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沒有多餘的植物阻礙我們的行動,走在這條人工開闢的小路變得相當愜意輕鬆,而且小路一直向著一個方向延伸,因此我們不用煩惱到底該怎樣走,只要偶爾檢查指南針,確認一下是否仍然向著南方就可以了。我們彷彿真的變成了五個普通的登山旅客。

忽然間,我感到有人輕拍我的肩膀,偏頭一看,便見到辰對我擠眉弄眼。他不着痕迹地指了指他身後,示意我減慢速度,和其他人拉開距離。我不明所以,但也按他的意思做了。

拉開足夠的距離后,辰才開口低聲問道,“昨天晚上,你和嵐是不是在屋子裡發現了些什麼?”

我感到十分驚訝,壓根兒沒有想到辰會發現我們的行蹤。我還以為他和黎完全沒有察覺到。那麼難道昨晚的腳步聲不是村長的,而是他的?既然已經被他發現了,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於是我直接問:“你跟着我們下樓了?”

辰點了點頭說:“我半夜聽到聲音醒來,發現你和嵐不在房間里,於是我便下樓去找你們,但我找不到,過了一段時間后,才看到你們倆一起走回來。然後今天早上起來,你就變得怪怪的,不單精神委靡,還突然對所有人都充滿了戒心。”辰刻意停頓了一下,用略帶威脅的語氣問:“所以你們昨夜到底去哪了?”

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盯着讓我覺得有點尷尬,如同謊言被揭穿了一般,我連忙解釋:“等等,你別誤會,我們其實並不是刻意要瞞着你們的,只是因為嵐害怕引起恐慌,令村民們起疑,才沒有說的。我⋯⋯”

辰打斷了我的話,做了個安靜的手勢,並確認沒有驚動前方那三人,才緩緩開口道:“不用緊張,我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我也知道你們是為了調查那個村莊才會三更半夜偷溜出去。”

聽到他這樣說,我不由感到更為震驚,“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村子有問題的?”

他平靜地答道:“從我聽到村長說離不開這座山開始,我便覺得事有蹊蹺,畢竟這事聽起來就不太可信。等到我發現屋子裡有水有電后,我便確定他們其實一直在撒謊騙我們。”

我靠,敢情只有我一人遲遲沒有察覺到有問題,我頓時生出了一股挫敗感。

我有點洩氣地嘆了口氣,說:“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們現在又已經離開了那個村子,那麼乾脆就把這事攤開來說吧。”

我正想張嘴喊黎他們三人過來,辰卻焦急地抓住我的胳膊,緊張兮兮地搖了搖頭,壓低了聲音說:“別告訴他們。”

“為什麼?”我不解地問。為什麼他們一個個都要我保密?嵐是這樣,辰也是這樣。有這個必要嗎?

“因為我不信任他們,尤其是嵐。我懷疑他們根本沒有失憶。”辰說道。

我一聽心中頓時咯噔了一下,全身的汗毛不受控制地立了起來。我不安地咽了唾沫,有點結巴地問:“為⋯⋯為什麼⋯⋯這麼說?”

“對於失去所有記憶的人而言,他們實在太過冷靜了。”辰用審視的目光打量了我一會兒后,繼續說:“老實說,我不相信你們中任何一個人,也包括你。但是若果你想活得久一點的話,我也奉勸你別相信他們。”

聽完他說后,我的心臟瞬間漏跳了一拍,我也覺得嵐的身份不一般,但我從沒有懷疑過他可能並沒有失憶。至於黎和樂,我就更沒有想過了。”這到底是辰在疑神疑鬼,還是他真的發現了什麼可疑之處?

我本想繼續追問,卻聽見黎扯開嗓子對我們說:“前方有分岔路。”

我們倆立即停止對話,把注意力放迴路上,快步跟上他們。沒有走幾步,便看到黎所說的分岔路。我們腳下的小路在前方不遠處,“丫”字型般的向左右兩邊延伸。

我見狀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心想:這裡怎麼會有分岔路?村民們是為了方便下山而把這條路開闢出來的,這一點應該不會有錯。但有分岔路就是代表有兩個不同的目的地,那麼村民們除了走下山外,還會去哪兒呢?等等⋯⋯該不會其中有一條路是通往那所監獄的吧?

樂看着分岔路,雙眸突然變得炯炯有神,興緻勃勃地問:“我們現在該走那條路呢?”他的臉上幾乎是大寫的興奮。

媽的,神經病!我可不認為碰上分岔路是什麼好事,他究竟在期待什麼呀?

“右邊。”嵐斬釘截鐵地說,他冷冷地瞥了我們一眼后,便毫不猶豫地邁步往右邊走去。

你⋯⋯你這樣就選擇了右邊!你不應該先和我們商討一下嗎?你怎樣肯定右邊就是正確的路?“嵐,你等一下。”我朝他的背影大喊道,可是他並沒有理會我。

我氣急敗壞,但我能做的只有繼續對着他的背影說話,“等一下,要是走錯了該怎麼辦?”

可他頭也不回徑直往前走,完全把我當成了空氣。樂看了我一眼,莫名其妙地朝我笑了笑,然後一句話也不說,屁顛屁顛地跟着嵐走了。

我在心裡暗罵他們兩個神經病,嵐彷彿聽到我的心裡話,用極不耐煩的語氣說了句,“你覺得右邊不對,就自己走左邊,別跟過來。”

我站在了原地,正躊躇着該怎樣做,黎突然一巴掌拍在我的後背上,我一時重心不穩,向前踉蹌了好幾步。他催促我快跟着走,“你用不着這麼小心謹慎。反正我們對這片山林一無所知,其實走哪一條路也一樣,而且說不定嵐是對的。”

我不服氣地反駁道:“即便如此,在做決定前,也應該先跟我們商量一下吧。弄得好像我們都要聽他的命令似的,他以為他自己是誰啊?”

“我也覺得這個決定下得太倉猝了。”辰緊皺着眉,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黎豪邁地笑了笑,“你們別婆婆媽媽的了,不過是分岔路而已。要是右邊真的不對,那就沿路折返唄。”

黎的話果然比較有說服力,好吧,大不了就多繞一些路,也沒什麼損失。眼看嵐和樂真的不打算管我們,兩個人越走越遠,我們也不得不趕快出發,不然跟丟了那可就麻煩大了。

走到岔路口時,辰從背包里拿出村民給的匕首,用刀尖在一棵樹的樹榦上刻了一個向右邊的箭頭,作為指路的標記。辰的舉動再次惹來黎的大笑聲,“你們倆真是一個比一個謹慎。”

看着黎毫無負擔的笑容,我不禁為他捏了一把冷汗,看來他還什麼都不知道。

我突然就有個衝動把所有事情都說出來,但嵐和辰都對這些事諱莫如深,並要求我三緘其口,這就讓我有點不知所措。而且辰此刻就在我身旁,我總不好當著他的面說破一切吧,所以最終我還是選擇了保持沉默。還是等到合適的時機再說吧。

我一邊想着這些破事情,一邊跟着黎他們往前走,大約走了十多分鐘后,黎突然停下來,我差點兒沒一頭撞上他的後背,忙止住腳步,我剛想問怎麼了,便聽到樂興奮地嚷嚷:“你們快來看看,這裡又出現了分岔路!”樂轉身朝我們揮手,臉上的笑容似乎變得比之前更加燦爛,彷彿在我們面前的不是分岔路口,而是迪士尼樂園的入口似的。他那笑容真是越來越像一個精神病人了。可是除了他以外,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非常陰沉。這次不單是我和辰,就連黎也明顯有點不安。

因為眼前的分岔路口和我們十分鐘前看到的幾乎一模一樣。我們腳下的小路同樣“丫”字型般的一分為二。我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光怪陸離的想法,我們這該不會是回到同一個地方吧?

有這個猜測的顯然不只是我一個,辰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前方尋找他刻在樹榦上的箭頭。我和黎見狀也急忙走過去幫忙尋找。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呢?”樂眨巴眨巴眼睛地看着我,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

“辰在上一個分岔路口刻了一個記號。”我簡短地向他解釋,眼睛並沒有停下搜尋的工作。

“你們在懷疑我們走回了原本的地方?沒有啦。這是另外一個分岔路,和剛剛的是不一樣的。”樂語氣篤定地說,“不過我倒是希望我們真的走回原點,我一直都很想體驗一下所謂的鬼打牆。”樂說著說著笑容竟然垮下來了。

我已經學會了自動忽略了他那些多餘的廢話,只挑有用的聽,於是我半信半疑地問:“你是怎樣確定這裡不是原本的那個分岔路口?”

樂不解地看着我,“你問我怎樣確定⋯⋯這不用確定啊。這裡跟剛才那裡很不一樣啊,怎麼可能是同一個地方。”

“什麼?哪裡不一樣了?”這次我真的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樂擺出一副相當無奈的樣子,兩手一攤,“你是瞎子嗎?這麼明顯的區別也看不出來?”他說的十分真誠,沒帶半點挖苦的意思,似乎是真的不明白為什麼我會看不出來。

“能不能說人話。”我面無表情地回道。

樂重新掛上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伸手指着我身旁的一棵樹,說:“在上一個岔路口,這個位置根本沒有樹。”接着,他又指了指另一棵樹,“那個位置也是。還有在十二點鐘方向的地方,上一個分岔路口的同一位置上應該是灌木叢,而不是眼前的鳳凰木。還有在三點鐘方向的那棵鳳凰木,比上個岔路口的那一棵多了一個樹杈。”樂歪頭笑了笑,問我:“你還要我繼續說嗎?”

媽的,他這是在耍我吧?什麼十二點鐘方向,什麼三點鐘方向,什麼這棵樹多了個樹杈?我氣得咬牙切齒,但我此時完全沒有心思和一個精神病人計較。我閉眼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后便轉身繼續尋找辰留下的記號。可是我們三人在這附近找了個遍,也沒有發現那個記號,這裡確實是另一個分岔路口,和樂的說法吻合。

我一楞,心想難道樂所說的都是真的?不可能吧,怎麼會有人特意注意那些毫不起眼的細節?退一萬步說,即便他真的有意去觀察四周的環境,也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準確地記住每一棵樹的位置。他剛才應該只是隨口胡諂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