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醒來后我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
窗外是「鵜鶘」摺疊收起的機翼，看樣子我應該是在運輸機上的某間病房裡。
『哦？終於醒了嗎？』
是菲莉，她正穿着一身軍裝鄭重的靠在窗邊。
『身體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我想已經沒事了。」
菲莉將帽檐往下壓了壓。她眼眶附近有些微紅，看起來像是靠化妝修飾出的效果，又好像不是。
好吧，這真是太糟糕了。
「抱歉，讓你擔心了……」
不等我說完她就靠上來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領。
『為什麼不用PA試劑！？』
顯而易見，她在很認真的生着氣。
『你曾向我保證過，在遇到危險時會以自保作為第一目的……所以，為什麼沒用它？』
「因為啊，我沒帶在身上。」
『為什麼沒帶！？』
「那個、該怎麼說呢……嗯？菲莉，忽然發現你穿軍裝的樣子也很好看啊。」
『認真回答我的問題，亥因·萊耶特！』
上一次被菲莉訓話是什麼時候來着？對了，就是我冒雨出去給她找發卡那次。那次可真是夠嗆的，回來后不光被她說教了一番，第二天還發燒了，不過那天菲莉似乎一直都在我旁邊照顧着我……
『你在發什麼呆啊！？』
「啊、好痛……」
她毫不留情給我肚子上來了一拳。
「我說菲莉亞絲少校，這樣對待一位英勇負傷的部下傳出去會很不妙吧……」
『蠢貨，你就再去死一次好了！』
咣當！！
門那邊因少校用力過猛而發出了一聲巨響。
不過這件事的確是我有錯在先，之後再去找她好好道個歉吧。
咚咚。
剛想躺下的時候門不知又被誰敲響了。
『進來了。』
「嗯？豆芽菜？」
『至少給我喊「紅楓老師」，沒大沒小。』
這樣抱怨着紅楓將一打資料遞了上來。
『在你昏迷期間臨時會議已經結束了，這是我讓學生幫忙整理的簡單概要，總之你先看一下。』
快速掃過一眼后我對會議的內容大致有了了解。
軍方給予和異種英勇奮戰的學生高度肯定的同時還授予了兩位犧牲者榮譽作戰勳章，同時軍銜晉陞為少尉，其他人也將在之後獲得由軍方發放的特別獎勵一份。另外就是一些接下來的安排。
「羅傑是因為失血過多而死嗎？」
『你搞錯了，死掉的人是阿爾伯特，他為了掩護隊友被另一隻異種活生生咬掉了腦袋。不過這也算是最好的結果了，幸好雷及時趕到救下了其他人。』
「是嗎，還有一隻……」
我們追去和那隻怪物拚死戰鬥的意義何在，結果還是死了人，要是從一開始就和大家在一起會不會阿爾伯特就不用死了？
想到這裡我的手緊緊攥了起來。
「那個犧牲的青年，你知道阿爾伯特他的全名嗎？」
『稍等。』
紅楓翻了翻手機。
『是叫阿爾伯特·薩瓦隆。』
我的心中一陣揪痛。是因為自責嗎，還是說是在惋惜？我不知道，只是那裡很不舒服。
『創五等兵，儘快將傷養好，最後一個任務將在一周后開始。』
「學校那邊還真是苛刻啊。」
為了裝出從容的樣子我摸起床頭柜上的香蕉吃了起來。
『對了，這是菲莉亞絲少校托我交給你的東西。』
「菲莉給我的？」
一個白色的細長盒子。
我立刻打開瞄了一眼，果然是和我想的一樣的東西。所以菲莉是受教授指示來這裡當教官的嗎……
「總之謝了，豆芽菜老師。」
紅楓沒有搭理我，只是將資料一把奪回去便離開了房間。
接下來的幾天雖然都是躺在床上，但因為蘇菲和阿瑟姆等人時常過來探望所以並沒有感到特別悶。讓我意外的是連費特也來了，不過看他一臉不情願，大概是被泡芙強行帶來的吧？
就這樣，一周時間匆匆而逝。
*
集合的空地上，菲莉正對四個班的學生進行着最後的說明。
『相信一周的時間各位都已經做足了準備，那麼現在開始公布第三個任務，也是本次追加課最後的內容，那就是……協助軍隊消滅漏網之魚。』
下面的學生頓時一陣嘩然，不過菲莉還是繼續講了下去。
『我想各位在課本上都已學過，異化生物會定期進行大規模遷徙，也就是每年的5~6月份，當諸位還在家裡吹着空調享受着和平帶來的滋潤時，外面的士兵卻在用生命捍衛着這最後的壁壘。現在，該輪到你們來守護它了！用你們自己的力量去守護你們身後的故鄉，守護在那裡的親人和朋友，然後去幹掉異化生物，作為南丁格爾的槍和盾，絕不能准許那群畜生褻瀆了偉大南丁格爾的和平！』
剛剛還充滿議論聲的場下立刻變的一片死寂，似乎所有人都不想背負上哪怕一點的「叛國」嫌疑。
『話雖如此，軍隊也不可能將這麼重要的任務全部交由你們這幫菜鳥來處理。你們的任務其實很輕鬆，只要消滅掉軍隊沒功夫處理的雜魚就好。別擔心，不過是些威脅度不足F的低等生物，就和射擊會移動的靶子沒什麼兩樣。』
『另外，關於小隊的問題，因為戰車班、後勤班和數據分析班的人並不知情所以我再重新說明一遍。組隊模式為雙方自由選擇成員，小組構成為步兵班4人，戰車班1人，後勤班1人，數據分析班1人。因為步兵班已經分好了組所以只要再補充三人就好，組隊完成後由隊長向紅楓老師提交新的組員名單，時限為今天結束前，之後便會公布各隊的駐守區域。順便提醒你們，這次的任務據說全程都有高空無人機進行拍攝記錄，經過電腦計算進行實時統計，最終成績優秀的小組將獲得軍銜晉陞一至三級的獎勵，不說別的，就算是為了你們自己也應該努力多殺幾隻。好了，廢話就到這裡，祝諸位好運！』
嗒！！
一如往常的激響。這次撞擊地面的不再是高跟鞋而是軍靴，好在大家提前做足了防備。
見菲莉講完，站在後面待命的紅楓靠了上去。
『菲莉亞絲少校，希絲塔那邊的事你作何打算？』
『哎呀、抱歉紅楓姐，光顧着想台詞所以把那件事忘了……』
『……算了，還是我自己來吧。』
她們似乎談完了，隨後紅楓走上前叫住了即將解散的眾人。
『都先別急着走，等下被我叫到名字的人稍微留一下。步兵班，蕾西婭，創，雷。戰車班，基恩。後勤班，諾思卡爾德。數據分析班，尖椒。以上。』
我們就這樣被留了下來，可以肯定的是她又在策劃什麼了。
話說右邊那位戴着墨鏡、留着棕色W型鬍鬚的大叔好魁梧啊，連185公分的我在他面前都只能算是個小布點，簡直就是現實版的泰坦巨人……
『我就直接說結論好了，希望你們能和基恩特尉組成一隊並協助他完成某項任務。』（註：特尉是種臨時軍銜）
難得見紅楓這麼爽快說出自己的目的，但重要的是那位「基恩特尉」是誰？
『老師，可以詳細說明一下嗎？』
班長蕾西婭首先提出了疑問。
對於她的問題紅楓沒有作答，只是靜靜等着一個身穿白大褂的男人走進我們的視線。
「關於這件事，就由當事人本人來說明好了。」
男人的雙手插在口袋裡，年紀看上去在30~40歲之間，硬朗的五官透露着嚴謹和智慧的氣息。
「你們好，我是希絲塔的一名研究員，這次受上級委派來這邊進行新裝備的測試，到時希望各位能提供一些協助。關於我的駕駛技術，有過曾在機動部隊服役4年的經驗，雖然不敢說能幫上什麼大忙，但至少不會拖各位後腿。」
『哎？是「極光城」希絲塔嗎！？那座城市排名第六位、人口超過600萬的超厲害城市！？』
旁邊穿着顯眼紅色戰鬥服的女孩忽然大叫了起來。
所謂「城市排名」，是根據城市的規模、資源、科技等評分為參考做出的綜合排名，由各城市自行統計並在某個「復明日」進行發布。
順便一提南丁格爾在這176座城市裡似乎排名第26位，也算是不錯的成績。
「第六位？呵呵呵，真是期待下次的排名更新啊。」
穿白大褂的研究員笑着先行一步走向了基地，從他身上能夠很明顯的感受到一股身為希絲塔人的驕傲。
不過，下次排名更新會是什麼時候？
我還記得有誰提到過城市排名的更新頻率是每10年一次。當然，我對排名並沒有興趣，但對「復明日」的主角阿爾忒彌斯47號卻興緻盎然。（註：阿爾忒彌斯47號是人類僅存可用的太空中轉站，設立在月球最大的環形山中。因為老化嚴重47號只能間斷性發揮其部分功能，「復明日」便是指阿爾忒彌斯47號恢復通訊的日子）
下次就趕在「復明日」前買台天文望遠鏡好了……
『還傻愣在那裡幹嗎，走了。』
這樣招呼着紅楓也向基地那邊邁開了腳步，沒辦法，只能跟上去了。
*
荒野的正午既乾燥又炎熱，但至少還時常有風拂過，僅憑這點就要比城內不知好上多少，硬要形容的話，大概前者是BBQ，而後者是烤箱。
嗒嗒——
已經連岩石都被曬裂了嗎？細思極恐。
嗒嗒、嗒嗒嗒——
「……」
「創？」
雖然看不到任何東西雷還是最先察覺到了我的反常。雷他在6歲那年雙眼就永久性的失去了光明，而他那異乎尋常的光刻也是在這次失明后忽然覺醒的，當然，這些都是我在他看望我時閑聊得知的。
「雷你們先走，我有點事要稍微處理一下。」
「那麼，我們就先去基地那邊等你好了。」
「好，那我們待會見。」
和幾人告別後我偷偷摸摸來到了發出聲響的岩石後方，等着我的是位英俊的金髮青年。我想這個人大家都不會太陌生，他就是我的那位孽友克勞德。
「想不到你還記得這個暗號。」
「所以，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噢，託了點關係，那個教官是我朋友的堂兄。」
「你這社交怪物到哪都有朋友……」
「不過我也不能在這邊待太久，這次就直接說正事了。」
克勞德向我暗示性的瞥了瞥在後面待機的人，他們是從哪搞來的飛行摩托？
「這次的追加課從嚴格意義上來講已經算是一場真槍實彈的戰爭了，如果粗心大意很可能會丟掉小命。」
「是啊……」
這點我已經切身體會過了。
「所以，在這裡我有一個請求……其實這件事本該由我來做，不過現在我實在脫不開身。」
「說吧，只要價錢合理。」
他苦悶的笑了笑。
「好吧，要拜託你的是……」克勞德猶豫了一會，「幫忙照顧一下我那個倔強的妹妹。」
「蘇菲嗎？」
「她沒覺醒，射擊技術也爛的不行，我曾屢次告誡她單靠那點拳腳功夫根本無法立足於戰場，但她完全聽不進去……」
「所以你們最近是在鬧彆扭嗎？不過你還真是不擅長和自己妹妹交流啊，明明是社交怪物……其實在我看來，正是因為你的那種說法才使得蘇菲失去了做其他選擇的餘地不是嗎？」
「好了好了，說教先留到下次吧。總之，你是接受，還是拒絕？」
克勞德一旦遇上自己妹妹的事就開始不像他了，這也是他少有的可愛一面。
「我和錢沒什麼過不去，只是這邊也有任務在身，是否能幫上蘇菲……我無法保證。」
「放心，這個我來想辦法，蘇菲的小隊應該會分配到你們附近。」
「你怎麼知道……」
就在我們對話期間，騎在飛行摩托上的人朝克勞大喊了起來。
「克勞德，時間差不多了！」
「好，馬上！」
回完對方，克勞德再次轉向這邊。
「這件事就交給你了，你可要好好保護好蘇菲啊。」
他表情認真的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匆匆戴上頭盔回到了飛行摩托上，他就是這樣一個風風火火的男人。
很快，飛行摩托升空並噴射着藍色離子疾馳而去。
*
齊歐泊麗特基地。
類似兵工廠的巨大空間中無處不架設着各種作業用機器和巨大機械部件，但也不是只有純粹的機油和鐵鏽味，其中也不乏生活感。就比如說一層區域兩邊的各種雜貨店、日常用品店、零食小吃攤，或是中央的噴泉廣場，以及行道樹組成的零散綠化帶，儘管只是一些簡單的區域劃分，但也足以給這個只是為打仗而生的地方添上一抹色彩，對於長期都要住在這裡作戰的人來說，它們的存在無疑是重要的、不可或缺的。
托墨鏡大叔的福我很快找到了自己小隊的人，他們正在一處餐點前休息，雷則在餐館內吃着剛出鍋的熱包子。
當我路過獨佔雙人長椅的大叔時他沉默的看了我一眼，僅僅是那一眼就讓我感受到了非比尋常的壓迫感。
「不好意思，讓各位久等了……」
我有點畏畏縮縮，說完后還特地偷瞄了大叔一眼，想着看看他是什麼反應。然而，對方依然是那副毫無破綻的從容表情。
用力吞了吞口水后我很快溜到了離大叔最遠的班長那邊，她正站在那裡閉目養神。
「那個戴墨鏡的男人沒說什麼吧？」
『呀！』
看樣子又把她嚇到了。我發誓我只是正常的走到她身後而已，她實在太缺少防備了。
『真是的，為什麼你每次都要這樣……』
班長有些不開心的扶了扶她的新眼鏡，一副造型時尚的紅框眼鏡，除此以外依舊是那副不起眼的打扮。其實她只要稍做改變就能馬上展露出自己姣好的一面，就像暴走時那樣。
不過，對於他人的成長理應給予充足的時間和耐心，這裡還是先好好稱讚一下她那小小的進步吧。
「這副眼鏡很適合你，整個人的氣質都提升了不少。」
『謝、謝謝誇獎，其實這副眼鏡我以前只會在宿舍里戴……先不說這個了，你剛剛為什麼要問那種問題？』
「因為我怕自己的遲到會惹大家不開心，特別是……」
班長順着我的視線同我一起探頭望了過去，對方也剛好在看這邊，他的手微微抬起像是要做些什麼，看到這一幕我們馬上膽戰心驚的把頭縮了回來。
『諾思卡爾德先生不會真的在生氣吧……但是看錶情又不像是在生氣，不過確實也有在這方面十分講究的人就是了，看來這次你慘了。』
「……」
發表完結論班長便準備離我而去，她是個聰明人，很清楚在這件事上與我扯上關係不會有任何好處。話雖如此，我也不打算就這樣放她離開。
先跟上再說，慢慢和她交涉。
「班長，幫同班同學度過難關是你分內的事吧？」
她沒理我，只是邁着極快的步伐試圖從我身邊逃離，看樣子是打定主意要和我撇清關係了。那麼，現在正是發揮鍥而不捨精神的時候。
我們就像順路的兩個陌生人在基地里一前一後逛了起來，期間大家只是保持沉默，悶着頭大步流星。在繞了一大圈后她終於感到體力不支，這才氣喘吁吁回到了原點。
老實說我也有點被她累到了，不愧是能進到軍校里的女生。
『……』
「……」
班長一面半彎着腰大口喘氣一面緊皺眉頭。
『你這個人……你是我的跟屁蟲還是什麼嗎？』
「我……我在等班長你的答覆。」
『我拒絕！！』
「那麼，」我扯了扯嗓子故意抬高了音量，「關於蕾西婭二等兵不為人知的一面……」
『唔啊——！』
班長立刻撲上來捂住了我的嘴。
這麼做似乎還挺有趣的。那麼，當作是打發時間再讓我稍微玩會也沒問題吧？別擔心，不會像阿瑟姆那樣被討厭的，班長她只是個單純的孩子。
啪！！
「好痛！」
因為屁股上受到了什麼的猛擊我不禁叫出了聲。
『你們兩個，大庭廣眾之下在搞什麼？』
不知什麼時候來到這裡的紅楓滿臉鄙夷的注視着我們，她手裡拿着的東西應該就是剛剛用來猛擊我屁股的兇器了。
那是什麼，看起來像是放着某種細長武器的匣子，是刀嗎？不過比起手上的匣子，她背後斜挎着的匣子則更加吸引我的注意，那個長度幾乎是和紅楓的身高對等，真好奇裡面放着的會是什麼……
就在我準備做出各種猜想的時間裡，班長已經和我拉開距離又恢復到了平時優等生的姿態。
『紅楓老師……您、是什麼時候到這裡的？』
『就在兩位剛剛「親熱」的時候。』
『不、不是的！不是您想的那樣……』
聽到紅楓刺耳的用語班長立刻紅着臉害羞了起來。看吧，我就說她很單純。
『人渣。』
紅楓冷不防的口吐一句粗言同時向著這邊惡狠狠的瞪了一眼。
「不，你誤會了豆芽菜，我們只是……」
『閉嘴！』
「……好，那好吧。」
我無奈的聳聳肩，表示這完全是一場冤枉，為什麼能如此肯定就一定是我的錯呢？嗯，雖然事實上這次確實是我不對，但這是兩碼事。
所以最終能夠得出的結論就只有一個了，她還在為當時那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對我懷恨於心。真是讓人笑不出來。
今後還是對紅楓老師稍微放尊重些好了。我在心中如此提醒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