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作人先生,我想打个耳洞。”

刚来到办公室,某个家伙就向我提出了要求。

“先从我的椅子上下来。”

我漠不关心的态度似乎并没有影响到栗原的心情,她依然悠闲地坐在我的办公桌前。

“饰品对于女孩子来说很重要呢,制作人先生不这么认为吗?”

“这种事情,去咨询化妆间的幸江小姐,我的建议可比不过专业人士。”

“说起来,制作人先生似乎没有佩戴手表的习惯——”

“——好了,快点下来。”

为了将妨碍工作的家伙移开,我用双手穿过她的胁下,毫不费力地将她举起,旋转一圈后温柔地放到旁边的沙发上。

“呵呵,制作人先生对待淑女的方式可真是……能再来一次吗?”

“不可能。”

“哎呀,回答得这么快我可是会伤心的。”

明明今天还有试镜的工作,我面前的这位受试者却一点紧张感都没有,虽然不能说是缺点,但未免让刚接触工作的我感到有些烦躁。

我坐到办公桌前,重新确认了一遍今天的日程。星未今天只有训练,完全可以放心地让她一个人去,那么我就可以如约陪伴栗原一整天。

先前听从了大和田的建议,我入手了一辆四轮机动车作为代步工具。这种机械在我的家乡非常少见,那里的居民要么拥有比它强得多的脚力,要么就是有更夸张的东西用于骑乘。不过,我在学院中有接受过相应的书面教育,驾驭它还是非常轻松的。

车辆的型号我选择了上路数量最多的一种,外观是不扎眼又常见的米色,确保不会引人注目。行驶证件和身份证件一样是伪造的,只要不出事故便足以应付大小检查。

一并购入的还有一部性价比非常高的实体移动电话,对人类而言,凭空召唤出一部手机似乎也是超出常识的行为。

“等很久了吗?”栗原挤到了副驾的位置上。出发前我特意让她去化妆间做了点形象,不过花的时间确实比预计要长。

“……”我仔细地打量着她的脸,无论是涂了两圈口红的嘴唇还是搽了三层粉底的脸颊都泛着油津津的光泽,让我产生了一种这样的妆会不会太浓的担心。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没什么。”既是新人又是门外汉,我还是选择相信化妆师为好。

“难道说~对这样的我入迷了?”栗原凑到我的耳边轻声说道,我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得出她脸上那坏坏的笑容。

“我对你的看法并不重要,希望你能让今天到场的其他人对你产生这样的想法。”

“制作人先生,比起我,似乎更在乎工作本身呢。”莓花坐回了位置上,随后那一侧的安全带发出一声轻响。

“棒球运动员比起某只特定的球棒,更喜欢的还是运动本身吧?”我发动了车子。

“也许比起球棒,我更像是被抛出去的那颗球呢。要是真的出了全垒打,欢呼声中又有谁会去找它呢?”

“我会去把你找回来。”

“真的?”

“签上名再卖出去,又是一笔巨款。”

“……到达目的地之前,我是不会再理制作人的。”

半个小时后,我们到达了试镜的摄影棚。栗原就如她所言,一路上一个字都没有说。

“想喝点什么吗?”这样下去负面情绪可能会影响她的发挥,我决定买点什么当做赔罪。

“会弄花口红的,还是算了吧。不过制作人先生可以为我揉揉肩。”

“已经来了很多人,这种事被看到可不太合适。”

“那么,回去做总可以了吧?希望制作人先生不要忘记。”栗原看似温和的眼神中,有种不容我拒绝的意志。

尽管竞争的只是登上二流杂志社发行的三流周刊的资格,聚集在这里的人却超乎想象的多。除去我们这样的正规事务所,也有看上去像是女学生的人三五成群。大概是对自己的容貌抱有自信,但没有打算走这条路,抱着玩玩的心态来尝试的。

我们在走廊等待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终于叫到了栗原的序号,她对我眨了下眼睛,跟随工作人员进了摄影间。

“这位先生,难不成是制作人吗?”栗原刚从我身边离开,就有人上来搭话。

“您好,这是我的名片。”出于礼貌,我轻轻鞠了个躬,双手将名片递给对方。

接过名片的似乎是个中学生,相貌并不出众,打扮也没有什么特色,更像是陪着朋友来的。

“很少有制作人会来这里呢,你是来指导新人偶像的吗?”

“不如说恰恰相反,我才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

我的话让对方有点似懂非懂,不过她还是对着我笑了笑。

“唉?这不是那个超有名的偶像,海世小姐所在的事务所吗?”女孩仔细地看了一遍名片之后,眼神变得闪闪发光。

“等一下等一下,这个人在那里工作吗?每天都可以见到她?”听到了自己感兴趣的名词,更多人围了过来。

“抱歉,我只是个刚刚入职的新员工,连社长的面都没有见过,你们说的海世小姐更是听都没有听说过。”

“啊,真是的,这样啊。”围上来的人很快便散去了。

“不过,能够在那样的事务所任职,还是很厉害呢。”一开始接过名片的那个女孩并没有离开,反而像是在安慰我。

我可没办法跟她说,这份工作是因为我不知天高地厚地闯进去,就顺理成章地得到的。说起来,她们刚刚提到的那个海世小姐似乎是个厉害的偶像,回去之后有必要问问大和田。

就在这时,栗原和摄影师一前一后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而后者的脸色似乎有些暗。

“失陪了。”向女孩简单地告了个别,我向着栗原走去。

“怎么样?有把握吗?”

“大概?”

“大概是多少?”

“秘密。”

栗原在我的嘴唇前竖起了那白嫩修长的手指,忽闪忽闪地眨着眼睛。

“算了,上车吧,我送你回家。”从摄影师的反应和这家伙打马虎眼的行为来看,这次估计也是没戏。

外面已经下起了雨,为了不让栗原淋湿,我特意把车开到了门前。而看上去有所顾忌的她,这次选择了坐在后座上。

雨不是很大,车也不是很快,回响在车内的,是栗原比来时沉重得多的呼吸声。

“呵呵,制作人先生,为什么我,还没有被解约呢?”十足尴尬的气氛中,她问了一个十足尴尬的问题。

“大概是因为你比其他人好看那么一点点吧。”我并没有打算正面回答她。

“就一点点嘛?”

“就只有一点点。”

后视镜里的她低着头,刘海遮住了表情,我也没有不识趣到询问她现在的心情。只不过,弥漫在车内的荷尔蒙是不会说谎的。

“制作人先生,回去之前我想先去一个地方。”

“请讲。”

“从这里向右拐,过两个路口。”

栗原身体前倾,趴到我的肩上,伸手指向前方。明明日常打扮都很中性的她,声音却富有女性的魅力,回响在耳畔,让人宛若置身于丝绒之海。

“好了,就是这里。”在一条看似随处可见的商业街前,栗原示意我停在路边。

“制作人先生请在这里等我。”说着,她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我将车辆熄火,倚靠在方向盘上,闭上眼睛听着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大。

“……”

栗原去的时间未免有些太久了,而且她好像没有带伞。

“抱歉,稍微耽搁了一下。”

就在我开始担心,打算出去看看的时候,提着一个纸袋的她打开车门,急匆匆地窜到了后座上。

因为在雨中停留的时间太久,她整个人都变得湿淋淋的,直顺的短发也因为浸泡而蜷曲上翘,但手中的纸袋却依然保持着干燥,里面大概装着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不经意间,我发现她的耳垂上多了一对闪闪发亮的金属耳钉,应该是刚刚去打的耳洞,这样简单朴素的耳钉是用来固定形状的。

在我对她做了什么进行着猜测的同时,栗原从纸袋里取出一个用塑料纸包好的汉堡,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双手捏着送到嘴边。

“啊,制作人先生,我可以在车里吃吧?”张嘴咬下去之前,栗原突然停了下来。

“当然。”

不忘征询车主的意见这一点,让她显得有点可爱。

说句实话,就算是没有什么机会接触这种人类食品的我也看得出来,这个汉堡和市面上常见的那些有着很大的区别,内容物就只有一片生菜和裹着很多面衣的炸鸡块,外加一点点的沙拉酱。没有番茄,没有黄瓜,没有一整片的奶酪片,就连面包也不是很新鲜,大概是非常廉价的产品吧。

忽然,也许是因为捏着边缘的双手沾满了雨水,栗原手中的两片面包翘了起来,夹在中间,还没来得及咬上一口的鸡块和生菜就这么滑了出来,掉落在她的脚边,沾上了她脚上的鞋所带进来的泥巴。

我急忙看向她的脸,她眯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顶着从额头滚落的雨水,嘴巴保持着微微张开的角度,放松地舒展开来的眉头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下一秒,她大大地睁开双眼,可爱而上翘的鼻子皱了一下,泪水宛如决堤一般,狠狠地打湿了手中的两片面包。

我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托住她的脸颊,用拇指为她拭去一边的眼泪,另一只手以飞快的速度连续抽了四五张纸巾,一股脑按在她另一边的脸上。

漫长如极夜的几十秒内,我所能听见的就只有她的呜咽声。

“……谢谢,制作人,可以了。”停止了哭泣的莓花,轻轻地推开了我的手。

擦干眼泪后,她捡起掉落的内容物,用先前的包装将它们和面包一起包裹起来,放在自己的脚边。

“作为感谢,请收下这个吧。”她从被压瘪的纸袋中取出另外的两个汉堡,将其中一个递到我的手中。

“三个?为什么会买这么多?”

“秘密。制作人也饿了吧?和我一起吃吧。”

尽管不明所以,我还是决定接受她的好意。

送入口中的口感绝对说不上好,缺乏水分并且受到了挤压的面包,过于油腻的炸面衣,仿佛木片的少量鸡肉,蔫巴巴的生菜,还有大概是踩着过期前几天使用掉的沙拉酱,绝对是廉价食品中的廉价食品,而且,对健康非常有害。我的身体构造能将任何有营养价值的物体转换成微量魔力,吃得再糟糕也无妨,但对于事务所的商品而言,这种垃圾——

“还不错吧?至于价格说出来可是会让人吓一跳的。”

莓花之后说出的价格确实让我感到有些惊讶,远远低于我品尝过后得出的预期价位。至于买三个的原因很简单,一起买的话每个只需要原来的一半价钱。

看着吃了汉堡后露出灿烂笑容的莓花,我意识到自己可能并不如想象中那样了解人类。

“好了,现在先去我住的地方。”

“等等,制作人先生,这就带我回家会不会太早了?”

“你都湿透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洗个澡把自己弄干,越快越好。”

“……原来是、这样啊。”

栗原看上去仍然有点失落,可能还是需要睡上一觉。

“坐稳了,我会开得稍微快一点。”

“好的,请注意安全。”

制作人的工作确实艰难,不过我想我大概快要找到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