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雙無形的手掐着我十多分鐘了,我都已經適應窒息的感受了。
不對啊!我怎麼沒死!
大腦逐漸恢復了神智,
【咳咳,咳,我,怎麼,沒死……】我艱難地開口,半死不活地睜開眼睛,一花和小柒端着我家的玻璃杯,裡面倒滿了可樂。
【乾杯!】
【乾杯。】
幹個鎚子啊!
兩人……兩鬼已經完全無視我,自顧自開始喝起我家的可樂了。
【我……我說,能……不能先放開我……】
像是喝了醋和醬油再悶一罐辣椒面,我現在可算是五味雜陳。
【你要是不相信,一直掐到明天我也沒關係的。】
一花看都不看我一眼,用右手端着杯底,左手抓着杯子,像是貴族喝紅茶一樣。
【我……我相信……我信了……】
我相信沒有哪個活人能在差點掐斷脖子的情況下存活十多分鐘甚至能逐漸恢復神智。
一花沉默了。我默數着她沉默的時間,五秒。
她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然後慢悠悠地飄過來。
從這個角度看,這女鬼的胸圍真有些傲人。
她蹲下來,輕輕摸了摸我的脖子上那深入的掐痕。
然後,一根半透明的長絲順着我脖子的紅痕,從她的指尖纏上去。
我逐漸感覺到這雙不可視之手放鬆下來了,趁機我大口吸入兩口空氣,肺部一陣清爽。
大腦在獲得氧氣的那一刻得到了快感。就像是在用泳池裡憋氣三分鐘以後浮上水面。
我第一次覺得呼吸居然是這麼美妙的事情。
【你們無常都是會法術的嗎?】
我半開玩笑地說,但是沒有換來氣氛的放鬆。
可怕的氣氛。
【活魂。】
一花輕蔑地喚了一聲。
【……什麼。】
【現在知道自己是什麼情況了嗎?蠢貨。】
跟逢雨好像!
我腦子裡浮現出親生妹妹的形象——雖然並不是很想想起她,但由於實在是太過於相像,我不自覺把這個女鬼和逢雨的樣子重合在一起。
黑長直,相似。
輕蔑的語氣,相似。
讓人一眼難盡的脾氣,完全一致。
再搭配邪惡的身材,有點像漫畫里女鬼的樣子了。
當然也有個不太正常的傢伙……
【嘿嘿嘿,現在知道無常的厲害了吧!】
小柒的語氣忽然變得愉悅,大概是同樣作為無常,為自己的前輩感到驕傲。
【……很難說啊……】
因為我已經死去了,所以不會再死了嗎?
至少我相信了,他們真的是某個陰間的生靈,可能是【人】,但非【活人】。
既然我是所謂的【活魂】,那我也不再是【活人】,雖然我看起來和別人一樣,但我不再是別人的同類……?不對,這樣說好像動物世界……
【我知道你很茫然。】
一花開口道,她的目光投向窗外。
【所有的渡師都一樣。】
【所有?】
一花點頭。
【所有。當然也不是所有的渡師都像你,是活魂,死不掉。可以說絕大部分的渡師都是真正意義上的活人。】
【唔。】
【就拿和我搭檔的那個渡師說吧。她十二歲的時候看見亡魂,嚇得不行,我花了很長時間才讓她認清自己的身份……】
【說實話我現在也認不清。】
【需要我幫你認清嗎?】
【請溫柔點。】
一花困惑地看着我。
【我不會把你的頭擰下來的。】
【好殘暴。】
【總而言之,這世界上能看見魂魄的人畢竟少數,生老病死又一直在繼續,所以渡師是非常忙碌的。有些渡師為了完成任務,辭掉自己在現實中的工作。】
【啊,做渡師是沒有薪水的嗎?】
【你為什麼會覺得這種陰間的工作有薪水?】
【呃,那我為什麼要答應做渡師?】
一花再一次沉默了。她似乎很喜歡沉默。
【生之海。】
她一字一句地很艱難地吐出這三個字。
【……什麼海?】
【生之海,海底是屬於渡師的一片樂園。】
一花漠然說道。
【你畢竟已經死了,遲早要回到冥界超生的。到時候,你作為渡師,可以選擇留在海底的樂園,也可以渡過生之海轉生奔赴下一個人生。】
【……這麼離譜?樂園是什麼樣子的?】
她坐回沙發,繼續喝起可樂。
【呼……我雖然沒去過,但聽說那裡是一個超出常理的地方。】
【你那什麼冥界就已經很超出常理了好吧……】
【無限。】一花加重這兩個字。
【無限的遼闊,用冥王的法術建造的,永遠不會不幸,永遠不會枯燥的,世界。】
……哈?
【這設定怎麼越來越失真了……】
【不是設定,是真實的。】
她繼續說著。
【轉生成功次數比較多的亡魂才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渡師,也就是會被賦予看清亡魂的能力。渡師唯一的薪水,就是死後的樂園。許多亡魂無數次嘗試轉生就是為了成為渡師,然後去往永遠的海底樂園。那裡是渡師的故土。】
那裡是渡師的故土。
為什麼她會這麼說呢?
我默默頷首思考着這句話。故土?
【故土是……什麼意思?】
【還能是什麼意思,故土就是故土。】
小柒乖巧地坐在旁邊聽着。對她來說也是一個學習的機會吧。
我差點忘了我是和這個白鬼一組的……
向我說明了必要的事情以後(完全沒有明白),一花就借口有事回去了。
【噢,忘記說了,不同意做渡師的活魂,會被強制遣送回冥界噢。】
一花熟練地打開我家的門鎖,說道。
【……也就是直接去死對吧?】
【Right。總之,請你幫助那個女孩子就對了。】
嘭!關門的巨響。
【暴力狂。】
我不滿地嘀咕道。
【你這樣說,一花可是會聽見的噢。】
小柒喝下第五杯可樂,打了個飽嗝。
我忽然想起來最近電視新聞播放的,有人在郊區親眼見過白髮的鬼。
【說起來,不是渡師的人能看見你們無常嗎?】
【可以的,無常雖然沒有影子,但是有身體的說。】
這下可就難辦了。
【我妹妹可是隨時都會回來的,跟那個女鬼一樣凶。】
【啊?】
【嗯。】
小柒沒反應,我懷疑這小鬼頭有點神經衰弱。
【意思就是,請你回去。】
【回去?回哪去?】
【冥界。】
唉。
【啊,我為什麼要回去?】
【你為什麼不要回去?】
小柒想了想,然後堅定地說。
【因為回不去!】
【……啊?】
【回不去啊,你以為冥界什麼時候都能回去的嘛?】
小柒掰着指頭算着時間。
【嗯,距離下次開大門還有六個小時。】
【翻牆進去,怎麼樣?】
【我可能會直接被冥王大人埋到屍土裡去噢。】
【你們冥界的懲罰方式真奇特。】
原來冥界是有門禁的啊……
我看了眼時鐘,八點多。
這樣胡鬧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
【那麼陰森的地方還怕外人進去?】
【陰森?】
【對啊,什麼地獄啊,冥界,不都是很可怕的地方嗎?】
我用對三歲小孩的口吻對着小柒說道。
【啊不是啊,冥界可是跟人間沒什麼差別的。】
【啊?是嘛?】
【是的說。】小柒見塑料瓶里沒有了可樂才罷休。
【頂多就是房子啥的有點小區別吧?根據無常不同的風格,各自的屋子也不一樣噢。比如一些無常喜歡現代的科技,就乾脆建一個實驗室。】
【無常的能力都這麼變態的嗎?不過做無常送房子!真不錯。】
就拿我正在住的房子來說,六十多平米,也並非城區重要的位置,價格就已經不菲。
【畢竟咱們幾千年都在干這事情嘛……你別看一花那樣子,她可是做了三千多年無常呢,是好前輩呢!】
【能看出來,手段都跟你不一樣。】
我咽了咽唾液,脖子上的痛感還存在着。
【不過如果是活魂哥哥的話應該不用擔心吧~】
【忽然就給自己加上妹屬性了!】
【啊啦,果然說清楚了就輕鬆多了啊~】
小柒很隨意地靠在我家的沙發上。
【我可能會被我妹妹殺掉。】
【你死不掉的啦。】
【精神意義上的殺掉。】
【活魂在精神上也不會死的!】
【各種意義上,都會被殺掉。】
逢雨回來以後看見小柒光着腳趴在沙發上看漫畫。
【啊啦,這是誰呢?】
【我說這是鬼,你信嗎?】
【我不是鬼,是無常唔姆……】
小柒似乎看到什麼有趣的情節,連辯解都懶得辯解了。
【……需要我解釋什麼嗎?】
【跟警察解釋去吧,變態蘿莉控。】
逢雨飛速掏出手機,切到緊急通話界面。
【我說你真的要報警啊!你看那傢伙沒有影子!沒有影子!】
【這大概是某種Cosplay?】
【思路和我一樣清奇,不錯不錯。】
【噁心。下地獄去吧。】
【啊別,我說真的,她可是會法術的。】
【法術?我不會這些的說。】
【你不會是假扮的無常吧……不對不對,逢雨你冷靜一下……】
【嘖,電話沒電了。】
後來,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並沒有花多少口舌就控制住了場面。
【如果這孩子不蹭吃蹭喝不浪費水電,我倒是能考慮讓她留下來。】
【說的好像平時家務活是你做一樣……】
我苦澀地做出一個家政專屬笑容。因為逢春和逢雨兩個家務笨蛋,我被鍛鍊出幾乎完美的管家屬性。上到吃喝大事,下到拖地洗衣,我基本包攬。
小柒依舊保持趴在沙發上的動作,我乾脆直接讓她睡在客廳沙發。只能祝願逢春晚上回來不會發現她了。
晚上,完全是噩夢一樣的夜晚。脖子上的掐痕隱隱作痛,更要命的是我的頭腦開始思考妖魔鬼怪的事情。
果然還無法接受啊,自己已經死去的現實……
畢竟如我所想,沒有人能撐過十多分鐘的鎖喉,更沒有人能做到雙手險些掐斷脖子這樣微妙的力道保持十分鐘。
說起來,掐脖子絕對不是因為窒息而死,而是因為壓迫了頸動脈,大腦供血不足而導致腦細胞死亡吧?
所以我就算大腦保持十多分鐘的供血不足,也依舊可以思考嗎……
毛骨悚然。
還有,茫然。
不如說,相當茫然。
對自己已經死去,還有即將跟鬼魂打交道,當然還包括一花着重強調的樂園。
我對這些事感到相當茫然。
明擺着自己是很討厭這種事情,卻偏偏發生在自己身上。
我想起最近看過的一本書里寫着:任何事情都有變壞的可能,不管這種可能性有多小,壞事還是會發生
……這樣嗎?就算只是我上高中這麼普通的事情也會往壞的方向發展嗎?
我拋開這些想法。
現在還不能定論吧?這種事情是好是壞。
至少我現在不會死,就算代價未免大了點……
這麼輕易地就接受這種事,我也太奇特了。
於是乎,我只能在心裡默許這種事情的存在。
至少我現在還“活”在人世上,除了能看見亡魂什麼的,其他都跟活人沒有差異,還依舊能過好自己的生活。
大概。
不知道過了多久,翻來覆去很難睡着。我就開始回想那個穿着風衣的女同學。
不如說,應該是穿着風衣的亡魂女同學。
【你,能看見我?】
【拜託了!】
【我明天一樣的時間還會在這裡等你的!】
簡直像是奇幻漫畫里的劇情。
我側過身子,隱隱約約能看見書架上有很多漫畫書。
我相當中意一個叫做【佐佑】的熱銷漫畫家。身份存疑,從來不畫熱賣的戰鬥漫,轉而去畫一些相當青春的題材。畫風也不算特色,但劇情非常有趣。而且也很高產,平均三個月就能完結一部漫畫。
對於某些一個月十頁都畫不完的漫畫家,這個速度可以說是超音速了。
好歹也是陪着我逃避了整整一個高一的漫畫家啊……
我起身打開檯燈,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漫畫書。
讓它也偶爾陪我逃避一下現實吧。雖然這樣想有點不太負責。
天都開始有些蒙蒙亮我才睡着。
生物鐘催着我起床以後,迷迷糊糊洗漱,去洗手間照鏡子,黑眼圈烙在臉上,像只國寶。
做完早飯以後才發現有什麼東西不對勁。
【……奇怪。】
我下意識地望向空空如也的沙發。
【噢,那個女鬼。】
……鬼呢?
我站在廚房,手上端着熱騰騰的碗,冷漠地環視四周。
【嘛,算了。估計是半夜回去了吧。】
鬼還怕被拐走嗎?
不過想起她那個弱小的樣子,被人拐走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把蒸好的蛋和包子放在桌子上,我發現有一張紙條。
【逢源逢雨喲:】
絕對是逢春吧。
【媽媽最近要去見爸爸了,要不要一起跟來?】
不要。
我猜逢雨也不想。
我們的父親是科研人員,似乎在研究什麼重大項目,自我們三歲多開始,十多年以來從沒有回到家中。
見了面大概會很尷尬吧,就像是陌生人那樣。
【如果想見面,今天下午放學給媽媽打個電話,在街對角的咖啡館等我們噢~】
街對角有三家咖啡館吶……
我深深嘆了一口氣,然後繼續往下看。
【總而言之,媽媽最近也會晚些回來,要照顧好自己噢。】
是啊是啊……
【對了,那個白頭髮的小女孩真的好可愛呢~】
……啊。
話就在這裡,中斷了。
原來逢春看到了啊……
我下意識地望向逢春的房間,房門緊閉。隨後自嘲地笑了笑。
再怎麼迷糊,好歹也是我媽啊。
【逢雨,起來吃……】
【哥!】
【啊……啊?出什麼事情了?】
我一邊大聲說一邊走到房間里敲逢雨的房門。
【我進來了啊。】
【啊。】
咔噠。我推開了逢雨的房門。
逢雨的房間很簡單,白牆木地板,一張床佔據了大部分空間,完全不像一個女孩子的房間。
逢雨坐在床(跟我的相比大了不少)上,身上還穿着白襯衫。
【我說你都不換衣服睡覺的嗎?】
【問題不是這個。】
逢雨指了指自己被子裡頭有點鼓起來的地方。還不等我問,她一把掀開了被子。
【欸嘿嘿~一花~】
小柒抱着逢雨的左腿,用有些漲紅的側臉蹭着,嘴角還有一些口水,一臉痴迷。
【一花~】
【……這。】
我瞄了眼逢雨的臉色,有點陰沉。
【我怎麼踹都踹不開。】
逢雨的音調沒有起伏。
【那你打算怎麼辦?把腿鋸下來嗎。】
【好主意。】
說罷,逢雨隨手拉開床自帶柜子的抽屜,從裡面拿出工具箱。
【欸別!不對為什麼放在廚房的工具箱會在你房間里……】
【我晚上做噩夢害怕吧?】
【做噩夢抱着電鑽和鋸子?這理由也太蹩腳了吧。】
逢雨費力打開了巨大的工具箱,取出線鋸。
我上前想勸阻,這時候小柒醒了。
【唔姆……怎麼這麼……吵嗷嗷啊啊啊啊啊!】
她抬頭一看,逢雨正滿臉不爽地把線鋸壓在她的白色的後頸上。
這種感覺相信誰都不願意體驗吧……
【逢雨姐姐我我我錯了別把我腦袋鋸下來!】
【你不是無常嗎……】
【媽剛剛留了字條,說爸回來了,你要去見他嗎?】
【不去。】
【完全不考慮的啊……】
逢雨對父親的印象可是差到一定境界啊。
【剛從地獄回來?】
裘藏猛喝一口飲料,說道。這個熱血青年總是從一大早就開始鍛煉身體。
【……用什麼比喻都好,唯獨別用這個。】
【我知道我知道,逢源討厭鬼怪故事。】
我有回答的慾望,但不知道要說什麼。
這種情況很少發生在我身上。當然我懶得去思考這些原因。
自卑的人才會去思考有關人際交往的複雜問題,而把本來就很複雜的問題更加複雜化。以至於最後在戰戰兢兢中過活,人生變成了走鋼絲線。
也不對,我現在不能以【人】自居了……昨天奇妙的經歷似乎沒能改變我的生活,唯獨這一點要搞清楚,我已經和別人不一樣了。
說罷,他坐回自己的位置,翻看倒扣在桌面上的舊書。
破舊的書脊上寫着《閱微草堂筆記》。大概是從圖書館借來的。
【哼哼。裘藏。】
【咋了?】
【我已經和你不一樣了。】
【好,好。】
【你沒有什麼感想嗎?】
裘藏還真的做出思考的模樣。
【因為你本來就跟我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都有五官,都有手腳。】
【你先熱愛運動再說吧。】
【我很熱愛足球運動的。】
【那你要不去場上踢兩腳?】
【很熱愛看足球運動。】
【歸根結底就是不愛運動嘛。】
【呵。流出來的水分你再喝下去嗎?】
我一隻手扶着額頭,故作高深地嘲弄他。
【你們總是習慣消耗而從不考慮留下來多少積蓄啊。】
【沒那麼嚴重吧……】
裘藏笑着嘆了口氣,然後靠在椅背上看書。
他一直都善於化解語言衝突。開朗的男生有緣分,儘管臉上有些雀斑,但散發出來的氣質依舊是帥氣的、吸引眾人眼光的。
【裘藏真是讓人火大啊。】
【好,好。】
我把額頭磕在桌邊,閉眼休息。
學校的課,我基本隨緣聽聽。所以成績一塌糊塗,甚至創造了全校歷史新低的紀錄。
被批評的次數不在少,老師也不是笨蛋。大部分的老師還是有職業操守的。
大概。
補考的情況就更多了。但是每一次補考前我還是有認真複習,因此補考一直很順利。有次補考的成績甚至超過了年段的前一百名。
【年段前一百啊,這不是能行嗎?】
【可是我更喜歡睡覺。】
到了中午,食堂的飯依舊很難吃。匆匆下肚,我就走去圖書館。
【輕小說……】
跟市圖書館比起來,學校的圖書館的面積不算大,但是書櫃奇多,在狹窄的通道里找書,可是一項技巧。而我就是深諳此技巧者之一。
【啊。】
我找到輕小說一欄的書櫃,沒花多大的勁,就能找到我想要的那一本書,就在最顯眼的位置。
家裡並不是沒有這本書,借來還得還,全都是因為心血來潮。
【看來借去看的人還真不少……】
我痴痴地盯着封面的兔女郎,回想起那段也發生在圖書館的劇情。
【也是得了什麼怪病吧,那傢伙。】
我下意識往咖啡機的方向望了望,因書櫃阻擋,所以我也不知道昨天的亡魂女孩是否已經等候多時。
不會有哪個人察覺到自己不被別人注意就認為自己死了吧。雖然那樣也跟死了差不多。
難道她也不被大家觀測?
真要說的話,我才是不被大部分人觀測的那一個吧。
【去你的薛定諤。】我一邊這樣嘀咕,一邊去前台借了書。
【啊,這部小說很有趣呢。】
塗散今天依舊英氣十足,嘴角微微笑了笑,然後熟練地用儀器掃描書的條形碼。
【堂堂學生會副主席居然看這種小說啊。】我刻意嘲弄道。
【學生會繁瑣的事情很多,我也要看輕小說放鬆一下呢。】
我反覆打量了這個年段上的熱門人物。成績名列前茅,學生會副主席,圖書管理員,身兼數職卻依然瀟洒自如。
【把他迄今為止收到的所有情書全都放在地上,能鋪滿一個足球場吧。這是不誇張的比喻噢。】有一次聊到塗散,裘藏這樣形容道。
如果要說裘藏是運動型的,那塗散就是精英型的。
匆忙借了書,我並沒有直接回班,而是把書夾在臂間,走到咖啡機那一塊角落。那女孩還是穿着風衣,從昨天的站立改成抱膝坐在地上,蜷在咖啡機與牆之間小小的縫隙。
【人死了連時間觀念都模糊了嗎?】
聽見我的聲音,寒歲猛然抬頭,立刻站起來拍了拍衣服。
【你來了……】
【要不要來罐咖啡?】
寒歲愣了愣。
【不……】
【不喜歡喝咖啡。】
【那倒不是,我不知道我現在能不能抓住咖啡罐……】
【那就嘗試一下唄。】
我往咖啡機里塞入紙幣,哐當,哐當。
在旁人看來我是在自言自語吧。我嘆息道。左右手各拿着一罐咖啡,然後抓住罐頭的上沿,遞給寒歲。
【來,給。】
她似乎很恍惚,但還是用手接過去。
結果在手指觸碰罐頭的那一刻,穿過去了。
就像是手指被易拉罐吞掉一截一樣。我想起在漫畫里看的那些畫面,大概就是渾身冒着藍光的幽靈,也是抓不住真實的物體,
【果然是這樣嗎。】
【啊……是的。】
我看着寒歲,皮膚有點慘白,但不像小柒那麼極端。
【剩下的等下午再談吧。】
【啊……為什麼不現在就說呢?】
【我是很看重約定時間的。】
我學着一花的語氣,一字一句地說。
聽見這話,寒歲噗呲一聲笑出來。
【噗哈哈哈……】
【有什麼好笑的?】
【啊……不,對不起……】
寒歲揉了揉眼睛,抬起頭。
春風撩起她的髮絲,連淺色風衣的下擺都隨風飄蕩着。
亡魂不是不受實物實物影響嗎?
【我覺得,你也並不是那麼不好相處嘛。】
我默默看了她一眼——淺藍色的眼睛,如同明媚陽光下,海的漩渦。
【我們並沒有聊上多少句,別說得我跟你很熟一樣。】
我想,風也是貫穿未知世界的靈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