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如果爬到南邊的山上，就能找到一個小湖，綠蔭環繞。泉水原本從石頭縫裡湧出來，隱匿到山間大大小小的坑洞中，再從山腰瀉進河谷奔向遠方，唯獨它有與眾不同的性格，只願靜守一處秘境。
於是前段時間，偶遇它的我們將它定為避暑勝地。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歐蒂的心情特別愉悅，一路上哼個不停，和柏爾蒂有說有笑。
而我，又被晾在一邊。
山裡的景色真的很漂亮，剛好又是夏天快結束的時候，風不那麼熱，我們順着河道走，一路上遇見很多人，還有幾撥男孩子在我身後做鬼臉。
我只想說根本沒有你們好羨慕的，我現在手裡拎着一堆東西，超重。
“歐蒂竟然只用一年時間就學會強化靈術了，真是太厲害了。”
走在前面的兩人在聊不久之前的各種事。
“是伯恩叔叔教得好啦，其實感覺來了以後還挺容易的呢，我回去告訴爸爸媽媽以後，他們特別高興！”
是啊，本來只是團長大人讓她試一試，沒想到很快就掌握了要領，真是可怕。
藉助靈能在體內的循環來強化身體能力，對這種損耗極少的靈術只要掌握了它的控制方法，即使是靈能量很低的人也能使用。但反過來說如果掌握不好的話，就算靈能量再高也沒用，所以它的難度其實不低。
“我還聽說你們上次去打野豬了？是不是很危險啊？”
“沒有啦，一點都不可怕，區區野豬可是完全碰不到我的！”
這是指第一次的實戰訓練，由我和歐蒂合作對付一頭被塔克特驅趕過來的野豬，那傢伙有兩米多長，嘴裡的獠牙比我手上拿的劍還長，但由於是二對一而且歐蒂能強化身體，其實還蠻順利的，大概不到二十分鐘吧，我們就制服了它。
其實時間越長越發現，這個世界的人們武德充沛，就算不是從小接受軍事訓練，村裡的孩子中也有能把石塊丟出百發百中的高手。
……
“奧斯？”
嗯？
思緒被別人的呼喚打斷。
是柏爾蒂，她在前面停下來等我，這時我才注意到我們中間隔了一大段距離，好像是我越走越落後。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跟上以後我道了歉。
“是不是東西太多了不好拿？我可以幫你拎一個皮袋哦，話說為什麼帶了這麼多東西？”
“不，不用了，裡面主要是衣服啊什麼的，另一個裝的是靈術捲軸。”
“哎？為什麼要帶捲軸啊？”
“哥你不會連這時候都要和那些奇奇怪怪的圖畫待在一起吧？”
她們一齊露出疑惑的表情，會讓人感覺自己臉上是不是粘了東西。
“是有一些東西想試試。”
但這沒有什麼好遮掩的，除了練習游泳以外，我還有一個實驗想做，而且還要以防萬一，畢竟塔克特和琳娜總是提醒要注意安全。我是那種喜歡做準備的人，出門不會忘記充電寶和餐巾紙。
“奧斯……我覺得有時候放鬆一點比較好哦。”
“嗯？什麼意思？”
“就是說你和我們一起玩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嘛，來找你的時候總是說太忙。”
“呃……哦，這樣啊，畢竟靈術陣很難學嘛。”
“我也早就想說了！當初想要學劍術的可是哥哥，結果現在找你對練都躲着我。”
“那個是兩碼事。”
“為什麼啊！”
“我只是想多活幾年。這次要不是用點手段，又要在床上躺十幾天。”
“嘖，哥你就算多活幾年也只能跟那些奇奇怪怪的圖畫過日子。”
“那你呢？一輩子和劍過日子？”
“哈哈哈，好了你們兩個。我本來以為奧斯不會答應的，但畢竟是特別的日子，所以要開心哦。”
“咦？”
輪到我露出疑惑的表情。
“嗯？怎麼了嗎？我說錯什麼了嗎？”
“呃……只是想問下，今天有什麼特別的？”
“哎？奧斯你不記得嗎？今天是你的生日哦。”
哈？
我看向歐蒂，她也一臉茫然地歪着頭。
“哎？你們沒有過生日的習慣嗎？連歐蒂都不知道？”
“沒有……”我們異口同聲。
然後我補充道：
“我聽說只有貴族才會每年過生日吧？我們頂多只有一次成人禮啦。”
柏爾蒂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好像恍然大悟。
“真是的……爸爸怎麼不說……”
“請問團長大人說過什麼嗎？”
聽見我的疑問，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啊哈哈……那個……爸爸說奧斯的生日是今天，如果我能準備點什麼的話，你會很高興的……呃，不要誤會哦，我是真的想幫你慶祝一下才……”
“哦……原來是這樣啊，這也沒什麼，其實我自己都不記得生日是什麼時候來着……真是受寵若驚。”
也就是說，是我多心了嗎。也對啊，怎麼可能教唆這麼小的孩子做那種事呢，漫畫還是少看為妙。
“哎哎？那你為什麼會那麼輕鬆地就答應了呢？”
“其實我只是想去學一下游泳……”
“哎哎哎——？？？”
這次不僅是柏爾蒂，連歐蒂也叫出聲來。
2
卷楓樹的香氣引來築巢的雌鳥，吱喳的啼鳴又嚇走了想要飲水的昆蟲。
我對着緩緩流動的水面探出頭，看見自己的倒影嵌在水底的鵝卵石之間。
那兒有一張越來越偏離我理想的臉——那種具有成熟男子氣概的五官，最好再配上性感的鬍鬚，似乎也是這個國家的喜好，塔克特和伯恩團長都屬於這種類型，然而我卻變得越來越白嫩，眼神還帶點幽怨的感覺。
雖然我不喜歡，但如果帶着這副容貌回地球，可能反而會大受歡迎？
如果是這個樣子的話，沒準我會喜歡上拍照和旅遊。
“哥——發什麼呆呢？快點下來啊——”
“來了——”
我一邊應聲一邊抬頭。
呃！
但馬上捂住了眼睛。
好險！就在剛才的瞬間，餘光瞥見了，有兩隻白花花的手絹仰面飄浮在那邊的水面上！
幸虧反應及時，頭腦中沒有留下任何細節，呼……
“你們這是什麼樣子啊！至少用什麼裹一下身體啊！”
聽見我的話，歐蒂卻哈哈地笑起來。
“呀？哥你不會是感到害羞吧？柏爾蒂，你看他捂着臉呢。”
“歐……歐蒂……雖然你說這樣會很舒服，但是……真的很難為情啊……”
大小姐！不要聽那個惡魔的慫恿！
“安啦安啦，哥哥沒膽子看過來的。人家早就不敢和我一起洗澡了呢。你看他的反應～哈哈哈！”
可惡……之前那個跺我腳的純潔公主去哪了？
“我到那邊去！”
無視背後歐蒂的戲弄，我繞到不遠處的對岸，矗立在水中的青藍色岩石剛好遮蔽了視線。
現在就讓惡魔的聲音融進流水中遠去吧，我要辦正事了。
呼……
脫掉上衣以後，我在岸邊的石頭上趴下來，深吸一口氣，然後慢慢將頭沉下去，讓水沒過耳朵。
這還是我第一次在水下睜開眼睛呢，好難受的感覺，就像被迫戴上了近視眼鏡，去欣賞千萬幅搖晃中的印象派畫作。
咕嚕咕嚕咕嚕……
“噗哈——”
第一次的練習，我在心裡默念了三十次，然後撐起身子，使勁抖了抖腦袋上的水。
不錯不錯，也許是因為長期的跑步訓練，我的心肺功能得到了很好的鍛煉，讓我感覺閉氣很輕鬆，等會兒再多來幾次……
咦？！
一扭頭，歐蒂饒有興味的臉填充了整個視野。
似曾相識的不詳預感……
她的手指懸在我的額頭前方，“輕輕”一下戳過來——
“哪有出來玩還把別人晾在一邊的啊～”
噗通！
我面對她齜起來的門牙，仰面躺進了水中。
3
——要死啦要死啦要死啦！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酷刑。
發明者叫歐蒂列特•清秋，是諾貝爾暴力學獎的設立者。
具體的實施方法是：將被害人丟進比體溫低近二十度的水中，然後用怪力強行拖着他的一隻胳膊潛水。
作為游泳初學者的被害人，像塊破抹布一樣任其擺布。
“腿給我蹬起來！”
還有這樣貌似正確的指令，但是被害人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了。
天然的泉水真的很好喝，清甜爽口，但是已經喝不下了……
嘩啦嘩啦——咕嚕咕嚕——被害人耳邊的聲音隨着浸入水中的深度變化而忽亮忽沉，起起伏伏……
記得水深應該只有胸口那麼高來着？但是現在胸口好像貼在了水底，這裡的鵝卵石拿來按摩也挺不錯的……
就算想掙脫也做不到，被害人已經放棄了治療，岸邊有沒有人啊……有人能看見水在慢慢變成紅色嗎……有人看見的話就來救一下……
咕嘟咕嘟……
4
哈啾！
現在的我把自己裹得緊緊的，噴嚏打個不停。
還好我有記得帶上衣服過來。
“沒想到哥你這麼菜。”
歐蒂和柏爾蒂也坐在旁邊的石頭上，我們中間擺放着今天的午餐。
“那是因為有你在！我現在非常後悔讓你一起來！”
“哈？虧你說的出口，我可是好心教你游泳呢。”
“是是是，你真好心。”
“哎呀好啦好啦，你們都停一下吧，來嘗嘗我做的麵包和餅乾。”
柏爾蒂打斷了我們，給我們一人遞了一隻閃耀着金色光澤的麵包。
我輕輕接過來，咬下一口。
“唔！……哦哦！”
奶香味在口中炸裂，讓我不禁發出讚歎。
“這個太好吃了！柏爾蒂！好厲害！”
歐蒂也一樣讚不絕口。
“哎嘿嘿……我還怕你們不喜歡呢。現在有點冷掉了，剛拿出來的時候會更好一點。”
柏爾蒂不好意思地笑了，同時又給我們遞上抹好蘑菇醬的麵包。
我迫不及待地將它塞進嘴裡，哦哦哦天哪，就是這種咸香醇厚的味道，滿足了我被虧欠的幸福感！
“哥哥他第一次在吃東西的時候露出這種表情呢，好惡～”
“唔？你說了什麼嗎？”
我光顧着吃，沒注意到歐蒂一臉傻眼地看着我。
“平時吃飯的時候，你總是一臉絕望的樣子，和今天完～全相反。”
“啊是嗎？”
“是啊，你看，就像這樣。”
說著，她眯上眼睛打量起手中的麵包，眉毛揪到一塊，嘴巴也撇到了地上。
地鐵、老人和手機，我突然想到這個奇妙的組合。
“噗哈——哈哈哈——”
柏爾蒂笑出了眼淚。
不過，等她緩過勁來時，突然換上了一副特別正經的表情。
“那麼，我們來慶祝奧斯的生日吧，就算不是貴族也沒關係，歐蒂你知道怎麼做嗎？”
哎？連這個也有講究的嗎？
“來跟着我做吧，就像新年的祝福儀式那樣抱起手來。”
讓我有些意外的是，歐蒂在很認真地模仿她。
她們一起面對着我，哎呀，怪不好意思的。
“然後，要大聲地說出來——”
願你春風得意志千里，
願你夏無伏陰顏欣怡；
願你碩果累累常甲冠，
願你傲霜鬥雪不懼寒。
5
“結果我還沒來得及做實驗就要回去了……啊，今天好累。”
下午終於正兒八經地跟着惡魔掌握了基本的游泳技術，我們現在正原路返回。
“明明是哥你挑錯了時候。那到底是什麼實驗啊？”
那可是工業文明和靈術的完美結合，只有我才能使用的淋浴器。
如果把轉移靈術的捲軸分別放置在水下和頭頂，再找到靈能注入的合適力度，或許就能做到讓水流平緩而穩定地淋下來。
缺點就是不能用昂貴的靈石，目前只能親手注入靈能，所以只有我才能用。
“一個偉大的發明，但說了你也不懂。”
“嘖，無聊，一問你事情你就這樣。”
“我真要教你你又說頭疼。”
“懶得理你，柏爾蒂怎麼會喜歡你呢？”
哎？
“哎？”
在喉嚨突然噎住的我心中、以及瞬間鴉雀無聲的空氣中，一齊出現了兩個驚掉下巴的聲音。
“歐蒂你在說什麼啦！”
柏爾蒂慌忙背對我們蹲在地上，放下手中的籃子捂住了臉。
“真是的……你今天怎麼老是開這種玩笑……”
我給了歐蒂一個白眼，正要跟柏爾蒂說點什麼，誰知歐蒂又接下去：
“可不是瞎說哦，柏爾蒂時不時就要跟我談起來呢。”
爆炸性發言……很有歐蒂的風格。
好吧，我似乎理解到真的有些我還不知道的事情存在，但是再怎麼說……
“怎麼可以……就這樣講出來啊啊啊啊啊……”
是啊，一點都不會看場合。柏爾蒂現在蹲在那裡扭來扭去，編得很工整的蠍尾辮和裙擺也一起搖動。
話說回來，異世界的小孩子這麼早熟的嗎？
不，也不能這樣判斷，我記得以前上小學的時候，也曾有一部分同學因為某些原因開始想入非非，班上流行起各種八卦，我自己也被傳過和鄰班同學的“緋聞”，當時還掀起過寫“情書”的浪潮，而我因為字寫得不錯還成了代寫專業戶，寫過很多“喜歡”甚至“結婚”一類的詞。
小孩子可能知道得並不少，柏爾蒂參加過的社交場合應該比我們豐富。
當然，能否有足夠的認識並做好判斷是另一碼事。
我把臉湊到歐蒂耳邊：
“能不能給我說說？”
“哼哼……可以是可以，但是以後找你對練不能躲哦？”
“呃……那行吧……我答應。”
好陰險的惡魔，為了劍術就這樣把柏爾蒂賣了。
但是不能就這樣放着柏爾蒂不管，大家一起談談比較好。
然而，沒等我邁出第二步，歐蒂突然從身後扯住我的衣角：
“哥，等一下，從剛才就開始了，你有聽到什麼嗎？”
“什麼意思？”
我一邊問着一邊四下張望……
但歐蒂沒有回答我，她在念咒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