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層又一層的黑羽衛把整條街道圍了一個水泄不通,每個人的手中都握緊着兵器,或長劍,或黑纓槍,陽光穿過雲層打在了這些兵刃上,隨後被兵刃反射到盔甲,黑色的盔甲上流淌着雪亮的光。

黑羽衛們在等待着,等待他們面前那位同樣身着一身華貴黑衣的少年的命令,只要宛王一聲令下,鴉潮將一擁而上,把姬雲歌淹沒在黑色的人海當中。這不禁讓人聯想到,神話當中渡鴉群們在撲食之前也是像這般盤旋在獵物的周圍,層層黑雲遮住了天空,帶來寂靜的死亡。

可宛王只是靜靜地站着,這期間他未曾說過一句話,而接不到命令的黑羽衛只能繼續留在原地待命。

與此同時,沈承重緊張的四下環顧。在聽到姬雲歌自報家門后,他的心情便不由自主地慌亂起來,同時還夾雜着一點興奮。

既然逍遙谷有三位弟子已經出現,想必他們的大師兄楚君陌一定就在附近,對於這位在少年時期就存在的假想敵,沈承重一直都想要見見對方,可惜父親每次前往逍遙谷時都不願意帶上他,說就他這點道行,若是帶去逍遙谷那就是給青蓮劍庄丟人。

青蓮劍庄雖然和逍遙谷是兩家門派,但彼此之間淵源頗深,所修功法皆為逍遙天尊所創,不是同門但卻是同宗同源。

楚君陌師承無崖子,又得劍仙逍遙子的點播,劍術上的天賦與造詣可稱為年輕一輩中的第一人,這樣的人物想必走到哪裡都是身負青木劍匣,身邊劍氣環繞的形象。可沈承重左顧右盼,除了部分黑羽衛和琅琊炔華以外,他再也沒有在附近看到有其他持劍的人。

逍遙谷的大師兄向來都是只聞其名,未見其人。

“宛王殿下倒底是要抓,還是不要抓?若是要抓人的話,我師兄弟幾人大可在這青蓮城內多住上十天半個月,等着從朝歌城簽發過來的人皇令。”姬雲歌的嘴角揚起一絲微笑,用戲謔的眼神注視着此時鐵青着臉的宛王。

宛王沉默不語,身邊的張灧灧卻露出痛苦的表情。宛王從剛才開始就抓着她的手沒放下過,起初對方只是出於好色所以輕輕地撫摸着,然而現在卻像是被一對鐵鉗牢牢地扣鎖在一起,張灧灧感覺自己手上的骨頭都快要被捏碎了,但是她不敢張口,除了擔心自己會被師門拋棄的下場外,她更害怕身邊那一個個宛如惡鬼羅剎的黑羽衛。

“我師兄問你話呢,敢不敢抓殿下倒是給句痛快話啊!你這樣子吊著人家真的很難受誒!”琅琊炔華偷摸着從姬雲歌身後露出頭來,齜牙咧嘴,滿臉的狗仗人勢。他看出來場上的風向變了,雖然宛王已經用幾百個黑羽衛包圍了這裡,但卻不敢再往前上一步,而他們只有區區四個人,反而在此時佔據了上風。

這一步若是踏出,那就不再是年輕人之間的小打小鬧了,此事必然會上升到逍遙天尊與人皇之間的對峙,宛王自覺他還擔不起這個責任。

“宛王殿下,你要是不敢抓我,那先前咱倆的那個賭約可就算我贏了呦!”琅琊炔華不依不饒。

“行了,贏了就贏了,師弟你也不要這麼咄咄逼人,難不成還要讓殿下跪下來給你磕個頭嗎?”姬雲歌挑了挑眉鋒,淡淡一笑。

“師兄教訓得是,師弟我大人肚裡能撐船,就不與殿下計較了。”琅琊炔華說。

這師兄弟兩人一唱一和,陰陽怪氣,實在讓人難忍。

“夠了!”宛王終於張口,露出兇狠表情,“姬雲歌是嗎?本王早就聽聞你實力不凡,可是你覺得你能在我黑羽衛的圍攻中堅持多久?你是逍遙谷弟子那又如何!本王依舊可以命令黑羽衛將你們一一誅殺,之後本王大可對外宣布逍遙谷一眾弟子在行走山路時慘遭山匪截殺,本王聽聞此等噩耗悲痛難忍,為了給逍遙谷弟子報仇,更為了明申我朝律法,本王調遣黑羽衛剿滅山匪,如此一來,無論是對父皇,還是對天尊,本王都有一個交代!”

宛王緩緩地舉起手,數百名黑羽衛同時向前踏出一步,他再度揮手,數百支黑纓槍的槍頭同時探出,目標直指姬雲歌等人。

“本王現在隨時可以對黑羽衛下令,讓他們衝鋒。”宛王緩緩地說,“琅琊炔華,你真的以為是你贏了賭約嗎?現在是該你跪下來給本王磕個頭!”

“我勸殿下還是趁早打消這個念頭比較好。”只見姬雲歌慢悠悠地抬起手,而眾人的目光皆被他手中所持之物吸引了過去。

那是一枚古樸的令牌,不知是用何種材料鍛造而成,似玉非玉,令牌上淌着奇異的光,表面刻寫着“逍遙”二字。

“此乃我逍遙谷弟子人手必備的逍遙令。師尊曾囑咐我等弟子,若是遇到危急時刻,性命安全遭到威脅,就可捏碎逍遙令,必有一位逍遙谷祖師會火速趕來,但是來者到底是門派祖師逍遙天尊,還是師祖劍仙逍遙子,這我可就不知道了。”

“宛王殿下要不同我再賭上一賭,賭賭看是天尊會來,還是劍仙會來,不過無論是哪位祖師到來,就憑殿下手中的這點黑羽衛,想必是不足以與我等師尊為敵,只怕到時候還是殿下要跪下來給我與我師弟各磕一個響頭。”姬雲歌不緊不慢地說。

聽完姬雲歌的話,宛王舉到半空中的手再也落不下去了,局面一下子僵死。

僵持片刻后,宛王對着周圍的黑羽衛招了招手,只見一名黑羽衛從隊伍中脫離出來,他快步奔向宛王身邊,宛王則是匐在他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清的聲音交代了幾件事後,那名黑羽衛便迅速離開。黑色的鴉潮讓出來一個缺口,放那名黑羽衛出去,隨後再次合上。

“不好!這傢伙搖人去了!”琅琊炔華的眼睛直勾勾瞪着那名黑羽衛,直到那人消失在長街拐角處。

青蓮城,玄武街,青蓮府衙。

這裡是青蓮城的官府,有負責維護城中治安,以及平剿青蓮城周邊匪賊的職責。而青蓮城內民風淳樸,極少發生欺男盜女,作姦犯科之事,所以府衙平日里也比較清閑,門口的那張鳴冤鼓上更是積着一層厚厚的灰,顯然是被閑置在一邊許久,未曾被使用過。

此地的父母官青蓮府尹,原是那屆科舉進士出身,齊國國君殿試此人時,見其心中有報國報民之志向,又有為君分憂之臣心,於是將他調派至此處,維護一方安定,國君更是親自提筆寫下“清正廉潔”四字,以諧音對應“青蓮”二字,待裝訂成匾額后贈予新科進士,希望他在上任之後一定要盡職盡責,為百姓造福。

新科進士上官赴任的途中,將國君贈送的匾額高掛在車隊前頭,一路上鑼鼓喧天,鞭炮齊鳴,恨不得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是因為被國君器重,才會被派往齊國南部重城——“青蓮城”。

而在車隊出發前,這位未來的青蓮府尹便命手下人快馬加鞭,火速前往青蓮城,把自己馬上要趕赴上任的消息通傳給城內說得上話,有影響力的大家族,讓他們通知和組織百姓們隨時恭候新任府尹的到來,而他一路上慢慢悠悠,遊山玩水,好不快活,本來要走三個月的路程,硬生生被拖了半年之久。

青蓮府尹一邊遊玩,還一邊幻想着青蓮城的百姓此時此刻無論老幼,都攜良酒美食,夾道歡迎,等着他這個父母官的到來。只待他出現在城外官道上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會跪下並高呼“青天大老爺”,而他則會快步上前,親自扶起跪在地上的幾位年事高,威望重的老人,並且進行一番聲淚俱下的演說,承諾自己不會辜負王命,只要為官一日,定會為百姓造福一天。青年才子成為重城府尹,放眼過去也沒有幾人能像他這樣,剛入官場便是這麼高的一個起點,所謂少年意氣風發也不過如此,就此往後,官民同心,一齊治理好青蓮城。

只要他盡職盡責的事迹能被傳回到齊國國君的耳中,國君一定會將他調任回京,從此在京中任職,說不定國君一高興,還會把郡主許配於他為妻。他曾在王都武英殿內殿試時,偶然一睹國君獨女的容貌,那一眼可謂是“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當然這裡的君王也只是個比喻,並不是他當上君王后就不上朝了,更別說哪怕是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稱王,只是想說如果能娶得這樣的美人為妻,從此往後都會嫌白天長,晚上短,整日只想着呆在家中與嬌妻相伴,除此之外啥都不想干。

他在武英殿上胡思亂想着,直到宣旨的公公喊了數次才反應過來,隨後他連忙跪倒在地高喊國君恕罪。而坐在大殿之上的國君也只是面露輕鬆之色,替他開口,說武英殿乃是齊國國本之所在,殿內高大莊嚴,我們的這位大才子初登大殿,難免會被眼前的宏偉景象所震懾,孤恕你無罪。國君這麼一說,他倍感喜悅和輕鬆,一時間殿內的氣氛也從莊重變得歡快起來,那是因為坐在國君身邊的郡主笑個不停,她笑得是那樣的好聽,聲音好似銀鈴一般,叮噹作響。

自那以後,他的心中便只剩下郡主纖細如初柳的身段,和那張令他魂牽夢繞的絕美容顏。都說男兒志存高遠,志在四方,大丈夫心中當時刻懷有天下蒼生,國家朝堂,此生應該以為國為家為天下奉獻自身的覺悟和理想,造福萬人卻不圖身後虛名。可真正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卻寥寥無幾,能做到的那都是聖人偉人,都是會名垂青史的人物,而大多數的男孩,大多數的凡人,他們的理想與目標都沒有那麼高尚,有時候僅僅是為了能博得心愛女子的一笑,都能夠讓他們為之奮鬥不止。

於是乎青蓮府尹懷揣着他的目標和志向,為了早日能娶得郡主為妻,他歡欣雀躍地離開了武英殿,離開了齊國都城,前往國家南部地區。

可是當站在青蓮城的城門外時,府尹大人卻傻眼了。眼前並沒有他想象中百姓夾道歡迎的場面,只有一位中年男子帶着一位小孩,看着像是父子兩人,正坐在城門外臨時搭建成的茶閣當中,不緊不慢地煮着一壺沸茶,像是在等候着某人。

青蓮府尹有些生氣,他不是已經派人通知青蓮城中的各大家族,讓他們整日里組織百姓在城外等着他到來么,怎麼現在連一個人都沒看到,除了那對煮茶煮的怡然自得的父子倆。

他正欲發飆,只見那對父子竟然端着茶走了過來,直到他的面前。中年男子親自斟茶兩盅,讓沈承重端起一杯遞到青蓮府尹面前,同時說青蓮劍庄莊主攜幼子代表全體青蓮城百姓歡迎府尹大人上任。青蓮府尹鐵青着臉,向身旁的師爺打探此人是什麼來頭,師爺連忙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青蓮劍庄是青蓮城最大的家族,也是這兒真正的主人,他們的師祖逍遙天尊就連人皇陛下見了都得禮敬三分,這樣的人物咱們可惹不起。聽師爺這麼說完,青蓮府尹這才不情不願地端起面前的茶盅,一飲而盡。

青蓮府尹雖然有些不情願,但好歹也是喝下了這杯敬茶,莊主見此情形,便笑了起來,隨後說現在正值秋收季節,百姓們正忙着在莊稼地里收穫一年耕作的成果,所以不能前來迎接府尹大人,還請大人海涵。

青蓮府尹這才意識到時間已經到了深秋收穫的時候,他是在初春時從國都出發,一路上走走停停,竟然花費了這麼久才到青蓮城。一想到這裡,他也不好意思再發飆,上任時期花了這麼久,這事兒要是傳到國君耳中,必然會給國君留下不好的印象,怕是要影響仕途啊。

算了,不與這些平民一般見識,而且往後還有很多地方要依仗劍庄莊主,此刻若是把關係鬧僵,以後諸多事宜就不方便開展,還不如現在給青蓮劍庄一個面子,大家今後也好合作愉快,只希望能夠早點做出功績,也好早日回京面見國君。青蓮府尹這麼安慰着自己,然後在老莊主與沈承重的歡迎中走入青蓮城,準備好好的一展宏圖大志。

可是青蓮府尹的宏圖大願還未曾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青蓮城周邊可種之地頗多,百姓除去每年要上繳給國家的糧稅後,自己還能留下一大堆糧食,而青蓮劍庄更是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經改進了周邊河道,引流灌溉,增加耕地產量,這讓青蓮府尹滿手的推動農耕發展的手段無處可施。別人把該做的都替他做完了,還有啥給他表現的機會。

而城內治安穩定,民風淳樸,這也是靠青蓮劍庄一手維持,比起官府,百姓更願意相信青蓮劍庄能夠給他們帶來安全,山匪們也因為畏懼青蓮劍庄的威名,都選擇另謀他處開拓業務,以至於青蓮城周邊的官道上從未發生過山匪劫持事件。

而這些事情所帶來的影響是當青蓮府衙對外招募官兵時,招了半天都沒有人前來報道,好不容易招了點人,還是府尹許諾了工錢翻倍,可帶薪休假等一系列工作福利。

當官當到這份上,也確實是有點凄慘。

時間過去了一年又一年,初來時栽在府衙內院中的那株柳樹長高了不少,甚至還能坐在底下乘涼,可府尹還是一點功績都沒有。青蓮城發展得太穩定了,穩到一點風浪都未曾經歷,若是放在別的父母官身上,自己所轄之地一直都平安無事,那真是要燒高香叩謝先祖保佑,但對青蓮府尹而言他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如今也步入中年,額頭上添了些許皺紋。

而通過殿試的進士也換了一茬又一茬,想必國君早就忘了有他這麼個人,又聽說郡主也早已嫁人,好像是嫁給了人皇陛下的某位皇子,現在那位皇子背冊封為親王,郡主也理所當然的成為了親王妃,身份高貴。

時光如箭催人老,昔日心中的志向以及愛慕的女孩都已經離自己遠去,多麼崇高的鬥志也都被時間消磨殆盡了。青蓮府尹整日都遊玩於風月場所,借酒消愁,年輕時被熱血澆築而成的心,也不知道有多久沒再跳動過,應該是從聽到郡主嫁人的那一刻起吧。

“桔梗姑娘,讓大人我親一下,親一下就賞你黃金百兩。”青蓮府尹還在睡夢中,時不時會從嘴中吐出囈語。這段時間以來他一直都混跡於青蓮城的花月樓中,這是因為前段時間花月樓來了一位名角兒,人們只知道這位名角兒的花名喚作“桔梗”,所以稱她為桔梗姑娘。

桔梗姑娘只賣琴藝不賣身,因此引得無數公子老爺在她身上豪擲千金,只為能求得與桔梗的一夜風流。青蓮府尹也是其中一員,當他看到桔梗的那一剎那,彷彿有種名叫“愛情”的情緒又在心中活了過來,他感覺自己的心又開始跳動了,看見桔梗時,他似乎看到了當初那位笑得如銀鈴般清脆的女孩。

“大人真討厭,明明還抱着穎兒,心裡卻想得是桔梗妹妹。”不滿的聲音從被子里傳出,青蓮府尹一下子驚醒了,他看到自己的懷中正躺着一位風塵女子,女子背對着他露出雪白的脖頸和光滑的脊背,頗有姿色的小臉此時緊繃著,一對柳葉眉擰在了一起。

見懷中尤物露出不滿的表情,府尹馬上就意識到肯定是自己剛才在夢中親吻桔梗姑娘時,一不留神就把夢話說了出來,所以才引得懷中人不高興。

他的一雙大手攀上了細柳般的腰肢,隨後在女子耳邊喘着粗氣說:“哎,不就一句夢話嘛,我最喜歡的還是穎兒你啊,不然的話,我能買下這麼好的一支玉鐲給你嗎?”

他抬起穎兒的手臂,女子如雪般潔白的手腕上正套着一隻翠綠的手鐲,透過陽光還能看到手鐲內晶瑩剔透,沒有絲毫雜質,一看就知道此鐲價值不菲。

見到手腕上套着的玉鐲,穎兒的眉頭也舒展開了,她轉過身,玉藕般白嫩的手臂像蛇一樣攀附到府尹的脖子上,穎兒小鳥依人般的鑽到府尹懷中,府尹被她身上那股淡淡地暖香弄暈了,整個人如墜雲端。

“好嘛,人家這次就原諒你了。”穎兒發出嗲嗲的聲音,隨後她用貝齒輕咬着府尹的耳垂說,“大人之前說過要給穎兒贖身,還要娶穎兒為妻,大人打算什麼何時兌現承諾啊?”

“可別讓穎兒等到人老珠黃,大人又去另尋新歡了……”她幽幽地嘆了口氣。

穎兒是府尹最近才搭上的相好,想當初她也是風月樓紅極一時的頭牌,因為一首小曲唱得極為動聽,也吸引了一大批人為她揮金如土,那時候府尹在她身上砸過不少錢,卻只能賣得穎兒瑩瑩一笑,便再無下文。若非前段時間突然出現的桔梗姑娘搶了自己的名頭,穎兒也沒想着這麼早把自己交代出去。她原本預計着憑藉自己的容貌和才藝,起碼還能紅個三年五載,可是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桔梗姑娘半路殺出,把她殺了一個片甲不留,瞬間打破了她的計劃和美夢,一時間人人只知桔梗,而曾經的頭牌早就被眾人拋之腦後。

穎兒見形勢於她而言不利,急忙在舊日為她揮金過得老爺們之中挑中了青蓮府尹。府尹不僅有一定積蓄,還是個地方大員,更為關鍵的是,府尹已經年過三十卻還未娶妻,若是能嫁給府尹,後半生不僅衣食無憂,還能混個官夫人噹噹。穎兒這手算盤打得極好。

“寶貝,我怎麼可能丟下你不管呢,你可是我的心頭肉啊。”府尹被懷中人撩得心中直癢,他狠狠地親了一下穎兒,惹得穎兒嬌笑連連。

府尹想娶穎兒的想法倒是真的,不過那是在遇到桔梗姑娘之前,那時他初聞郡主嫁人,心中悲憤難耐,卻又無可奈何,最後只能對着明月斟酒,獨自飲下一杯又一杯的惆悵和心酸。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他遇到穎兒之前,穎兒柔美的嗓音把他的魂又勾活了回來,他想把這位青樓歌姬據為己有,甚至和穎兒結婚生子也無所謂。

只不過最近遇到桔梗姑娘后,府尹想要娶穎兒為妻的想法以無最初那般強烈,而且以前還對他愛搭不理的穎兒,最近一段時間頻頻向他示好。府尹自然知道穎兒此舉目的為何,不就是怕被人拋棄,所以想趕快金盆洗手找好下家罷了。

但就算知道了對方的目的不純后,府尹還是將穎兒請到了府衙中,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又舉杯共飲,醉意上頭難免會擦槍走火。一夜春情過後,第二天一早穎兒就作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哽咽着說自己清白不保,若是不能嫁給府尹大人那就只能投河自盡了,府尹早就料到會是如此,只見他大手一揮,將穎兒嬌小的身體擁入懷中后說盡好話,說自己不久之後會為她贖身,還會娶她為妻,海誓山盟之心天地可鑒,日月可查,而府尹臉上是一副信誓旦旦,言出必諾的表情。

穎兒一聽便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馬上換出一副笑臉趴在府尹的胸前,用好聽的聲音說著府尹莫要辜負了她,而府尹在抱着穎兒的同時,嘴角也露出一絲冷笑。他現在的心思可都在桔梗姑娘身上,至於穎兒,不過是隨便玩玩罷了。

“好了,我會馬上替你贖身的,寶貝你就再多等兩日。 ”府尹敷衍着說。

“咚!”炸雷般的鼓聲忽然響起,打破了府衙內的平靜。

鼓聲在庭院中縈繞不絕,久久後方才散去。能敲出這麼綿長鼓聲的人,想必手勁一定很大。

府尹起初先是一愣,片刻后才回過神來,眼中馬上放出如餓虎般的精光,像是許久都未曾進食一樣。那是府衙正門前的鳴冤鼓的鼓聲。鳴冤鼓為民而設,此鼓一響必然是有冤情發生,而身為父母官自然有為民申冤的義務,可青蓮城的鳴冤鼓已經十多年沒有響過了,這就代表此地十幾年之中沒有出現過冤案。這本是個好局面,但對府尹來說卻不見得有多好,畢竟沒有冤案就意味着沒有工作,沒有工作就代表沒有績效,倘若長期沒有績效的話……親娘啊,這得多影響仕途!而青蓮府尹恰好就栽在了這上面,這一栽就是十多年。

所以隔了十幾年都未曾出過聲的鳴冤鼓忽然在此刻響起,這對府尹而言無疑是釋放出了一個信號,一個可以讓他重啟舊夢的信號。只要有了這第一件冤案,往後就會有第二件、第三件、樁樁件件,直到他能夠重回齊國武英殿上,面見國君為止。

“快快!快給我更衣!”府尹深呼吸,讓心跳漸漸平緩下來,可是臉上的喜悅之情卻沒有絲毫減少。所轄之地有冤情發生,身為父母官非但沒有感覺到痛心疾首,怒斥世道不公,子民受難,反而喜笑顏開,這當真是樁怪事。

穎兒不情願地從被窩中爬出來,她伸直了一個懶腰,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大人也真是的,有什麼事能這麼著急,再陪人家睡會兒嘛!”

“你這個蠢貨懂些什麼!鳴冤鼓一響,那就是有冤案發生了,有冤案發生了你懂不懂!”府尹激動地抓着穎兒的香肩大喊道。

穎兒被他這副兇狠的模樣嚇了一跳,不就是有冤案發生了么,有必要像這樣露出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嗎?

“唉,你知不知道這件冤案對我來說有多麼重要,”見穎兒一臉驚恐的樣子,府尹嘆了口氣,“只要解決了這樁冤案,今後我的仕途就有保障了,回京面見國君那是遲早的事情!若是以後想當更大的官夫人那就趕快給我更衣!”

聽府尹分析完這其中利害后,再蠢的人也知道接下來自己該怎麼做。穎兒麻溜的從床上跳了下來,只穿着一件貼身肚兜就開始為府尹穿衣,而府尹也催促着她快點。

就在這時,殺豬般的吼聲從外院炸到內院,府尹被嚇了一跳,但很快他便聽出來這是師爺的慘叫聲。想起來這位師爺也是對自己忠心耿耿,自從他來到青蓮城上任,十幾年的時光轉瞬即逝,這期間他失去過很多東西,唯有這位一路陪自己走來的師爺還不離不棄。府尹在心中暗暗發誓,等日後自己有機會飛黃騰達,一定要好好報答這位摯友。

如今他們哥倆要翻身的機會來了!別說是他喜出望外,師爺能一吐藏在胸中多年的濁氣也是人之常情。

可不管怎麼說,他都是青蓮城的府尹,是國君當初委以重任的人,要時刻做到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這才符合朝廷命官的做派。

“要死啊你!什麼事能把你嚇成這樣,像你這樣大驚小怪之人,怎能助我成就大事!”府尹故意罵道。

“不好了,大人!青蓮劍庄的沈少莊主,他,他……”師爺在門外上氣不接下氣。

“沈少莊主?他怎麼了你倒是說啊!”府尹急得差點跳起來。

“沈少莊主他,他把人給打了!”師爺長吸了一口氣,終於是說完了。

沈承重把人給打了?這也能叫事嗎?府尹皺起眉頭。沈承重在青蓮城內素來凶名赫赫,任何紈絝子弟都有被他痛揍一頓的可能,可是礙於莊主的面子,以及少莊主每次打人也多是行俠仗義之舉,在百姓之中威望頗高,再加上又沒打出人命,府尹每次也只是對沈承重進行口頭上的教育,再罰他一筆不痛不癢的錢就算了事。

如此說來,沈承重倒也是府衙常客了。

只為這麼芝麻綠豆大點的小事就擊鼓鳴冤,讓他空歡喜一場,府尹只覺得此刻心中怒火滔天:“就為這點小事也要擊鼓鳴冤!你快叫人去把那擊鼓之徒拿下,本官要扣他一個擾亂公務之罪,打到這廝屁股開花為止!”

“大人啊!沈少莊主這次打的可不是一般人啊,他把宛王殿下給打了!”師爺哭喪着臉說。

“宛王?哪位宛王?”

“就是咱們宛州的王爺啊!人皇陛下的第五子,宛王殿下啊!”

突然像是從晴天中劈下一道炸雷,好巧不巧地落在他的頭頂。府尹整個人愣在了原地,無論是身邊的穎兒,還是跪坐在門外的師爺怎麼喊他,府尹已經完全聽不見他們的聲音了。他的腦海當中一片空白,此刻只有一個聲音回蕩,那就是:“人皇五子,宛王殿下……”

這次沈承重可真的是把天給捅出來了一個窟窿。而他自然也好過不到哪裡去,宛王殿下在自己所轄之地被人給打了,這若是讓上面的人知道,不光是齊國國君會震怒,只怕遠在中州朝歌城內的人皇陛下也不會輕易的饒過他。

看來府尹此生此世都只能被困在這南部重城,再無緣能回京,回到他朝思暮想的武英殿上面見國君了。

(蕪湖!八千字,我寫得嗨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