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巨人真鱷龜、Slurms和橘色野獸
“……首先，維米利安小姐、弗萊小姐，這是您們的居住區，我想作為一支部隊的同伴，您們應該不介意共用一個房間和上下鋪。”合成人薇薇安·沃菲德，莫洛赫神號的管家，帶領着兩名前海軍部的女士來到了她們在艦上的住處。在這之間，博格丹·維米利安已經跑到他的居住區悶頭大睡去了。
“我選上鋪！” 還沒等阿肯反應過來，伊迪絲·弗萊就用着她運動員一般的敏捷快速爬上了雙層床鋪，這床非常大，以至於身高一米八五的弗萊躺上去也綽綽有餘。
“哈……伊迪絲，床感覺怎麼樣？”
“非常舒服！比軍訓那會兒的破床好多了！”
“你開心就好……”阿肯笑了，這個精力充沛的列兵一直能保持積極樂觀的態度，“我就睡下鋪好了。”
阿肯坐在了下鋪。這床肯定是比不上家裡鬆軟舒適的大床，但是作為一艘“運輸艦”上的居住區的傢具，絕對是超出她的預期不少的。
“另外，作為前海軍部執法部門驅逐艦的艦長，我想我應該不用提醒您，室內所有物品都應放置在容器中，或者與地面、牆壁固定，以防顛簸、戰鬥或是暫時失重狀態導致傢具產生不必要的位移。”
“……啊……什麼？”屁股一沾床，已經三十多個小時沒睡覺的阿肯就差點光速進入了夢鄉，“啊，對，我們明白，多謝提醒，沃菲德小姐。”
“很好。我察覺出您和您的同伴很久沒有休息了吧，如果您願意，等您們休息完畢再繼續我們的參觀也是可以的。”
“啊，不用，我想還是參觀一下再睡就好。”阿肯揉了揉眼睛，對這艘拯救了她的性命的奇妙戰艦的好奇心戰勝了她的困意。
阿肯站起身來，發現伊迪絲已經睡著了，微張的小嘴有節律地呼吸着。
“就讓她休息吧，可以的話，先帶我去看看？”
“如您所願，我來帶路。”薇薇安微微鞠了一躬。
阿肯走在這個高挑、舉止優雅的合成人身後，仔細觀察着她。在阿肯的老家，合成人是極其稀少的，多年前的合成人抵制者憤怒的遊行最終演變成了暴力的示威。反對合成人的暴徒們聲稱合成人是“對造物主的褻瀆”、“自由意志的玷污者”、“冰冷的科技對人性的踐踏”還有“科學家的變態自我滿足”等等。
但其實根源問題是，合成人高超的工作效率和精準的專業知識導致了一大批人類員工的失業：合成人廚師的用料精確到毫克、烹調時間精確到微秒，徹底消滅了餐飲的不穩定性；合成人演員能夠讓自己的形象符合觀眾最深層的幻想，他們的演技能夠無限接近各個領域的大師，因為他們的記憶中刻上了各個時代名角的痕迹；合成人教師能夠回答學生所有的問題，並且絕不出錯，而且不用經過太多培訓就可以直接上崗……當然這只是明面上的東西，合成人更受青睞的地方還是在一些社會上更陰暗的角落裡：能單挑戰勝人類拳擊冠軍的打手或是保鏢、能察覺對手最細微表情變化的賭王、精通各種配方的違禁品化學家……當然還有能讓最挑剔、性癖最怪異的顧客心滿意足的、不需要安全措施的肉體工作者。
不久，民眾的反對聲愈演愈烈，政府也逐漸發現了合成人的問題。雖然與機器人不同，合成人也依然不是人類。他們基因中被設定好的東西很難改變，他們沒有童年，沒有與父母和同齡人一起成長的記憶，沒有舊世界人類的一切瑕疵……於是帝國終於對合成人的各種權利動手了。從起初的禁止投票、禁止參與競選、到機關單位禁止使用合成人、再到後來的禁止使用合成人律師、教師等與人類交流居多的職業，合成人的人權逐漸喪失，合成人工廠也一間接一間地被法令整改。合成人似乎從地上世界消失了，只存於一些法律遙不可及的地區，直到今天。
阿肯這活了二十四年還沒有見過幾個合成人，更不要說近距離觀察了。這個薇薇安·沃菲德真的是她見過最端莊、最有貴族氣質的人，還帶有一絲令人着迷的神秘感。她身穿一件筆挺的管家燕尾服，身體的曲線卻能凸顯出來，只比伊迪絲略矮的身高和修長的雙腿，還有大小正好的挺拔的胸部，還有那張略微蒼白、但精緻地如同洋娃娃一般的臉，完全看不出她的年齡——若是只觀察她精緻的皮膚、端莊的容貌，肯定會讓人覺得她是個二十多歲，最多三十歲的女人，周圍會有大量舔狗圍着她轉，心甘情願為她賣命；而她的有些低沉聲音和有些悲傷語氣，卻又帶着那種上了年紀的人才能具有的智慧，像是一位苦心鑽研多年的學者或是一個服侍摯愛一生的妻子……阿肯心想，如果自己是個男人，一定會被薇薇安這非凡的氣質所吸引。
“這邊，維米利安小姐，是我們的生態艙。主要是由K艦長、大副還有我在使用，種植了一部分艦上烹調需要的植物以備使用。剩下的，嘛，則是K的愛好。”
“叫我阿肯就好了，沃菲德女士，”阿肯看向種在玻璃容器中的各式各樣的草本植物，她認出了迷迭香、韭蔥還有大量的番茄，想必是盧卡大展廚藝所需要的東西，她繼續往後看，一個巨大的水族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真是壯觀的生物……這隻龜，我總感覺小時候在哪裡見過。它叫作什麼來着……？”
水族箱中的一隻巨大的龜在深水中遊動着，略帶好奇看着薇薇安帶來的這個陌生人。它有着奇特的背部盾甲，13塊褐色的盾片就像13座小山連綿起伏，背甲的邊緣有許多像鋸齒狀的突起。三角形的頭部嘴巴前端的上下頜呈鉤狀，似老鷹嘴一般，鋒利無比，長長的尾巴較粗且生有許多肉質突疣，就像鱷魚一樣。
“真鱷龜！我想起來了，小時候跟父母在動物園看到過，好像是保持了舊世界原始龜的造型，是一種時代久遠的生物了。”
“很不錯，很不錯，阿肯小姐，”薇薇安讚許地笑了，“不過這可不是一般的真鱷龜，是只巨人真鱷龜，是真鱷龜收到宇宙射線變異的亞種，比舊世界將近一米的真鱷龜還要大不少，比如這一隻只算背甲就超過三米長，K給它起名為托爾托拉（意為“烏龜之神”）。這個嘛，就算是艦長自己的一點兒小愛好。”
“沒想到艦長還是個動物愛好者。”阿肯看夠了這壯觀無比的巨人真鱷龜，繼續看向附近小一些的玻璃缸，一些五顏六色的小魚在水草間穿梭着。
“這麼說並不准確，他呢，更確切地說是對舊世界的一切都很着迷。這一點他也算是從他母親那裡繼承而來的。”
“母親……”阿肯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們有沒有在擔心她呢？
“沃菲德女士似乎和艦長認識很久了？”阿肯馬上從對家人的思念中掙脫出來了。
“沒錯，我作為K家族的管家，從他出生開始就一直服侍他。如果說更早的話，”薇薇安微微笑了一下，“從她母親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我與范德貝爾特一家的羈絆就開始了。”
“范德貝爾特！”阿肯吃了一驚，這個名字來頭不小，“……是那個范德貝爾特家族嗎？那個著名的考古世家？”
“沒錯，最早從康拉德·范德貝爾特一世開始，這個家族就熱衷於還原、揭秘和學習舊世界的各種事物。後來對舊世界文化的學習，讓他們在文學、美術、影視……乃至餐飲事業上均有建樹。想必您一定有聽說過戴安·耶格爾女士的名字吧？”
“《骯髒雜種》、《高雅詩集》、《拯救威廉》、《被束縛的迪克》還有我最喜歡的，《新紐約往事》！哦，她的電影我不知道我看了多少遍了！‘當我要向你尋仇的時候，你會知道我的名字叫上帝。’”
“《高雅詩集》。”
“沒錯，沒錯！她是我最喜歡的導演了！在拍攝《拯救威廉》期間嫁給了演員大衛·耶格爾，她也是個范德貝爾特！這麼說K和她……？”
“耶格爾女士是K艦長的大姨，”薇薇安看着激動無比的阿肯，笑着點了點頭，這個剛進社會沒多久的女人就像個青春期追星的孩子見到了偶像一般興奮，“至於艦長本人嘛……出於多種原因，繼承了他的母親的姓。”
“所以這麼說……”阿肯漸漸冷靜下來了，“沃菲德女士您……究竟多大了？抱歉，我不知道該不該問……”
“還有兩個月就到116歲了，別介意，阿肯小姐，您可以隨意提問，只要我知道答案，就會一定如實回答。”
“好……我只是好奇，畢竟您看起來就像只有二十多歲，至多三十……”
“合成人的衰老概念和人類不大一樣，阿肯小姐。另外，我也比較注意保養自己，如果您願意，哪天興許我可以教給您一招兩招。”
“聽起來真不錯，”阿肯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改天一定要教教我。”
阿肯在薇薇安的帶領下，遊覽參觀了整個飛船的所有她可用的設施，包括兩個餐廳、一個放映室、一個大型健身房、三個全景VR沉浸室、兩個游泳池……甚至還有一個射擊訓練場。參觀完畢后，兩人回到了指揮室。
“K，阿肯小姐參觀完畢，申請休息。”
“准許。中尉你也該去休息下了。”
薇薇安·沃菲德向K簡單示意了一下就退下了，指揮室內就剩下了K、阿肯和正在打着盹的盧卡·布拉西三人。
“怎麼不去休息，中尉？”K回頭看了看還留在原地的阿肯，“在艦上久了會一定程度上喪失時間觀念，但是足夠的睡眠是必須的。”
“我馬上就去，艦長。在這之前，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如果只問一個的話，可以。”
“好的。那我問了：這艘船……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和沃菲德女士參觀完一圈，感覺這船大得離譜，如果是一艘戰艦的話，至少是戰鬥巡洋艦級別的了。”
“我就猜你會問這個，畢竟阿肯你這麼擅長艦船知識，看過了莫洛赫神號的戰鬥和內部，一定會產生這個疑問。”
“總之，你猜對了，變形為Pthahnil模式的莫洛赫神號按分類算是一艘戰列艦，用海軍的戰艦分級，屬於克拉肯級。”
“卡拉肯級……”阿肯感覺頭皮發麻，艦長超過800米，火力大於貝希摩斯級3倍以上的戰列艦才能被稱為克拉肯級，這也是戰列艦火力和規模的天花板，“如果是海軍軍銜，您作為艦長就是上校了……”
“沒錯，中尉，”K喝了一口咖啡，端着杯子站起身來，走到阿肯身邊。阿肯這才有機會近距離仔細觀察一下K：雖然略矮於盧卡，這位神秘的艦長依然有着不輸伊迪絲的身高，左側眼角有一枚淚痣，修剪得整齊的絡腮鬍還有稜角分明的面部彰顯了他的男子氣概，在他喉嚨附近有個小小的傷疤，似乎是曾經海軍陸戰隊的經歷。“可惜莫洛赫神號既不是海軍編製，也不是技術上的戰艦，而我，也並不是海軍部的軍人，再也不是了。”
“抱歉，艦長，我想我問得太多了。”阿肯有點兒害怕與K那犀利的眼神對上，他那深邃的雙目似乎能看穿人心。
“想要了解這艘船沒什麼的，畢竟你們要在上面生活一段時間，你們是要在上面生活一段時間的，對吧？”
“當然，艦長。”
“很好，我可不想違背你的意願留住你們，只有沒有抵觸情緒的船員才是好船員。”
“說得對，艦長。”
“話說你也問了我不少問題了，阿肯，趁這個機會，我也想問問你一些事情。”
“請您隨便問。”
“好，”K頓了頓，喝了一口咖啡，“我想跟你談談你們被陷害這件事。雖然現場看起來極其可疑，但是你們變成通緝犯的速度也太快了一些，而且海軍是怎麼得到消息去那個空間站搜查的？據我所知，那個星系附近鮮有民船經過，海盜也不太可能給海軍通風報信。”
“我還有一個部下，一個卡拉德西人，因為海盜的襲擊受了重傷，由於我們當時着急奪回艦船，被留在了那裡。如果是海盜先發現的他，他是沒有機會自衛的，應該就是他通知的海軍。”
“那就非常奇怪了，他完全有機會向海軍部解釋發生的一切。”
“的確是這樣，但是，”阿肯撓了撓開始發疼的頭，她其實一路上都在想這件事，但是心理上十分不願意接受這個可能，“從我們被襲擊，戰艦被奪走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小隊里有個內鬼，這些海盜對我們的行動了如指掌。列兵大斯莫克很可能就是那個私通海盜的叛徒，就是他第一個發現的襲擊者，還為了迷惑我上演了一出苦肉計，故意讓自己中彈來換取脫離我們的機會。”
“這個可能性很大。但是這個大斯莫克，這個卡拉德西人，他沒有跟隨你們登上當時已經被劫持的驅逐艦，這一點也很奇怪，不合邏輯……即使是海盜做事也有一定的邏輯，畢竟享受戰利品才是他們活着的目的。”
“您是說……？”
“你身邊的這兩位，也不能完全相信……嘛，這只是我的猜測，這檔子事兒還是疑團重重，只能靜觀其變了。話說回來，脫離了海軍部的生活還習慣嗎，中尉？”
“唉，我也不知道，我感覺我一下子喪失了對人生的控制。從官員到通緝犯，命運竟如此弄人，啊，抱歉，艦長，這艘船沒有任何讓我不滿意的地方，只是，”阿肯意識到自己有些失禮，忙道歉，“我從小的人生就被父母規劃好了，這是第一次我不按他們的計劃進行。”
“那你現在感覺如何呢，我的好中尉？”
“說實話，很不錯，很舒暢，很自由，因為官場的勾心鬥角真的很無聊。但是我也很不安，很忐忑，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
“放心好了，維米利安小姐。”K拍了拍阿肯的肩膀，笑了笑，“我們會找出海軍部腐敗的真兇，或者是什麼別的陰了你們一手的傢伙，然後你就可以自己選擇是否回歸海軍部了。”
“選擇？哎……”阿肯嘆了口氣，“這事兒了了之後，我父母肯定就是逼也會逼着我繼續當個公務員的。”
“也許吧，阿肯，也許。不過也許你習慣了自由的生活之後，你就會有勇氣反抗你父母的意志，自己選擇自己的人生了。”
“如果那樣最好了，”阿肯猜的沒錯，K這個傢伙絕對有看透人心的能力，“我受夠了父母的計劃了，我感覺被束縛了太久了，以至於雖然我渴望自由，可當我真的獲得了自由的時候，卻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現在，你該做的，中尉，就是去好好睡上一覺。醒了之後完成我們的各種快遞任務。”
偽裝成工業艦的克拉肯級戰列艦，進行快遞任務……真是有那麼一點兒滑稽，阿肯心想。
“遵命，艦長，我這就去。”
“解散吧，中尉。”
阿肯打着哈欠回到了居住區，不出她所料，伊迪絲還在呼呼大睡。早在訓練時期她就領教過這個身材高大、不拘小節的女人的可怕睡相，此時這人大腿正懸在床外側，隨着均勻的呼吸聲擺動着。阿肯小聲偷笑了下，把那條大腿放回床上，幫伊迪絲蓋好被子，然後自己也躺在床上。
三十多個小時下來，阿肯終於第一次真正放鬆下來，她放空自己，一閉上眼睛就進入了夢鄉。
阿肯騎着一匹美麗的白馬，馳騁在遼闊的平原之上，涼爽的清風拂面，藍天白雲艷陽天，遠處的雪山巍然而立。與她同行的有領頭的騎着一頭雄壯的巨大黑色天馬的K、騎着一頭兇猛無比的灰色巨狼的盧卡·布拉西、長出一對金色翅膀手持利劍和盾牌翱翔於天際的伊迪絲·弗萊……還有最為奇怪的，下半身是四隻馬蹄，上半身是人形，身着全身板甲的半人馬，本。
“我的兄弟姐們，今天是個赴死的好日子，我們今天就要搗毀邪惡的海軍的老巢，殺死那條可憎的黑龍！為了我們死去的戰友，為了博格丹，為了正義！沖啊！”
就在K喊出一大串激勵人心的話語之後，阿肯的同行者們也跟着吶喊起來，加快了速度向前衝去。雖然不知道他口中的黑龍是個什麼玩意兒，阿肯還是被K所感染，大聲吼叫起來，跟着她的朋友們向前衝去。
“喂，小阿肯，醒醒啊！~”
在伊迪絲的呼喚下，阿肯從夢中醒來了。她感覺自己渾身疲憊，好像真的騎着馬發起了衝鋒一樣。沒有了腕帶，她完全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早上好，伊迪絲……現在幾點了？”
“下午兩點，小阿肯，你都睡了12小時了。”
“啊……居然這麼久了……”
“是啊，看你睡得這麼香，我也不想叫醒你的，因為……”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悶響，似乎是一連串的子彈打到船體的聲音。
“對，就是這個，剛才也有那麼幾下子，所以我才醒過來了……我感覺我們正在交戰！雖然艦長他們沒有叫我們，不過我覺得這時候睡覺可能不太好。”
伊迪絲·弗萊可能是個頭腦簡單、靠本能行動的主兒，但是她的各種感官都是特別地敏銳。阿肯完全沒有感覺到船體的碰撞。
“你說得對，你去叫下博格丹，我們馬上去指揮室會合。”
阿肯簡單洗漱了一下，用清涼的自來水洗了幾下臉，就馬上出門前往指揮室了。
“左弦被鎖定，20枚導彈正在打擊途中！”
“發射攔截彈幕，過載充能護盾！”
“95%導彈被攔截，1枚擦傷。納米機器人正在修復中……”
“‘火箭’的臭煞筆們，居然搞了那麼多無人機和無人炮台……”K在指揮的間歇暗罵了一句，看到了剛趕到的阿肯三人，“來得正好，中尉，我們在快遞途中遭到了海盜防禦設施的阻撓，看來我們要進行一下轟炸任務了。維米利安先生、弗萊女士，你們分別操作左弦和右弦的載人機關炮，掃清那些該死的‘蚜蟲’無人機，本，把機關炮切換成手動配置，控制交給他倆！中尉，你去主炮位置的狙擊點，我們那台超光速粒子集束激光器應該能打到最遠處的那個作戰計算機所在的位置，只要防護它的無人機出現空隙，你就鎖定並擊毀它。都明白了嗎，夥計們？”
“明白了！”三人異口同聲地喊道。
“很好，現在讓我們癱瘓這些骯髒的海盜的防禦系統。”
艦橋上的控制台升起，帶阿肯來到了狙擊位置。她已經不記得上次在戰艦上手動操作炮台是什麼時候了，更不要說是在一艘克拉肯級戰列艦上，更不要說是台超光激光器了。阿肯的性格讓她很少做未準備之事，不過今天，她急切地想要嘗試一下。
密集的無人機圍繞着作戰指揮單元，保護着這防禦系統的大腦。但是它們的防禦並不是密不透風的，在莫洛赫神號的轟炸和艦載無人機的破壞下，一個小小的防禦漏洞出現了，大概只有1秒左右，但這對於一名訓練有素的炮手而言已經足夠了。
“鎖定完成！”阿肯喊道，“隨時可以開火！”
“很好，本，給無人機下達擊中攻擊敵對防禦無人機的命令，阿肯，聽我下令開火，倒數三下！3，2……”
作戰電腦附近的無人機變得稀薄多了。
“1！”
阿肯扣下了扳機，超光不愧是射程最遠的激光武器，後座力也是異常地大。這一發紅色的激光攻擊直接打穿了作戰電腦，周圍的炮台馬上停止了工作，防禦無人機們也紛紛失去了控制，就像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撞。
“幹得漂亮，各位！現在，我們可以安心送貨了。本，準備包裹，準備完成後即可發射。”
“是，艦長！準備包裹中……準備完成！瞄準鎖定投遞目標……鎖定目標工廠完成。武器充能中，剩餘15秒。”
“艦長……這個包裹究竟是什麼東西？”
“……”K沉默不語。
“充能完成！主炮發射！”
在一次前所未有的巨大後座力之後，一團綠色的能量體飛向了遠處空間站上那個類似工廠一樣的設施。劇烈的爆炸幾乎撕裂了大半個空間站，那個工廠生產的東西，當然包括裡面的任何設備，一瞬間被摧毀地蕩然無存。
“這次的包裹……是來自於我們友好的合作夥伴，Slurm集團，他們希望我們送給‘火箭幫’的海盜朋友們一份大禮，”K欣賞着這壯觀的爆炸，嘴角微微揚起，“一發中子炮，好讓他讓他們張張記性，Slurm才是這個星系飲料的主宰，沒有任何其他新料能夠挑戰它成癮的美味的王者地位。”
“Slurm？”阿肯腦海中浮現出一種綠色的帶氣飲料，博格丹似乎很愛喝，“沒想到這樣的巨無霸企業也會靠這種手段來消除競爭對手。先不說Slurm在軟飲行業的統治地位有多牢固，這個海盜工廠產的究竟是什麼……？”
“一種飲料，裡面主要成分是Slurm，然後加了一點點‘火箭’的殘渣們的最愛，‘烈焰TNT’，然後打上他們自己的商標，賣給那些不能停靠合法空間站的聲望糟糕的朋友們以牟取暴利。顯然，Slurm的高層們認為這種重點在於‘烈焰TNT’那對神經爆炸版的衝擊的新型違紀品的Slurm味道是對企業公關的威脅，於是他們就雇我們來，送給他們一個警告。這樣的工廠少說也還有十幾個呢。”
“他們為什麼不找海軍來辦這件事？”
“你看啊，阿肯小姐，”K示意坐在主駕駛位置的盧卡可以恢復成工業艦形態了，“如果說帝國是一幢大別墅的話，海盜們就像是生活在裡面的老鼠。別墅的維護者，或者說管家和僕人們，也就是海軍部，如果想要消滅老鼠的話，老鼠是沒有反抗之力的，但是這也意味着海軍部需要翻開每一塊地板的空隙，查看每一個鮮有人踏足的角落，才能把老鼠連窩端了，而海軍部並不想這樣，因為這樣會損傷別墅的很多設施，而且他們很懶。於是更簡單的方法來了，他們跟老鼠做了個交易，老鼠們可以在天黑的時候出來遊盪，吃一點掉在地板下的食物殘渣，而管家和僕人們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他們守規矩，不許動冰箱里新鮮的食物，不能大白天出來讓客人看見。這就是他們的法律。”
“當然，說到底別墅不是老鼠的，房客有自己養一隻捕鼠的貓的自由。我們有時候就做做貓的工作，逮幾隻老鼠吃吃，殺雞儆猴。”
“海軍部……和海盜達成了交易？”阿肯覺得不可思議，自己當初考進來的時候，可沒想到有這種東西存在。
“不成文的規定罷了，別太激動。帝國很大，中尉，即使強如海軍部也管不到每一個角落，只要老鼠們保持在桌子下面的姿態，沒有必要對他們斬盡殺絕。”
“沒想到我一直遵守的法律是這樣的東西。”
“你還太年輕了，阿肯。”K看着有些失落的阿肯，說道，“法律這東西，從來都不是來主持正義的，而是來維持秩序的。對於一個國家而言，後者的重要性遠高於前者。”
“的確如此，”阿肯想了想K說的話，感覺有道理，“那我們呢？就是一些見錢眼開的雇傭兵嗎，艦長？”
“我可不覺得見錢眼開是什麼貶義詞，阿肯，如果這是你的意思的話。是，錢是我們的第一目的，但不是唯一的，我們也有自己的原則。”
“那是什麼呢，艦長？”
“活出自己，瀟瀟洒灑。”K沖她眨了眨眼睛，“活在當下才是最重要的，別擔心太多，好嗎？”
“明白了，艦長。”
“明白了就安靜點，我要跟客戶通信。盧卡！跟Slurm那幫蝸牛們聯繫吧，Wormulon星球上的那些個資本家肯定會欣然得知我們成功的喜訊的。”
“好，啟動宇宙通用語翻譯器，正在建立和Slurm方面的安全通信通道……”
“嗨，麥克肯奇先生，我們又見面了！你給我們的任務已經順利完成了，老兄！”不一會兒，一名巨盾蛞蝓人顯示在屏幕上，他戴着墨鏡，一隻手拿着一塊衝浪板，另一隻拿着一杯飲料（顯然不是Slurm，看上去像是雪碧），後面兩名穿着比基尼的合成人美女在戲水。他就是著名的Slurms MacKenzie，最初的新潮狂歡蟲，口頭禪是“Whammy-wham-wham-wazzle！準備好放下架子全身心放縱了嗎，夥計們？”，Slurm飲料的代言人、吉祥物還有派對聚光燈的焦點！
“好啦！Whammy-wham-wham-wazzle！來擊個掌，我的夥計們！” 蛞蝓人放下滑板，舉起他那小得可笑的手，做出擊掌的姿勢。K和本都開心地與他隔空擊掌，伊迪絲和阿肯也舉起了手（雖然沒跟上他的節奏），而盧卡和博格丹則一臉地不耐煩。
“調出外部圖像，給我的好夥計Slurms看看。”在K的命令下，攝像機捕捉到工廠被摧毀的畫面展現給了巨盾蛞蝓人，他歡快的表情消失了，雖然只有那麼一下，阿肯發現他露出了一個悲傷、疲倦的神情。
“我就知道能信任你，K，哈哈……你很酷，完成得又快又好，我相信上頭的領導一定會開心的。”麥克肯奇強作歡笑，誇獎道，“……嘛，我希望你們沒遇到啥麻煩吧？”
“噢，當然沒有，麥克肯奇老弟！完全沒有！只不過打破了我們的護盾，然後互相甩了幾十發導彈而已，沒什麼無人防禦系統是我K搞不定的！不過，最開始我以為這個地方是純民用設施，沒有武裝力量，所以一開始白白挨了點兒打而已，其它沒任何麻煩，No sir, not at all！”
“哦，這可真是……哈哈，看來是公關部的那幫人偵查工作沒做到位，我一定好好教訓他們一下！我給你25%額外報酬，抱歉讓你遇到麻煩了。”
“沒關係，老弟。與你合作一直是件快活兒事兒！”
金額打過來了，阿肯很好奇地想要看一下，發現高達八位數。
“現在，K老哥，我一會兒就要拍個廣告了，只能改天再聊了。對了，下個月Slurm海灘要舉行一年一度的黏糊鼻涕蟲大狂歡，你們有沒有興趣來？我送你們幾張票吧！”
“真是好心，Slurms兄弟！這樣，你就給我們……七張票吧。”
“別算上我，K，那破海灘讓我想吐！”盧卡回過頭來，小聲對K說道，但K假裝沒聽見。
“七張票，沒問題！老哥，票就寄給IE總部那裡，有空去取一下！Whammy-wham-wham-wazzle！拜拜了大夥們，Slurms閃了！”
“嘿，你搞什麼，K，我可不去那破地兒。”盧卡回過頭來說道。
“說不定我想邀請個老朋友。”K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阿肯，“到時候正好你和老本就呆在船上吧，反正你倆也都不去。”
“沒錯，蝸牛的粘液讓我短路。”
“不錯，這就完成一件包裹了，我們甚至不用下船！如果以後都是這種任務就太輕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盧卡和本跟着笑了起來。
“好了別笑了！”K快速制止了兩人的笑聲，“下件快遞，正好是給我們三位新晉的初級快遞員一個表現的機會。我們要深入安保嚴密的鯨魚座τ星系，運送一隻危險的野獸，收件人是一個精神狀態堪憂的老婦人。”
“我來給你翻譯下：運送一隻丟失的寵物給鯨魚座τ星系的一個有些老年痴呆的老太太。”盧卡沒好氣地回頭跟阿肯說道，平復了她一顆懸着的心。
“盧卡！你總是少了點兒戲劇性，我還以為你們意大利人喜歡這種說法呢！”
“就怕你把人家小姑娘嚇着了。”盧卡嘆了口氣說道。
半小時后，莫洛赫神號到了鯨魚座τ星系。在第二顆碧綠色的星球外的空間站停靠後，前海軍三人乘坐一個飛行器，帶着那橘紅色的“野獸”前往地面送貨。鯨魚座τ-II是個著名的養老行星，有着宜人的自然環境和較高的氧氣水平。各大星際間的養老院都在這裡開立了他們的機構。
“我跟你說，我很不信任這個‘K’，他讓我感覺很怪。”降落之後，博格丹跟兩人說道，“說不定他是哪裡的逃犯，或者什麼靈能殺人狂，或者某種賽博精神病……”
“哦，得了吧，你就是不喜歡他而已，因為他比你高大，比你帥氣，還比你風趣，還擁有一艘戰列艦！”伊迪絲鄙夷地瞟了一眼這個疑神疑鬼的男人，“你那股子嫉妒氣兒都快從你屁股里噴出來了。”
“閉嘴，弗萊！你怎麼敢跟我這麼說話！”
“怎麼不敢，現在軍銜可不奏效了，博格丹。”伊迪絲挺起胸來，擺出一副要打架的姿勢，她不僅身高比博格丹高出半頭，身體也是經過有規律鍛煉的。她的胸口因為憤怒而快速欺負着，似乎隨時都能突然一拳把這個眼前發胖、駝背的男人打趴下。
“好了，你們兩個！”阿肯制止了兩人，緩解了緊張的氣氛，“軍銜的確不奏效了，但這不代表我們就可以不服從命令。現在要聽K艦長的，而不是懷特上尉的罷了，我想送快遞總好過懷特吧，嗯？”
“哈，能不聽那個裝腔作勢的小人廢話，叫我幹啥都行……”伊迪絲同意道。
“……的確是比懷特那煞筆好點。”博格丹少有地和伊迪絲達成了一致。
“好，現在就把這小貓貓送到就ok了，我來看看，地址是……”
三人不一會兒就找到了名為巴希達·巴沙特的老人的住處，那是一幢小小的二層洋房，有這一個擁擠不堪的、種滿了各式各樣花草的花園。
“您好，巴沙特夫人。”阿肯讓伊迪絲拿着裝着貓咪的包，自己上前按了下門鈴，是那種老式的機械門鈴，“我們是星際快遞的，K艦長拜託我們把您的貓帶給您。”
一陣嘈雜之後，門吱吱呀呀地打開了，一位老者緩緩走了出來。說她是一位老者，並不是說她剛退休不久，正精力充沛地想要週遊世界或是拓展興趣愛好；也不是說她是那種你在街對角能遇到的，每天都自由自在地在遛彎的老者……巴希達·巴沙特是真的非常、非常老了——阿肯猜她至少有一百歲了。“哦，是K那小伙兒的同伴嗎？快進來，快進來……很高興你們這麼快就來了。”
三人從門口擠了進去，巴希達讓他們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
“如果不介意的話，小姐，能否先讓我看看老古斯狀態怎麼樣了？”
“沒問題，巴沙特夫人。”阿肯從伊迪絲手中接過貓包，交給了老人。
老人打開了包，一邊撫摸着那橘黃色的貓咪，一邊低聲跟他激動地說著些什麼，阿肯零星地聽出了“我可想死你了”“肯定餓壞了”等短語。一陣擼貓之後，老人回到裡面的房間，給這隻與她分別多天的寵物餵食，一個鮭魚罐頭。老古斯聞了聞放在他碗里的罐頭，然後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老人溫柔地撫摸着他，而這隻貓喉嚨中也發出了滿意而充滿安全感的呼嚕聲作為回應。
“恕我怠慢了，年輕人們，需要喝點兒什麼嗎？”
“不了，巴沙特夫人。”還沒等阿肯回答，博格丹就搶着拒絕了。
“真的嗎，那可太可惜了。我這裡有上號的藍山咖啡，還有信陽毛尖茶葉，我還想着與人一起品嘗呢。”
“信陽毛尖！我聽說過，是舊世界中國的十大名茶之一。”阿肯激動地差點兒喊出來，“我聽說信陽毛尖的色、香、味、形均有獨特個性，其顏色鮮潤、乾淨，不含雜質，香氣高雅、清新，味道鮮爽……不過這都是我從書上看到的，我還從來沒有真正喝過。”
“非常不錯，小姑娘，呃，你怎麼稱呼？”
“阿肯，您叫我阿肯就可以了。”
“那麼阿肯，可否請你幫我來煮一鍋開水來泡茶？我的身子骨遠不如以前了……”
“當然，當然，巴沙特女士。”
三人陪着這位老人聊天說地，品嘗了沁人心脾的信陽毛尖茶葉，還吃了老人自己親手製作的餅乾。本來博格丹是極其不耐煩的，他只想趕緊完成任務交差。但是當巴沙特夫人精確控溫到0.1攝氏度的信陽毛尖茶進入他的口腔，並且在他胃中擴散開來之時，即使是博格丹這樣的傢伙也為之讚歎。三人和這位學識淵博的老人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鯨魚座τ星系的太陽漸漸落下了地平線。
“老太太的茶，還真是好喝，差點兒就趕上家裡的了。”
“老古斯真是超可愛的，而且好像能聽懂我們說話一樣！超乖的。”
三人與老巴希達道了別，乘上回艦的穿梭機，這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我說，小阿肯，你說K為什麼給我們派這種任務呢？”
在吃過晚飯之後，博格丹快速地回去睡覺了。阿肯和伊迪絲兩人並排坐在食堂的角落裡，喝着盧卡調製的引以為豪的馬蒂尼，電視上播放着Slurm的廣告，片中的麥克肯奇和幾個美女在沙灘上熱舞着。
“巴沙特夫人一個人住在那種地方，一定很寂寞吧，自己的兒女也很少去看望她……說不定K覺得我肯定會對作為史學家的巴沙特夫人感興趣，也有很多共同語言，所以就派我們去了。”
“阿肯你還是那麼聰明啊，你這麼一說確實是這樣。”
“我想啊，伊迪絲……K這個人，確實有時候很奇怪，但不是壞人，或許我們跟着他有機會找到事情的真相。”
“確實，我覺得他就是個四處漫遊的牛仔，人畜無害啦！”
“你好像一點兒不在乎陷害我們的人的身份啊。”
“你看，小阿肯，艦長都說了，活在當下嘛。”
活在當下嗎，阿肯心想，也許這樣的自由快遞員的生活也不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