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

下午一點,在結束了首次同席的午餐時間后,成田白仁和歐陽婷便一塊兒來到了操場上,準備進行前者在與後者正式確立下搭檔關係后的第一次正式訓練。不過在開始之前,於熱身環節的準備過程中,成田白仁先對歐陽婷告知了自己即將於本月的18號去參加一場G2級重賞賽事的消息——隨即換來的,便是歐陽婷下意識的一聲驚呼,“18號?也就是……一星期後?”

“準確地說,是一個半星期後。”

“這……會不會有點太趕了?”

“倒不如說,我還以為你能猜到我是要參賽的。”

“我……我只知道這個月的月中和月底各會有一場G2,但看你之前……”稍稍一頓,把“連翹五天訓練”這幾個字又重新咽回到肚子里后,歐陽婷便只是抿了抿嘴唇,“我就有點……琢磨不透你的想法。”

“……嘛。”雖然但是,要想猜到女孩那被生生止於唇間的話頭具體是個啥也沒什麼難度,所以成田白仁只好一邊小有心虛地輕刮著鼻尖,一邊將目光緊釘在女孩腳邊的某顆小石子上,同時開口道,“參加這場比賽倒是一早就已經定好的——雖說做這個決定的也不是我,而是會長強加過來的意志就是了——至於原因嘛,可能是為從四月初開始的經典三冠賽來累積勝場,也可能是為了讓我暫時告別G3的環境,去讓更高一級的對手們來刺激刺激我,好讓我能重新找回以前的心境和狀態……誰知道呢,反正無論如何,我都只管埋頭去跑就是了。”

“……”

這回,歐陽婷沒再應聲,只是緊緊地攥着手中的那疊資料文稿,同時微蹙着眉頭,不知是正在思索着什麼……不過很快,當已經熱身完畢的成田白仁兀自站上了賽道,開始第一輪的跑圈訓練時,歐陽婷還是立刻就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她那無論看過幾次都能從中深感到一絲震撼的靈健身影上——不過不同於數日之前的初見,這一次,她更多的還是將目光瞄準在了成田白仁那正不斷快速相錯着的雙腿上。

“……果然。”

一邊仔細地觀察着後者在每一個關鍵點位上的處理方式和在一長段直道的奔跑過程中的發力細節,再將其與自己此前不斷記錄和補充在資料頁上的內容相互對比后,很快,歐陽婷便一臉瞭然地點起了頭。

隨即,在等順利跑完了第一圈,而後一邊平復着呼吸,一邊小跑着重新站回到自己面前來的成田白仁剛剛停穩下腳步后,她便立刻開口道,“那個……白仁小姐,在等下開始跑第二圈的時候,你要不要……試試看,換一種跑法?”

“跑法?”這個說法,讓成田白仁不由得一愣。

“嗯。”歐陽婷點頭,“你原先的跑法自帶有一種視覺衝擊力十分強大的力量感,但這次,我想你換用一種……怎麼說呢,不那麼用力的狀態來跑。”

“……”白仁疑惑.jpg

“或者這麼說吧。”似是被成田白仁那一臉冥思苦想的疑惑表情給正好戳中了笑點,忍不住用資料頁輕掩在嘴前偷笑了幾聲后,歐陽婷便換了種說法,“第二圈全程,請你都不要做任何加速或衝刺的動作,也不要過於將力量集中到你的腳上,最好就保持像剛才那種一路小跑過來的狀態,試着以一種輕鬆和隨意的節奏來跑——但在速度上還請維持住自己平時的正常水平。”

於是帶着一臉似懂非懂的微妙表情,成田白仁又重新站回到了賽道上,隨着這邊歐陽婷的一聲令下開始再次飛沖向前——這一次,嚴格遵照着歐陽婷的指示,從起步到進入第一個彎道,再從彎道口衝出進入一長段的純直線位置,而後是第二個彎道,等二度衝出后便是一路直達終點的最後直段……全程,她都沒有進行過任何加速的動作,就這麼四平八穩地跑過了終點。

“感覺如何?”

而後,當她再次一邊調整着呼吸,一邊緩步慢跑着站回到自己的面前來時,歐陽婷立刻出聲詢問道。

“……很不爽。”成田白仁果斷坦言,“我不喜歡這種從一開始就特意攢着股勁,但一直到最後都還是無處釋放,只能又默默地把它重新憋回去的感覺。”

“嗯……不是不能理解。”聞言,女孩微微地點了點頭,同時筆頭不停地又往手上的資料頁上重新記錄起了什麼,“但是,這種感覺是很重要的,請白仁小姐你務必一定要牢牢記住……好了,接下來……白仁小姐你還能再跑一圈么?”

“當然。”

“那就有勞你了,因為我不知道你平時是按照什麼樣的強度標準在訓練的……另外,能先告訴我一下你平日里是怎麼制定訓練計劃的么?”

“計劃啊,這個簡單:首先星期一和星期四這兩天是專攻速度和力量的訓練,然後星期二和星期五是速度和耐力為主,星期三和星期六就是耐力和速度,最後禮拜天休息,如此循環。”聞言,白仁挑了挑眉毛,而後回答道,“然後等比賽前的一個星期,就憑感覺來判斷自己當前還有所欠缺的是哪方面的內容,之後就在那一個星期里集中苦訓偏弱勢的方面就可以了。”

“原來如此……”筆尖繼續在當前那張資料頁還所剩不多的幾處空白位置上划拉着新的軌跡,“……好了,那,請白仁小姐你繼續按照剛才的感覺和節奏來再跑一圈吧。”

“……一定要跑得這麼折磨么?”

“嗯。”

“……”定定地凝視着歐陽婷那一臉盈盈的笑容,半晌后,成田白仁只能認命似的聳了聳肩膀,接着轉過身去,靜候着歐陽婷代表“開始”的那聲指令喊出——

·

二月的天,黑得飛快。

才只五點多,殘陽遠掛於天邊的最後一絲紅暈便已被夜潮浸沒,徹底消隱無蹤了。

“呼——”

亮着燈的休息室里,背靠着冰冷的牆面,歇坐在角落裡的那張長椅上,抬眼凝望着天花板上的某一處點位,隨後輕輕地,成田白仁微嘟起嘴唇,吐出了一口長氣——

好久沒覺得有這麼累過了。

不……這麼說倒也不太對。

準確地說,應該是……自己好像已經有很久,沒有這麼盡心儘力地去跑過了。

一整個下午的時間,照着歐陽婷的不同要求,她翻來覆去地繞着這條賽道幾乎跑了有十好幾圈之多——每一次,歐陽婷對她在奔跑時的要求都不盡相同,從一開始的不許衝刺、不許加速,到後面的可以在最後的兩百米位置上開始衝刺,再到後面的逐步延長可以開始衝刺的距離,一直到最後……到最後一圈時,她對自己的要求已經變成了:可以在兩個彎道間的直道上稍稍提速,但在兩處彎道內必須重新降回正常的速度以積蓄體力,然後從終點線前的最後六百米位置開始,允許進行衝刺。

老實說,她其實並不太懂,明明自己就繼續遵照着原先的跑法,一路直衝到底就好了,畢竟不管怎麼跑都一樣是跑,只要能贏得比賽的跑法就是好跑法……雖然這話從去年一口氣連輸七場的自己嘴裡說出來並不太具備說服力就是了,但反過來說,在更之前的時候,自己不就是靠着這樣的跑法來一路斬獲連勝的么?

所以何必弄得像現在這麼麻煩呢?

但這些話,終究是只能在心裡想想,說是不可能說出來的,畢竟……她並不覺得自己的訓練員是特意在自找麻煩,也不覺得單純如她會有類似“偷偷搞亂原定的訓練計劃讓自己再輸一場比賽,藉此來報復自己之前連翹五天訓練”這般扭曲的黑暗心理——再說也沒這個必要啊,換成其他的馬娘來姑且也就算了,自己現在看着像是還會在意那麼一場比賽的輸贏么?

所以她相信,訓練員之所以這麼安排,必是有她的道理在裡面的……只是她現在還沒想告訴自己。

這樣也好,反正就像剛才說的,自己的任務從始至終就只有一個,那就是埋頭去跑,至於具體要怎麼去跑……只要照着訓練員告訴自己的方法就好了。

如此,她也樂得輕鬆。

“吱呀——”

這時,從斜前方突然傳來的一陣輕推房門的聲音,驟然打斷了成田白仁本已開始慢慢放飛向遠方的思緒,讓她立刻將目光調轉向了休息室大門的方向——

“那個,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而於下一秒時,闖入她視野中的,依舊是歐陽婷的身影——有一說一,這其實是成田白仁沒想到的,原本在暮色四合之際、自己今日份的訓練流程順利結束后,為了換衣服而得先回一趟休息室的她就已經和要回寢室去放好手上的訓練資料的歐陽婷相互說過再見了,所以當看到歐陽婷的身影突然又再次闖入進自己的視野中后,她的眼底立刻滿寫上了好奇。

然後,她就看着女孩慢慢地湊近到了自己的跟前,先是跪坐在了地上,接着輕輕地將自己的一雙褲管上卷,直至膝蓋以上,再之後……便是將她的那雙小手,輕貼在了自己的小腿上。

“……嗯?!”

當去除了布料的阻隔,讓小腿上的皮膚初次與女孩那雙微涼的小手貼緊在了一塊兒時,似是在腦內突然炸起了一團絢麗的煙花般,只聽“轟”的一聲悶響,成田白仁的世界突然於霎時間變成了一幀只余畫面的定格照了——不再有任何聲音,亦不再有任何畫面的變動,唯一仍留存的,就只有女孩的指尖和手掌不斷輕撫過自己小腿的各種觸感和軌跡了……

“不好意思,今天我好像……讓你多跑了不少。”由於始終是低着頭,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自己雙手的動作上,因此歐陽婷並沒有注意到成田白仁此時莫名的狀態變化,就只是一門心思地自顧自說道,“之前的我一直都只是在看着其他的賽馬娘們奔跑,或是其他的訓練員們執教,換成由自己親自上手,還是貨真價實的第一次,所以……不知道白仁小姐你的極限在哪,也不知道每次要對你原有的訓練習慣做出多少調整才算是在最合適的範疇內……到頭來就只能像這樣,一次次地不斷嘗試和不斷校正……結果,我好像還是有些操之過急了。”將雙手輕覆上成田白仁的左小腿,不斷上下用力揉捏着腿骨背側已是無比僵硬,甚至還有些隱隱發燙的肌肉,她一邊繼續輕言解釋道,“不過剛好,之前在進行訓練員資格培訓的時候,我……碰巧有跟其中一位老師,學過幫馬娘進行腿部肌肉按摩的手法……她說,在每次結束訓練的時候,無論勞累與否,都要像這樣幫馬娘們放鬆一下腿部的肌肉,這樣既可以有助於幫你們消除訓練后的肌肉疲勞,也可以及時地活血化瘀,以免在一些肉眼無法觀察到的地方悄悄積累下暗傷,然後在未來的某一刻突然爆發成傷疾……所以,我就想幫你來這麼按一按,希望你能因此而稍微舒服一點。”

原本因持續的長距離奔跑而正持續泛着酸脹感並不斷微微輕顫着的腿部肌肉,在被那雙微涼的小手觸碰到的那一刻,所有淤積於內的不良反應就已經於頃刻間,盡數消隱無蹤了——至於這其中具體有多少是基於心理暗示之後的“自欺欺人”,又有多少是女孩真的有“神功在身”,成田白仁自是不得而知,也完全懶得去想……此時此刻,她正持續回蕩於腦海中的,就只有一個字:

爽。

不過……有道是此消彼長。隨着女孩不斷的觸碰、揉捏和上下摩擦,雖然小腿肌肉處的那股子酸脹的灼熱感正在以顯而易見的速度被逐漸撫平、抹去,但是另一邊,默默地感受着女孩小手上的動作,同時不動聲色地將目光着落於女孩的面頰、鼻尖和眼眸處,慢慢地,成田白仁突然感覺到,似是有另一股隱隱的灼意,正自體內的某處開始熊熊燃燒了起來,讓她不自覺地加重了鼻息,同時正緊落於女孩臉上的目光中,也開始輕泛起了些許……含義莫名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