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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書(初稿)

致打開了這封遺書的人:

你好嗎?我很好喲!

如果你看見了這封遺書,那就證明現在的我已經在海底的某處自由地游來游去了哦!或者已經被鯊魚吃掉了也說不定!(遺書是不是用稍微沉穩一點的語氣寫會比較好啊?之後再修改好了)

想了很久,我最後還是下定決心要寫這份遺書,雖然魚化症的癥狀現在已經稍微遏制住了,但未來的事情誰都說不準,如果我真的突然因為什麼事情而離開,我希望至少這份遺書能夠留下來,給身邊的每一個人——喜歡我的人也好,討厭我的人也好——聽聽我的聲音。

當然,最好的情況下我當然還是希望你們看不到這封遺書啦!

話是這麼說……遺書這種東西,真的比我想象中要難寫好多啊!在標題欄上寫下“遺書”二字之後,筆尖也不知道為什麼變得沉重了起來,感覺就跟回到了小學時被老師第一次布置寫日記的時候一樣!

白天上課的時候,我稍微試着寫了一下,但直到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能寫出來,還被栗子看到我上課開小差了,希望她沒看到我在寫什麼……現在這封遺書是深夜的時候我在被子里寫的,要是被沐姐知道了肯定會被她發火的吧?說起來沐姐從住進我家之後就變得像老媽子了起來,真希望她身上能多點人妻屬性啊(終稿里一定不能出現這個!)

不過我聽說很多作家都是直到深夜才能開始寫作的,在這一點上我和他們說不定很有共通點,要不以後試着成為作家好了!

寫到這裡好像已經完全不像遺書了,不過沒事,還只是初稿而已,後續還可以改!

說起來所謂遺書,就是一個人在死去之前留下來的筆跡吧,只是變成魚的我能算作是死掉了嗎?如果變成魚的話,迄今為止17年的記憶也會一起消失的樣子。“一個人的生命是由記憶所承載的”,之前好像在哪本書上看到過這樣的觀點,從這個角度上來講,我確確實實是會死掉,但如果說失去記憶就等同於死亡的話,那那些失憶的人不就相當於死掉一回了嗎!還有人說“如果一個人被人們所銘記,那他的靈魂就未曾遠去,一直活在這個世上”,我覺得這樣的說法也好可怕!

對於“死亡”的定義,人們一直爭論不休,但對我來說,“死亡”到底意味着什麼呢?我到現在都還沒有什麼實感,我更關心的點可能在於以變成魚的這種方式的話,我能和爸媽團聚嗎?

雖然沐姐也說海神大人說不定是個性格很差的傢伙,但如果我真的變成魚的話,還請您一定讓我再見我的父母一面!

說起來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我對魚化症已經沒那麼害怕了呢,雖然我自己心態的轉變是原因之一,但在這件事上,最大的功臣肯定還是沐姐,所以這份遺書要寫給的第一個人就是沐姐你哦!而且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如果真的某一天有人拿到了這封遺書,那個人也肯定會是沐姐你。

沐姐。

不,雖然你可能會不高興,但在這裡,還請讓我直接稱呼你為“沐”。

從我開始記事的時候起,沐就已經在我身邊了,比我稍大幾歲的沐一直扮演着非常溫柔,非常可靠的姐姐的角色,對我而言就像是多出了另外一個家人一般,在這17年來能有沐一直陪伴在我的身邊真的是太好了!我是由衷這麼想的,對你的感激之情就算再花上幾百張紙都說不完!

但我也同樣必須向你道歉,小時候的我太過活潑,給沐添了好多麻煩,還讓沐哭了好幾次,但說實話,每次看到沐哭的時候我也一樣手足無措,只能在內心後悔自己又給沐添麻煩了。還有,每次你生日的時候蛋糕上的草莓和巧克力都是我偷吃的,對不起!

不過,在給沐添麻煩這一點上,我17年來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剛剛意識到自己得了魚化症的時候也是,想着不讓沐擔心的我反倒給沐添了麻煩,明明沐一直在擔心我,我卻迴避着那份擔心,那天傍晚的時候沐對我說的那些話讓我意識到了這一點。

但實際上,那時候我很開心,或許聽起來很奇怪,但能被沐那樣地擔心着,我真的感到非常高興,所以那時候才會哭成那個樣子,那天晚上你在樓下準備晚餐的時候,我還偷偷哭了一次,但在哭完之後我馬上就決定了,我要和沐一起面對,只要有沐在身邊的話,我們肯定什麼都能辦到。

我是這麼相信着的,因此我也更加珍惜和沐一起度過的每一天,自那天起到現在差不多兩個月的時間,我每天都過得非常充實哦!在這之後肯定會更加開心的,說不定沐真的會看到我考去大城市的大學呢,就沐的性格而言,到時候沐肯定會高興到哭的吧?不過如果我去了大城市也肯定要和沐分別……到時候大概我也會很傷心的……

對我而言,沐就像是燈塔一樣的存在,無論遇上什麼事情,無論去往何方,只要燈塔的一束光亮出現在視野之中,就會感到無比安心。從很久之前開始我就這麼覺得了,每當我迷茫的時候,沐就像燈塔一樣,陪伴在我的身邊,為我驅散黑暗、指引方向……當我得知爸媽去世的消息的時候也是這樣,我知道當時的沐並不擅長言辭,就算是自詡開朗的我,如果得知身邊的人身上發生了這種事情,也一定會不知所措,但沐卻一直牽着我的手,為我擦乾眼淚,一點一滴地消融着我的悲傷。

所以,在正式的葬禮上我一滴眼淚都沒有流,這是為了回應沐的努力哦?雖然在那之後我好像在你懷裡哭了一個晚上……嗯……說不定這種逞強的壞習慣也是沐慣出來的,要好好對我負責哦(“笑”的表情)。

如果說在我眼裡,沐是溫暖卻偶爾顯得有些眩目的燈塔,那在沐的眼裡我又是什麼樣的人呢?在這之後有空的話稍微問問看好了。嗚哇……要是被回答了“像個小孩子一樣”那我會很傷心的!

我突然又想到了,“遺書”也可以解釋成“讓人不留下遺憾的書信”吧?我原本還在思考一些話應不應該寫下來的,畢竟這些話還是親口說出來會比較好,但是無所謂了,如果到時候這些話我已經說出來了,那看到這封遺書的沐就再聽一遍,如果直到沐看到這封遺書的時候我還沒能說出口,那也相當於彌補了我的缺憾了。

我想寫下來是某種感情。

即便我變成了金魚,僅僅能留存下七秒的記憶,這份感情也肯定會永遠存在於我的內心。

那是在沐的陪伴下逐漸走出父母去世的陰影的我,恍然間意識到的感情。

那是只為在你的成人禮上留下一絲痕迹的我,耗費好幾個夜晚斟酌賀詞時所抱持着的感情。

那是在摩天輪上和你一起眺望城市風景時,在水族館特意說出惡作劇的話語時,在學校前的坂道上抱住你時,一起撿到兒時的漂流瓶時,從我心底湧出的感情。

但那同時也是,沐一直沒能察覺到的感情……

不知為何,我總有一種奇怪的直覺,或許沐對我也抱持着同樣的感情也說不定?

至少……我希望如此。

說起來我們還一起去鄰鎮看了煙火大會來着,那個時候特意穿了浴衣的我很可愛吧?我從沐的眼神中讀到了哦?但沐太容易害羞了,居然一句都沒有誇我,我好生氣哦(“生氣”的表情)!但是因為後來照片里沐的表情還算過得去,所以原諒你了!

而且,煙花真的很漂亮!

但其實,我最喜歡的並不是煙花綻開之後的樣子,而是聽着破空聲,看着煙火的細線徐徐向上攀爬到盡頭,在光與彩的花火綻放之前,那無比短暫、無比空白,而又無比安靜的一刻。

那一刻,萬物彷彿定格,一切的空間感和時間感一瞬之間被剝離,只剩下最純粹的情感,阻塞了人的呼吸。而在下一秒,爆炸聲又將一切重新捲入漩渦之中,可那一瞬所勾起的感情卻不會就此消亡,而是伴隨着擴散開的光點所組成的形體,改變了眼瞳中夜空的顏色。(好像一不小心寫出了蠻不錯的文段……說不定我真的有當作家的才能?)

我想向沐傳達的感情,正是那一刻我的內心所留下的最純粹的感情。

……我突然想到了,關於“死亡”的定義。

嗯,我突然之間意識到了,對我來說死亡意味着什麼。

如果沒能好好傳達這份感情,我就不能算作是真正活過,如果沒能好好說出這份思念,我的死亡才真正成了死亡。

正如找尋着燈塔的,急於歸港的漁船一般,我這17年的人生,也許就是為了說出這句話而活的。

——我一直……

我一直深愛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