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開學之前，還有個入學考試，理論上是決定了新生屆時報道的班級，但父母送禮和走動關係什麼的在當年看來十分常見的操作之後，這對成績格外好的兄妹終於也沒有被拆散。
按照樰鏵原來的記憶里，成績最好的一些孩子是要被分到不同的班級里去當一年“排頭”的。
在報到以後，樰鏵來到的還是跟另一個時空里一模一樣的那間教室。同樣的座次、同樣的同學、同樣花紋的瓷磚和地板，只是鄰桌這邊多了個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樰枂的微笑，把他從黑白的回憶中拯救出來。
“有哥哥來當我的同桌，就不擔心看不清黑板的問題了呢~”
“初中的這點東西，咱倆也沒啥好怕的吧……”樰鏵搔着頭皮，開學之前剛理的短髮，現在還有些不太適應，“除了語文可能會比較棘手，畢竟……腦袋裡面裝着太多以後才會用到的知識了。”
“語文、歷史、地理、政治什麼的……我們一起加油吧！”
“別，後面的這幾科你應付一下就好，過了會考什麼的，就提前報名高考試一下吧？到更好的地方去。”
“唔……哥哥總是這麼說，感覺你都有外公的影子了，”樰枂拿鉛筆背後的橡皮擦戳了下她哥的呆臉，“人家覺得，有你的地方就最好啦。”
“萬一我不在了呢？”
感覺妹妹馬上要哭了出來，樰鏵急忙道歉。
“呸呸呸！我是說……你總也有要去找屬於自己的另一半什麼的吧……到那時候……”
“笨蛋！什麼另一半……屬於我的就只有……”
“主要是……（我，有些沒把握自己能陪你到多久，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線來，本來就不科學，萬一……）”
“咳！”作為他們班主任的英語老師走到教室靠近走廊這一側的中間來。
因為樰枂害怕陽光，太側面也會被黑板的反光晃到，爸媽專門拜託給兄妹倆安排的座位就在這裡。
“葉樰鏵，你是不是有些太早熟了啊？雖然你年紀比班上的同學都要年長大概幾個月……”班主任用指甲蓋敲了敲桌板，“注意點影響啊，還打算讓你當班長的！”
“啊這……班長什麼的，還是有些太為難鄙人了，Miss Yang 還是另請高明吧~”
“你這，”聽到樰鏵這討打的語氣，班主任眼角的魚尾紋在剎那間就加深了許多，“都什麼跟什麼啊，跟哪學來的？”
“可能……”樰鏵苦笑着撓了下後腦勺，“因為我相聲聽得比較多吧。”
“話說，你真不打算當啥學習委員或者課代表之類的？”
“No，Absolutely not！Auf gar keinen Fall！”
樰鏵倒是毫不掩飾自己會德語這一點，後面這句就是用德語重複的“絕不”。
“唉，”班主任有些眼角抽搐，“鍛煉一下不好嘛？班長都不用你去當咯，就幫忙督促一下收作業之類的，挺閑的嘛。”
“In this matter, your Excellency with me, there is absolutely no possibility of consultation.”
樰鏵學着倫敦腔，弄得班主任是又氣又笑。他知道初中帶了他三年的這位女士的脾氣，所以敢這麼開玩笑。
“Ok，okay，whatever。”班主任聳了聳肩，“反正你成績好，之後別拉跨了就行。”
“話說，Miss Yang啊，我想樰枂她考少年班……”
“這個你爸媽也跟我說了。”
樰鏵的初中班主任只是在初三那年才格外嚴格，雖然體考集訓的時候也是沒少拿着擴音器喇叭像個教官一樣跟着這群男孩子跑過一千米。
“我到時候會跟別的幾個科任老師說一下少給她布置點作業的，但你不問一下你妹妹的真實想法？”
班主任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樰鏵回頭去看他一言不發的妹妹。
“呃……枂枂不想么？”
“報考……哥哥也會跟我一道的吧？”
“這個嘛……我盡量。”
國內幾個開設少年班的學校名額都十分有限，然後這雖然是另一個時空，但樰鏵也不打算改變歷史佔用太多別人的機會什麼的，所以只想盡量將妹妹送去可以提供特殊待遇的地方去。
“那你們兩個都要加油哦，不過平時的作業雖然不強制，還是練習一下，免得萬一……嘛，留條後路，”說著，班主任連連嘆氣，“感覺自己要損失兩員大將，不過你們能幫家裡節約高中學費也很好。”
高中不是義務教育，學費比這邊擇校的初中還要貴一些。
“嘛，妹妹考上科大什麼的，好處少不了你的~”
“咦，你個小崽崽，社會風氣咋個這麼重哦？”
接受了太多陌生人目光的樰枂這會兒正枕着手臂趴在課桌上，看着老師和自己哥哥像是老朋友一般的互相調侃，自己開心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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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之前的那個世界線，樰鏵最開始是班長，後來自己實在不習慣分配任務什麼的，跑去當了數學科代表，但這次他什麼都不想干。
他早就知道這個學校這一屆的軍訓會被推遲到下個學期，不過妹妹應該可以躲掉，但初二的農訓可能在所難免，所以要爭取明年就讓妹妹考上少年班之類的。
小學的那些不好的經歷留下的印象實在太過深刻，他沒理由不相信在這種集體化的訓練里，會不會再出一些幺蛾子。
分班以後，陸陸續續來這間教室的同學全都是“老面孔”，不過他很難有那種老友相逢的喜悅，因為“上輩子”跟這幫同學們相處的也不是多麼愉快。
在被樰鏵帶到這個世界線的記憶中，他升到初中以後，曾由於自己長相秀氣、身子也較瘦弱，再加上他都是等頭髮有些長了才剪，那會兒，班裡的男生就經常用“人妖”這個詞來嘲諷他，有時候還會把他往女廁所推，結果也是免不了又是跟同班同學從物理意義上打成了一片。
那個時候還沒開始流行“偽娘”這個動漫的概念，而且即便真的有了解了，更多人也是戴着嘲諷和噁心的眼光來看待他，所以中學留給他的只有滿滿都是歧視。
“這輩子”，他沒了留長發的理由了，雖然臉還是比較秀氣，但由於氣質不太一樣了，反而還得到了班上一些女同學的好感。
不過自己的妹妹似乎很反感別的女人靠她哥太近，課間都會挽着樰鏵的手，本來也能用視力不好作為借口，就是去方便也能拽她哥到門口去等着。
那些曾經欺負過他的同學，在這個時空也還沒犯事，或者在他看來已經算不上什麼冒犯了，也就懶得管，除非是對樰枂做了什麼事，這個他絕對不能忍。
目前，他想要的就是照顧好自己這個有白化症的妹妹。別的一切，也不奢求，反正已經不是第一個青春了，又基本都是原來的場景，就沒多少驚喜。
“曾經”相處得很好、甚至後來他高中畢業還一道參加了一次漫展活動志願者的幾個死黨也還在這個學校，他計劃的是，如果再碰到，就去假裝成哥自來熟。對於另外一些那時候還關係很好，但初中畢業之後就各奔東西的“朋友”，樰鏵就不打算再多浪費什麼時間了。
同班餘下的一些男生，大多都是聊關於各種他早就知道後續劇展開的民工漫的劇情猜想，或者是更加直接一些，實際上不只是那時候，很多男孩都喜歡偷偷討論的三俗的內容。
年輕人還很好奇那情有可原，但算上到這個世界線來的一年半已經經歷了三十個春秋的樰鏵來說，且他剛到歐洲的時候，還換着專業學過一陣的醫，所以他也確實是已經“沒有那種世俗的慾望”了。
重新結實這些“老”朋友雖然累，不過也就等於再做了一遍舊的練習題而已。談不上駕輕就熟，也算看過答案的了，只是偶爾會由於已經提前知道某位同學的喜好或者打算做的事，讓他顯得像是偷聽了別人聊天一樣，但這也就只是有些尷尬而已。
妹妹樰枂的存在才是他真正沒處理過的情況，而且她還是自己“這輩子”定下的生活重心。
就在像是走馬燈一樣回憶自己“上輩子”初中生活的時候，教室門上面用一個鐵架子固定的音響突然傳出了熟悉無比的運動員進行曲。
“下面開始要校長致辭了，同學們都到操場集合一下吧？”
班主任拿着名單站在門口指揮學生排隊，剛選出來的班長幫忙維持着秩序。
“外面還是大太陽啊，我留下來陪我妹行吧？”樰鏵一臉疲憊，他知道聽完講話還要再上來，“而且，校長講話，在教室里我也聽得到的啦，實在不行我給你聽寫一張會議記錄吧？”
“咦！你個鬼崽崽！”班主任實在沒法發脾氣，“唉……也行吧，你妹妹眼睛也不太好，來來回回的我也擔心出啥岔子。”
“哥，你下去晒晒太陽唄？長高的說~”
樰枂的補刀，讓樰鏵心裡咯噔一下，班主任也想看這小子對他妹妹的愛到底有幾分，就站在這兒等着看小劇場。
“長高什麼的，也不缺這點維生素D啦，”瞅着班主任的小眼神，樰鏵故意顯得十分寵溺地輕輕撫摸妹妹的頭髮，“留你一個人在教室，哥哥也不放心的嘛~”
“嘶，小葉你夠了啊！”
班主任咋着舌，在班長和隔壁班老師的催促下帶着她的學生去操場站隊。
“哥，你……就不想再去跟剛認識的朋友什麼的……再多溝通一下？”
“這幫傢伙，唉……”樰鏵仰頭嘆着氣，“以後有的是機會來麻煩我的。”
“你還是那麼嫌棄呢，”樰枂戳了戳她哥正望着天花板發傻的呆臉，“這邊不是比小學好很多了么？”
“嘛，這時候的人際關係什麼的……畢業以後就各奔東西，通訊錄里的頭像恐怕也是只有拜年群發消息的時候會閃爍兩下吧？”
“唔，也有會常聯繫的人吧？”
“有呀，”樰鏵聽着從窗戶傳過來的校長講話回聲，皺了皺眉，“或許能有那麼一兩個吧，不過最重要的……也就……”
“最重要的……你那幾個自來熟？還是……”樰枂突然紅了臉，“難道哥哥是有覺得哪個女同學好看……就……”
“噗……才沒有啊！”
樰鏵慌張之餘，也來不及搞什麼“月色真美”式的比喻，一不注意就把真實的想法脫口而出。
“在這個世界，對我最重要的就是你呀！而且誰能有我妹漂亮呀？”
“咦？！欸？”
“啊這……（不知道會不會被誤解，我……感覺會越描越黑……）”
“唔……像我這樣……眉毛都看不出來的、皮膚慘白的……”樰枂不好意思地把遮陽帽兩側的帽檐拽下來擋住側臉，“頭髮也跟老人家一樣……皮膚下面的血管還很明顯……”
“我能說，這些就正好戳中我萌的點么？呃……”
樰鏵突然發覺自己這時候腦子控制不住發聲器官，接二連三的把自己從另一個世界帶回來的奇怪癖好（萌點）給暴露出來，按理說應該只是被框在括號里的想法都可能一不注意脫口而出。
“就是，我……暫時沒有別的想法啦……”
看妹妹一臉疑惑，大概因為給她買的漫畫和雜誌都是女性向的，缺了點宅文化的普及，就尋思着怎麼解釋。
“萌……就是‘萌生愛意’的意思么？”
“嗯……欸？！”樰鏵沒聽清楚，就點頭確認。
他倒是也的確有這個意思，但妹妹臉紅的樣子明顯是話裡有話的，而且自己反而還對妹妹的這個反應有些小激動。
兩人略顯尷尬地發著呆，妹妹不動神色地把肩膀依靠過來，但聽到下面散場以後，兩人趕緊拿着新領的作業本扇風，以便緩解略燙的笑臉臉上泛起的紅暈。
“唔……（好時機總是被外人打攪呢）”
樰枂發出了不滿的聲音，心裡抱怨的話，她哥哥也能猜出個大概。
樰鏵心裡想着，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位面之子之類的概念吧？但只要妹妹還好好的在身邊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