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夾在人群中，倉促跑向車后，正當我以為安全的時候，那傢伙突然出現在前方。身材嬌小，黑色連衣帽裹着棕色頭髮。他抬起纖細右手做個手勢，如同獵手瞄準野兔。“砰”。

人們目瞪口呆地望着大腦出現窟窿的死者，一時失了方寸。那傢伙似乎對鮮血味很敏感，站在血泊中，像個犯病的精神病患者般止不住興奮。他並不急着對身旁的人下手，微微昂起頭，聲帶顫抖着再次開啟了倒計時。

我在網絡上見過不少怪人，但碰上性格扭曲到這種地步的異能者還是頭次。他，不，應該說成是她。我看的很清楚，這傢伙沒有喉結，胸口位置稍稍凸起，一雙充滿血絲的紫瞳緩緩掃視着人群。我對上了她的視線。不過，她對我沒興趣，只是不屑地撇撇嘴，短暫停頓就將目光移向它處。

我的腿在發抖。近距離見證生死，身體發虛，心中充斥恐懼，一時間忘記逃走。我知道這很窩囊。

這裡是北城雲廣場，四通八達，可選擇的方向很多。直到遠處再度傳來噩嚎，我才反應過來，撒開腳丫子狂奔。

執法者建立起的防線在剎那間崩潰。他們拿她沒辦法，看着遍地狼藉而只能選擇撤退。這惡魔少女的身前總有一具屍體，她不斷在人群中出現，速度越來越快。一時間，她的狂笑在廣場回蕩。

我隨着人群向前跑，跑進小巷，在這碰見了原先採訪我的記者一行人。不知什麼時候起，周圍倏然安靜，彷彿只剩下我們在過道中涉水前行。喧嘩的雪砸在過往行人身上，順着頭、順着衣、順着腳下的青石板，浸入歷經滄桑的土壤，給當季畫上第一個分號。是的。雪又下大了啊。

過了會，人群中傳出提議，大伙兒覺得應該躲開追殺了，於是喊那位背着小孩跑在最前方的女記者休息會。

“你們組織的人還沒趕到？”

經過長時間奔波，女記者竟臉不紅氣不喘，她牽着孩子來到我身前，胸膛波盪起伏，帶着質問的口氣說，“早些來的話，那他們，他們就不會死了！”

她的眼中全是憤怒。

“明明，你和他們不一樣。他們只是普通人，而你，卻在一旁看着，無動於衷。為什麼？”

身體在顫抖，我避開這碧綠的雙眼所流露出的情感，鎚頭盯着腳下，無言以對。

我胸膛出了個洞，不再是普通人。但，我怕死。光是看着殺手就鼓不起勇氣。

這種事，還是等霖雲和溪小小她倆趕到再處理吧。

至於我...

就算了。

在升起念頭的同時，我罵自己是個沒用的懦夫——怎麼能升起這種念頭呢。

“真是混蛋啊。”

周圍人傳來的聲音和我的心聲重疊一致。我不知道，是流露出何種神色走在前方的。

嘛，反正，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習慣了。

小巷很長，攀登了五六分鐘也不見頭。最為詭異的是，除了我們發出的聲音和風雪的聲音外，卻察覺不到其它異響。不對勁。我停下腳步打量四周，無果。我閉上眼睛，仔細聽風水草動。我張開眼睛，將目光投向右方房頂。

“停。”

石瓦傳來動靜的地方，蹲着位歪脖子望來的少女。她是惡魔之女，不分人類或靈者，只要擋在前方，就會當成障礙清掃。此時此刻，少女注意到我的目光，取下帽子，讓那頭秀麗的棕色長發在風雪中飄蕩。她嚷嚷着沒意思，從房頂跳入人群中央。

“這次，可不會讓你逃走了。不過在那之前，來，讓我們再度開啟遊戲吧。”

她的出現使人們六神無主。小巷狹窄，不足以讓人們分散逃竄。誰也不願墊底。慌亂中，辱罵，推搡，踩踏事件不斷發生。少女對此十分厭惡，聲音愈來愈快，語氣愈發沉重。

“嘖，真是無可救藥。這種人，活着浪費空氣，死了佔地方。”少女生氣了，她暴躁地抖抖腳，不再遵守先前定下的規矩，逮到誰就肅清那片區域。不一會，原本擁擠的街道上流淌大量血液。

我隨着女記者和小孩僥倖逃出小巷。聽見身後的慘叫聲逐漸平靜，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

“聽好了，待會，你帶着他走。”

女記者咬着嘴唇，下了決定，將男孩託付給我。

“那你呢？”

“她是衝著我來的，他就拜託你了。”

女記者嘆口氣，轉身面朝後方。後方不遠，少女正緩步走來，她的嘴角微微張開，笑意難掩。

“林月，有什麼事就衝著我來，放過他們。”

“放過他，哈哈，你在做夢嗎？”

少女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着笑着，眼角流出淚滴。笑着笑着，臉上憤怒難卻。

“當年，我跪下求你的時候。你周雅，聽了嗎？”

周雅臉上露出痛苦神色，她一個勁地說對不起，有什麼事沖我來就行了。可處於極度生氣中的少女哪會聽進去。

“血債血償。今日，我也要讓你嘗嘗散親之痛。”

我低聲罵了聲，背着男孩拚命往前逃。這一切都是她倆的私人恩怨，被捲入事端的我明顯成了冤種。

身後傳來尖銳物品碰撞的聲響，我沒敢回頭看，單是綻放的各色光彩就足以令我后怕不已。在一片轟鳴聲中，我心中遽然發顫，本能往右側撲出，我轉身護住男孩，在地上打了個滾。前方傳來一聲巨響，抬頭時竟發現前方牆面上出現個帶火的大洞。那熊熊燃燒的青焰，在風雪中愈發膨脹。

“把他放下，我准許你離開。”

說實話，當時我有點心動。沒人會為不認識的人堵上性命。那是英雄才會有的舉動，而我不是。

不過，我已經看見前方的霖雲一行人。看樣子，她周圍的就是官方的能力者了。有救了。

不幸的是，我在街道這頭，她們在那頭。且周燕也不是林月的對手，阻止不住。少女衝到我身前，伸出手，她紅着眼嘶吼，“懦夫，滾開。”

我本該跑開，可已經答應了要保護身下的小孩。我不能捨棄諾言。

林月的手指尖湧出光芒。

我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