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睜開眼睛就看見樂近在咫尺的笑臉。他坐在我的床上,手指不停戳我的臉頰。“你的黑眼圈很嚴重哦,再這樣下去,你就會像村長一樣未老先衰,年紀輕輕卻長着一副大叔臉,皮膚都像老樹皮一樣乾燥得快要剝落下來了。”我一聽到村長二字,便覺得不舒服,加上樂如此生動的描述,我更是感到生理性厭惡,我趕緊撥開樂放在我臉頰上的手指,從床上爬起來。

昨天晚上我幾乎沒有睡覺,現在頭痛得要命,整個人都是暈暈乎乎的,彷彿喝了幾斤二鍋頭似的。樂突然湊過來在我耳邊陰陽怪氣地說:“怎樣,是不是昨晚沒睡好?還是⋯⋯你昨夜偷偷遛了出去,幹了些見不得光的事?”

我猛地打了一個激靈,人瞬間就清醒過來了。他是怎麼知道的?難道他昨晚也是在裝睡?既然他都發現了,那我們是不是應該坦白一切,避免產生什麼誤會?

我不太自然地偏過頭,眼睛四處尋找嵐的身影,想問問他的意見,卻見他事不關己地看着窗外的樹林,好像完全沒聽到這邊的對話。

我正在猶豫該不該說,在一旁聽着的辰點頭附和樂,“嗯,你的樣子真的十分憔悴,你要不要多睡一會兒?”辰緊皺着眉頭,一臉擔憂地看着我。

於是我便趁此機會,無視了樂的問題,順着辰的話頭說下去。我擺了擺手,笑着說:“我沒事,就是昨晚沒睡好,我坐一會兒就好了。”

黎大概以為我是為了失憶的事而擔心得睡不着覺,伸手拍了拍我的肩頭,安慰我道:“你放寬心,別想那麼多,事情總有解決辦法的。”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好好休息,但現在這種情況我能放心下來才怪,可是我又不能把那些破事兒告訴黎,只得強打起精神裝作若無其事。

應付完黎后,我有點心虛地偷瞄樂,卻意外和樂的目光對上,我頓時又是一陣驚慌失措,“我⋯⋯”我想嘗試着去解釋一下,但不等我想好要說些什麼,樂卻好像聽到什麼好笑的,像個精神病人似的自顧自傻笑起來,引來了所有人奇怪的注視。

門外突然間傳來一陣敲門聲打斷了樂的笑聲,不等我們回應,門便被人從外面推開,開門的人是村長。

一看到村長,我便條件反射地崩緊全身的肌肉,警惕地盯着他,但我隨即想到不能讓村長起疑,馬上把目光移開,並且不着痕迹地換上比較友善的表情。

村長掃視了我們幾人一眼,語氣僵硬地說:“麻煩你們到客廳一趟,有事情跟你們商量。”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已經知道了這一切其實是一場騙局的緣故,我總覺得村長剛才的表現要多彆扭有多彆扭,演技比初出茅廬的演員還要糟糕,我昨天一定是眼瞎了才會沒看出他有問題。

我回頭看向大夥,辰和黎表情如常,似乎還沒察覺到村長的異常。藍仍然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似乎完全沉醉在了自己的世界裡。從他一成不變的面部表情中,我無法猜到他在想什麼。樂則掛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村長離去的方向,我想問他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但我喊了他幾聲,他也沒搭理我。媽的,又是一個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神經病。

簡單的梳洗過後,我們一行人就走到樓下的客廳,玻璃桌旁已經坐着幾個人,正是我們昨天在森林裡遇到的那幾個自稱是村民的人。經過昨晚后,我對這些人懷有極重的戒心,在他們面前不敢有半點鬆懈。我此刻只想儘快離開這個詭異的村莊,遠離這些古古怪怪的村民。怎料那些村民表現得比我還要警惕,他們一看見我們從樓梯下來,馬上噤了聲。他們一個個正襟危坐,表情肅穆,手上還緊攥着獵槍,彷彿把我們當成是什麼洪水猛獸似的。我心想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們這些騙子還會怕我們這幾個被騙的?怎麼弄得好像你們才是受害者似的?

“沒有早餐嗎?”樂再度說出了不符合場合的話,我差點被他氣死,拜託你先看一下現場情況才說話好不好。客廳中空氣突然安靜,嚴肅的氣氛瞬間變得非常尷尬。

唯一不覺得尷尬的只有當事人,樂掩嘴打了個哈欠,大咧咧地拉開桌邊的椅子,像個大爺一樣蹺起二郎腿坐下。沒辦法,我們也只好跟着坐下。

村長向其他的村民打了個眼色,示意他們收起槍,隨即對我們露出一個帶着歉意的笑容,“別怪我們,我們實在太久沒遇到過村外人了,難免會有點不習慣。”他嘆了口氣,繼續道:“我們是走不出去了,但你們既然能來到這裡,就肯定能走出去。拜託你們為我們指引出正確的方向,我們已經太久沒有呼吸過外面的空氣了。只要你們能夠帶我們出去,這座山裡的所有黃金和財富都可以送給你們。”

村民聽到有機會離開這座山後,表情都有一瞬間的扭曲,那神情似乎是揉合了極度的興奮和壓抑以久的痛苦,兩種截然相反的情感出現在同一張臉上,而顯得相當瘋狂。瘋狂得一點都不像是裝出來的。

這讓我感到非常疑惑,他們說走不出去應該是謊言才對。這一切難道不是為了欺騙我們,而特意準備的劇本嗎?他們怎麼會露出這樣的表情?這讓我不禁懷疑昨晚嵐所推測出的結論,但不合理的地方又確確實實的存在。究竟事情的真相是怎樣?村長和村民們時兒虛假,時兒真誠的表現,又該怎麼去解釋?村長說的話到底又是否可信?

我斜眼偷瞄了嵐一眼,想知道他此時的想法,不過他正專心致志地看着村長,似乎沒有注意到其他村民的表情。反倒是樂轉頭看着我,嘴角微勾,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我這下肯定樂絕對是發現了些什麼。

“我知道要走下山並不容易,要你們為我冒這個險,我實在有點過意不去,所以我特意為你們準備了這些裝備。”首領說完后,打了一個響指,他旁邊的那些村民便從椅子后拿了五個黑色登山包出來遞給我們,“裡面有足夠的食物和食水,還有其他工具,希望你們能用得上。”

“而且,我為你們每個人都準備了防身的武器和我們親手做的護身符。”村長隨即從自己的兜里掏出五把小刀和五枚護身符放在桌上推給我們。

“這真是太麻煩你們了。”黎趕緊頷首以示謝意。

村長擺擺手,說:“沒事,這是我們唯一能做的。”

我拿起面前的刀,把刀從刀鞘里抽出來。刀並不是什麼專業的軍刀,只是一把十分普通的匕首。我放在手上掂量掂量,重量還可以,感覺還蠻順手的。刀全長約六寸,黑色的刀柄,銀色的刀身,刀刃上沒帶任何的鋸齒或血槽。我用拇指指腹輕輕摩挲刀鋒,感覺有點不夠鋒利,不過有刀在手總比沒有好,我也不好抱怨什麼。

不知怎的,手上拿着刀,我總感覺心裡踏實了許多,看村長那張枯樹皮般的臉時也順眼了不少,所以我把匕首插回刀鞘內后,便直接把刀綁在大腿外則。

桌上除了刀以外,還有一梅護身符,護身符是一個藏藍色的小布袋,外型有點像是日本的御守,但上面卻用黑色絲線綉着一個類似是古代甲骨文的圖案。

我並不相信護身符這種東西,尤其是這些人給的,怎麼看他們也不像是真心祝福我們,但畢竟是和刀一起送給我們的,總不能收下刀,卻嫌棄人家送的護身符,所以只好把護身符也綁在皮帶上。

處理好這些后,我看向黎他們,發現他們也已經把刀和護身符都收好了。

村長看到我們準備得差不多,神情鄭重地和我們說:“希望你們找到出路后,能夠帶我們離開這裡。這是我們僅有的請求,拜託了。”

黎有點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髮,用蹩腳的演技扯出一個非常古怪的笑容,結結巴巴地說:“我們⋯⋯我們會儘力的。”

樂一邊笑一邊跟村長和村民們說再見,他笑得倒是十分自然,但⋯⋯唉⋯⋯總之這個人就是一言難盡。

其他人則話都懶得說,其中也包括我,畢竟下了山後,我是絕對不會再回來的。

我昨晚曾一度非常擔心這些人會想盡辦法把我們留在這裡,但事實上村長把裝備交給我們后,半句客套話也沒有多說,直接把我們領到村口,讓我們儘快下山,找到出路后再回來帶他們離開。

於是我們五人就在眾人的目送下離開了這個村莊。

能夠順利離開這個處處透着詭異的村莊自然是好事,但另一方面也讓我陷入更深的疑惑之中,他們既然費心費力地設了這麼一個騙局,為什麼又會如此輕易的放我們走?那麼問題又繞回去原點,村民們到底為什麼要欺騙我們?他們的真實目的是什麼?

不過我們人都離開了村子,再去想那些也沒什麼卵用,趕快下山找家醫院看看腦子才是最實際的。

我們在背包里翻出了指南針,經過定位后,我們確認我們剛醒來時所待的監獄是在村莊的北方,因為不願走回頭路,所以一致決定往南方走。出發后沒多久,我們便找到了一條人工開鑿的小路,應該是村民們為了方便下山才開闢出來的。擋道的樹木被盡數砍掉,雜草被清理得乾乾淨淨,地面的泥土也因長期被踩踏,已經長不出什麼植物,所以我無法判斷最近到底有沒有人使用過這條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