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⑤

「蒼野老師前段時間拜託我幫一個表情很差勁的人融入集體,為此我得先確認一些事項,之後再決定幫不幫忙。」

花鳥月向我說明道。

話說能不能別再提我的表情問題了?

「還可以不接受委託的嗎?」

我稍感詫異。

按理來說,蒼野老師成立這個社團的目的,不就是為了壓榨行動力強的學生幫自己減少工作量嗎?

雖然學生之間的問題由學生解決可能會比較合理,但考慮到蒼野老師在櫻高是個身兼多職的大忙人,主要原因怎麼想都會是前者吧。

「支援部雖然會收取校內任何個人或群體提出的委託,但要不要接受則完全由內部人員決定。」

花鳥月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那我現在可以推辭掉這份委託嗎?」

「不可以,我才是部長,在社團成員未滿三名的情況下,只有部長說的話才算數。」

這分明就是獨裁好吧,你這個部長能不能當得稍微民主一點?

「那要是不以社員的身份呢?被幫助者應該有權利選擇接受或不接受他人的援助吧。」

「這你得去和蒼野老師說,因為她才是委託的提出人——真正意義上的被幫助者,只要她同意撤回委託,支援部就不再進行干預。」

「去找那個人理論才是下下策好嗎。」

「所以說,你還是放棄……」

「對了……」

我突然想到一個非常關鍵的地方,便抬頭打斷了花鳥月。

「既然只有組長可以選擇接受或不接受,那你當時為什麼不直接拒絕她呢?」

記得幾分鐘前某人還說自己不喜歡管別人的事來着。

「換做是學生的話我可能會這麼做,可那是老師提出的請求,總不能二話不說就拒絕人家吧。」

花鳥月白了我一眼。

難道我的請求就可以二話不說地拒絕嗎?

「但是,如果涉及到個人原則的話就得另當別論了。」

說著,她向我投來了審視的目光。

「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我有些不解地點了點頭。

見我作出回應,花鳥月輕啟薄唇:

「第一個問題,假設你參加了本校的招生考試,你認為以自己平時的成績,能不能被這所高中錄取?」

「能。」

「第二個問題,不在原本的城市就讀高中,是因為初中時有過重大違紀,導致當地的學校都不肯招收你嗎?」

「不是。」

「第三個問題,通過非正常渠道進入海櫻高中,是否為你的本意?」

「否。」

我機械地回答着花鳥月提出的問題,因為都是實話實說而且內容簡短,所以我幾乎沒做什麼思考就給出了答案。

「我問完了,如果以上你的回答全部屬實的話,那麼蒼野老師提出的委託就不存在使我違背原則的地方,你遇到的困難我會想辦法幫忙解決的,所以感謝我吧。」

花鳥月挺起她那平坦的胸膛,面向我充滿自信地說道。

明明是個飛機場,動作做起來卻有模有樣,看來她真的很適合展露出那種自信滿滿的樣子呢。

「那個,雖然沒有直說,但我多少都有表達出不需要幫助的意思吧。」

我有些無力地舉起了手。

「看來你還是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呢——孤身一人、不融入集體是很難在這所學校『生存』的。」

少女望向我的眼神,以及說話的語氣,都突然間變得冰冷刻薄。

正當我還在琢磨着她為何要用「生存」一詞時,花鳥月以輕藐的口吻繼續說道:

「你之所以能獨自完成這次的社會實踐作業,是因為它本就設計得較為簡單,與之後的課題研究相比,難度和工作量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不要以為寫了一篇調查報告就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無言以對,我並沒有覺得自己有多了不起啊……話說怎麼連她也知道我作業的事情?

「未按規定完成校方發布的學習任務是要記大過的,超過三次后就會被學校清退,高中期間還有很多面臨這類作業的機會,你可以保證每次都能以一己之力圓滿完成任務嗎?」

她神情嚴肅地詰問我。

「不能……」

「看吧,連你自己都這麼說。」

聽到我的回答后,她立馬展露出一副勝卷在握的樣子。

「一個人的確行不通,可我從來沒有說過要單槍匹馬地奮戰到底……你說的很對,個人能力是有極限的,之後必然會出現自身力所不及的任務,等到那時,我就不得不選擇依靠集體了。」

我剛說完,花鳥月便呵呵冷笑了幾聲。

「連融入其中都做不到又談何依靠,你覺得現在跑去班裡求助能有幾個人願意幫你?走後門同學。」

「走後門同學」又是誰啊?不要亂給別人起綽號好不好,你這個月女。

「月女」這個綽號好像取得還不錯呢,以後這傢伙要是再叫錯我的名字,就用它來以牙還牙吧。

我瞥了一眼對面肌膚如同月光般白皙的黑髮少女,語氣平淡地說道:

「在你眼裡『依靠』就一定要找人幫忙嗎?在集體中繼續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力所不及的部分自然會有其他人去做——這樣分工合作的話,即使不向他人求助也能完成學習任務吧。」

「就算可以完成任務,你那種方式也無法擺脫孤獨,是不會被任何人理解和拯救的。」

花鳥月從座位上站起身來,居高臨下俯視着我,臉上莫名的憤怒神情讓我倍感詫異——是我說的話踩到了您的雷點嗎?大小姐。

她安靜地坐在鐵管椅上看書的樣子,確實像極了一個有教養的富家少女,可現在完全變成了高高在上、會對下人大發雷霆的任性女主人。

被她用盛怒的眼神注視着,我完全沒有了反抗的慾望。

「我沒必要擺脫孤獨,也沒必要被任何人理解和拯救。」

要是我對她說出這句話,想必她一定會認為我在自以為是、強詞奪理吧。

渴求被理解,渴求被拯救——正常人在身處逆境的時候,大多都會這麼想吧。

然而我卻從來沒有產生過這種想法,或者未曾遇見能使我產生這種想法的棘手情況。

因此,無論是過去的我,還是現在的我,都不需要誰來理解、誰來拯救。

需要理解的人永遠無法理解不需要理解的人,需要拯救的人也永遠無法拯救不需要拯救的人。

我和花鳥月必定無法理解彼此,無論我再怎麼向她說明我不需要幫助,在她那裡都是解釋不通的,把對象換成別人也一樣,只是在單純地浪費口舌罷了。

我本就不具備與正常人以心交心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