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身着維多利亞女僕裝的結城同學坐在我身邊。牌面朝下,將塔羅牌以圓圈方式攤開在桌上后,兩手從順時針方向打亂塔羅牌的順序。儘管我不了解塔羅牌的規則,但對洗牌來說,三分鐘顯然是過於長了。

不過,結城同學似乎沒有認識到這一問題。她的側臉微紅,眼神有些恍惚地盯着自己的指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總之,先說些什麼打破沉默吧。

「說起來,結城同學為什麼在校外打工呢?」

「誒,打工……我、我才不是喜歡女僕裝在這裡工作,那種癖好我絕對沒有、絕對。」

儘管有些在意的地方,但看到結城同學慌張的神情,再追問下去就顯得不近人情。於是我抿了口咖啡,乾脆什麼都不說地看着結城同學洗牌。也許是察覺到我的視線,結城同學的臉頰更加通紅。她輕咬着嘴唇,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又在猶豫。

「秋原同學、也會想要向他人乞求原諒啊。」

果不其然、上鉤了。

「總有些後悔的時刻吧。比如說,做錯了事情才發現,不是原來所想的那回事。可是過分的話已然說出口,即便想要彌補過錯,也不知道對方是否願意原諒自己……」

我假裝對着咖啡杯發獃,悠久而意味深長地嘆了口氣。

「聽起來、很複雜呢。」

「啊啊,算是吧。」

短暫的沉默,空氣里只剩下洗牌的「沙沙」聲。

「秋原同學想要乞求原諒的人,是什麼樣的人呢?」

結城同學的眼神有些躲閃,她差不多該明白我的言外之意吧。

「最近才認識的啦。就算問『是什麼樣的人』,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是這樣嗎……」

真是好懂,失望的表情幾乎寫在了臉上。

「即便如此,想要了解她『是什麼樣的人』的心情未曾改變。為了尋求原諒,我什麼都願意做。」

我將杯中的咖啡一飲而盡,一邊用餘光觀察着結城同學。她洗牌的動作明顯慢下來,嘴角還帶着淺笑。也許是怕我看到,她過於刻意地輕咳一聲。

「先不說這個了。秋原同學,請選擇三張塔羅牌。」

穿着女僕裝的羞恥,混雜着難以言喻的害羞,結城櫻的臉因而有些發燙。

結城櫻明白,秋原同學在尋求她的原諒。

所以她決定,按照秋原同學所期望的那樣配合演出。就好像知曉幕布背後詳情的觀眾,依然心甘情願地為演員鼓掌。

第一張塔羅牌,戰車,逆位。

「戰車是強者的象徵,勝利者以強有力姿態征服戰車前的獅子,正好像秋原同學擅長用理性駕馭感性。另外,戰車的逆位象徵著頑固與失敗。可能是過於依賴經驗,秋原同學才會在人際交往中釀成錯誤。尋求原諒的起因,便是如此吧。」

「啊,真是准吶。」

秋原同學驚訝似的感嘆。雖然知道是奉承話,但結城櫻仍不由自主地揚起嘴角。

第二張塔羅牌,倒吊者,正位。

「牌面上的勇士雙手反綁倒吊在T型架上,象徵著懲罰與犧牲。值得慶幸的是,一切只是短暫的考驗。秋原同學對感情的反省,將成為促進關係的催化劑。至那時,被原諒是順理成章之事。」

接下來是最後一張牌,結城櫻的手心微微出汗,不僅是溫度的緣故。

昨天未能說出口的請求,今天能有勇氣說出來嗎?不過要讓秋原同學加入社團,現在是可遇不可求的機會吧。

第三張塔羅牌,命運之輪,正位。

「秋原同學的命運有如命運之輪在塔羅牌中不停地轉動,如今恐怕正轉到人生最低迷的時刻。但是,挫折同樣意味着機遇。如果秋原同學能夠把握住出現的契機,則可能化腐朽為神奇。

最後,戰車、倒吊人、命運之輪,三張塔羅牌都屬於水元素。泛濫的水意味接連不斷的災難與困頓,秋原同學未來的道路也許充滿艱辛,但是只要堅守住內心的真實,就不至於在打擊中迷失方向。」

想要為自己鼓勁似的,結城櫻如同新年參拜一樣拍了拍手。

「說起來,我正打算創辦社團,不知秋原同學有沒有興趣加入呢?如果未來再遇到問題,我也可以為秋原同學占卜呢。」

「誒,真的可以嗎?不過是什麼樣的社團呢?」

「解決戀愛煩惱、向苦惱之人伸出援手,其名為——『戀愛實行委員會』。」

我橫躺在床上,面部肌肉的酸痛提醒我假笑了太長時間。

作戰計劃出乎意料地成功,可是我高興不起來。

假裝饒有興緻地傾聽結城同學暢談「戀愛實行委員會」的靈感來源與未來構想,真是件麻煩的事情。更麻煩的是,我加入了社團。收到三十餘次告白、卻不曾談過一次戀愛,那種事情怎麼可能說得出口。

命運之輪。

莫名想起占卜的內容,我會遇到接連不斷的災難與困頓。原來加入「戀愛實行委員會」是困頓之一嗎?

既然如此,那就讓災難與困頓來得更猛烈些吧!我有些神經質地大喊。

轟隆隆。

打雷下雨了。

喵~

一隻黑貓叼着死烏鴉跳進陽台。

老天爺寬宏大量,不計小人之過,我在心中反覆念誦。實在是靈驗得過分了,難道說結城同學的占卜是什麼黑魔法嗎?

正當我胡思亂想時,客廳里傳來妹妹的聲音。

「阿拓,鈴音姐來信了哦。」

鈴、音。

曾經熟悉無比的名字,為什麼突然出現在這裡?往事如潮水般湧來,幾乎要壓垮我的心。欣喜、懊悔、期待、愧疚,複雜的情感如同色彩各異的線頭相互交織着,最後就只剩下漆黑得彷彿無底洞般的痛苦。

「她說、什麼了?」

時隔兩年在這個時間點聯繫,只有可能因為一件事。我有些無恥地詢問,也許是想從妹妹口中得到不一樣的答案。

「鈴音姐說,她和阿拓考上同一所高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