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那天離開之後,章正祥就先是回趟家給自己曾祖父如實彙報了情況。

得知情況,曾祖父喜極而泣,感嘆着說:「幾十年...幾十年了...!終於算是有些進展了...!」。

章正祥也是替自己曾祖父感到高興。

在彙報完情況之後,章正祥又準備去線索地區繼續尋找自己的祖母的下落。

但剛出了門,他手機就響了起來。拿出一看發現是琴夢的來電便帶着疑惑接通了電話:「喂...?」

沒等他再說,琴夢就搶佔在前說道:「章正祥,關於你祖母的事,我想我已經知道了。」

聽后,章正祥驚愕得說不出口,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過了片刻才緩緩開口說道:「真...的嗎...?」

「雖然還不確定,但我建議你先回來我這裡,或許事情就會有突破性的進展。」

章正祥連聲應好,之後叫來兩名助手就急不可耐的駕車駛去,第二天下午就到抵達了鎮子。下了車,章正祥就叫兩人先去找地方休息等自己把事辦完。之後兩人便又駕車離開。

站在路口撐傘等待着的琴夢,看到了火速赴趕而來的章正祥有些驚詫的問道:「這麼快嗎?記得這裡離北臼市挺遠的吧?」

「畢竟我也是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結果嘛。就連夜快馬加鞭地趕過來了。」

看到他那憔悴的面容,琴夢也確認了這一點。

「我建議你還是先休息一下把狀態調整好哦,不然萬一猝死了我可不想給你超生。」

見對方是個小女孩卻也對自己毫不客氣,章正祥不由得笑了出來。

「哈哈,這個你倒是可以放心。我們是三個人輪流着開來的,只是沒打理面容才顯得這麼憔悴。」

「是嗎...,那隨你便吧。」

說完,琴夢就轉了身。

「走吧,這之前我先帶你在這小鎮上轉轉吧。」

見琴夢動了身,章正祥立馬就跟了上去。

「可是...。」

「別急~。我知道你現在迫切地想了解真相,但現在時機未到,急於何用呢,不是嗎?」

「好吧。」

「就當做是揭曉真相之前放鬆心情的行程吧。」

沉默了片刻,章正祥想起之前一個比較在意的事便問道:「可能會比較冒昧...,但我還是有些好奇想問一下,你是一個人住嗎?還是說你父母出去打工了呢?」

「是的,我是一個人住,但我父母也沒出去打工。」

「那他們......。」

「他們,都已經去世了。」

章正祥聽后,心情也是變得沉重起來。他心想着這樣一個年紀芳芳的小姑娘就已經失去了親人的陪伴,那是何等的悲痛與寂寞。

「不過,我也很快就走出了那個陰影,所以別那麼沉重。還是說...你該不會在想着要‘BY我’之類的吧?」

為緩和氣氛,琴夢如此開了個玩笑。

見她那樣樂觀,章正祥也沒再多想帶着笑回道:「我可沒那惡趣味,再者說你這樣的小女孩最好還是別亂說那種話。」

「嗯——,這算是對我的教導?」

「最多只能算是奉勸吧。」

「是嗎?聽說現在很多像你這樣有錢的大叔都喜歡BY之類的?」

章正祥也是有些難以言喻,便有些含糊的回答道:「我不否認確實有那樣的事實存在。但我可不想跟你個小姑娘談論這種話題。」

「是嗎...。人類總是受自身慾望所縱使。雖然慾望能夠給予人類身心上的滿足,但同時也能將一個人的身心摧毀。就如同現在的你,認為比自己年齡小的晚輩什麼都不懂。這不也是身受了慾望的驅使,站在了長輩的角度那樣認為的嗎?」

章正祥聽后語塞說不出話,細想一番之後,甚至還覺得琴夢的話有些道理。這讓他不由得開始懷疑這個小姑娘的心境之深,明明才十幾歲卻亦能說出如此意味深長的言論。或許,是和她很早就獨立的緣故吧。

章正祥這麼認為。

思考了許多之後,他從容的微笑着說道:「還真是被一個小姑娘說教了一次啊……。確認如你所說,人只會向著對自己有利的方面去想。所以才會忽視了許多東西。」

「所以,可別看對方年齡小就什麼都不懂,就藉以長輩的方式去佔領優勢。」

9

直到下午五點,兩人才前往了目的地。

「前面就是了哦。」

「你是指那間舊房子嗎?」

「嗯。沒錯。」

沒一會兒,兩人來到舊房子前。房子的位置比較偏僻,除去破舊風化的因素,房子的規模就算是放到現在都算是豪華的存在。

由於位置在田野稍裡邊一點的山腳下。所以基本上沒什麼人經過。

「這是……。」

「很久以前一個富翁的宅邸,如你所見的現在已經荒廢了。」

「那……。」

「別急,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兩人就那樣站在宅邸前。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章正祥心中有些急躁,卻也不敢言語。雖然很想問其原因卻又怕打擾到她而打消了念頭。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琴夢才終於開了口:「知道,為什麼選擇這個時間才來嗎?」

選擇特定時間,就自然有之所以會那樣做的道理。章正祥學會了思考這一點便回答道:「有些東西必須要在這個時候才能出現……什麼的?」

「沒錯。因為酉時兩炷之後,便是進入,靈現之時——。」

琴夢深吸一口氣之後猛然睜開眼睛。只見,她的瞳孔變成了藍色,且僅限她的視野當中,在宅邸門口前出現了一團扭曲空間的氣流。讓她頗為驚訝,心想「好強大的負能量」。隨即面色也變得嚴肅起來。

「上次我給你那根紅布條呢?現在戴上它。」

章正祥應了一聲「好」,就從包里拿出了紅布條戴在了左手腕上。

緊接着,琴夢用右手抓住左手臂彎,左手食指、中指、無名指收放在一起無名指和食指在上面,中指則在兩指下方。閉上眼睛,念出咒語:「吾乃凡塵之引路人,喚醒,祖神之力。指引世間迷惘之靈魄,渡以,天地之間——!」

在琴夢念出咒語期間,整條左手逐漸泛起藍光,隨後右手緩慢劃過左手臂,掌心相對,接着將右掌心中的藍光朝那團扭曲氣流撒去。頓時,一個人影便出現在了那個地方。

章正祥驚愕的望着眼前所發生的一切,無法言喻,因為這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過震驚了。

「愣着幹嘛?看看這個‘人’是不是你祖母。」

章正祥這才回過神連聲「哦」回應着,同時從包里拿出一張舊照片,反覆確認了一番之後驚喜的說道:「對!是!這人就是我祖母!可...為什麼...她還是年輕時候的樣子...?難道說...!!」

「現在還不能下定論。畢竟...就連我自己都還沒搞清楚情況。」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說這一切都源於巧合,你信嗎?」

「巧合?」

「沒錯。巧合。或許...這一切都是天意吧。」

琴夢微笑着說道。本來她對這件事基本不能解決的事沒抱有什麼期待,卻因為一次巧合意外得知了關於事件的一些信息。宛如無心插柳柳成蔭。所以,她才如此感嘆道。

「說起來,你不怕了嗎?」

被這麼一問,章正祥視線再次望向了那副殘魄,眼睛大睜,像是在盯着自己一般。

「雖然剛開始還很怕,但現在已經沒什麼感覺,畢竟對方還是自己的祖母就更加如此了。」

「是嗎。不過,還有你不知道的是。她生前也許過得很痛苦。」

「嗯...?什麼意思?」

「因為一般人無法看見,人類身上散發的負能量。而剛剛我看到了,你祖母的殘魄所處的地方,有一股很強大的能量,而那股能量,正是由她生前對某些事的怨念誕生而來。」

「什、什麼?!你的意思是說...她以前過得並不好是嗎?!」

章正祥說完,心中不平咬牙切齒。

「很有可能。畢竟人在受到不平的對待,就會產生對那個人的恨意。但你的祖母的怨恨即便如此之深,卻也仍沒有化為怨魂,說明她是個極為心善之人。」

「祖母他...在以前到底遭遇了什麼...。」

「目前還不知道,不過也很快了。」

說完,兩人沉默了片刻。

「說起來,你的祖母叫什麼名字了來着。」

「尹良。」

琴夢用右手又做出剛剛的手勢,左手抓住右手臂彎,手勢相同。對準了殘魄又閉上了眼睛:「字是哪個字?」

「優良的良。」

點點頭,接着,琴夢聚精會神發動了能力:「吾乃引路人,奉天祖之命,助世間殘魄解於危難。名為尹良之人,在彌留之際,思念化作殘魄,需以吾之力,喚回其之故地——!」

緊接着,殘魄渾身冒出白光,隨後匯聚成為一顆乒乓球大小的白球。就在化為白光之際,殘魄怔怔呢喃着某個人的名字。

「這就是你祖母的‘眷念’哦。」

「眷...念...?」

琴夢點了點頭說道:「也可以說是殘魄的本質。人在死後的思念足夠強大,就會產生‘眷念’。而‘眷念’正是人死後的魂魄在‘頭七’時限內分離而出的思念的統稱。如果魂魄在頭七時限內了結心愿轉世投胎,那麼‘眷戀’就會回到魂魄上。相反,如果未能投胎,則是會形成殘魄,留在人間。」

「原來如此......。」

隨後,白光移往琴夢的右手掌上空便落在了掌心上。

「鴟翁。」

「明白,小姐。」

鴟翁應聲后,琴夢將白球遞至它面前,而後它張開嘴把白球吸入了體內。

「這......。」

「放心。它只是替我將眷戀保管好而已,不會有其他任何影響。」

聽后章正祥放心的點了點頭。

「剛剛,我祖母的殘魄好像叫了什麼人的名字?」

琴夢沒有反駁,但也沒有認同。只是說了一句:「之後你就知道了。好了。我們現在去下一個地方吧。」

說完,就轉身走去。而一頭霧水的章正祥也只好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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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來到山頂,已是晚間七點。

本來可以更快,但考慮到那個時間點人還比較多,琴夢就打消掉了搭載鴟翁飛上去的想法。

「終...終於到了......。」

章正祥撐着膝蓋氣喘吁吁地擠出了一句。

這之前,她是一路騎着鴟翁上來的,而章正祥則是全程步行於此。

「我之前都叫過你坐上來的,你自己不願嘍~。」

「雖、雖然一路看着走到了這裡...,但...我果然還是有些害怕這個大傢伙......。」

這之前,章正祥完全沒想到『這隻貓頭鷹』竟然還能隨意變大變小,剛剛那麼大的體型可把他給嚇壞了。

「哪裡可怕了?明明這麼小巧可愛~。」

琴夢摸了摸鴟翁的腦袋,露出一絲壞笑這樣說道。

「可、可別嘲笑我了......,哎喲......。」

章正祥上氣不接下氣回了一句。

「休息好了的話,就跟我來吧。」

繼續喘了幾下,章正祥還是有些乏力地站直了身子,跟了上去。

而後,他便看到了令他難忘的景象,彷彿忘掉了之前所有的一切一般,如今只想將眼前的景象深深的烙印在腦海之中。

「怎麼樣?很美吧?」

「是啊。我突然有些羨慕你們住在這裡的人了。」

「羨慕的話,到時候你可以考慮一下把我家的地皮買下來建一棟別墅什麼~。」

「這個倒還真可以考慮一下。」

「不過,前提你得滿足我九位數的條件。」

「那還是算了。」

看到她微微上揚的嘴角,章正祥這才意識到她是在開玩笑。

「好了。閑話到此為止。接下來——。」

接着,琴夢如之前那樣,做出手勢,念出咒語,另一副殘魄的身影也便顯現了出來。

「這、這是......。」

「沒錯。是另一副殘魄。在很久以前,她曾經在這個陌生的地方,站在這裡眺望遠方,渴望將思念之情傳達於故鄉。」

如同配合著琴夢一般,殘魄說出了那句話:「我想回家。」

章正祥聽后,眼淚禁不住在眼裡打轉,他還是拚命忍住了哭出來的衝動。

「你是怎麼知道這裡還有的?」

「都是源於一次偶然,我本想來這裡放鬆一下心情,於是就剛好遇上了。所以,我才說是天意。但那個時候,我並不太想理會。因為我覺得留有思念,或許對她來說才最好。但是,之後。我又偶然聽到了那些事,然後就覺得自己太自以為是了。畢竟,傳達不到的思念,才是最痛苦的事。」

章正祥只是點頭莫不言語。

之後,琴夢又如之前那樣,做出手勢,念出咒語。接着,殘魄化為白光,形成白球,落在右手掌。

「鴟翁。」

「明白,小姐。」

與之前不同的是,鴟翁把之前的『眷戀』從嘴裡吐了出來。兩顆眷戀,在琴夢的掌心漂浮着。

「之前我叫你帶的東西你帶了吧?」

「嗯,帶了。跟曾祖父那樣說之後,他就給我拿來了這幾樣。」

一邊說著,一邊從包里拿出一個舊鐵盒,並打開。只見,鐵盒裡有發簪、手鐲之類的舊東西。

「一樣就行。」

這麼說著,琴夢把發簪拿了出來,也放在了右手掌上。

「鴟翁。改變一下體型。」

「是的,小姐。」

隨後,鴟翁的體型又變得巨大。

琴夢隨之走了過去,靠在了它身上。望着不明所以的章正祥,她說道:「之後,無論如何,請別叫醒我。」

「好的。」

而後,琴夢用左手抓住右手腕,做出與之前相同的手勢念出了咒語:「以吾之名,收復其之回憶。思念之物在此,歸其原本——。」

接着,兩顆『眷戀』光球如同被發簪吸收了一般消失不見。又接着,琴夢盤起自己的長發,將發簪插了上去。

霎時間,琴夢睜大了眼睛,腦海中湧入了大量畫面,使她不禁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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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之時,眼角留有幾滴淚水。琴夢有些難受的扶着額頭,站了起來。

看見她醒來之後,章正祥趕忙問道:「沒事吧?」

「沒事。只是...為什麼能夠如此殘忍......。」

喃喃自語,琴夢感受到眼角的淚水,用手擦了擦。

「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讀取了你祖母的記憶,現在,我已經全部明白了。」

「那......。」

「構成結果的因素已經湊齊。現在,只剩下拉開真相的帷幕了。」

10

第二天,下午四點過之後,兩人來到池塘邊。此時,梁朝滿正一如既往地在那裡釣着魚。

琴夢走了過去打招呼道:「滿公,您又在釣魚啊。」

「是啊。女娃,你這是又來給我帶運勢了嗎...?呵呵。」

「嗯、嗯...。」

琴夢含糊地回答。之後又是一陣沉默,這時她開口道:「滿公,其實...這次找您是有一件事......。」

「哦...?什麼事啊...。如果說是找我拿魚的話隨便你拿的,哈哈...。」

「不,不是...。」

又遲疑了片刻之後說道:「尹良...,這個名字您應該很熟悉吧?」

梁朝滿聽后頓了頓,彷彿突然間想起了什麼一般。而後笑道:「沒想到...,你這女娃也聽說了以前那件事啊......。」

「嗯。不過——您先轉過身來一下。」

如所說那樣,梁朝滿緩緩轉過了身。看到琴夢旁邊站着一個面生的人便問道:「這位是......。難道是來買魚的嗎?」

「他是——尹良的親人。」

彷彿聽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事一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然而眼睛裡卻已經蒙上了淚水。

就那樣過了許久,他丟下竹竿,緩緩站起身子,雙手有些顫抖走了過去抓住了章正祥的兩邊手臂哽咽着說道:「你...你真的是尹良的家人嗎...?」

「是的。按照輩分上來說,我算是她的外孫。」

聽后,梁朝滿更是張着嘴巴泣不成聲。章正祥一邊攙扶着他。他帶着哭腔又說道:「終於啊...。尹良的家人終於找來了...。」

過了良久,梁朝滿才停止了哭泣。

「唉,要說尹良啊...。她是個可憐的女人,被人從外地拐賣到這裡。然後,就被鎮上的富翁看上買了下來。但是啊,卻遭到了那個‘勾曰娘’的非人的對待!!那天我和朝俊兩個正好路過,就看到了那個富翁在毆打她!我兩看不下去就上前跟那些人對峙,由於他們人多我兩拚命把她拉了出來就跑去一個地方躲了起來。之後,我兩問她,她才告訴我倆她是外地人,是被拐賣來到這裡的。在那裡就一直被毆打,說那個富翁一有氣在心就拿她出氣,甚至!甚至連完璧之身都被他殘忍無情地強行奪去!!之後,我倆於心不忍就讓她去我倆那先住着,等到她家人找來了再說。她雖然是有些害怕,但還是跟着我倆回去了。就那樣,在我倆那裡過了一個多月之後,那個富翁就帶了許多人找上門來。把我倆打傷,強行把她帶了回去。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再見到她了。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我至今都沒忘記她那張沾滿淚水的臉說了一聲‘謝謝你們’的模樣。」

說著,又是哽咽起來。章正祥心裡也不是滋味,不過仍安撫着他。

而琴夢則是有些震驚,因為按照她看到的記憶當中,後續梁朝滿應該也知道尹良死了才對,可為什麼會說「再也見不到她」這種不確定的話?

難道說......。

就在琴夢陷入尋思之際,不遠處就傳來一聲警告:「喂!你們在那裡幹嘛?趕緊走!」

走到幾人面前環視着他們,隨後又說道:「還愣着幹什麼?不走的話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在看到梁朝俊之後,琴夢頓時就明白了所有。

梁朝滿剛準備解釋,但琴夢卻示意着他先別說話制止了他。

「梁朝俊,你一直在欺騙梁朝滿對吧?」

梁朝俊聽后心頭一緊,不過還是強裝鎮定說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再不走的話我......。」

「尹良,其實早就已經死的事實!」

時間彷彿停止在了這一刻,梁朝俊震驚不已,因為他根本沒想到琴夢竟然知道自己隱藏在心頭已久的事實。

而梁朝滿即便是老了,聽到這消息仍舊氣憤不已,抓住梁朝俊的衣領有些氣不過的盤問道:「你...你這老不死的果然知道些什麼...!我就說那之後你怎麼突然變臉了...!你到底知道些什麼給我說出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梁朝俊猛然將他推開,吼了一句。琴夢見此便對他說道:「你沒必要再裝下去了。因為,尹良的家人就在這裡。」

照着琴夢所說,梁朝俊將視線放在了章正祥身上問道:「你......真的是她的家人嗎......?」

如梁朝滿那樣的不可置信,就連語氣都在瞬間變得溫和了許多。

「是的。我是她的外孫。」

聽后,梁朝俊的眼睛頓時就蒙上了淚光,但他還是強忍了下來。

「不管什麼事,先到屋子裡頭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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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良出生以來,由於家裡勞動忙活,十歲之時父母就一直讓給二十五歲的堂哥章元平照看。

這一帶,就帶了十幾年。儘管很累,期間章元平還是斷續的去找些零活干。直到尹良十五歲懂事為人的年紀,他才有了時間去為家裡奔波忙活。

跟着哥哥章元平這些年,尹良待他如親哥一般,處處也是為他着想。

而章元平則因為在工廠打工一次意外受了內傷,十五歲的尹良就放棄了學業,在家中照看他。

為了能夠一邊不給家裡負擔,一邊照看哥哥,她開始在家幫家裡務農。斷斷續續也是有些收入供給生活費。

就那樣在家中度過十幾年之久,章元平已經四十歲,尹良也已三十年紀。

期間家中長輩多次催其嫁人,但她不願,也因為此事跟長輩吵了許多次。於是有一次,長輩在私下為尹良訂下了親事,拿了對方的彩禮,便對她不管不問。尹良知道之後便一氣之下離家出走。

然而離家出走的尹良好巧不巧就被人販子給盯上,隨後遭受綁架。

在得知尹良失蹤后,章元平第一個就報了案,然而警方卻以線索不足為由不予立案。

章元平知道,那些JC都不想接管這個案子才故意那樣說的。而長輩那邊,因為尹良理解出走,訂婚的另一方便拿回了彩禮,使得長輩很是氣憤,稱「她死在外邊也不會管她!」。

於是,章元平便與他們翻臉,獨自一人在外闖蕩,獨自一人尋找尹良的下落。而這一找,就是幾十年之久。

而那個時候,人販子為了不被發現,便將尹良拐賣至偏遠的地方,於是,就來到了檜州的鄉下。

人販子來到鎮上,恰好就聽說了年輕富翁的事迹,便暗中聯繫那個所謂的富翁。

之後,富翁奔赴而來,見到尹良面色美貌,就起了色心,以高價把她買了下來。

至此,尹良地獄般的生活就此開始。

富翁一開始待她很和善,在各方面都很照顧尹良。想要什麼就給她買,甚至有時候還帶着她出去吃大餐。

這讓尹良打心裡覺得對方是個好人。於是,尹良鼓起勇氣向他提出了是否能幫她回家的請求。富翁也是爽口答應下來。然而在尹良正期待着回家的時候,突然有一天。富翁事業遇挫,就開始變臉,就對尹良進行毆打以此發泄。

從那時候開始,那種生活持續了將近一個月。甚至某天晚上,富翁在無情的毆打之中,殘忍地奪去了她的貞壁。

尹良問對方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過分,而富翁卻回答:「傻婆娘,你以為我花這麼多錢在你身上是為了什麼啊?」

尹良從此心灰意冷。

那一天開始,尹良幾乎每天都被富翁強行命令陪寢。不聽話就打,跑就拉回來又是一頓毒打。

有一次,尹良因為買錯了東西,在富翁的家門口被毒打。

這時,原本想去釣魚的兩個年輕人正好路過,見幾個人打一名女子,便憤慨的沖了上去與富翁的家丁搏鬥。最後救出了女子后拚命地逃竄。

幾人躲在了某處,尹良問他們為什麼要救自己。兩人便回道:「誰都看不下去那種行為吧!你一介姑娘他們竟然那麼多人打你一個簡直就是畜生!別人不敢我倆可敢!反正家裡就只有我兩個了!」

之後,兩人問了尹良為什麼會受到那樣的對待。於是,她把自己的遭遇和經歷都說了出去,兄弟兩也是很同情,便讓她先去他們那裡住。

尹良也沒懷疑什麼,就跟着兩個好心腸的小伙到了他們的家裡住。而這兩名小伙,正是梁朝俊與梁朝滿。

兄弟兩也是命苦,家人在打仗的時候都已經去世,唯一養他們的叔叔也因為意外去世。所以家裡就只剩下兄弟二人。

在把尹良帶到家中為她處理傷處之時,他們看到了她身上無一不是傷痕便更加心疼了起來。由於當時條件有限,兄弟兩隻能用最簡單的草藥水蓼來煮湯給她服下。

尹良喝下一口說「好苦」。

「相信我們,這是老一輩傳下來的土方子,還挺管用的。」

尹良也是信了兄弟兩的話仰頭喝完。

果不其然,尹良持續用那個草藥煮湯服用一段時間就好了許多。這時,尹良才算是真正的相信了兩人的話。

於是,她決定回報兩人對自己的恩情。在傷情好轉之後,她開始在兄弟兩工作期間在家裡做家務,幫他們洗衣服做飯。

兄弟兩也很是感動,因為尹良的緣故,兩人就有了許多空閑的時間休息。

尹良就那樣在兄弟兩家中住了一段時間,期間有時會想家,她就會爬上那最高的山眺望遠方。有時兄弟在工作上受了傷,尹良也會用水蓼煮湯給他們服用。幾人的感情也是愈發加深。然而兩兄弟殊不知,他們竟同時喜歡上了這麼一個比自己大十歲的女人。

不過好景不長。大概一個月之後,富翁找上了門。 帶着一大夥人前來要人,兄弟兩拚死抵抗,然而英雄難敵四手。在尹良同意回去且苦苦哀求之下,富翁才放過了奄奄一息的兩人。

「哼。這次就放過你們一馬。」

尹良對兄弟兩人由衷說了聲「謝謝」,便無可奈何地跟着富翁回去了。

被帶回去的尹良,更是受到了變本加厲的對待。

富翁逼她做全家上下所有的家務,做不完就不給飯吃。成堆的家務對她來說一整天都根本忙不完,就算是忙完了,就會有人故意找事給她做。等到忙完的時候,餓得難受只能趁夜色之際去廚房偷吃。

然而,被發現了也會被毆打,有時候甚至兩三天都吃不上飯。

就那樣熬過了一段時間尹良萌生了自殺的念頭,用剪刀割了手腕,但誰能想到卻又被救了回來。

為了預防她再次自殺,富翁索性把她鎖在房間里,每天按時給她吃喝就行。

尹良的精神終究還是在這之後出現了些問題,但這時她想起了家人,想起了那兩個好心腸的兄弟,還是咬牙堅持了下來。

那種生活又過了一個月,尹良幾乎每天都在受餓與挨打之中度過,由於身體沒得到有效的治療終於再也支撐不下去。

這時,有個女佣人再也看不下去。趁着深夜之際偷偷把尹良放了出來。尹良連聲道謝,提着傭人給的油燈拼盡全力跑了出去。

重獲自由之後,尹良滿腦子只在想着要快點離開這個猶如地獄般的地方,腦海中浮現出了某兩個人的身影,便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回到他們身邊,哪怕身體已經遍體鱗傷,她也要回去,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他們能看的見的地方。

尹良就帶着這樣信念,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拖着就快要支撐不住的身體,竭盡全力的想要回到那兩人的身邊。奇迹般地走了差不多十公里,才終於看到了兄弟兩的住所。然而這時,她身體再支撐不住倒了下去。然而,她又想起那兩個心善溫柔對待自己的人,她透支全部體力,一點一點地爬着過去,被摩擦出血的身體在地上留下了一條條血跡。

一段,她腦海中浮現出了與哥哥章元平時的畫面。

又一段,她腦海中閃過兄弟兩人一起時,對她來說的幸福時光。

再一段,她腦海中劃過自己還仍未去完成的留念。忍不住流出了眼淚,而眼淚在流出幾滴之後變成了血紅色,從她的臉頰劃過。

她心想,自己是不是應該聽信長輩,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會不會比較好呢?自己如果不任性的話是不是就不會遭受到這樣的事情了呢?

但她一想如果自己的遭遇是為了遇到兄弟兩人的話,那她並不後悔。

「朝...俊...,滿...子...,我還沒...報答你們......。」

最終,尹良的身體再也沒有力氣爬行,在池塘邊疲軟停下。

這時,梁朝俊還在屋裡操辦公事。而梁朝滿則是去上了夜班,便只剩他一人。

而這時,他忽然察覺到了屋外的異樣,看到遠處的有亮着煤油燈便心想着是誰就出了看了看。

讓他意想不到的是,走去之時,卻看到了倒在池塘邊上奄奄一息的尹良。

他發瘋似的跑了過去,抱起了她:「尹良!尹良!!你醒醒啊尹良!!」

尹良硬是撐起昏沉的意識弱弱地回道:「我...我終於...回來了......。」

聽后,梁朝俊的眼淚更是止不住地涌了出來:「你怎、怎麼了...尹良?!」

剛這麼問,他就感覺到了手部的濕感,一看之後竟沾滿了血液,這時他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你、你撐住!我、我帶你去醫院!!!」

然而尹良卻抓住欲站起來的梁朝俊的手說道:「別...別去......。我、我已經......。」

「說什麼傻話呢!我現在就帶你去......。」

「不...已經...來不...及了......。如...如果...我死在這兒了...,你就把我...埋在這兒...,別...別告訴滿子...我怕他...他......。」

然而話沒說完,手已落空。尹良,永遠離開了人世。

梁朝俊,怔怔地看着失去生命氣息的尹良。他甚至有些不敢去試探尹良的脈搏,幾番試探之後,他只能相信眼前發生的事實。椎心飲泣,嘔心抽腸。

過了許久,悲痛過後的梁朝俊決定如尹良所說的那樣,把她埋在這裡。

11

「後來,我調查了那個年輕富翁,掌握了他虐待傭人的證據。我就向上面發了舉報信。然而,卻一直被退回。於是,我親自找上了當地ZF詢問這件事,卻被當做是‘妨礙公務’給攆了出來。再後來我就明白了裡面的貓膩 ,就開始找人尋求幫忙,可心寒的是沒有任何人敢做那件事,甚至是記者都無例外。最後,我只能靠自己,靠自己的毅力把他們耗下去。接着我,寫了一封又一封的舉報信。期間我自學FL,想着說不定在什麼時候就能派上用場。而這一寫,就是幾十年......。」

琴夢這才想起來,自己每天早起的時候都看到梁朝俊也是早早就騎着自行車出了門其原因原來是去送信。

接着,梁朝俊拉過一袋放在角落留着的麻袋隨後打開。只見,麻袋裡面滿滿的都是信封。

「這些都是退回來的舉報信。還有那些,全部都是...。」

又指着角落另外好幾袋這麼說道。

「期間,那個一直幫我送信的人在退休之前都還在勸告我說‘別在做這種沒用的事了’,而我對他說,‘只要我還活着一天就會一直寫下去’。然而,到現在也一直都沒有結果......。哈、哈哈哈哈......。」

梁朝俊自嘲地笑了笑。表面上看似如此,實而更多的是幾十年來的辛酸與無奈。

「您放心。這事兒之後我會替您接管操辦,不管後面有什麼人,我都會把他們給揪出來。」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梁朝俊長舒一口氣,放下了多年以來的報復,迎來了事情的結局。

「您那個時候說‘魚被偷走了’也是裝出來的吧?」

琴夢問道。

「如果不想被發現,那就只有裝瘋賣傻,讓所有人主動遠離自己...。於是,我就想到了那樣做...。」

「你、你個老不死的...!」

語氣中充滿怒意,幾人向梁朝滿看去,發現他朝梁朝俊走了過去。

「你...難道你...一直以來都沒有結婚...,也、也是因為這個......??」

聽后兩人震驚,琴夢也是根本不知道梁朝俊竟然沒有成家。

而梁朝俊只是淡然的說道:「我當時只想一心為她討要說法,就沒想過那些事...。等當我回首往昔之時,就已然不知不覺地老去。」

「啪!」一聲傳來,梁朝滿抑鬱不住激動的心情動手扇了梁朝俊一個耳刮子。

「你...!為什麼不早點和我說這些事...?!你知道我為了等你給我一個解釋等了多久嗎?!!」

梁朝俊也沒生氣,露出了一副苦笑說道:「尹良臨走前她只是說,‘別告訴滿子’。至於原因......我到現在也都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那樣說......。」

梁朝滿有些無力地鬆開緊抓住梁朝俊雙臂的手說道:「難怪...難怪啊......。不知道為什麼...我就常常夢見她在那個地方對我招手......,原來...她真的......。沒想到啊...,就只有我被蒙在骨子裡...,我恨啊...!恨啊!!!」

那時,本來兄弟兩人還有準備在傷好了之後,偷偷溜進富翁家打算把尹良給帶回來后遠走高飛。然而,梁朝俊卻在那個時候突然像是發瘋一般和自己劃開了界限。

於是,梁朝滿以為梁朝俊眼裡只有自己的利益,關於尹良的事明明都已經說好了的卻在那之後不管不問讓他恨之不已。

後來,梁朝滿就自己偷偷溜了富翁的宅中,然而卻怎麼也見不到尹良的蹤影。就在險些被發現之際,那個放走尹良的女佣人恰好幫了他。

看着那個臉上滿是淤青的女佣人,他就問道「尹良在哪裡?」。而女佣人便說「尹良已經跑出去了」。

梁朝滿這時才終於放下了心。再後來,梁朝滿回到家中。雖然對尹良為什麼不來找他們而有些遺憾,但梁朝滿只要尹良能夠脫離那個富翁的魔爪他就滿足了。

本以為回歸自己的生活,忘掉了所有。卻殊不知自己的哥哥梁朝俊為了尹良的事付出了一輩子的努力。

這讓他心頭疼痛不已。

望着這兩個悲情的兄弟,琴夢也只是如看客一般嘆了一口氣。

「滿公,俊公。我有些話要和你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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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過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左右,章正祥才從屋子裡走了出來。

「事情談好了?」

「啊,是啊。沒想到,祖母還經歷這樣的事...。」

兩人邊走邊說著。

「我也沒想到,一個釣魚的老爺爺,和一個怪脾氣的老爺爺竟然還有着那種悲慘的經歷。話說這事情你們打算怎麼處理?」

輕嘆一聲,章正祥皺了皺眉說道:「我們商量了之後,還是決定交給警察處理關於我祖母的事。然後,俊舅舅的舉報信,我也會替他解決。首先把事情曝光,讓記者採訪,有了知名度之後就好辦了。雖然,事情也許會很多,麻煩而繁瑣。但我一定會滿足他最後的心愿,也是對我祖母和曾祖父的一個交代。」

「是嗎...。不過,這事我也沒必要再去插手了,因為我的本職工作已經做好了。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嗯。這個我明白。還有,謝謝你了,梁雨。」

「叫我琴夢就行了。」

「哈哈,行吧。話說剛剛你跟他們說了什麼啊?兩人又是笑又是哭了好一段時間。」

聽后琴夢停下了腳步。而這個位置,正好是在那片紅色的草堆前。

「蒲塘,因為這個池塘邊上僅長着名為菖蒲的草因此而得名。然而,卻偏偏只有這個地方,長出了水蓼。」

「而這下面,就是我祖母長眠的地方......。」

「不僅僅是那樣...。」

聽后章正祥驚訝一聲看向了琴夢。

「我繼承了尹良的記憶,在記憶片段之中。水蓼對她來說有着特殊的意義,因為它承載着她與他們的記憶,所以,她就一直把水蓼的種子背在身上。在她忍受痛苦之時,就拿出來看一眼堅定自己的信念。尹良用盡生命最後的力氣爬到了這裡。她說‘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他們看得見的地方,一直陪着他們’。‘別告訴滿子,因為他性情易衝動,我擔心他知道我死了之後會大鬧一場’。‘如果有來世的話,我希望還能夠遇見你們,報答自己的恩情’。於是,在她死後,背在身上的水蓼種子,便化為了這片血紅色的水蓼,靜靜地守護於此。」

此時一縷風吹過,吹起兩人的頭髮。彷彿是在回應一般,那片紅色的水蓼,在輕輕,飄動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