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江南下起小雪。北風呼嘯着從平城穿過,捲起了街道兩側的枯葉,捲起了城中的煙火,捲起了所匯聚的焦躁不安。

今晚迎來季節交替。或是狂風把線吹斷了,城市黯淡無光,存有的,是從樓房中傳出的微弱燭光。

街道中央轟鳴陣陣,隨之帶來各色光輝。藉此,我得以縮在樹后,確保沒有危險接近,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前方。

前方乃光芒匯聚地,那有兩道靚影異常奪目。只見女孩交替穿梭在群影中,忽前忽後,忽左忽右,時而撤步,時而挺入。面對數倍敵人顯得遊刃有餘。

相比兩人,躲在一旁的我實在是...

“打擾了。”

“啊,你,你們這是要怎的。”

青澀的少女,領着一群人突然將我包圍,她身着白色常服,手中拿着話筒,面露微笑。

要是我沒記錯的話,雲市少有記者出沒,最勤奮的那批記者從其它城區趕到雲華街少說也得花費大半小時。

今兒怕是太陽西出了。我暗寸時運不佳只得賠笑。

“小哥,瞧你一直盯着那看,想必你和那兩位英雄關係匪淺。方便透露關係么?”

“朋友。”

“請問,這些靈者是從封鎖區逃出的,還是誕生的,當局是否有應對。”

“別問我,我不知道。”

“啊...你不是當陣者,在一旁檢測戰局的么。”

“不是。”

“那,那你是平民。”

經歷起死回生,我的胸膛下處存有一個拳頭大的窟窿。窟窿空蕩蕩,心神晃閃閃。通過那,能看見我這顆砰砰跳動的心臟、能聽見風從中穿過的聲音、能感受到雨從兩側灌入我的體內時留下的溫度。

我的心,說我還是個人,可那塊洞,那塊心臟下方五毫米的大洞卻立刻駁斥回去——你瞧瞧,哪有身體空了大塊洞的傢伙還能活着。對啊,事到如今,我已經不能被稱作人了。

可,此時此刻的我,又該是什麼?

“...不是。”

為首的女記者,也就是開頭朝我搭話的身材高挑的淺綠髮少女。她皺着眉頭,與周圍所流露出流露出嘲笑、鄙視、厭惡神色的人不同。她那碧綠的眼瞳直視我的雙眼,似乎在思考着什麼。牽着女記者衣角,另只手拿着燒烤串的小男孩好奇地望來,他問:

“大哥哥,你是因為害怕,才躲在一旁袖手旁觀的?”

純凈的目光下,我宛如被木棒狠狠敲擊般恍惚。不久前,溪小小去幫忙,而我兜里的符咒即將耗盡,就只能躲在角落裡乾瞪眼。拖油瓶、累贅、膽小鬼,我回想起這些聲音,知道自己擺脫不了它們,所以,我逃走了。

我知道這很窩囊,但我還是推開人群,在一片辱罵聲中拖着麻木的身軀逃走了。

“...抱歉。”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雨雪扑打着我的臉頰,順着胳膊淌至胸口、流入窟窿,液體在體內流轉,刺骨的寒意使我渾身顫抖。

一路向北,跑到將近精疲力盡。我給河邊的石頭撂倒了,嘴中充斥着青草的芬芳,以及,雨雪和河水的混合液體。我像條面臨死亡的老狗,虛脫的、疲倦的、無力的癱在地上。

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在意識到自身變化后對腳下的道路產生了迷茫。如潮水般突襲的風暴不斷朝他撲來,將原本安逸、平淡的生活攪成一鍋粥。少年驚愕的發現,自己的偽裝早已不堪其重,堆滿破洞。

望着滿天漫如鵝毛的飄雪,他彷彿聽見遠方的寒鴉在竊竊私語。少年目光黯然,不知道如今該換上何種偽裝,不知道是否有迎接風暴的勇氣,不知道該以何種方式繼續走下去。

明明,我只是個普通人。

可為什麼這些事要找上我,為什麼?

我對着奔流的河水大聲嚎叫,心中好受許多,轉身走回坡道。也就是這時,不遠傳出一陣陣慘叫,叫聲極其凄厲、痛苦。

那兒發生了什麼?

夜已經很深了。城市應急電源開啟,街燈所散發出暗淡的光芒在小巷入口徘徊,卻怎麼也沖不破暗夜的攔截。里側,黑暗正張開血泊大嘴,伺機埋伏過客。

我站在街燈下朝里望去,猶豫不決。說是巷子,但其實是條幾十米長的街道,通過這能回到雲街區域。這塊發生異動,會是溪小小和霖雲她們遭到襲擊了?

回過神,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跑了起來。對於兩位結交不久的同伴,雖明知對方實力強大,可我還是心繫她們的安危。

我要過去。

哪怕,只是在一旁看着。

腳下的步伐加快了,從流有長長血跡的路上急速奔馳,不一會便到達事發地點。城市的執法者正拔出武器與靈者對持,子彈對它們的傷害微乎其微,打在它們身上,只能使其稍微頓頓。執法者無力,交錯着掩護記者撤離。

這種事還是交給專業的人處理吧。我聽到人群中傳來這樣的聲音。

一陣妖風遽起,捲起無盡飄雪,阻擋了眾人視線,也停下來了靈者的步伐。待到妖風平定,人們發現在街區中央噴泉上出現道身影。

“喂,那邊的傢伙,趕緊離開這。”

那任性的傢伙對執法者的訓斥充耳不聞,反倒越走越快,到後來乾脆就跑起來。

“找到了,找到你了。”那任性的傢伙徑直撞飛擋住前方的靈者,他嘴角張開,大笑着朝這撲來。

“停下,不然開槍了。”

眾人發覺不對,急忙展開陣型欲攔下黑衣少年。啪啪啪,子彈被一層透明隔膜阻擋,無法接近那傢伙的身軀。

那傢伙暫緩腳步,停下來看了看落在地上的子彈頭,隨即抬起血紅的雙眼,露出玩味的笑容。空中回蕩着他那充滿磁性的聲音。

“既然誠心找死,那麼,讓我們來玩個遊戲吧。遊戲簡單,我追,你們跑。十秒,十秒一次好吧。”

人們面面相覷,為首的指揮官立即下令趕緊掩護記者撤離這塊區域。

“十...”

我跟在人群中,忍不住回頭看了看,發現少年像個孩子般捂着臉頰開始倒數,興奮到渾身顫抖。

“六...”

他哆嗦着,透過指尖間的縫隙望向慌忙逃竄的眾人。

“三...”

他的右腳尖不斷往地上蹭着。

“一”

他衝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