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我被轻轻的敲门声敲了起来。倘若平时我肯定会继续赖床,可昨夜的梦却让我感到五味杂陈。比起继续闭上眼睛想这想那,倒不如给清爽的清晨道句早安。

早餐时间结束,在安顿好芙罗拉后,我以教这孩子炼金为由,与她稍稍分开一段时间。她的眼中的确有着些许的不舍,但未与她一同来到这里过夜的我,已经没有能够给她的幸福的资格了。

坐在一旁,就这样看着准备各种素材列在桌上的安德里。

我不由得地问道。

“你究竟喜欢着对方的什么呢?”

“……诶?”

安德里一时间傻站在那里,随后才反应过来红着脸继续埋头找素材。

“您……您问这个干什么。”

“这是必要的,你必须对对方抱有真正强烈的感情,才能够创造出生命。于是我想要看看,你究竟喜欢对方什么地方。”

呵,这是玩笑话。我只是看个乐子而已。

“啊,啊哈哈……”

他挠着脸颊,靠腰部微微依靠在桌上。思来想去,始终都是一副得不到自己满意的回答的模样,一直是傻傻的笑着,视线总是集中在地板和柜子上。

啧,你还真是一个热恋中的少年啊。

百年圣女表示不屑。

“快说啊,比如脸啊,胸部啊,屁股啊,处女啊,谈吐方面啊,气质啊什么的。”

我或许有些咄咄逼人了,但肯定不是我的错,一定是安德里这一副像是青春恋爱感觉的傻笑连给我一种说不清的气愤吧。说真的,我并不喜欢这这那那什么的恋爱故事,毕竟没有人能陪我到永远。

我敢肯定的说,那些并非命运的爱恋,不过是使人徒增悲伤、增添悲剧的荷尔蒙冲动罢了。

原本对他的恋爱故事表示不屑一顾的我,却被他的话语所打动了。

他的眼中满是真诚与光,他对女方发自内心的爱纯净的让肮脏的世人们忍不住发笑。

“灵魂吧,嗯,我爱着她的灵魂。”

安德里这样一个人默默地笑着。

唔,让人不快。

……我可能有点嫉妒了。

暗恋这种事,仅仅是远远观看着对方就能得到如此幸福的笑容吗?

我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是喔……”

虽然如此,可我也算是稍微对女方感兴趣了,究竟是什么样的女性,能够将眼前的少年蛊惑成这般青春的模样。

但在此之前得拍散着满是鲜花的氛围了。

“那就开始授课,可你一直沉浸在幻想中可是会耽误听讲哦。”

“啊是!我会认真的!”

……他这副顺从的姿态,还真是与昨天早上的他判若两人啊。或许,他是真心想要让芙罗拉得到幸福,也是真的在惧怕着被对方拒绝吧。说到底,我不过是莫名其妙被牵扯进来的旁观者罢了,他想做什么,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之后又会去后悔些什么。

“至少和我无关吧。”

我不禁说出心声。

准备素材的安德里却问道:“您刚刚说了什么?我没听见。”

“呵呵,什么都没有哦。只是回想起了你姑外太婆与我的往事罢了。”

“……是哦。”

他并没有过问,我觉得他可能在芙罗拉的教育下会误会我与她的关系。我们只是朋友,朝夕相处四十年的朋友罢了。

上午,我要求他炼制了几款药水,并测试了一下他其他的所知所学。没想到他竟然意外的很有独到见解,打破了原本教科书的死规矩,利用廉价素材都能使质量不减。

这出乎意料的创新力应该说,真不愧是他们家族的子嗣吗?

“请问,我拥有学习映像现世之梦的资质吗……?”

虽然是一副请教的表情,可语气却是满满的游刃有余。

哭笑不得的我从座位上起来,将《高级炼金术全解》这本书合上,轻轻的怕在他的胸口,将书塞给了他。二话不说的向药水店的正门走去。

安德里刚想要喊住我能不能给他个答复。

我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

“我想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我拉开正门,清脆的铃声入耳。当厚重的木门合实的时候,我听到了安德里在店内拍着桌子激动的庆贺着。

我到旅店前,却看到了芙罗拉小姐却在三楼的窗口等候我多时了。

果然,孩子的想法是瞒不过长者的啊。

但像是过去那样默默的在一旁注视着我们,或许就是你想要的幸福,对吧?

我向她笑了笑,走上楼去。

在等候午餐的闲聊中,我并未提到过这件事,只是向她讲述着我这几十年来的经历,遇到的人与事。

她时而哈哈大笑,时而沉默寡言。毕竟,我的生活只有笑话与悲剧。

正式教学从今天下午开始。

那这样算来,我就已经在这里住了五天左右了。

就像是我们三人约定好的那样,在晚餐后,总会留出数十分钟的时间听我讲述着往事。我也说过,稍微让我休息一下吧,可我总是抵挡不住这两人闪闪发光的双眼。

“想听我们的故事?不死者与死者的故事可只有悲剧啊。”

“嗯…………因为她很吵闹,我总是招架不过来。估计是不再是人类的缘故吧,即便累了一天也依然很有精神,折腾着我夜里都睡不好觉。”

…………

“孤独?不不不,我才不孤单好吧。她走之后我只感到一身轻,你要知道,为一个不需要吃东西的家伙准备食物是一种什么体验,几乎天天都是闹饥荒的模样。”

…………

“明明主职是炼金术师,却什么都擅长。请问那副模样又该如何抽烟与喝酒啊?不只如此,还总是会带我周游各种赌场,赚的盆满钵满之后尽情挥霍一夜散尽。”

…………

“对啊!那家伙花钱大手大脚也就罢了,可她几乎就是一个恐怖分子啊,喜欢驴唇不对马嘴的逻辑,明明该变成侍从的时候却擅自改变设定,总是会为了没必要的琐事把身体搞得破破烂烂的,最后都是让我来修复,是个蠢到不能再蠢的天才,一个比任何活人都要享受活在世上的死者。”

…………

“对……所以,我才讨厌她啊。”

…………

“我有点困了,也稍微让我休息一下吧?”我摩挲着手指,脸上定是不怎么好看的谄笑。

我与二人互诉晚安,便离去了。

在二人的注视下,我上了二楼,趴在自己睡了许多天的床上,一个人默默地哭泣着。

我时刻注意着自己的声音,因为我很擅长哭泣。这或许没有自傲的地方吧,但我还是为我这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发觉的哭泣模样而感到自豪。毕竟不会有任何人担心我了,也不会再给任何人添麻烦。

当眼泪怎么挤都挤不出来的时候,才算是能够心安理得的活着了。

“咚——咚————”

门外响起了厚重的声音。

“莎莉叶大人,您睡了吗?”

我不耐烦的从床上坐了起来,用枕头盖住了我那因泪水而留下的水痕。

“还没有,有什么事吗?如果是想要发泄内心欲望的话,比起我这样的老婆婆,去稍微忍耐一下直到把她创造出来再说吧?”

我是想要利用这样的荤话来让这青涩孩童滚去睡觉,而不是在我脆弱的时候找我麻烦。

所以,请快走吧。

“…………我很抱歉。”

“……”

“奶奶她一直让您想起痛苦的记忆。”

“……”

“我有些不能理解,您究竟是怎样看待‘映像现实之梦’的。”

“如果自己是永生不灭的存在的话,那所爱的人也拥有不灭不毁的身躯才是正解,不是吗。可为什么,您这几日对我们谈起过的那些经历。给我一种,除了直观的分别之痛外的另一种,一种亏欠着什么的苦楚……您到底因它而背负上了什么啊?”

……这小子。

我皱着眉头:“安德里。”

“我在。”

“你想要弄清楚我究竟被什么束缚着对吧?”

“算,算是吧。”

“你自己去亲身经历不就好了,你梦寐以求的‘映像现世之梦’就在眼前了不是吗。去做你原本想要做的事情不就好了。我在苦恼什么,我在忧伤什么,我希望遗忘什么。你自己去亲身经历不就好了。”

“那您……”

隔着木门,我毫不犹豫的打断了他的话:“你不会是怕了吧?害怕变成我这副模样。”

成为一个只能偷偷哭泣的可怜鬼。

“我没有这样想………”安德里沉默了好一会,“对不起,祝您好梦。”

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盖上了被子,闭上衰疲的双眼。我本以为上百岁的我会变得比年幼时的我成熟许多,到头来还是个一旦累了痛了就会一个人躲起来哭喊的小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