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擺脫

帝國海軍部,最早成立於FTL引擎(Faster Than Light,超光速引擎極其衍生產物)剛面世的帝國初期,那個窮兵黷武、軍閥割據的混亂年代。在對異種戰爭時期海軍部一躍成為了帝國龐大軍隊的絕對主力,主要職能是應對星際間衝突(包括侵略和保衛),是帝國針對外星生命體星際間戰爭的主要戰鬥力。而當與外星人的主要戰爭的硝煙散去,與形形色色的外星文明簽訂一個又一個的和平協定、暫時休戰或者是各種不平等條約之後,為戰爭而生的海軍部似乎喪失了存在的意義。

大量的士兵處於了百無聊賴的無盡待命中,而和平年代中的一艘又一艘的鋼鐵巨獸也就變成了吞噬維護費的財政黑洞。新世界的秩序顯然已經不再適合帝國的極端軍國主義了,人民想要更好的社會福利,更多的感官刺激,而不是一次又一次的軌道轟炸或者被軌道轟炸。然而,不但沒有縮減預算,減少海軍部作戰人員數量,帝國的皇帝、偉大的奧古斯特·范·克里夫(August Van Cleef)大帝,反而擴大了海軍部的職能範圍,增加了諸如主要執法者和私人運輸安保等職能。時至今天,海軍部已經成為了帝國最大的行政部門,而位高權重的海軍上將,奧拓·杜加爾(Otho DuGalle)也成了權力僅次於皇帝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角色。成為海軍部的一員成了眾多憧憬飛騰宏達的仕途的年輕人的夢想,當然也包括海軍世家維米利安,和我們嚴肅正經的阿肯小姐。當然,她一切關乎於海軍部晉陞的願景,似乎就在不久前得知自己通緝令之時破滅了。

“恕我直言,艦長,”阿肯查看着廢棄空間站內部的血跡,通過對講系統對K說道,“我們回到這空間站是不是不太明智?海軍部的人雖然已經檢查過這裡,但沒有跡象表明他們就不會再回來……”

“說話不用那麼客氣,阿肯,我既不是你的長官也不是你的老闆,你就當我們是艦長和船員的關係就成。”

“明白,艦長。”

“……總之,你們DEA(Drug Enforcement Administration)二處可能接觸這種暴力抵抗的場景比較少。一處那幫傢伙的可沒空光顧一個破太空站兩次,他們也就是簡單搜查一下可能窩藏的違禁品,抓那麼幾個販子和癮君子就完事了。這個空間站已經被標記為已關閉的案件了,他們不會回來的,放心。”

K查看着七零八落倒在四周的海盜屍體,拿出了一把匕首,切開了一個又一個海盜的衣物,查看裸露出來的皮膚。在後脖子、小臂、肩膀、大腿、胸口等地方,他發現了各種圖案不同的紋身。

“盧卡,你看到這些了嗎?”

“看着呢,K。”

“你是怎麼想的?”

“……有好幾種不同的海盜幫派:章魚、剃刀、臭鼬、還有一大堆火箭的人。都是一些小人物,搶劫一些民用設備拆了賣零件的慫貨。”

“看出問題在哪兒了嗎?”

“當然:即使是這幫子又弱又傻的小嘍啰,也極少一起集體行動,原因有很多,分贓不均、領袖權威性不足、各個幫派理念差太多等等。這幫傢伙能集結在一起,一定有個強力的背後推手。”

“說不定是海盜聯盟?”K翻看着一個海盜身上的武器,是個火箭幫的倒霉蛋兒,他的右手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還放在大腿處的槍托上,還沒拔出武器他就被阿肯的海軍制式裝備擊倒了。K拿匕首撬開那人的五指,從槍托里拿出來了那把海盜至死也沒能用到的武器,一把外殼雕刻精美的左輪手槍,舊世界的產物,彈匣極小,一般只有6發到7發,射程也較近,但是威力強大,不易卡殼。K擦了擦那把槍,展示給身後不遠處的盧卡。

“有意思,像是聯盟那幫老傢伙用的東西,挺靚的。但還是太奇怪了,就為了打劫幾個海軍新兵蛋子,就出動那麼多幫派?……若我直言,中尉,你們在這幫人渣的手段面前確實不堪一擊。”

“沒事,布拉西先生,你說得對,他們的確成功擺了我們一道。”阿肯沖盧卡點了點頭。

“嘿!看這兒!一把手持磁軌炮!沒想到海盜敗類還能有這種重武器!”本在前往舉起一個大傢伙,沖K喊道。那是一把很不錯的手持磁軌炮,可以用來對付地面機械部隊的強力武器。

“這就太奇怪了,這肯定不是海盜自己就能搞到的東西,這玩意兒黑市上的價格夠他們一年的‘高潮’的量了,海盜絕不會做這種賠本買賣。除非……背後的推手不是海盜。阿肯、盧卡,過來看看。”

四個人圍着那把巨大的武器一探究竟。

“幸虧你勇猛的部下快速清除了持有這大傢伙的海盜……不然這幫子混蛋開這玩意兒一炮整個空間站都要玩兒完。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嗯。”阿肯點了點頭,“這些海盜並不清楚磁軌炮的威力,在這裡使用它只會導致我們同歸於盡。”

“沒錯。這也就意味着……”K瞟向阿肯,引導着她的思維。

“你剛才說過海盜不會做賠本生意,所以他們要麼是拿了很大一筆預付的報酬,為了省下的錢而來,但他們也打可撕下毀約然後跑掉。除非……他們無處可跑,必須要在完成這事兒,這也就是說,他們的雇傭方是個能輕鬆抓到他們的勢力。這也就是說,哦,天……”

“很不錯,阿肯小姐。介乎於你心理上還效忠於海軍部,礙於身份的不便,我就替你說了。除非是由某個凌駕於海盜之上的黑惡勢力所指使,對海軍部某艘驅逐艦及其艦長的私人報復,這事兒大概率背後就是海軍部在操縱。”

“哦,天哪……怎麼會這樣……”

“阿肯,你好好想想,你在海軍部的這些年有沒有什麼敵人?想要你的位置或者說看不慣你做法的一些人?”

“不應該啊,我一直都很老實,雖然我爸媽都是軍官,我也是靠自己本事考進來的,平時也挺低調的,我不覺得我有什麼敵人……”

“總之,你好好想想這事兒,肯定不簡單,說不定是什麼大的政治風波的開端,”K壓低生意說道,“還有,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和爭吵,這件事暫時向你的隊員保密。”

“我完全理解,艦長。可是我也完全信任我的部下!不必說有個斷後的已經被逮捕了,那個傻乎乎的男的還是我的表哥呢。”

“你對部下的信任令人感動,中尉。不過就像我說的,在這件事水落石出之前,沒有必要引起他們的疑慮,你就當是我作為艦長的命令吧,這件事暫時保密。”

“是,艦長,遵命。”

“收起那套軍隊作風,放輕鬆,姑娘。你現在可是個自由人了,沒必要一直保持那麼緊張的狀態。”盧卡說道。

“遵命。不,我是說……沒問題。”

三個男人笑了笑,繼續搜刮物資去了。

搜刮完遺棄空間站上一些海軍撿剩下的垃圾之後,莫洛赫神號啟程去IE總部進行一些必要投遞任務。作為星際快遞公司的自由人,K和他的船員可以公司的名義接收各種各樣的快遞任務,不過每周他們都必須完成一部分公司安排給他們的指定任務以緩解總體的星際間交通壓力。最近低安全區的事故頻發,海盜滋生,不遵守星際法的外星人越來越多,所以作為一個名義上的“快遞船隻”,利潤也非常可觀——當然,遠比不上那些不被記錄的私人快遞業務就是了。

“我說艦長,能佔用你幾分鐘時間嗎?”莫洛赫神號開啟自動駕駛之後,阿肯在休息室找到了翹着二郎腿小啜着咖啡的K。

“我能說不嗎,阿肯?”

“那我下次再來……”

“回來!我跟你開玩笑的,說吧,阿肯。”

“那些被繳獲的武器,包括那把手提式磁軌炮……你會怎麼處理它們?”

“很簡單,往上面打個追蹤器,高價賣給黑市錢多人傻的富二代,然後,”K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在我們的顧客錯誤使用武器死掉之後,我們再回收顧客,二次售出,直到這些垃圾壞掉為止。”

“艦長,這也太……!”

“哈哈哈哈哈哈,開玩笑的……不是我說,姐們兒,看來你要一段時間才能適應體制外的交際了,哈哈哈哈哈哈……”

“總之,”K在氣氛變得尷尬之前打住了,“我還沒想好,不過大概率會賣掉它們吧,留着也沒什麼用,就算是手持式磁軌炮,我們艦上也有了。”

“啥?”

“我還沒跟你說過,老盧卡過去有過一段軍旅生涯,海軍陸戰隊,重裝兵。船上保存了至少兩套他保存的裝備,以備不時之需。”

“真沒想到,老盧卡以前是個軍人,我還以為他更像是……某種,幫派人員。你懂吧?那種干粗活的,肌肉,放高利貸的打手,去收債的時候來威脅客戶的那種……”

“哈哈哈哈哈,你的確是在體制內呆了不少時間,不過你觀察力確實敏銳。老盧卡在退役之後確實當過一段時間有組織犯罪團伙的打手和保鏢……反正就是需要動手,顯得兇狠強硬的那一類角色。但我向你保證,”看到阿肯微微皺了皺眉頭,K又加了一句,“他的人品絕對沒得說,也許他不是那種按規章制度做事的人,但只要你跟我們是一夥的,你就會發現他是最忠誠熱情的夥伴。”

“那個機器人呢?看上去他……不像是一般的戰鬥機器人啊。”

“的確,老本以前是個建築機器人,在工地上搬運、組裝、焊接了大半輩子,直到在距離他報廢退休期限十年的時候,他完成了那個項目……他對他的職業產生了巨大的厭惡感。”

“那是個什麼項目?”

“嘛,是個巨大的最低生活標準的住房設施,使用者是……異種奴隸。”

“奴隸……帝國居然認可奴隸制,這也是我一直不能接受的,文明的瑕疵。”阿肯憤怒地說道。

“然後接下來的故事,你不如問他自己,我猜他很樂意告訴你,”K看向門口,機器人本大大咧咧地走了進來,從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幾口就灌了下去,然後開了另一瓶,“嘿!本老哥,阿肯想要聽聽你的傳奇經歷,就從你從瑞克耐德城建公司那裡說起吧。”

“新晉粉絲,嗯?”本大口喝了一口啤酒,“不知道海軍執法部的人怎麼想,反正我是巨噁心奴隸制這一套的,不把人當人,精神閹割,還有肉體交易什麼的,反正就是賊不人道的那一套。我在工地上幹完那最後一個項目就噁心得不行,我也想過抗議啊,罷工什麼的,不過我那些個工友……怎麼說呢,都是些勤勤懇懇的老實人,埋頭苦幹就為了混口飯吃,沒什麼人響應我。搞得我真是裡外不是人,這事兒過了之後我就打包走人了,連養老金也沒給我留下。”

“總而言之呢,奉行享樂主義多年的我終於嘗到了失業的苦頭,沒有積蓄,沒有職業芯片,沒有工作,甚至不能跟我的前工友吹牛皮了!後來我有一天在酒館大喝特喝伏特加,就碰到了這麼個傢伙,說自己是RFL(Robot Fighting League,機器人搏擊聯盟)的星探,說他自己喜歡我的信心滿滿、髒話連天和憤世嫉俗的態度,然後我就聽他的去參加RFL下屬的URB(Ultimate Robot Boxing,終極機器人拳擊)聯賽了。用他老傢伙的話說就是,‘找機會傾瀉你的怒火在合適的敵人身上’。”

“然後你就大殺四方,一拳成名了?”阿肯聽得入了迷。

“錯得離譜。女人,你是不是那種勵志的爛片兒看多了?老子的確是個牛鼻的建築機器人,如果是搬運混凝土塊、彎曲鋼筋或者是焊接金屬之類的,我絕對是專業級別的。但是拳擊?我就沒經過專業的培訓,沒有合適的搏擊組件。女人,一拳成名只存在於電影里。我差不多連輸了……差不多十幾場吧,但那老傢伙還一直讓我上場,他說我建築工人的出身很接地氣兒。”

“反正,就在我輸了第二十場之後,URB那個老油子準備讓我贏了,”本喝乾了啤酒,打開了第三瓶,“他換下了我建築模塊的眾多過重的原件,給我裝備了一整套的鈦合金外殼,然後加大了周轉速度和馬力等等,這次,我是完全準備好了。我終於開始贏了。”

“哎,怎麼說呢,肉包,當你開始贏的時候,更不用說是一直連贏的時候,你會快速習慣上那感覺。雖然一開始我是為了幾個酒錢接受的去拳擊的邀請,到那個份上,榮譽才是一切。所以當最開初那個老油子最終找上我,叫我故意輸給一個他們準備捧紅的毛都沒長齊的小白臉兒時,真他媽氣炸老子了!”

“所以你就拒絕他們了,然後就失寵了?”阿肯問道。

“錯,如果真是那樣反而還好了。當時我同意了那貨的要求,因為他們錢實在給得是太多了。但是當天比賽的時候,打到第五回合,離他們叫我故意被打中認輸還有一回合的時候,我實在忍不了了,我的人生一直在被一些位高權重的傢伙踢來踢去,先是瑞克耐德那幫子囧人,然後是URB的打假拳的臭煞筆,我以為到了拳擊場上,我至少是自由的,不過就這事兒之後,我都懷疑之前我贏的那些場次也有很多是被操縱的比賽了。我當時就緊盯着那個小年輕,和他那個時髦但是愚蠢的鍍銀排氣管,今天我就要自己主導自己的命運,拼上一切放手一搏。”

“然後你贏了比賽?”

“是啊,不過顯然我還是太狠了。”

“你的對手死了?!”

“嘛,死這個詞對於機器人來說有些……玄學。總之,是的,我一記上勾拳打爆了他的CPU和內存條……哈哈啊哈,不禁打的小屁孩兒蠢貨,歡迎來到男人的世界!但是,”本囂張的大小戛然而止,露出了一個有些恐懼的表情,這是阿肯第一次看到這個拽了吧唧的機器人露出這種表情,“嘛,後來我才知道整個URB就是當地一個巨大的犯罪組織,新卡莫拉家族,的洗錢工具,我之前其實就是變成了犯罪集團的幫凶。當然,忤逆這種規模的犯罪組織是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

“還好當時我的眾多粉絲中,有這小子!”本說著,一把摟過來K的肩膀,遞給他一瓶新開的啤酒,兩人開懷大笑一飲而盡,“就在拳館後巷里,我準備面對我最殘酷的命運,十幾個窮凶極惡的新卡莫拉的戰鬥機器人殺手,準備最後一搏的時候,我的忠實粉絲,K這小子,穿着一身破破爛爛的動力甲出現了!我倆背靠背作戰,槍火轟鳴,我們打爆了大多數黑幫殺手機器人。要我說,K你這小子,打得真不錯,當然,是對於一個人類而言。”

“哈!我的榮幸,本老哥。”K大笑着點頭示意。

“但我們還是寡不敵眾,被制服了!然後該死的新卡莫拉的清潔工小頭目走上前來,準備終結我倆痛苦而短暫的一生,當然短暫和痛苦都是形容K的。然後他呢,有個習慣,處決別人的時候要緊盯着對方的眼睛,所以他就打開了K那小子殘全不全的動力甲頭盔。然後他倆就突然大笑了起來。然後那貨,拿起身邊的槍,把在場的剩下幾台機器人也給打爆了。”

“啥?我有點兒跟不上你的思路了……”阿肯一臉的問號,“那個小頭頭打爆了自己幫派的機器人打手?”

“正是如此,阿肯小姐。”K笑着說,“因為那個‘小頭頭’,正是莫洛赫神號的大副,我的老戰友,盧卡·布拉西。”

“原來盧卡曾經是新卡莫拉的一員……”

“是啊,就在老盧卡和K小子進了一些感人至深的敘舊、廢話、大笑和大哭之後,我們成為了新卡莫拉的正式通緝犯。而老盧卡不但沒有逃跑,反而在跟我們喝了一頓大酒之後說他自己要去跟頭目坦白。啊,我當時覺得他一定是瘋了,但他意已決,我也實在找不到不傷害他就能阻止他的方法。總之,我和K決定跟他一起去,跟這個頭目談談。”

“盧卡呢,跟我們說讓他來說話,我倆閉上嘴就好。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手段,新卡莫拉的頭目最終放我們走了,沒有殺我們。”本再次和K碰杯,說道,“這就是我們仨孽緣的開始啦。”

“確實是一段傳奇的經歷,謝謝你的分享,本。”

“別客氣,肉包,來。”本遞給阿肯一瓶啤酒,“幹了這瓶你就是自己人了。”

“啊,謝謝,本,但是我不怎麼喝酒……”

“哦哦哦,你可別,”K向阿肯舉杯說道,“莫洛赫神號法典,我們對艦上人員必須保持懷疑態度,直到他或她與艦長引用大於等於一瓶大於等於500毫升的酒精飲料為止。”

“好吧,如你所願,艦長……”阿肯不情願地接過了酒瓶,到目前為止,這個規規矩矩的前海軍部公務員已經完全搞不清她的新艦長究竟是在開玩笑還是在正經說話了。

“敬我們,敬莫洛赫神號和她的新船員,阿肯小姐!”K說道。

“敬我們!”“敬我們!”

三人舉瓶痛飲,一干而凈,阿肯用了雙倍的時間才把那一瓶小麥色的飲料咽下肚去。她根本不是不常喝酒,是完全不飲酒……她記憶中唯一一次喝酒還是在軍校的畢業典禮,她小小地抿了一口朋友遞過來的威士忌,之後她喝了一整瓶純凈水去漱口。

“這酒還不錯嘛,嗝,”阿肯很想裝出一副酒量很好的樣子,不過她微紅的臉色和微微搖晃的站姿出賣了她,她打了一個嗝,“哦,請原諒我的失禮——”

“你管這個叫打嗝,女人?看好了!嗝————————吼吼吼!”機器人本打開他的大嘴(或者說排氣口),打出一個又長又誇張的飽嗝,放出他體內因為大量啤酒而多出的氣體……直到排出的不再是二氧化碳,而是飽含一個戰鬥/建築機器人體內可燃氣體和各種不知道哪兒來的臭氣的混合物。那飽嗝在本嘴邊劇烈地燃燒起來,就像這個酗酒的機器人在噴火一樣。

“哇,好一個火嗝!”阿肯驚叫道,她自己都不敢相信這話是從自己口中說出的,“再來一個,老本!”

“抱歉,女人,第一個是免費的,從第二個開始收費,50一次。”

“啥,哎……”

“逗你玩兒的,傻蛋,哈哈哈哈~嗝————————吼吼吼!!!!”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耶!”

阿肯感覺自己回到了學生年代,去朋友家開睡衣派對的年代,自從進入社會以後,她還沒有這麼開心過。

就在三人又叫又鬧了一陣子,喝了更多的啤酒(本13瓶、K5瓶、阿肯2瓶)之後,莫洛赫神號到達了目的地,赫爾墨斯-3,星際快遞的總站所在地。

“我可真太開心了,自從阿肯你和你的小隊加入我們,我艦的性別比例第一次達到了最為平衡的一比一!曾經某個偉人說過,‘男女搭配,幹活不累’……”K看着伊迪絲和博格丹搬着貨物,胡言亂語道。

“一比一啥——什麼?我們不是仨——四個男人、兩個女人嗎?”伊迪絲搬起一個巨大的、裝飾精美的禮品盒,“怎麼就一比一了?”

“小聲點,列兵。我們艦上還有兩位女士你們未曾見過呢,一個是合成人,另一個曾經是個奴隸,她們分別是我的管家和女僕。關於這件事,在公共場合盡量不要聲張。”

“我看我們親愛的艦長是喝多了說胡話呢……”博格丹搬着幾個快遞箱子,沒好氣地說道,“你就管搬箱子就好了,弗萊,反正我們就一輩子是干苦力的命。”

“哈!我可沒說胡話,維米利安先生,不久你們就能見到剩餘的船員了,不用着急。另外,基於我和IE的條款,這艘船上只有我是合法的快遞公司僱員,你們頂多算是我外包而來的苦力。”

“所以呢……?”博格丹流着汗擠出幾個字。

“所以快點兒搬!要是老子心情不好了,你連快遞員的工作我都不給做,一會兒就把你扔在一個順路的小行星上自生自滅。閉上你的臭嘴,趕緊幹活!”K查看着運貨單,頭都不抬地厲聲喝道。

“就是,博格丹!區區幾個箱子你就喊累了?那還不如把你扔給海盜!”高大強壯的伊迪絲·弗萊看上去倒是不在意做苦力,不如說這種簡單的力氣活正和她意,“別嘰嘰歪歪地抱怨!”

“那她呢?”博格丹不服氣地指向在一旁迷迷糊糊地坐着的阿肯,“為啥她就不用了搬箱子?海軍部的指揮鏈難道還適用嗎?我們不是星際通緝犯么……”

“因為阿肯小姐,和艦長還有首席保鏢喝了一杯,嘛,不止一杯,維米利安先生,您大可不必挑你表妹的刺兒。還有,這是我在你幹活的時候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督促你、叫你不要廢話。下次你再有怨言,我就讓本那你做他訓練用的沙袋,再把你的屍體上交給海軍部,希望他們有基因檢測設備,因為到那時我保證你的臉絕對會喪失全部辨識度。我話說的明白了嗎,中士?”

“……明白了。”

“明白了,什麼?”

“明白了,艦長。”

“很好。”K抬起頭來,惡狠狠地瞪了博格丹一眼,然後繼續檢查運貨單,“繼續幹活。”

IE的指定快遞任務又臭又長,收益低不說還極其麻煩……唯一的好處就是絕對安全,不僅包裹都是掃描過的安全品,所處的星系都是在海軍部的嚴格監管下的高安地區。在阿肯及其部下上艦以前,K都是在這一周的期限內順路去完成這些指定快遞任務,直到最後兩天再把剩下的都做完。現在,他準備一口氣把這些差事先給了了,並且特意把最麻煩、最繁瑣的幾件留給了惹人討厭的博格丹·維米利安。

“還剩最後兩件,都是XXXL包裹,Vergon-VI的哺乳動物活體食品,17噸;還有巴衛二的10輛原裝悍馬懸浮車,24噸。”盧卡看着清單,跟K說道,“先去Vergon-VI?”

“同意,早去早好,免得那幫毛茸茸的小傢伙們又像上次那樣投訴我們的貨品死亡率過高。”K表示同意。

“那幫傢伙,哼……我都跟他們強調過好幾遍了,死亡率是以個體數量定的,不是質量!一隻幾噸的猛獁象也就算一個死亡的……”

“你很難跟那幫嘰嘰喳喳的小東西理論,盧卡。就在上次我跟他們的一個領袖閑聊,談到他們的歷史的時候,那傢伙居然說‘就在這個宇宙大爆炸之時,他們的種族已經七歲了’。”

“瘋狂的小東西,不過他們付錢倒是很痛快。”

“有一說一,確實。不然誰願意給他們送這些個……動物呢。說到這個,我透過那個集裝箱的縫隙往裡瞧了一眼,似乎有一隻該死的奧詩奴河馬,那股惡臭肯定沒錯。這次我可不親自給他們送這批貨,讓無人機給送下去就行。”

“艦長,我一直想問……”阿肯在喝了幾杯茶之後,依然是迷迷糊糊的,但至少現在她思維變得正常了,“你之前說你和布拉西先生是老隊友?這就是說……”

“沒錯,海軍陸戰隊,20年入伍。”盧卡沖阿肯點了點頭,“我倆認識也有……多長時間了,K?”

“七年了,老哥,七年了,”K拍了拍盧卡的肩膀,“當初我可沒想到過了那麼多年我們還能駕駛同一艘船。”

“我也一樣,老弟,我也一樣……”

“七年?那你倆一定退役很久了。”

“其實也沒有,”盧卡看着K,K微微點了點頭,他才繼續說下去,“我們服役了五年,直到兩年前才退役的。”

“給我等一下……先生們,我對海軍作戰部還是蠻熟悉的,海軍陸戰隊編製的志願兵服役時間只有四年啊?除非……”阿肯似乎明白了什麼。

“……轉成了職業兵軍官,我知道,”K接話道,“但是,你看啊,阿肯小姐,我們是一種特殊情況,我們是阿爾法小隊的。你又聽說過嗎,阿爾法小隊?”

“本該沒有的,但是很遺憾,我略有耳聞,”阿肯皺了皺眉頭低聲說道,醉意蕩然無存,“阿爾法小隊選拔自最強悍、最聰慧、最精英的海軍陸戰隊隊員,他們精通各種武器的使用,能夠使用絕大多數載具,也能熟練地完成破譯等精密工作……總之基本就是一幫全能戰士,而且有傳言說有很多阿爾法成員都是靈能者——我本該不知道這些的,但我小時候不經意聽到過我父母談起過,我甚至小時候還夢想成為一個阿爾法小隊成員……”

阿肯猛地閉上了嘴,這才意識到自己說的似乎太多了。

“沒事兒,姑娘,你說得沒錯,我們的確是嚴格選拔出來的,哼,好像我們有得選似的,”盧卡自嘲地哼了一聲,和K交換了一個眼神,“只能說幸好你放棄了這個念想,阿爾法小隊的訓練簡直就是地獄,我們完成的任務更是每一個都像是自殺任務。”

“真要命,我不是放棄了這個夢想,是不得不放棄,我16歲的時候參加過那個選拔,第一輪就被刷下來了……”阿肯提到這個,就像一隻泄了氣的皮球。

“的確,你這體型……就不太夠,你身材太嬌小了,姑娘。”盧卡回頭看了看阿肯,“我記得女性至少要1.75米……不過話說回來,沒被選上也挺好的,相信我,真的。”

“也許是吧,現在說這個也沒什麼用了,我連海軍部都待不下去了,更不要提……”

“維米利安小姐,也許下次我們可以再來談談你的職業規劃和未來前程,現在,似乎我們有客人了……”K突然打斷了阿肯,瞪着飛船的索敵雷達,上面顯示三個巨大的敵對目標正在靠近中,護盾已經打開,正在嘗試鎖定莫洛赫神號。K打開通信,向船上廣播,“薇薇安,你看到這個了嗎?”

“是的,K。”一個高貴、沉穩的女聲回應道,這聲音似乎並不來自於通信,而來自於艦船本身,“一級戰鬥配置,我想?”

“全員一級戰鬥配置,打開艦船護盾,鎖定敵艦,我要馬上跟對方建立通訊,與此同時,”K快速拍了下盧卡,“變形系統打開,如果與對方和談失敗馬上啟動變形協議,預先設定Pthahnil形態,武器系統準備啟動。”

“前方艦船,這裡是星際快遞公司自由快遞運輸船,編號ZT-27145,莫洛赫神號,你正在高安全區域展開護盾和索敵雷達,並且嘗試鎖定我艦,馬上降下護盾,解除索敵雷達,說明來意,不然你們會被攻擊。再警告一次,你們會被攻擊,馬上降下護盾,解除索敵雷達,不然你們會被攻擊!”

通訊確實送到了,但是回復K的只有刺耳的電子雜音。

“最後一次警告,馬上降下護盾,解除索敵雷達,不然你們會被攻擊!”

“哦,老哥,求你了,不要照做……”機器人本已經接入了武器系統,這時候正摩拳擦掌呢。

那三艘中型艦船無視了K最後一次警告,依然在行進着。

“真棒,K老弟,有好玩兒的了。”

K之前快樂地回憶過去的表情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陰沉得可怕的一張面孔。阿肯僅僅是從側面瞟上了一眼,不由得打了個冷戰,這副表情她只在下了格殺勿論命令的父親那裡見過。

“莫洛赫神號,Pthahnil變形,放出‘殺手蚊’貳型進行電子戰,主炮啟動,開始充能,裝入反物質彈藥,瞄準中間那艘……”

“收到,艦長!”已經連入戰艦計算機的本喊道,他已經瞄準好了,就等艦長下令了。

“‘殺手蚊’貳型3台已放出……正在干擾敵方設備……地方護盾受損,結構完整度下降到12%,索敵雷達已完全癱瘓……”

“很好,謝謝你,薇薇安。本,進入最佳射程后發射主炮!”

“最佳射程到達還有5秒,4,3,2,1……主炮發射!”

轟鳴着的炮彈伴隨着一條綠色的火焰加速而出,精準地擊中了三艘艦船中間的那個。伴隨着導彈的爆炸,那個可憐的艦船停止了運動,雖然沒有被完全摧毀,引擎和武器系統怕是已經不管用了,已經變成了一隻待宰的羔羊。

“通訊依舊毫無反應,設定敵艦為殭屍艦船,全船,火力全開,以摧毀敵艦三艘為止!!”

一時間,中子炮、導彈、速射炮、激光一擁而上,三艘艦船在不到一分鐘內化作了太空中漂浮的金屬殘渣。

阿肯小心翼翼地看向雙手背在後面,站得筆挺的艦長K,不由得暗自佩服起來,而且在他指揮的那幾分鐘內,她看出了K昔日訓練有素的軍人的影子。從起初對於他的迷惑,再到後來關於他阿爾法小隊身份的懷疑,再到現在……剩下的只有敬畏,和對他過去更多的好奇。

阿肯癱坐在她的座位上,看着不遠處的殘骸,彷彿不敢相信幾個小時前自己還在想着喝點兒熱湯倒頭就睡,現在居然就在這麼個太空巨獸上,把三艘可疑的艦船炸成了碎片。不管以後的命運如何,阿肯有一種強烈的預感,自己這回真的攤上大事兒,以前在海軍部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地晉陞的平凡的仕途之夢看來是泡湯了。

阿肯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抱歉打斷您,艦長……”阿肯的聲音有些顫抖,K這時候正在指揮排出回收無人機打撈殘骸中有價值的貨物,“我其實一直想問,我這樣失蹤了也幾個小時了,再加上海軍部的通緝令……我可以給父母報個平安嗎?”

“很遺憾,不可以,”K嚴詞拒絕道,“現在海軍的網絡上都在搜查你們,你的父母的通訊恐怕已經被竊聽了。”

“怎麼樣都不可以嗎?”

“不。”

“那太好了,謝謝你,艦長……”阿肯鬆了口氣,放鬆下來,“總算有機會擺脫他們了。”

斷開連接的本哈哈大笑起來,又遞給了阿肯一瓶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