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 6月11日 墨西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潘恩·巴鲁叶雷塔·希任克斯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自他从伦敦时钟塔启程,不,应该是在「秘骸解剖局」将那样东西挖掘出后。

自己就不应该趟这趟浑水。

明明是时钟塔三大贵族之一「巴鲁叶雷特」的下属亲族,却竟然在这片荒茫的土地做着耻辱的脏活。

“可恶!可恶!”

他很想将心中的怨恨通过吼叫一次性发泄干净,虽然这不符合自己的身份。就算伊诺莱那个老太婆一直在倡导着什么「民主」,但他仍在骨子中将自我与那些后来的平平之辈区分。

“只是一个祭位(Fes)的魔术师,凭什么当上君主?”

因为巴鲁叶雷塔家态度的缘故,潘恩不得已每次对待那些不知道从哪冒出的草莽学生时,都表现出亲近的态度,而这些学生中不乏有在后天中显露头脚,这时的他就会看向现代魔术科的二流君主(lord)来为他失衡的内心寻找笑柄,的确每次都能让他发笑。

时钟塔,作为魔术协会的中枢机构,本体就坐落于灵墓阿尔比昂之上,这为他们获得了良好的地域基础,以及几近无尽的财产。

现在的灵墓的开采则变成了现代魔术科与「秘骸解剖局」博弈。

事情发生在两个月前。

尽管是属于旁系的亲族,可希任克斯家也秉持了巴鲁叶雷塔的夙愿,或者说是创造科的夙愿——追求「究极之美」。

毫无建树的他们最终投向了伊泽路玛的背面,无机之美,不带生命的人偶魔术,又通过创造科君主伊诺莱·巴鲁叶雷塔·阿托洛霍姆的关系与其学生,一位「封印指定」的橙发人偶使产生了联系,代价是材料的供给。

两个月前,灵墓下24km处「大魔术回路」静谧回廊欧德维耶(Odvena)开采出了一件独特的尸骸,一种无机与有机物的结合。外表主要构成物为青灰色的矿石,上方则布满鲜红的血脉,甚至有的矿石上还留下了类似骨头的钙质结缔物。

根据矿石科的鉴定,不排除时间可以追溯到神代或者更甚。当然,有更加惊人的论断。这东西可能并不是地球的原生物,而是来自外域。不是魔术尺度上世界的外侧,而确确实实是空间领域上的地球外,大许是太空。

他们不能判断该物体的属性或是否拥有生命,但不妨碍魔术师们对它产生兴趣,其中便包括人偶使苍崎橙子。

“我需要拿到那东西的一份样本,否则我便退出对你们的支持。”

一个如此无理又不留面子的请求,的确是她做得出来的事。

总而言之,接下来的事非常简单。

潘恩·巴鲁叶雷塔·希任克斯与秘骸解剖局进行了一场交易,暗中控制了一批矿石,又被现代魔术科的君主埃尔梅罗二世发觉,结果是事件的处理权转交给了法政科。

等待他的是另一场交易。

“帮我打赢一场战争吧,那么这事就一笔勾销。”

他知道拒绝的后果,他见过法政科的手段,他不知道这是其君主(lord)的意思,还是法政科下部的独断决定,这都不重要了,但依照他们的态度,这场战争应该极其隐秘,整个时钟塔没多少人了解。

重要的是他要踏入一场战争——圣杯战争,连矿石科(基修亚)的君主肯尼斯·艾尔梅洛伊·阿其波卢德都死于这种争斗。“明明在「那场骚动」后仪式都被解体了啊,为什么这种东西还会再次出现。”

有什么东西碰触到了正在郊野一块巨石后待机的他。

是一只漆面惨白的人偶使魔,或者说是一只有着老鼠般身体却有着狮头的侦查用动物偶具,估摸着设计者定是想在保证隐蔽性下又不想丢失自己的崇高才设计了如此恶趣味的外表吧。

“明明是玷污魔术的垃圾,还说什么准备好了,你们要知道,到现在在这场战争中暴露的「只有你们」啊。”

潘恩耻笑着魔术使家族——莫瑟斯。

原本之前就已经满足了动手机会,但为了防止与其他盯上这块肥肉的参与者发生冲突,潘恩选择了等待,这才给莫瑟斯转移到特制地堡的机会。

在夜空下,荒漠之上,远处大约1公里处有一座占地面积大约9000平方米的地堡。

虽说是地堡,但只不过是在外侧围上了一圈半圆柱体的堡垒,白垩色的外漆在夜晚看上去如同厚重的围墙,但实则不然,很容易忽略了布满之上的缺口,应该可以满足口径8mm机枪的使用。

在这之后的则是如同伊比萨风格庄园般的建筑,依照侦查的结果,基本仿照了莫瑟斯老宅的结构进行建设。

“好吧,看来他们也就只能达到这种水平了。”

男人起身向地堡外寸草不生的荒漠走去。

“Set Das land der asche.(烟尘之地 )”

一个稍微拥有战略思维的人都明白,绝不会将潜伏地设计在一块空无一物的荒地上,如果有人这样做了,那他也绝对抱着「不可能有人侵入」,或是「不可能有人活着侵入」吧。

在这块荒漠之下,每隔80米就不规则布置着由前苏联出产的MON-200定向地雷,接近90米的钢珠抛射距离完全封死了前往地堡的通道,其威力足以摧毁车辆,更不用说是在接触后变成血雾的人了。以及,加上堡垒上的高清摄像与红外摄像的交叉监控。

“lens (透镜)”

“Loschen ubers chreiben(覆盖)”

魔术师将小盒子中提前准备好的「沙土」泼洒在空中,部分沙粒并没有落向地面,而是违反物理法则地漂浮在空中,而另一部分则如同被施加了过度重力般插入地表。

潘恩并没有拥有复合的魔术属性,但他却可以把「地」的属性发挥得淋漓尽致,即他专精的「沙砾」魔术。

通过施以经过特殊处理的沙质物来进行魔术战斗,尽管没达到辅助礼装的级别,但也不得不说沙质物的工艺异常复杂。

沙土随着不存在的风在其周身旋转着,呈现规则的矩阵状然后自行加热,最后形成了宛如游丝般的薄膜,或者说是石英,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玻璃」,通过薄膜的角度调整,能轻而易举地做到反射光线而形成隐身的假象。

原本的他是设想着通过塑造多镀层石英来对红外线进行反射,但在侦查后发现其使用的是属于被动红外摄影模式(通过接收物体自行发射出红外线来进行检测,造价较贵),于是便改用了在薄膜外通过杂糅普通沙粒来铸造出阻红率极高的镀层的方式,如果不是这样做,那他早就在踏入荒漠时就被发现了吧。这是对他,在圣杯战争前勉为其难屈膝调查了普通人相关科技产品的奖励。

他继续向前迈开步伐。

地表下的沙粒如同刀片划破土层向前,在探测到地雷后则分解成细沙,如同轻柔的手掌般包裹地雷,起到了替换周边土壤的作用,向下传达的压力值不到0.01千克,向上则能承担起500千克的重量。

漠土上的潘恩踏下稳健的步伐,棕色的风衣夹杂着尘土飞扬,每一步都是法庭上落下的击锤,是对莫瑟斯的宣判。

他高抬手臂,指向似乎不可逾越的高墙,优雅得如希腊的雕塑。

“Assassin。”

无数黑影从幻想与现实的夹缝中爬出,如同黑潮般漫上墙壁。

飞跃着,舞动着,闪烁着。

那些被称为「哈桑·萨巴赫」的暗杀者,真正的暗杀者,以快速又扭曲的身姿越过草地、水池、雕塑 ,对这优美的庭院进行着污浊的猥亵,又如流水渗入位于中央的大宅,然后一切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如夜晚一样寂静。

“动手吧。”

没有血液,也没有尖啸,于阴影处的Assassin快速又准确地切割开外层守卫的喉咙,也许他们在喉咙破裂之时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死了吧。

“家主,你不感觉今晚过于安静了吗,连平时外侧树梢摩擦的声音也没有。”

“你觉得怪异的话,就去查一下吧。”

“好……”

秘书的声音还有一半停留在喉咙中,那股气流又从喉咙上的洞中流出。

“有敌袭!”

Assassin手上的利刃刚夺去一盏生命,又向面前这个中年男人袭来,莫瑟斯帮现任家主冈萨雷·莫瑟斯。

“Όριο Προαστιακοί λύκοι Μετασχηματισμού(郊野之狼 )!”

中年男人以一种极其狂野的姿态飞身,用双手贯入天花板,反身一蹬跳出了3米之外,很难想象一个人穿着西装还能做出这样的动作。

初步站定的他,能看到他的手臂与腿部透过衣物能看到极暗淡的光,不同于规则的魔术回路而是扭曲的图腾。

在他落地的瞬间,刚刚向他袭击的Assassin早已扑来,在经过一个空中转体后,如同风滚草般身披破碎黑布的Assassin移动到他身后,然后又是一个刺击。

“Όριο Μάτι φιδιού(蛇眼)”

意外的是,Assassin的剑柄被男子利用带有槽痕的小刀巧妙地控制,应该是一种独特的短刀技艺,在缠刃后应是快速的反打,但在一个英灵面前这样做是不理智的。

小刀片刻间碎裂,Assassin利用刀身对原本用于控制对手武器槽口的用劲,在武器质量上,现世的武器不可能对得上那些自身便带有「神秘」的武器,哪怕是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刃。

冈萨雷侧过身以躲过短刃的逼近,而左手则举起刚从桌旁拿到的MP5A3向远处开枪。

现代的枪械是无法击破古老的「神秘」的,年代越古旧越隐秘,人或物与现世间的历史深度越厚,也就获得了无法被当代武器伤害的天然抗性。他没有那么愚蠢,枪械瞄准的是远处藏在墙体内部的手拉式爆破开关,他现在只能逃。

“Όριο Αρκούδα Γκρίζλι (皑灰之熊)”

鲜红的火光贯入室内,冈萨斯·莫瑟斯借势从二楼飞出落到花园之上。

与他一同飞出的还有不少碎屑。

烟尘散去,刚刚的震撼还让他处于晕眩,在模糊中的是冲天的橙色火花,开火声以及自己的心跳与脏器的抖动,就算使用了达科塔之仪对生理机能进行强化,但这也是无可奈何。

面前的碎屑中,是黑布,以及白色的人造物。

揉亮眼神后才看清与自己一同飞出的碎片正是刚刚与自己战斗的从者,黑色的布料下掩盖的是以自腰部碎裂的「Assassin」,其中漏出了些许液体,更多的是瓷器材质的钢铁,以及一块似乎长着血肉的石头。

“人偶吗?”

响亮的击掌声从墙外侧传来。

加上砖瓦的飞舞,高耸的尘刃。

如等候多时的入场演员,潘恩·巴鲁叶雷塔·希任克斯站在碎裂的岩块上,原本可以等待杀戮完成的他还是主动显露出了身姿。

可以说是极其夸张的演出,但对于在场的莫瑟斯家族的人来说,他就是死神。

“我的等待已经失去了限度,我看你就是这里魔术造诣最高的那个吧,叫出你的从者(Servant)。”

对话的对象正是刚从混乱中清醒的冈萨雷·莫瑟斯。

“没有吗?那看来也就不是故意藏起来了,Servant的御主另有其人,想讨条活路就快说吧。”

“你是魔术师吧。”

“当然。”

“利用人偶进行偷袭,不是一个魔术师会做出的事吧,还是说你只是一个三流的?”

潘恩从口中流出啧声。

“一个稍微沾染魔术的亵渎者还敢和我说魔术师的尊严?还有把从者说成人偶是对我的讽刺吗?”

“停下「从者」的袭击,我申请与你进行魔术师一对一的决斗。”

“哈哈哈,你在故意逗笑我吗?好吧,来吧,让你看看一个魔术师是应该怎样战斗的,顺便把你嘴给撬开吧。Assassin,封锁这个庄园。”

“佛雷德里克家族莫瑟斯家主,冈萨雷·莫瑟斯请求向阁下进行决斗。”

“好,典位(Pride)魔术师,巴鲁叶雷塔亲族潘恩·巴鲁叶雷塔·希任克斯接受你的挑战。”

碎裂声。

不合理的巨洞出现在潘恩·巴鲁叶雷塔·希任克斯脚下,从对话开始时冈萨雷·莫瑟斯就在其脚下施下了咒术,现在不过刚好磨穿地基罢了。

不可视的沙尘凝聚成形似四脚支架的模样,然后上部利用倒悬的流沙将潘恩的手臂固定。

还言之凿凿地说公正,「魔术使」,我要撕裂你的狂妄。

“我已经看清你把戏了,魔术师,

Όριο Σαύρα (蜴之形)”

冈萨雷高举右手,向刚从坑洞脱离的潘恩直冲,狂沙卷成涡轮封杀他的行动轨迹,并在向轴心飞舞中凝结成沙刃,潘恩的心中是狂喜的。

他的「沙砾」魔术的操纵范围是有限的,大约范围在5米到8米内的控制能保持较好的塑形,而在往后距离掌控就较为困难,虽然能通过压缩空气发射沙粒来增加攻击距离,但也达不到高精准度,按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连君主伊诺莱·巴鲁叶雷塔·阿托洛霍姆的一个小拇指都不及,但也足以应付面前的虫虱了。

没有任何试探而主动进入攻击距离,没有任何决斗经验,这难道不是飞蛾扑火吗?

冈萨雷使用单臂冲拳是为了提高速度,进入沙尘中的他将双臂护头,双脚紧缩,把身体当成了一把破风锤,脸上、手臂一切裸露的皮肤的角质层都迅速隆起,变成了带有细小倒钩的粗糙皮层,这是达科塔之仪中Όριο Σαύρα (蜴之形)的恩赐,把皮肤化作蜥蜴形使魔的一部分。

更加快速的飞跃,在弹片般沙中的冈萨雷速度更快,刚成形的沙刃被皮肤无情地搅碎,粗糙的硬质铠甲不允许沙粒的聚集。

“什么!”

“Riemen(刃)。”

重拳就在潘恩的面前,快速地机动下外侧的沙粒快速向负距离方向构成X形的交叉刀片,冈萨雷则单脚撑地带动全身旋转,整个身体在空中几乎接近平躺的姿势,杀招是旋转后获得角动量右腿踢击,在魔术加持下的踢技几乎能一击毙命。

“Einen schild(盾)。”

右腿被沙盾阻隔。

然而挥动右腿只是为了迷惑视线的行为,真正的杀招则是藏在右腿后,左腿如同弹簧收起又利用肌肉快速释放的弹腿,在空中发力意味着无法成功获得外物的支持而完全靠自身输出力量,就算强壮的冈萨雷也不能造成足够的伤害,哪怕是疏于体力锻炼的传统魔术师抬起手也能防下这击,不过不能忘记的是冈萨雷是一名狡猾的「魔术使」。

左脚皮鞋上内藏了一柄短小刀片,原本是用作逃生工具而现在则如同飞刃般掷出。

刀片穿越沙暴,碎裂成碎片向潘恩飞去。

“——————啊啊啊!”

血从脸上流出,刀的碎屑一半仍留在潘恩的脸中,他从未受过如此的屈辱。

“你个杂碎!我要撕碎你!”

没有更多的言语,逞着潘恩陷入痛苦,冈萨雷不会给他什么机会,下一拳就能夺走他的性命。

潘恩·巴鲁叶雷塔·希任克斯没有撒谎,他可以将冈萨雷撕碎。

他的下一拳比上一次来得慢,不,不应该说是减慢而是仿佛被什么东西拉扯着。

冈萨雷感觉到,如果自己再向前迈出多一毫,有什么东西就会将自己手臂的皮肤与肌肉完全撕裂。

“唔……”

潘恩的脸上没有什么笑容,反而是很平静地说出,他本不想这样做,曾经被人评价为卑鄙而让自己一度失去尊严的一招。

“从你开始这场战斗,你就注定失败啊,冈萨雷·莫瑟斯。”

“你在………说………”

他甚至不能完整说出一句话。

“你以为你的对手是我,但实际上你的对手则是你熟视无睹的东西。现在我的「沙砾」已经通过吸入进入了你全身的血管之中,放心,它们的大小不足以让你的血管发生堵塞,但是也不是不可以办到。”

“你……这……”

“想说我是小人吗?我不使用从者与你决斗已经是我给予你最多的仁慈了,这就是魔术师的战斗。”

沙砾将冈萨雷的表层血管顶得已经达到可以通过外表看出的程度,然后破碎,绽放出一朵朵沙与血之花。

他就如同人偶,体内与体外的沙粒通过被从内侧撕裂的伤口连接,如同根根细小的丝线。

“参与者是谁?他现在在哪?”

“……”

“好吧,Roulette(轮)”

沙砾是弱小的,但聚合后的沙砾足以磨穿钢铁,Roulette(轮)原本是用于硬质物的切割,现在则通过沙的闭环加速形成了沙轮,用作了逼供手段。

“最后一次机会。”

“……”

冈萨雷的右脸被直接按到了沙轮之上,血肉模糊已经不能形容如今的惨状,不平整的平面上,跳动的沙如同倒钩对碎裂的肌肉造成伤害。

他没有喊叫。

他当然想就这样死去,在场的人中只有他知道多拉·莫瑟斯的位置,不说是死,说出来大概结局也是死。

“看来你是属于那种不会说的,那其他人呢?”

从老宅门口里走出来的是一个女人,背后的是Assassin,之后的是喷涌的鲜血,还有更多人藏匿在阴影中,那是冈萨雷的家人。

真是奇怪,为了虚无缥缈的魔术存续将家族拖入危险,现在却在为了他们而感到痛苦,不知名的痛苦,名为亲情的痛苦,冈萨雷以为自己准备好了牺牲一切,但他并不是那些可以舍弃一切的求道者。

“不……不……”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来研究这个问题,但还有多少人会死我就不确定了。”

“只有……我……只有我知道……”

“说吧,我答应会死的只有你和那个参与者,别说错了,你知道我有办法确认的。

“……多拉·莫瑟斯,现在可能还在巴西,巴西马瑙斯市……”

尘刃贯穿了冈萨雷的咽喉。

“我只能说抱歉,冈萨雷·莫瑟斯。Assassin,清理这里,就伪造成事故吧。”

喷涌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