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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會將悲傷消解,搖蕩的船兒呀,請你揚起風帆……”

有如夜晚島岬上的燈塔一般,記憶中曾數次出現的柔和歌聲將我喚醒。

……是什麼時候睡著了呢?

我睜開眼睛,和坐在床上的某人對上了視線,那人的嘴角高高地揚起,就連眼神中也盈滿了輕快的笑意,一副不知為何而傻樂的白痴相。

在我的記憶里,臉上常掛着這種表情的人只有一個。

“早上好啊,沐姐,雖然好像太陽還沒升起來的樣子。”

看見我醒來,那人臉上的笑意更盛了,“嘿嘿”地傻笑着向我打招呼的她,身上正散發出和往日一樣令人心情愉悅的氣氛。

“……”

換做平日,我一定會露出稍有些無奈的笑容做出回應,但眼下,意識到“季醒過來了”這個事實的我卻什麼都沒能做到,僅僅是瞪大了眼睛,注視着那漆黑的雙眸中所倒映出的自己的身影。

見我沒能做出反應,眼前的少女歪了歪頭,絲毫不加掩飾地將“困惑”二字擺在臉上的她,似乎是認為我仍在被睡眠所帶來的遲鈍所困擾,露出壞笑前傾身子,捏住了我的臉。

“難道說還沒睡醒嗎?偷睡懶覺的壞孩子喲!”

即便刻意擺出兇惡的表情,在那張時常以傻笑示人的柔和面孔上卻也絲毫不顯可怕;即便裝腔作勢地用着兇狠的語氣,捏住臉頰的雙手卻也未曾真正發力,只有切實傳來的體溫,讓我更加確認了眼下所見並非虛妄。

——她確實醒過來了。

我想要立即衝上去抱住她,從醫者的角度來說,我還想就這麼把她按住做一次全身檢查,至少,就讓我笑着回應她的“早上好”這種最低限度的反應也好,但身體卻仍舊不聽使喚,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實際上,我在暴風雨到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季說不定就此不再醒來的心理準備,但眼下的她跳脫了我的最壞預想,正以同我記憶中別無二致的姿態傻笑、哼歌、惡作劇。

原本就已經被衣袖磨得生疼的眼角不知為何又像是要湧出淚水一般發酸,明明剛剛才久違地大哭了一場,但在望見面前的少女的時候,喜悅和悲傷卻又一起涌了上來。

“……沐姐?”

她似乎真的有些擔心我了,但臉上那份擔憂卻隨着眉毛的揚起馬上轉變成了驚愕。

轉變的原因是我眼角不自覺滲出的眼淚。

“等……怎麼突然哭起來了?!捏得太用力了嗎?!”

她觸電般將手伸了回去,一副無所適從的樣子,我則是趕忙擺了擺手:

“不是的。”

旋即深吸一口氣,再度用衣袖將淚水抹去。

“……抱歉。”

“嚇死我了……”

她拍着自己單薄的胸脯,略顯誇張地表達着“鬆了口氣”的情緒。

而在我對上那雙澄澈的眼瞳時,她的視線卻又從低垂的睫毛下小心地張望過來,那雙眼瞳中流露出擔憂和詢問,就像是森林裡確認自己是否迷路的小鹿一般。

但我卻僅僅只是張開嘴唇:

“早上好啊,季。”

為了應對少女不加掩飾的情感,我努力在臉上展露笑容。

而眼前的少女只是笑着輕輕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