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0鍾小美

當畫面出現在此處時,祁軒才意識到哪裡不對。

李小勇應該在來到S大之前的一周就已經死了,如果真的如小白所說,這處結界是第二次被使用的話,那麼第一次使用這處結界的目的,應該是要殺死李小勇...難道鍾小美不知道她想要報仇的對象早就已經死去了嗎?

祁軒二人躲在一處石頭後面,仔細看着,只見頂着沙都興那張臉的鐘小美伸着手,像是邀請一般帶着李小勇跑遠了。

沙都興在前面飛快地跑着,身後的李小勇臉上血肉模糊,邊跑邊喊着:“小美,你不要跑啊,你等等我啊!”直到兩人跑到榆樹林跑那條撞鬼的小道上,才真正停下了腳步。

只見沙都興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疑惑的表情,盯着李小勇不忍直視的面容,像是自言自語般,說道:“怎麼已經死了?”

可李小勇卻依舊是一副瘋魔了的模樣,滿臉傷痕,笑容詭異,開口道:“小美,你怎麼不跑了?累了嗎?和我們玩個遊戲吧,很好玩的!小美,小美...”

“閉嘴!閉嘴!閉嘴!”

沙都興的身體顫抖着,好似是聽到李小勇的說的話害怕地顫抖起來,聲音越來越尖銳,甚至在沙都興的身體中赫然出現了兩種聲音。一種是沙都興本人驚恐的尖叫聲,一種是來自小女孩的稚嫩的嗓音。接着,撲到李小勇身上,操控着他將自己的臉撕爛,四肢掰折,大口地吞咽着泥土和石子。

祁軒恍然大悟,整個過程如同李小勇幻見的最後一重幻象,他親眼所見的畫面是李小勇親自掰折了自己的四肢,做出令人匪夷所思的行為。只不過那時的他根本看不懂,為何李小勇會做出這種行為,而此時的場景,讓祁軒徹底看明白了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

“沙都興怎麼了?”

“應該是結界主人受到了一定刺激,她的精神力極其不穩定,導致現在控制不住被殺之人的身體了。”小白停頓了一下,歪了歪頭,疑惑地問道:“祁軒想救下那個被殺之人嗎?”

祁軒沉默了,小白本以為不會聽到他的回答時,他卻突然開了口,“不想。”

這個回答讓小白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只見祁軒笑了,“這是他罪有應得,而且走馬燈在界中不是被允許的行為嗎?我又以什麼樣的立場替受害者原諒他?算了,反正我說了你也不懂。”

“那我們現在就離開嗎?”

祁軒搖了搖頭,看著鐘小美的眼神中有着說不出的意味,他開口道:“沙都興可以死,可以被懲戒,但是鍾小美不能殺了他。她沒有殺李小勇,也沒有殺賈仁錄,那又何必讓自己的雙手染上這些人渣的血?我想把鍾小美帶回山海境,這件案子這小姑娘或許知道些什麼?”

小白緩緩地睜大了眼睛,呆愣許久,讓祁軒有些疑惑,便問道:“你怎麼了?話怎麼變得這麼少...”怎麼越來越像白澤了...

對方晃了晃腦袋,眼中寫滿了稚氣,呢喃道:“白澤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就是很累,好想睡...而且腦子昏昏沉沉的,連祁軒心裡的聲音都聽不清楚了。”

接着他拍了拍臉頰,好似想要清醒過來一般,嘟囔着“白澤不能睡,白澤不能睡...”

聽到小白這番話,祁軒皺了皺眉。的確,今天一整天的遭遇實在過於波折,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身體也有些負荷不住了。

“還能堅持嗎?”

見小白點了點頭,祁軒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結界的出口你知道在哪裡嗎?”

“走馬燈的結界出口是一片樹葉,應該就在那個男孩本體的肩膀上。但是白澤一旦靠近樹葉,結界的主人肯定會發現的。”

“照你剛才所說,一會鍾小美會與沙都興的身體分離,那時我會上前把鍾小美製住,你只管去開啟結界大門即可。”祁軒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總有種奇怪的感覺,兇手好像早就出現在我們身邊了,只是忽略了一些很重要的線索,而鍾小美一定知道些什麼,所以我們必須要將她帶回山海境知道嗎?”

“可是祁軒要怎麼制住她呢?你還在受傷啊...”

“別擔心。”祁軒看着自己的傷腿,苦笑了幾下,“我自有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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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所料,鍾小美的情緒波動太厲害了,很快便控制不住沙都興的身體。一陣颶風過後,鍾小美便與沙都興的身體分離開來。

“就是現在!”

一聲令下,變成獸形態的白澤飛快地跑到沙都興昏迷不醒的身體旁邊。果然,待他一接近,鍾小美立馬反應過來,剛想撲到沙都興身邊,卻被一根冰藍色的水箭擋住了去路。

她驚訝地望向射箭之人,輕重緩急之下卻還想撲到沙都興的本體處,但無論她走哪個方向,祁軒的箭矢都會如影隨形,逼着她後退了好幾步,直到數箭射完,她才意識過來竟被箭矢落下的地方繪成了一個圈狀。水箭落於地面冒出縷縷白煙,直插入地面滲出的液體翻滾着熱泡,好似可以將萬物融化一般,讓她不敢有所行動。

祁軒緩緩走到她的面前,拿着掛在腰間的白澤的銅鈴,一聲接着一聲搖晃。

“叔叔,這個東西對我沒有什麼用!我是被界中允許來到這裡的,在走馬燈的結界里任何神器對我都沒有任何傷害的。”鍾小美看向祁軒的眼神中帶着一絲祈求,她說:“我不想傷害你,我知道你在查我的案子,我都看到了。但是我必須要殺了他,我要來不及了,求求你幫幫我好不好?”

帶着哭腔的語調讓祁軒有些不忍,他沉默了許久,還是搖了搖頭,輕聲說:“不可以。”

“為什麼?!”

祁軒無法說出口,他甚至有想過,姜尤也會成為一個界中人,會不會在某一天,姜尤也帶着自己的走馬燈找到當年的兇手報仇呢?但一旦這樣做,宿命的糾葛便會糾纏着姜尤,永遠活在死亡的那一瞬間。

他自認為自己是自私的,鍾小美讓他想起了姜尤,差不多的年齡,同樣經歷過噩夢般的遭遇,讓他不忍心,也是私心想要阻止鍾小美做出這個決定。

面對鍾小美的問題,祁軒沒有回答,只是緊緊地拉滿了彎弓,緊盯着鍾小美腳下的那片土地。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如果我不殺他,她又會出手,已經死了兩個人了,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凄厲的慘叫聲刺破了祁軒的耳膜,喉嚨中瞬間湧現出血腥味,雙耳也不出意外的流出了血。

“為什麼是兩個人?還有他是誰?”

還沒等他問出口,鍾小美立馬面向了祁軒,惡狠狠地喊道:“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我要殺了你!!!”

下一秒,鍾小美的影子在他的眼前徹底消失不見,祁軒詫異地睜大了眼睛。

“祁軒,身後!”

不遠處小白的一聲怒吼引起了他的注意,卻還沒等他轉過身,一隻細長的白皙的手臂狠狠地穿透了他的胸膛。

恍惚中,祁軒好似看到了向他狂奔過來的小白淚流滿面的臉,不知道為什麼,祁軒突然想笑,還忍不住想要吐槽幾句——喂喂喂,別用白澤的臉做這種事啊?

但他已經沒有力氣說出口了,他只聽身後傳來一陣悲愴的哭聲,“我不想殺人,我真的不想殺人,我害怕,姐姐我好怕啊!但是我來不及了,她會消失的!我不能讓她消失,但她已經殺了兩個人了,對不起叔叔,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鍾小美不停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明明已經死去很久的人了,但她的眼淚竟然還是灼燒到了祁軒的後背。祁軒不知為何,突然長舒了口氣,大抵是慶幸小姑娘還沒有在報復中迷失了自己。抱着這種想法,祁軒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許是感受到身前這人失去了聲息,鍾小美哭得更兇狠了。不止是她,自從祁軒耷拉下腦袋失去了生命跡象之後,變回人形的小白也哭到了撕心裂肺,趴跪在地上完全起不來。

“如果...嗚嗚嗚,我有力量...祁,祁軒,就不會死了!都怪我,都怪我...嗚嗚嗚...”

“閉嘴。”一道淡漠的聲音突然傳到了小白的耳朵里,他驚訝地抬頭望向四周,但什麼也沒有,只聽那道聲音繼續說:“他沒死。”

“沒死?祁軒沒有死嗎?可祁軒明明...”

聲音毫不留情面地打斷了他,“仔細看。”

只見從一道人影緩緩地從圈狀的箭矢包圍中走了出來,隨着人影緩緩邁出水圈,透明狀的影子也顯出了身形,正是一瘸一拐的祁軒。

他走到鍾小美面前,第一次看清了這個扎着雙馬尾的女孩子,即使雙手染透了鮮血,但眼神中卻依然有着善良和單純。祁軒蹲在她的身前,輕輕地抹去了她的眼淚,笑了笑說:“別哭了,再哭就變成了小花貓了,我們小美都不漂亮了。”

這是在鍾小美的走馬燈里出現過的一個畫面,看着被欺負的姐姐,鍾小美哭得特別可憐。蘇妍趕忙安慰着她,明明自己臉上也帶着傷,卻笑得十分溫暖,輕輕地將鍾小美擁入懷中,說:“別哭了,再哭就變成了小花貓了,我們小美都不漂亮了。”

話音剛落,鍾小美撲到了祁軒的懷抱里,緊緊地抱着他哭了起來。祁軒本來被這一出尷尬到身體僵硬雙手也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但當感受到脖間灼熱的眼淚后,還是輕輕地摸了摸鐘小美的小腦袋,就像過去安慰痛哭不止的姜尤一樣。

“讓哥哥幫你好不好?你不用勉強自己去殺人,也不會讓她殺人,讓哥哥來好不好?”

“不好...”小女孩的聲音悶悶地從祁軒的懷中傳出來,“你也不行。”

“不討厭他們嗎?”祁軒笑了笑。

“討厭!”小女孩抽泣了幾聲,“但是姐姐說過,天使都是善良的,叔叔也是天使。我一直跟着叔叔,都看到了,叔叔在查我的案子。他們都不查了,姐姐無論怎麼求,他們都不幫忙,只有叔叔還在幫我...”

祁軒沉默了半晌,只是輕輕地摸了摸鐘小美的腦袋,並沒有再說什麼。

將一切盡收眼底的小白長長地舒出一口氣,突然困意籠罩了他,無論怎麼用力,都阻止不了即將閉上的眼睛。而正在此時,那道聲音又傳了出來,“你可以休息了。”

“我不要!白澤不要!白澤要陪着...”

“由不得你!”

話音剛落,趴伏在地上的人突然睜開了眼睛,皺着眉看了眼自己的打扮,卻也沒說什麼。扛着早已經昏迷的沙都興,走到了祁軒的面前。

見小白扛着沙都興走了過來,祁軒笑得一臉歉意,“看,小白,我沒死!”

“我知道。”

“啊...?”祁軒摸了摸頭,傻呵呵地笑出了聲,“你在模仿白澤嗎?剛才一瞬間我差點還以為是白澤來了...”

小白停下了腳步,背對着祁軒,正待他疑惑的時候,小白突然轉過身來,笑了笑“我就是白澤啊!”

聽到他的這句話,祁軒瞬間愣在了原地。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小白一直稱呼自己是白澤,大抵又將自己當作白澤了吧。

“走吧,不是要回山海經嗎?”

“對對對!”祁軒長舒一口氣,回頭牽起鍾小美的說,溫柔地說:“走,我們一起回山...”

可話還沒說完,祁軒卻突然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輕飄飄地倒了下去。

昏沉中,他好似感覺有個寬厚的臂彎攬住了自己,低沉的聲音在耳邊再次響起,“他無事,只是...太累了。”

是啊,祁軒只感覺自己好累。四肢彷彿注了鉛,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就連潰爛的小腿都已經失去了知覺,疼痛早已感受不到了。

在意識消弭之際,祁軒似乎感覺躺在了一個溫暖的毛絨墊上,他的手被一雙小手握住,一道低沉的聲音從身下傳來,他說:“睡吧,睡一覺就能到家了。”

這句話好熟悉,應該是個很溫暖的人說的吧!到底是誰呢?

一道修長的人影在他的腦海中閃過...

祁軒突然揚起了嘴角,白澤嗎?怎麼可能,那張死人臉才不會說出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