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坐在柔順的草地上,看着遠處的景色,地獄的風從身側吹過,拔亂了她的長發。

  她的神情略顯悲傷,眼中卻沒有淚水,僅僅是想到了傷心的事情罷了。

  那如夢般的幾天,儘管是如此短暫,她也視為珍寶,那唯有、也僅有自己知曉的愛。

  遠處的三條如岩石般巨大的地獄犬正在攻擊自己尚且年幼的同類,也不知是出於何種原因。

  可能是本性難抑,不過仔細一想,地獄犬一族本就是如此,自誕生起,他們就是暴怒的代表。

  不同的是,那個同類長有三個頭顱,畸形的身體,或許是因為自己與他人的不同而受到攻擊。

  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連輕輕吹拂而過的微風都可以將之吹倒在地的身體,不管經歷多少次,眼中的堅定信念也未曾消散。

  就像是看見了自己過去的模樣,怎麼形容呢……真是……可憐呀,嗯……

  如果是母親,她會怎麼做呢?

  ……一定是帶着微笑走上前去,用溫柔的聲音安慰心靈,用溫暖的手撫平傷痛……現在一想,母親大概就是這樣溫柔的存在吧,只是我自出生便從未擁有。

  「聽說還有爸爸這樣的存在呢,是媽媽的配偶吧,嗯……會是和媽媽一樣的存在嗎?」

  會贈予自己孩子愛的人,仔細想想,我似乎也想成為媽媽那樣的人,但我想要的似乎更多——「如果累了,就睡吧,我的孩子呀,我雖為情愛之女神,持愛之權柄,卻只能贈予你這短暫的愛,我很抱歉,願夢中的美好能消解你的痛苦與悲傷」……我想贈予所有人愛,儘管這會與本性相斥。

  少女看向腰間的金腰帶,更加堅定了心中的信念,她知道這金腰帶意味着什麼,緩緩站起身來到那幾條地獄犬身前。

  那些個惡犬身纏烈焰,口吐雷霆,聲如洪鐘般嘹亮,有着比刀劍更為鋒利的利爪與獠牙,如岩石般高大且堅不可摧的身軀,難以平息的怒火在眼瞳之中跳躍,面露惡相。

  但,神奇一幕發生了。

  那些惡犬在少女身前好似山般高大,彷彿只要挪動一下自己的身軀,少女便會被掀起的氣流吹飛。

  可此刻,它們一見少女腰間那金腰帶,便如同見到主人般乖巧的爬倒在地,臉上兇惡的神情消失不見,剛升起敵意傾刻間便化為雲煙。

  或許,唯有情愛可以安撫暴怒。

  “乖,乖,大家不要打架,這樣才是乖孩子。”少女的手撫摸着他們柔順的毛髮,溫暖、美麗。

  “你們好,我叫希拉……是你們的媽媽,代替愛之女神將贈予你們短暫的愛,忘卻無謂的怒火與撕殺。”希拉走到他們之中,將那頭長有三頭的年幼的地獄犬抱在懷中。

  “你好呀,美麗的小傢伙,你長的可真漂亮,你有名字嗎?我叫你……阿爾加爾吧!怎麼樣。”右手一邊撫摸着阿爾加爾柔順的毛髮,一邊想着什麼名字更為動聽。

  就叫……阿爾加爾吧,寓意着新生、希望與延續……人間落下的書籍中似乎如此寫過。

  “這幾頭惡犬在此盤踞已久,本能驅使着自身的行為,隱匿在心頭已久的怒火此刻卻被你輕易驅散,真是神奇,除色慾大罪之外我不曾在任何惡魔身上見過此等強大的能力。”一個身穿黑色長袍的男人從希拉身後緩緩走來。

  “你是誰?”希拉抱起阿爾加爾轉身對那人問道。

  仔細端詳那惡魔的樣貌,如雲朵般潔白的秀麗長發,宛如將黃昏放在瞳中的眼眸,頭上戴着一個精緻的寶石王冠,手中拿着一本完好的書籍,背後長三對漆黑的羽翼,渾身散發著溫和、文雅的氣息。

  ……

  暮和明躲在岩石后,小心翼翼的窺探着那惡魔並互相交談着。

  “你看,我就說那傢伙會找到那孩子。”

  “可惡,那傢伙是有多沒事幹!”

  “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那傢伙是啟明之星,來到這裡,就說明了那孩子將會找到生命的方向。”

  “噓,小聲點,小心等下就被那傢伙認出來了。”

  說完,又躲回了岩石後面。

  ……

  “我叫路西菲爾,出於一時好奇,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路西菲爾向希拉詢問道。

  “嗯……可以哦。”

  “為什麼……你會想救下這頭地獄犬,它是畸形的產物,就算在此救下它,也會在不久后的未來死去,倒不如從一開始便置之不理,這樣倒還少一份後悔。”

  若最初時你我從未相識,若我沒有聽到犬們心中的怒火與悲傷,沒有在此刻將他緊抱懷中,是否不會因為他的死去而憎恨自己的無能而感到後悔。

  “因為他很可憐呀。”

  看見他們,便感到於心不忍,令人可憐,令人憐愛。

  知道了曾經的自己原來是此般模樣。

  “因不同而被他人迫害,甚至被父母拋棄,不斷在污穢之中爬起,軟弱不堪的身體明明連微風都可以輕易吹倒,卻依然不斷堅定自己想要存活下去的信念……如同見到與自己相似的存在,但……”希拉繼續將眼中所見之物說出。

  “他缺少一個可以贈予他愛的人,不管是否短暫,對缺少此物的他而言,那便是永生無法忘記的事情,我是如此確信,若是從一開始便置之不理,待他死去時,還未體驗過被他人溺愛、寵愛的滋味,我恐怕會更加為他感到後悔。”

  若是從一開始便置之不理。

  待他死去時,還未體驗過被他人溺愛的滋味,我恐怕會更加後悔——

  母親當時是否也是如此所想,我並不知曉,但被母親溺愛過的我因此得出了這樣的想法、答案。

  她想了想,淡然一笑,接著說道。

  “——說來自私……為了不讓自己承受更大的悔恨,我選擇了更輕的悔恨。”

  為了有一個借口,她欺騙了自己,但是並不後悔。

  “可你不是魅魔嗎?你們是只會向他人索求愛的存在,這是魅魔誕生之初便已確立的事情,而你卻與之背道而馳。”男人問道。

  “因為我曾被贈予過愛,或者說,我正是索求了愛,才得以深知那份美妙,只有被給予愛的那一方才能知曉愛,因此,我想將這份美妙、這份愛,帶給所有渴望着愛的存在。”

  因為曾被無私的贈予過愛,所以她(魅魔)比任何人都知曉名為“愛”的東西的美妙之處。

  最會索求的存在,往往是最為知曉那索求的物的美妙之處的存在。

  若地獄之中不存在名為“愛”的東西(事物),那便由我來親手給予他們“愛”。

  因此而決定將愛贈予所有渴望愛的存在。

  “你和另一個傢伙不同呢,都將其稱只為“愛”,但其表達“愛”的方式卻截然不同,這是好事哦!”

  聽完希拉的回答,路西菲爾又回想起那個不斷索求着“愛(欲)”的惡魔。

  “只是向我提出問題嗎?你允許你再任性一些,比如向我索求愛之類的事情。”

  抱着懷中阿爾加爾,希拉大膽的對路西菲爾說出「向我索求愛」的愛,表面看來似乎是十分輕鬆隨意的樣子,但內心其實十分緊張和羞澀。

  「啊!媽媽是會說出這種話的存在嗎,我真是個連模仿別人說話都做不好的傢伙」內心這樣自責的說著。

  “如果你想將愛贈予更多人,讓更多的人知曉愛,那就去人間吧!與你我身處的地獄相比,人間是更為殘酷的地獄。”

  與地獄相比,路西菲爾口中的人間似乎更為殘酷,這樣的話使希拉很疑惑。

  “為什麼這樣說,許多的惡魔不是都希望去往人間嗎?大家都說“真想看看星星呢!”這樣充滿了“夢想”的話。”

  “確實如此,但那是遙遠的過去了,現在他們的出現會使人間更為混亂。”

  “那要怎麼前往人間呢?”希拉問道。

  “看到頭上那個洞了嗎?那是無底坑、毀滅之地,去往人間的地方。”

  路西菲爾的手指向頭上的無底坑,那個彷彿沒有盡頭的洞。

  “原來是這裡嗎?”希拉露出了一臉震驚的神情。

  “去到那裡,擊敗看守在那裡面的惡魔,然後選擇一個從人間落下的契約,你就可以去到人間了。”路西菲爾說道。

  “這麼簡單嗎?”希拉問道。

  “你連飛上去都做不到吧,別說大話了,就這樣啦,我走了!最後送你件禮物”路西菲爾說完,三對羽翼輕輕揮舞,眨眼間便消失不見了。

  但是一根銀白色的羽毛落在希拉的頭上。

  “啊!掉毛了!……和我的不一樣呢,那我就收下了。”

  希拉將銀白羽毛放在金腰帶中,便思考起怎麼上去的問題。

  看到路西菲爾走後,躲在岩石后的暮和明也小聲交談起來。

  “暮!暮!你看,那孩子的性格變化真大呢,真好啊,讓我想起了人間里春日的花朵呢。”明說道。

  “這就是,所謂的……愛的滋潤吧!”

  “那是什麼?!”

  “就是,一朵不知自己乾枯已久的花朵遇到了僅屬於自己的雨吧,雖然對雨來說自己的行為只是如人類呼吸般十分平常的行為,即使短暫,但對花朵而言那是自誕生起便從未有過的新奇體驗,是使自己明白何為水的存在,花朵自然而然就綻放出美麗的花瓣。”

  這段“你我“”所見證着的平平無奇的故事,稱為“相互”的救贖也不為過吧——

  我如此希望着的,不論故事如何,你喜歡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