“吼!!”
在這危險的時刻 ,一瞬的雷光在黑暗中歸來,與踏着雷霆的阿爾加爾一同,撞向未反應過來的亞巴頓。
撞開的同時,亞巴頓也停下了攻擊,阿爾加爾使出全力與亞巴頓糾纏在一起。
希拉見狀,趕忙將破損的「守護」收回,將無形的「虛無」之愛化為黑色的利刃流轉於手中。
「將未嘗的勝利顯現於此」
心中默念,一瞬便完成,五個幾何形圖案顯現於空中並纏繞在有形的「虛無」之上。
最殘酷的“愛”由無形化為有形,匯聚在一起的概念在手中閃耀,這將是希拉全力以赴的擊。
“汝有所成長,不僅僅是肉體,讓吾見證吧,這意欲將無底坑的使徒擊敗之人,究竟能為之做到何種程度——”
亞巴頓直接無視阿爾加爾那漸漸將身體造成一絲損壞的漫天雷霆對希拉說著,一股如浩瀚淵海般無底的偉力凝聚在身上,那是無底坑的力量,如今被他隨意驅使着。
“啊啊!!!”
漆黑有形的「虛無」揮出破碎四周的空間,五個幾何形圖案交相輝映,以光無法追趕的速度破碎扭曲視線盡頭的黃昏幕布——
這一擊,將見證結局是何,命運的天平將傾向那一方。
疾風與黑暗四散而逃,亞巴頓迎着「虛無」的一擊。
將暗淡的紫色妖艷星辰,死亡權柄的三分之一「死兆星」握在手中——
“死兆星!!!”
星辰從手中以眾人不可見的速度彈出,遊走在空間的里側,直至與「虛無」相撞。
愛與死亡的碰撞,究竟是誰更勝一籌。
兩股力量相互交織,星塵幻滅,塵土飛揚,一道聲音在眾人的心中炸響,隨後狂風掠走聲音,便是萬物寂靜……
結果一目了然。
“汝做的……不錯!”
「虛無」已撕裂了亞巴頓的半側身軀,但並無鮮血,只有四處飛揚的塵埃,沒有痛楚,站在原地一幅神采奕奕的姿態。
反觀希拉,「死兆星」在右側胸口開了個大洞,沒有鮮血,因為被熱量蒸發了,但熟透的內臟卻清晰可見。
“是嗎?我覺得還不夠呢……”
眼中所見的僅有一片黑暗,她用着僅剩的餘力一邊說著,一邊摸向自己的傷口……呵,整個手掌都可以穿過去呢,衣服?好像不見了——
能清楚感知到痛楚,聽到心臟漸漸停止跳動,冰冷侵蝕上仍有餘溫的身軀。
隨後便無力的從空中墜落,再一次……
阿爾加爾踏着雷霆,用滿是傷痕卻依然柔軟的後背接住了墜落的希拉,向地面飛去。
“——真是的,雖然依然十分凄慘,但並非無用,呵呵呵……”希拉緩緩說道。
與過去作比較,現在似乎有所成效。
「主人,您沒事吧?」
阿爾加爾無比清楚,若說無事,那定是騙人的,沒有誰可以忍受這般的痛楚。
她不過是在故作堅強罷了,為了不讓他人看出自己的脆弱,
“騙人嗎?其實真的很痛很痛,只是,我並不將之視為痛楚……比起這個,我更擔心衣服呀……”
“突然變的很可憐呢,又輸了嗎?”
一道聲音隨風而來,眨眼的一瞬,那個人便出現在希拉的身側。
是暮。
希拉回答道:“算是吧,但這並非沒有收穫。”
至少比上次更加有效。
“血淋淋的傷口,看起來很不舒服呢,現在想想,這麼嚴重的傷,我2354歲的時候受過幾次,但也只有那幾次了,你只有10歲吧,不免感到幾許悲涼。”
暮看着,說著,又憶起不堪的過去。
“你的年齡比想象中要年老,雖然我比不上你,但不得不承受這些傷痛,只是實現願望的路上的附贈品罷了。”
完成願望,就必須承受相應的代價,所有人都是如此,沒有人能輕易得到。
希拉接著說道:“我早就有這個覺悟了。”
覺悟——
從遇見母親的那一刻起,從母親離去的那一刻起,從想要實現願望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存在於心中。
經過一段短暫的時間,雷霆終是從天空落在大地上的眾獸之中。
“去我家裡吧!”
說著,暮抱起希拉,帶領着眾獸向著「家」走去。
來到黃昏幕布的盡頭,被流金般的光芒浸染石牆上方,獨立着一座精緻輝煌的巨大古老建築,在其建築上方細心銘刻着「暮晝圖書館」幾個大字。
“真漂亮的景色啊,就像是人間的落日黃昏,我很早就想這麼說了。”希拉看着遠處感嘆道。
“並非是真正的黃昏,只是一張流金色的巨大幕布罷了,這樣說你還開心嗎?”
並非來自人間黃昏落在了地獄,只是一張有着相同顏色的布。
“……即使知道了那是虛假的,開心的心情也不會因此而改變。”
希拉望向那個唯一的建築。
“那個就是你的「家」吧?”希拉問道。
“是的,起初費了很大的心思呢,為了讓明感到滿意、開心,不斷變換風格、價值程度,結果她說「我覺得看見故事與閱讀故事的人更加有趣」於是我便為她建了一座人間的圖書館。”
“——果然,不論何般珍貴的事物,若是她不喜歡,你也沒有辦法。”
隨着兩人的交談,離圖書館也越近,待走到門前時,不知何時而來的風竟輕推開圖書館的大門,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映入眾人眼帘的便是如山般、如海般眾多分門別類放在牆壁書架上的故事,廣闊的大廳,延伸到第二層的兩條階梯。
……以及穿着美麗服飾的等待已久的明。
“……這樣的傷勢,我覺得用詛咒去治癒更好,先把她交給我吧。”
明接過暮懷中的希拉,走上通往第二層的台階,走到中途又突然停下,轉頭看向眾獸,她開口說道:“不必擔心,沒事的,先待在這裡吧。”
來到卧室之中,明把希拉放在床上,隨後便開始施展詛咒。
“Αντιμετώπισε τον πόνο του τέλους της απομόνωσης με το αυξανόμενο φως της ημέρας(以升起的白晝之光,驅散避世的落幕之痛)”
驅散黑暗、傷痛、孤寂的黎明白晝握在明的手中,放在希拉的傷口上方時,不論是消失血肉、熾熱的內臟都在一瞬回到最初的模樣。
“唉!”
可明手中的黎明白晝卻突然不受控制的消散為星之塵,包裹在希拉的身上化為了一件衣飾。
希拉抱歉道:“抱歉,突然就這樣了。”
“嘛,你倒是很特別呢,既然已經知道了結果,你還要堅持嗎?”
“嗯!”她堅定點了點頭。
“隨你想怎樣吧,呵呵——”明摸了摸希拉的頭,笑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