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我不過是一名旅人,我能做的不過是見證風景和人情罷了。多管閑事什麼的……多管了二十多年閑事的我,也差不多該收手,為自己考慮一下了……

我默默轉過身去。

“唔………果然還是忍不住。我只是看看,只是看看而已,可不是在偷東西也不是闖入什麼地方哦,請不要誤會。”

我義正言辭清了清嗓子。

明明四下無人,燈火皆無,而我正對着空氣自言自語。

我從門縫中窺視着倉庫的內部情況。

倉庫的中心處,一位男人赤裸着血淋淋的上半身跪在那裡。身着月光柔紗的他,只是默默地抽泣着,作為人而活着。

他哪有時間關注我進沒進來,只是一刻不停的哭泣着。

直到我從陰影走出,踏入天窗射入的月光範圍時,他才注意到我。

他那迷茫渾濁的眼神讓我想起一路上遇到的不少人,顯然是失去了對生的渴望。

見我默言,男人驚的張大了嘴巴,即便淚水仍然一刻不停的從雙頰處滴落。

“天使……”

“請問天使小姐,我已經死了嗎?”

面前這個男人的哭腔令人感到心酸。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看樣子他已經把我當做接他上天堂的天使了。

“不,你並沒有。”我冷漠的回答着他。

“是嗎……”他看上去有些失落,似乎沒有痛楚的死去才是他最大的幸福。

“你是犯下什麼錯了?被關在這裡遭受到這種待遇。”

“……您不是天使嗎?”

“很遺憾,我是人類。”

“…………”他垂下了雙眼,繼續跪在地上,沒再與我說過什麼。

我從一旁搬來兩把椅子,示意他可以站起來坐在這裡休息一會兒。可他卻沒有理我,與初次相見不同的,恐怕就是沒再哭泣了吧。

坐在一旁向他發問。

“為什麼不和我說話?”

“僅僅是因為我不是天使嗎?”

“如果你不說說發生了什麼,無論是誰都幫不了你的。”

“…………”

“你可要知道,我可不是放任眼前哭泣的人坐視不管的。”

……

……

……

就這樣,我詢問的許久。

並未得到任何的回復。

就算是我也憤怒了起來,但事後戲稱激將法就可以矇混過關了吧。

我站了起來,向一言不發的這個男人喊道。

“既然你一心求死,可為什麼還要在這裡苟活?”

話音剛落。

他只是愣在原地,渾身顫抖。

我並未覺得我有任何說過頭,若是真的想死,就不會苟活於世了。這傢伙還想活下去,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要尋找活着的意義而已。

如圖千里馬需伯樂那般。

要有人照亮整個昏暗的房間。

“什麼人?!擅自來這裡?”

還未等他張口答覆,一個成年男人推門向我大吼。

我被他嚇了一跳。

“你是客人嗎?”

“啊?啊……是的。”

“真是抱歉了,這個地方不允許其他人參觀。”

“是嗎。但他呢?他不用走嗎?”

這個男人沒有回頭看我,不如說他是沒有回頭看他。男人粗魯的拽起我的手臂,把我拉出了這個倉庫,並狠狠的關上了門。

“他還在裡面呢!”

“……他本來就是在裡面的。”男人背對着門,依靠在那。

“您是故意裝作沒看見,是嗎。”

“是的,因為我是正常人類。小妹妹,我建議你還是早點回你的賓館休息,而不是在這裡觀摩這墮落成世俗的廢人。”

面前這個男人對我說的話顯然沒有任何說服力。

因為。

“那,你這是在哭嗎?”

“誒?”

男人下意識摸了摸早已濕潤的眼角。

悲傷不已。

我已知曉他為什麼哭泣,我已知曉裡面的他是什麼人,我已知曉我此行的目的。

真不知道柔弱的風會在何處止步,無終的旅途還在繼續。

“請允許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男人用袖口擦拭着眼淚。

而我的回答是。

“樂意之至。”

男人踩在柔軟的草皮上,向著不遠處的幾塊亂石走去。

我跟着他,與他一齊坐在上面。

“您可以對他的事,不聞不問嗎?”

“為什麼?”

“因為我們是正常人。”

“我可不這麼覺得,莫非你有種族歧視嗎?”

“並不是。”

他搓揉着手指,不敢直視我。望着沾染露水的草地,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我其實,是這個鎮上唯一的教師。”

“是喔。”

“我有一個學生,他勤奮好學,並且極其擁有天賦。鎮子上那小小的圖書館早已被他看了個遍,我可以自豪的對其他人說起,他是個天才。”

“……”

“他喜歡看一些相當高深的書籍,甚至觸及到我的知識盲區。早在幾年前,我就被他遠遠的甩在身後了,我已經,沒什麼能教給他的了。也正是這個時候,他迷戀上了神話傳說,迷戀上了魔法學。”

“魔法學……你難道是指他會變成那樣都不過是他走火入魔了?”

“並不是。”

“說到底,你根本就沒有抓住重點來說明不是嗎。他到底是因為什麼,才會變成那副半生不死的樣子的。”

“…………”

“你說啊。”

我有點不耐心了,氣憤的看着身旁這個男人。

他雙齒打顫,我可以聽見齒與齒之間碰撞產生的聲響。

“是不合群。”

他艱難的吐出了這幾個字。

“如你所見,這個小鎮,是以熱鬧為名的小鎮。您住的房子是否是不需要任何開銷的?”

“是。”

“大家是否熱情似火?向你打招呼甚至到達了一種令你感到厭煩的程度?”

“……算是吧。”

“數百年依山而生的熱情小鎮,就好似命運或是奇迹一般幾乎全是像我們這樣的熱情的性格。不如說,我們在我們眼裡,是正常人。”

也就是說,那些孤僻的孩子,都是異端嗎。

“他和我們不一樣。”

“我看出來了。”

“他沉默寡言,不擅於與其他人或是旅人交談。甚至去刻意逃避這些,對我們來說,這是罪,這是病。他的存在簡直就像是狗窩裡出生了一隻兔子一般。”

我說不定能理解鎮上人的想法了,但,我又能做什麼。

“我希望您能去救救他。”

男人捏緊了拳頭,強忍着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