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執

合併確實給兩族皆帶來了新的生機。南北兩族的生產文化開始交流相融,岩族的礦石和堅固耐用的金屬製品開始取代歸離原居民手裡易損毀的竹木物件,塵族的絲綢與長於沃土中的食糧也大量流入璃月港匱乏的市場。兩方相促下都給彼此的生產帶來一股推進力,正如那史書所載,“其盛時阡陌交通,市鎮農田遠至石門而不絕*”。

但合併部族也不是件容易事。小到兩位神明的為人處世、治國理念,大到兩族的分工協作、生活習慣,不斷有分歧顯現。

由於岩族的勞力基本盡數投入到開採礦脈與港口建設中,為跟進黑岩廠冶煉的進度,摩拉克斯決定從塵族子民中劃出一部分勞力派往層岩巨淵下礦;然而第二天就被歸終在朝堂上叫停了。

“現下歸離原正值春耕期,你怎麼把勞力都調到黑岩廠去了?”她詫異地追問,“是廠里出了什麼事嗎?”

“呃……不,”他語塞,“抱歉,是我疏忽。春耕的話……那下月再調過去行嗎?”

歸終斬釘截鐵地拒絕道:“不行。春耕后還要播種早稻,沒幾周又要夏收。”她頓了頓,“你如果缺少勞力的話,要不我再做些採礦用的工具運去天衡山?”

結盟后他才了解到,天衡古城垣上以及望舒山的武器,皆出自歸終和跟隨她的仙鶴留雲之手,是一種名為“機關術”的技法。無奈仙家神通,凡人難以通曉,此前運到廠里的機器大多被工頭堆在角落裡積灰。他只能無奈地擺手,放棄了調集勞力的想法:“不用。”

還有一次,他在歸離原和璃月港商路的往來滯留貨品中發現了許多紙筆書冊,問起若陀才知道是歸終為了給做工枯燥的礦工們解悶,才調來這些典籍想教人識文斷字。

“那這些書怎麼成了滯留貨物?”

“沒人看,”若陀攤手,“廠里平時做工已經很累了,好容易休息會兒,還得費腦子學這聱牙詰屈的文字,誰願意啊?塵神勸了幾天也沒多少人肯學,索性放棄了。”

“……放棄了也好,花費心力卻得不到回報,不如不做,”他突然看見若陀手裡抓着的冊子,“這是什麼?”

“我從那些書里拿來了一本,”若陀不好意思地笑笑,“塵神待人挺親和的,知道我拿了書,還特意教我怎麼理解書中的意思。摩拉克斯你別說,這歸離集的話本還挺好看的。”

……至少還有個若陀願意向她學,希望她心裡多少能得到些安慰吧。摩拉克斯暗想。

又有一回,他向歸離原的居民傳授宅建之法,當看到一個個由黃金化成的土木房梁從砂金色的河底立起,周圍飽受流沙困擾的居民先是瞠目結舌而後又拍手稱快,正巧路過的歸終卻絲毫不留情面地制止他。

“喂,你……”

“這樣行不通的,地基不穩,無論多精妙的屋宇都會倒塌,”她一指屋下的流沙,而後過重的房梁應她所指漸漸沉入沙下,“以後別在這種地方插手,讓他們自己搬到別處去。”

過了幾日,他下到礦坑附近察看山輝砦的運轉情況,卻撞見了一副怪異景象:塵封的仙家機關在礦洞前緩慢爬行,本該勞碌在礦道里的工人們卻坐在一旁勾肩搭背飲酒作樂。少量機器的運作效率相比工人集體開採,還不到一成,難怪這幾日黑岩廠連發原料儲備告急的文書。

摩拉克斯心生惱怒,當即喝停這幫工人,抓着工頭斥問。後者滿臉無辜地撓頭:“啊?可是……不是塵神大人想試驗新做出來的仙家機關,才讓我們放工的嗎?”

“……”

璃月就這樣磕磕絆絆地走過結盟之後的五十個年頭。內政不和的同時,外敵的侵擾也逐漸猖獗。歸離集東南沿海一帶,海中邪物的侵擾尤為嚴重。摩拉克斯開始踐行“蕩滌四方,護佑浮世”的契約,他愈發繁忙地奔行於山河間,回應着所有璃月人民發自真心的祈求,領千岩團殺遍魔物,將海防做得密不透風。

將入冬的一個傍晚,他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望舒山頂。歸終此前來信說今晚有事商談,事關層岩巨淵的開採進度,需要二者合力定奪。可他收到急信是在兩個時辰前,而那時候他正在全力剿滅自深海而來的軟體生物,這噁心的邪物已經為禍了不少沿海村莊,它們渾身覆滿烏青色的鱗片,小到無孔不入,綿軟的外皮下會滲出黏糊潮濕的液體,腕足一旦纏上身便難以擺脫,還有着頑強的生命力,哪怕被切斷肢體也能活下來……在結束這場漫長的圍剿戰後,他只覺得身心俱疲,比起當年和漩渦之魔神的對抗還要難熬。

或許摩拉克斯自己也未察覺到,他其實滿心不願再上望舒山處理繁瑣的政事。歸終在樓台上見他陰沉着臉自空中落下,心下亦是疑惑。但她惦記着層岩巨淵的要事,只不動聲色地把人迎進裡屋。

“前些天對層岩巨淵的探路出了問題,有不少工人被淵底的異常元素波動影響,陷入昏迷。”歸終把層岩巨淵的地層結構圖在桌前鋪開,探身指着其中一處礦洞,“這裡,還有這裡的岩壁上都發現了翠珏岩*。”

摩拉克斯把手肘撐在桌沿,五指蜷起抵着額頭,陰影下的地圖繪線和標註文字彷彿在他模糊的視野里扭曲,就像那些剛被他剿滅的軟體生物,連帶着把此前還死死粘在身上的黏膩感也回想起來。

他覺得胃裡犯噁心,移開視線:“……這些都是年初新開的礦洞,此前還未有發現翠珏岩的記錄。”

“對,”歸終眯起眼,“所以我用仙法做了元素探測儀,以便工人們在開採前能探明礦脈。”

“嗯……”他思緒模糊間忽然意識到,歸終其實是話裡有話:她做好元素探測儀后就把運送和分發的工作交接給他來辦,可近些天他都領千岩團在東南沿海巡邏,竟把這事完全忘在腦後。

歸終望着他,神情里惱怒又失望。

“你完全不重視那些工人是嗎?”

“我沒有。”

“那為什麼不把探測儀給他們?!”她突然就爆發了,“那些都是歸離集過去的勞力!來年他們還要參與農耕!你這樣讓下一年的生產該怎麼交代?”

“……”他無從辯解,只得保持沉默。歸終卻不打算放過他,冷笑道:“摩拉克斯,原來那些在地底日夜勞作的子民,還比不上沿海居住的村人嗎?你寧願向那幫邪惡的海族炫耀武力,也不知道為命懸一線的礦工做好最基礎的保障!”

“你……”他當即怒了,沒日沒夜地為歸離集抵擋海中魔獸,卻要被這樣詆毀?“若不是你撤下東南沿海的防線,我和千岩團也不必到處圍追堵截。你自己也脫不了干係!”

“別拿我的防線當借口,”歸終不甘示弱,“你要是像念着海防那樣念着工人的境況,層岩巨淵也不會出這樣的事!”

她乾脆利落地從他掌下抽出地圖,背過身卷好繫上帶子:“明天,你我再去一趟層岩巨淵,探明底下的礦脈究竟是怎麼回事;回來后我再新畫份地圖……你下次可不許再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

她回頭,桌旁卻不見人影了。

塵神愣怔片刻,奔出樓台一看,只見遠遠的雲層間龍尾一擺,隨後消失在漸暗的天色里。

“喂,摩拉克斯!”她氣急,對着天喊了幾句也不見他有回身的跡象,索性回屋關了門窗,把地圖收回書櫃。

后屋的屏風裡,紅木桌上的豐盛飯菜還留着餘溫。

————

“讓我消化一下……”若陀托着酒碗思索,“你和塵神就因為層岩巨淵的事,她指責你不顧礦工死活,你說她疏忽海防累及千岩將士,然後你就飯都不吃從望舒山飛過來了?”

摩拉克斯仰着脖,把海碗中的酒一口喝乾。

“我懶得和她理論。”他粗聲道,“她什麼都不懂。”

“是是,兄弟最懂你,平時和人姑娘相處得開心咧,幾天都不回天遒谷;一受委屈就跑來兄弟這喝酒,”若陀翻了個白眼,“我又不是你娘家人。”

“……我說了,我和她沒你想的那層關係。”醉酒讓摩拉克斯平日里澄凈的金瞳渾濁起來,但他的思維反而隨着元素力的回復越來越清醒,“只是結盟……不對,她甚至不和我結盟,只讓自己的族民奉我為主。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不清楚就別想了唄。她不肯說想必是有自己的顧慮,再說你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岩塵二族已經聯合五十年了。”若陀理智地分析道。

摩拉克斯不語,只是躺倒在火堆旁的地面,望着漫天的繁星。

一旁的若陀清清嗓門,準備開導了:“我覺得吧,你們……”

“是我的錯。”他直接道。若陀被他堵得一噎,只得附和:“是是,你有錯,她也不對,把話說得那麼重。摩拉克斯,你知道在你回來前,塵神已經先行去到層岩巨淵底部了嗎?”

“她去那裡做什麼?”其實摩拉克斯隱隱猜出了結果,但他的話還是順着發直的思維也順着發直的舌頭,不經大腦地說了出來。

“醫治昏迷的工人,當時是我接待的她。”若陀說著,小心翼翼地探出身,把摩拉克斯手邊的酒碗拿走,以防他再喝,“她挨個看望傷者,也協助我們把人轉移到地表,因為倒下的人太多,她一刻不停地診治病患,回歸離集的時候,她也很累了。自己原先的子民因你的疏忽而昏迷,她難免會氣急些。”

“……那她也不該那樣詆毀千岩團的將士。”

“還嘴硬呢?”若陀沒忍住,笑得肩膀直抖,“這點確實是她不對。但若不是層岩巨淵出事,她哪會說這話?都是氣話罷了。”

“……”

秋季的夜風已隱隱透出些蕭索的寒氣,摩拉克斯摸索着拉起胸前的衣襟,指尖柔軟的觸感又讓他想起塵神的大袖。他們偶爾湊在一起商討政事,動作稍稍大一些,兩人的衣衫就會靠近併發出細碎的摩挲聲,甚至能透過衣物感受到體表的溫度。待怒意消散后,他又開始後悔說了那樣的話,後悔一氣之下飛離望舒山,毫不理會她在背後的呼喚。

歸終其實沒說錯,他因為巡防而忽視層岩巨淵的事情不假,這是誰都無法為他開脫的。也不知道她現在是否還在望舒山,趕過去應該還來得及。

若陀見他搖搖晃晃起身,眼神里還殘餘着醉意,忙起身踢開門旁剛被喝乾的幾大壇酒瓮,把人扶進屋:“行了行了,想道歉也不必急於一時,明天再說,醉成這樣了都。”

————

“你因為太生氣說了不該說的話,把人氣跑,現在又後悔了,想去和人道歉?”

“大抵是這樣……”奧藏山頂,歸終一臉糾結地趴上石桌,“那會兒我是真的很生氣,總覺得他最近只想着到處打架,對下礦的工人不管不問;國家沒有基礎的生產和勞力,怎麼積攢國力,為將來的魔神戰爭做準備呢?更何況戰爭都還沒開始,他在這時候以武力揚國威,震懾海疆,又有什麼用?”

留雲湊到她身旁也趴在桌上,把歸終的發梢卷在指尖玩。

“沒辦法,能看見未來的是你,又不是岩神。看在這點上,體諒體諒人家唄。”

“這跟能不能看到未來沒關係,”歸終拍開留雲的手,“我說他和千岩團只顧着在沿海耀武揚威確實是我的不對,但他連我特意叮囑的事都那麼不上心……統治璃月的是他,又不是我。”

“你倆不是號稱‘共治天下’嗎?”留雲反問她。歸終自知失言,抿唇半晌才道:“當初連我自己都不確定這個……”

留雲疑惑:“你看到的未來中,沒有摩拉克斯和你一同治理璃月的場景嗎?”

“自始至終,都只有他一個人,”塵神搖頭,髮絲從留雲的指尖輕輕飄落到額前,她直起身攏了攏散開的長發,“留雲,我是不會和他一直并行下去的。”

仙鶴無奈地搖頭:“但你也不會因為一個預測,就和他斷交吧?”

“那當然不會。我一定要在天理開始肅清‘失格者’前,把該做的做完。”歸終咬咬牙,“這是我和天理的博弈,我會讓維繫者看到何為真正的人治之世。”

留雲知道好姐妹已經逐漸消了氣,稍稍放下心來,並假裝不經意間地提及:“我聽說,近來摩拉克斯率領千岩團四處撲殺海族,為璃月的海防做到了十足十的安全保障。他今日來望舒山之前,還在幫明蘊村除妖呢。千岩團在那裡耗費了三天三夜,才把那妖怪剿滅,摩拉克斯為了應許村人的祈求,更是連前線都未曾移步分毫,到最後,遠海的礁石都被妖魔的攻勢擊碎了,他還立在原地……”

仙鶴滿意地注意到歸終的神情從疑惑變得擔憂再變成愧疚,她對這位好友的善良本性再了解不過了:“你說這人是不是死腦筋,保不齊以後有哪個存心不軌的,向他許願要花不完的黃金,他都給得起呢。”

“才不會,那樣就違反了契約。”歸終下意識反駁,“而且這不叫死腦筋吧,明明是做事很踏實……”

留雲揉揉她的腦袋:“不生氣啦?你剛還嫌人對要緊事不上心呢。”

“你說他為了對抗邪物,同千岩團奮戰三天,或許忘記了這事,也是無意的。”歸終認真道,“明天我就去一趟璃月港向他道歉。”

“嗯,乖。”留雲再次喜提摸頭,然後被擔心頭髮被揉亂的歸終一爪子拍到臉上,差點從座位跌到一旁的湖裡。

————

翌日。

“一晚上都沒回來?”摩拉克斯皺眉,“她臨走前,有說目的地嗎?”

“應該是去絕雲間一帶了。”歸終洞天里的壺靈阿萍*,坐在琉璃百合形狀的浮座上,歪着圓滾滾的身子回憶了一會兒,才篤定道。

“好,多謝。”他離開茶壺裡的洞天,回到望舒山頂的屋宇下,對門外道,“走吧,去絕雲間。”

若陀從門外探頭:“聽我說,我懷疑兩撥人錯開了。你昨天在璃月港,她如果昨日在絕雲間的話,這會兒估計也會往港口趕的,跟你一大早就急着要跑來望舒山一樣。”

摩拉克斯疑惑:“她為什麼要跑到港口去?錯在我,又不在她。”

龍王瞪大眼睛,繼而垂頭長嘆。

“摩拉克斯,多好的姑娘,怎麼在你這裡就被想得那麼無情。”

岩神陷入了沉思。

“你是想說……她也會覺得自己有錯嗎?”

“果然昨天是醉得厲害啊,我早就說過你們都有錯了。”若陀放心之餘,也不忘奚落老友,“那怎麼說,現在回港?”

“不,去絕雲間。”岩神這回倒是信心百倍。

“啊?你確定她在那裡?”

“地脈感應。”摩拉克斯指指山下,“畢竟,我們如今可是性命相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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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終,你怎麼走到山澗下了?”

留雲站在崖頂的瀑布旁彎腰往下喊,過了近十幾秒才聽到對方的回應。

“快下來!”

到底出什麼事了?仙鶴不明就裡地踏風而下,直至落到瀑布底部的池水邊,才明白是何事絆住了塵神的步伐。

“歸終……”留雲放輕步子,一點點靠近池旁的白衣少女,“你懷裡那是……?”

歸終跪坐在淺水灘里,大袖包括半邊身體的衣裳都被水浸濕,她卻恍若不覺,一直低聲安慰着懷裡抱着的小生靈,拿手輕拍她的背部:“不哭不哭,媽媽在這裡哦……”

小生靈好容易止住了啼哭,這才願意從歸終懷裡轉過小臉,怯怯地望一眼留雲,又馬上把臉埋回歸終胸前。

留雲眼尖,雖然這小娃怎麼看都是一副人類幼崽,不,嬰兒的模樣,她還是低聲道:“這是麒麟啊!”

歸終對她點點頭,怕驚擾到懷裡的小嬰兒,緩緩從水裡站起身,留雲忙伸臂讓她扶住自己。

“先回你的洞府吧。”她用近乎耳語的聲音對留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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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拉克斯和若陀一路從絕雲間找到珉林千山,再直奔奧藏山留雲的洞府。先前留雲因身懷煙霞志,但苦於尋不得合適的仙家洞府,故而一直陪同在歸終身側,岩塵結盟后她也跟着結識了削月、理水和移霄三位仙人,四真君合力在奧藏山建起一處新洞天,至此珉林四仙歸位,尊岩之魔神為眾仙之祖,在璃月大地的佳話亦是廣為流傳。

結果到了奧藏天池仍然尋不得人,只看見池中的石桌上坐着個藍發黛紫色雙眸的小娃娃。

“這是誰家的孩子?”若陀行至桌邊,眼見着這水靈靈的娃娃看着自己笑,想伸手又怕她被手上的護甲割傷,忙把手背在身後,“看頭上這對角,應該是仙獸血脈啊。”

摩拉克斯也坐到桌前細看。

“藍發、紅色的彎角……我曾聽山民說這一帶常有仙麟出沒,或許是哪只母仙麟的幼崽。”

“那不對啊,這麼小的幼崽讓她化形?”若陀索性脫了護甲,拿指尖輕點那對晶瑩剔透的紅角。小傢伙反應很快,扭頭避開若陀的大手,直接沖向對面的摩拉克斯。兩個大男人護着桌沿一陣手忙腳亂,才確保小仙麟不會從石桌掉到地上去。

……代價是,小傢伙抓着摩拉克斯的衣服不放了。

若陀捶桌狂笑:“哈哈哈哈摩拉克斯你也有今天……”

摩拉克斯:“行了……我待在這裡,你再去其他仙人的洞府找一圈。”

龍王依言離開。岩神低頭,仙麟幼崽的小手指緊緊攥着他胸前的衣服,他嘗試着去分開,在一次次顧此失彼後放棄了這個念頭。

留雲怎麼撿了這麼個小東西回來……

接着他腦後突然一痛,低頭一看,小傢伙抓住了他放到身前的長辮。

“……鬆開。”他嘀咕着去扳仙麟幼崽的小手指,然後被扯得頭皮發麻。小傢伙甚至火上澆油地咯咯笑出聲,再把辮子張嘴含住。

剛才不該把若陀支走的。他萬分後悔之時,餘光突然瞥見了石桌旁落下的一片紅葉。他忙伸手取來紅葉,亮在小仙麟眼前:“玩這個,這個好看。”

萬幸,小傢伙被眼前的紅葉吸引,放開了他的頭髮和衣襟,他瞅准機會把孩子放回原位。孩子手上只得一片葉子,所以她把葉子也咬在了嘴裡……

“……你吃葉子幹嗎?”他無奈拿回小娃娃手裡的紅葉,後者見玩具被奪,眼睛一閉,嘴巴一撇,眼看着就要哭出來。

“看這個。”岩神在仙麟面前攤開手。小仙麟疑惑地睜眼,面前的掌心間竟然生出了金光璀璨的岩花,那光輝映上了孩子的小臉,小仙麟捧着花破涕為笑。

他得以鬆了口氣,待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他才注意到有個人影已經站在水邊看了很久,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手足無措。

歸終抱着搖籃和軟和的棉被上到石桌旁,把小仙麟抱在懷裡繞桌踱着步,輕輕哼歌;待孩子在她肩頭沉沉睡去,她再把仙麟幼崽放進搖籃,掖好被角。

“是麒麟的後代。”他覺得自己多少也該問些什麼,“她母親呢?”

歸終搖搖頭:“我在絕雲間的山澗下找到的她。她身上不僅有仙獸的血統,也有人類的。或許是兩族結合而生的血脈。”

“你要撫養她?”

“留雲說讓她來,”塵神明顯面帶不舍,“這孩子很怕生,又和人類長相不同,不適合長在人間;也只有仙家福地能收留她了。”

“也好。”

奧藏山的輕風仍帶着夏末的暖意,二人對坐於石桌前,相顧無話。

“……抱歉,”他有些不自在地移開目光,以手抵在頜前,“層岩巨淵的事,都怪我疏忽,沒有做好防範措施就讓人下礦,是我的錯。”

他再抬眼望向塵神,卻見對方也錯開眼神,難為情道:“沒關係……你也不是有意的。下次記得就好。”

胸中的鬱結總算得以放下,他趁熱打鐵:“昨夜我想了半宿,自結盟之後你我共同理政時產生的衝突,是時候該了結了。或許我們應該……再加深一點對彼此的理解。”

歸終的目光轉回來,眸中帶着驚訝之色:“怎麼理解?”

“明天隨我下層岩巨淵吧。”

tbc

*該記載出自《石書輯錄》

*翠珏岩,塵歌壺任務中提及的可致人身體不適乃至昏迷的一種稀有礦石

*阿萍,即後世璃月港的萍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