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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門關區·近江地檢內】

一年前,從檢第五年的真木裕行被調回近江地檢,開始了在中央工作的生涯。和他一起的同僚上野被調入了公判部,而真木則是回到了刑事部。和之前呆過的地方不同,在大檢察廳這樣大型檢察廳里,公審和搜查是兩條不同的線路。只要本部系檢察官確認進行訴訟的刑事案件就要交給公判部的檢察官進行公審。過去兩年,真木在地方檢察廳向來都是搜查公審一手抓的。

即使如此,這裡的工作也不好做,每天都會發生這樣那樣駭人聽聞的案子,也會遇到這樣那樣的人,有很多都是真木從未見過的——不久之前有位婦人因為殺害兒子的犯人沒有被判死刑,竟然割下兒子的頭顱跑到檢察廳抗議......這片土地上凈是這些讓人難以理解的事情。

跟惡性案件交鋒,無論如何都讓人精神緊繃。家屬們的痛苦悲傷歷歷在目,兇手的醜惡嘴臉也印在腦海之中,無論如何也要讓兇手得到懲罰是正義人士的共同認知——但是這並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無論是警察還是檢察官,哪怕在那個環節稍有怠慢便會被辯護律師鑽了空子,釀成輕判的不良後果。無論是在法庭,還是私下裡的角力,這份工作的職責都異常的重大。

讓犯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是檢察官最基本最重要的責任和義務。

真木現在在刈谷雅治的手下工作,因為工作態度良好,經常收到特別的幫助。作為刈谷的後輩,刈谷也似乎對他“情有獨鍾”,一些重要但不緊急的工作也比較喜歡委派給真木去處理。除了歷練真木之外,也是希望他能在近百人的地檢廳中脫穎而出,成為被看重的佼佼者。

真木也明白其中道理,所以無論工作有多麼繁重,也希望自己的前輩能多委派自己處理一些案件。

今天,真木處理完手頭自己手頭的事情之後,就被刈谷前輩的事務官告知前輩想見他。一邊琢磨這前輩這次會給自己怎樣的事情一邊跟着事務官走進部長檢察官的辦公室。

“啊,你來了。”刈谷坐在辦公桌後面整理着案件的資料,“工作做完了么?”

“大致上已經處理好了。”真木先是鞠了一躬,然後回答道,“案件本身不算太難。”

“那就好。現在還不能委派給你複雜的案件,不過你在近江地檢已經一年多了吧,普通的案件交給你是沒有問題的。”刈谷久違的露出笑容,儘管嘴角上依舊藏着疲憊,“想讓你幫忙審一個人。”

“當然。”真木點了點頭,刈谷還是像往常一樣直入正題,不過聽上去,這次交給他的任務並不是一個獨立的案件,而是一個審訊的環節。

“有個目擊證人,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讓他開口。”刈谷頓了一下,“警方能做的已經都做了,所以這次該換我們處理了。”

即便現在全國上下警察與檢察官的衝突這麼嚴重,但是近江的地界上,相比於其他地方,警察和檢察官還是相對和諧的。因為近江的檢察官從上到下,大部分會將一些重要的環節交給警察去完成,與其檢察官獨攬功勞,大家分享成果才不會打架。

在近江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檢察官非特殊情況和惡性案件基本不插手警察的搜查,即便檢察官有着“搜查、抓人、放人、起訴”的所有權力,但是為了警檢的和諧,大部分人還是心照不宣的只處理自己的事情。

小心翼翼地維持着警檢脆弱的聯繫,是刈谷特別擔心的問題。

只有警方束手無策了,他才會放心大膽的出擊。

“證人?是目擊證人不肯開口么?”

如果是嫌疑人,面對警方的質詢不肯認罪並不稀奇。但是證人拒絕開口就有點說不過去了。莫非是在害怕說出口會有人對他進行報復么?這也是常有的事情啊,類似的事情警方應該處理的信手拈來才對,怎麼這次處理的這麼沒有水平。

“是個難纏的傢伙,我跟他交過手。”

“這樣啊。”

既然連刈谷都覺得難纏,真木猜想對方肯定不是什麼正派的傢伙。

果不其然,刈谷告知了對方的真實身份。

“他的名字是米內山邦昭,遊走在社會各層之間,給別人解決這樣那樣的不光彩的麻煩——還會倒賣藝術品和槍支,只要是賺錢的活計都會伸手去做。總的來說就是一名掮客。”

“聽上去確實是一個很難處理的角色。”

“嘛,確實是這樣,我之前跟他交過手,這傢伙快把我煩死了。”刈谷的臉上掛着勉強的笑意。真木不由得想到,這莫非是前輩交給自己的一項考驗么?已經在近江地檢呆了一年多,現在是時候檢驗一下成色了。審訊的成果通常能看得出一名檢察官的真實能力,讓一名拒不認罪的嫌疑人招供,對於之後的庭審是非常重要的。一般來說,只要沒日沒夜的堅持下去,嫌疑人多半會因為自身的罪惡感垮掉。

不過這次面對的是一個經驗老到的慣犯,而且為的只是讓他開口作證。

可能不太好解決吧。

“刈谷部長呢?”

“我要去審和他一起來的那個傢伙。”刈谷雅治合上面前的文件,從座位上站起身,“是這個案子的嫌疑人之一——或許是因為是自己手下的緣故,所以才讓米內山守口如瓶。我去想辦法撬開他的嘴。”

“原來是這樣。”

因為同時要審兩個人,所以才要自己的幫助吧。

在這之後,刈谷簡單的跟真木介紹了一下案情。

事關已經準備進入公審階段的一起刑事事件。

長安區發生了一場火併,起因是因為毒品。主犯龜剛亮已經認罪,是他得知了一場毒品交易正在進行,所以才會帶人去搶劫,整起事件造成了兩人死亡,三人重傷。一開始很順利,龜剛亮對所有事情知無不答,直到警方詢問他是怎麼得知這一交易的時候,龜剛亮突然什麼也不說了。察覺到蹊蹺的警方覺得另有隱情,於是把這件事情當做重點突破的方向。

這場交易的內容,是A告訴他的。龜剛在他的口供中暗示這個告訴他這場交易進行地點的A在用語言暗助他去搶劫。

“您的意思是,警方認為A唆使了龜剛去進行搶劫?”

“是這麼回事。”

刈谷告訴真木,似乎龜剛認為,A雖然沒有直接唆使,但是在語言中若有若無的引導了他偏向犯罪的方向,就像是一種心理引導一般讓他出現在了那個地點。警方調查了A,但是A說他和龜剛從未見過面,也不知道警方為什麼懷疑他。

“這個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吧。”

“警方調查了龜剛當天晚上出現的地點,發現正如他口中所說,當天夜裡,A確實和他同處一家酒吧。根據酒吧的酒保所述,龜剛亮當時和他的狐朋狗友在酒吧里喝酒,這個時候似乎和經過的A有些交流......”

“這就是突破口吧,A在撒謊”

“恰恰相反,這才是最要命的地方,有人在之後找過這個酒保,以至於這個酒保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再清楚的說明當晚的情況。”刈谷雅治皺起眉頭,“警方不斷接觸這個酒保,最終還是從他嘴裡撬出了另一個名字,也就是米內山邦昭。”

A是米內山邦昭的手下,但似乎A會出現在那裡卻並非是米內山的授意。米內山交代說,當時是有別人友人找他敘舊才會出現在那家酒吧,根本沒有帶上其他人,更不要提自己的手下了。警方調查了這個米內山的朋友,發現米內山說的屬實——但是之後無論再怎麼問,米內山也不肯說這個A的情況。

如果不能證明A當天在酒吧,就沒有辦法證明龜剛說的話。只有米內山鬆口,結合酒保的證詞,才能以A和龜剛當天曾在酒吧見面的事實進行調查立案。

可是米內山無論如何都不肯開口。

“好好加油吧。”刈谷說。

這不是分好差事。

僅憑主犯的一面之詞進行的調查......

“我明白了。”

雖然明白其中困難之處,真木還是硬着頭皮接下了任務。

可不能輸給前輩。

真木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