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毀滅的結局
根據歷史的記載,【西方之人】與大魔國的戰鬥,大致開始於六百年前。在此之前,雖然魔界已經存在,但被創世神的【神聖屏障】所阻擋,直到他的子民獨立發展到足以與魔軍正面衝突為止。“神創造人類與惡魔戰鬥,是為了讓人在鬥爭中成長為新的神。”秉持着這樣的【神諭】,無數仁人志士拋頭顱、灑熱血,終於建立了屬於自己的國家。那是五百年前的事情,也是“國王”、“教宗”、“貴族”、“英雄”等諸多概念的開端……
雖然直到四百年後,東西王國的人民才首次打敗大魔國,建立起【兄弟之橋】,並且不久就失去它。但在此前的漫長鬥爭歷史中,也還是湧現出過不少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的。
“比如說我們現在所走的這條【迪格沃姆之路】,在這裡就曾經發生過一場意義不亞於【英雄橋】的偉大戰鬥。那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
“………………”
“喂!伊扎克!”
“啊?怎麼了?”
聽到神使大人呼喚的我連忙轉過頭去。
“我在講這些你聽到沒有?”
“啊,是的!”
“聽到你怎麼也不反應一下!”
“反應……什麼?”
抱歉啊神使大人,雖然你看上去不太高興的樣子,但是我們現在不應該把救出安娜作為第一位任務嗎?
難道說在這趟路上還要現場講解歷史課並考試嗎?恕我實在無法理解眾神的想法啊……
“嗯,你有沒有聽說過這場【迪格沃姆阻擊戰】的事情?”
“抱……抱歉!實在是不知道!”
【迪格沃姆阻擊戰】?這恐怕是非常高深的歷史課內容吧?雖然我所上的第六公社中學本來也不是很突出的學校,但是教會的聖堂衛士培養課程里也沒有這些,所以,就算答不出來您也不應該不高興啊……
“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神使大人好像並沒有怪罪的樣子,而是又像一位歷史課老師那樣嚴肅地講道:“【迪格沃姆阻擊戰】,是一場發生於三百年前的、不被歷史所記載的戰役。那時候魔界十將軍之一的【地煞將軍】迪格沃姆,想利用他鑽地挖隧道的能力,奇襲諾蘭大教堂。他從魔都的地下一路開挖,挖了七天七夜,最後果真在諾蘭森林的土地上露出頭來……”
“七天七夜?!”聽到這個消息的我大吃一驚,連忙停下來問道:“我們要走七天七夜才能到魔都嗎?神使大人!”
“不用……”顯然被我打斷的神使大人很不高興的樣子,但他倒是說出了讓我放心的話語:“我已經在這隧道里施了神力,十分鐘就能到了!”
“那太好了!”
於是我又急匆匆地趕起路來,同時不停地用劍把頭頂和前方的蜘蛛網掃掉。
“嗯……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
“但是什麼啊!”結果這時候見習神使大人又大吵起來。“你有完沒完?怎麼就喜歡講這些不在眼前發生的事情?”
“這是普及【失落的歷史】,有些人雖然沒能青史留名,但他們的貢獻不能被磨滅!”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我是神使!我都不給他們正名,還有誰能記得他們!”
“你的趣味真的很奇怪啊!”
……說實話,如果只是神使大人一個人在說的話,我雖然不能集中注意力聽講,但也不是不能忍受。可是見習神使大人您叫的實在太大聲了……捂住耳朵的話拿劍就不方便,而且您會覺得不尊重吧?
眾神們每天,也都是在這樣的爭吵中度過的嗎?
我發誓我剛才沒產生過信仰崩塌的感覺!
“所以最後是當時在諾蘭大教堂值守的十幾名低階衛士將迪格沃姆給擋住了!”看起來神使大人的聲音暫時又把見習神使大人給壓制下去了。“他們一直堅持到自己的前輩們到來,共同消滅了敵人。但是因為迪格沃姆是已經經過了七天的連續挖掘,體力耗盡!被輕鬆KO!所以那時人們沒把他當成什麼厲害角色,所以這場偉大的戰役就沒有被記錄下來!哎呦!”
“我讓你自顧自地在這兒說!”
聽起來好像神使大人被踩了腳很痛苦的樣子……沒關係吧?
不過十幾名低階衛士拖住乃至消滅魔界十將軍之一的迪格沃姆的事情,好像真的從沒聽說過。按理說,他們憑此功勞足以全體得到晉陞,並在史書和教會的傳說中留下自己的姓名。可是,就連這條【迪格沃姆之路】也沒有被記載。神使大人所說的【失落的歷史】,難道是真的嗎?
不!當然是真的!神使大人怎麼會說謊呢——啊!!!
“你怎麼了伊扎克!”
“怎麼,你又中毒了嗎?”
“不是……嗚!”
心臟忽然麻痹了,渾身幾乎都不能動彈,只能蹲下來。
這種感覺……彷彿是從身體里聖靈力的源頭髮出的,難道是!
“沒關係吧!”見習神使大人很關心地過來扶我,“是不是之前在與雷帕爾德的戰鬥中受傷了?”
“不是!這種情況……”
希望不是我所想的那樣!
因為我們聖堂衛士的力量都是由教宗大人開發出來的,她掌握着我們的聖靈力之源。如果她出了事,那我們立刻就會有感應……
“這不可能!安琳大人明明在堡壘里,怎麼會突然!”
“安琳!?安琳出事了?”
見習神使大人也十分吃驚的樣子,所以說,應該……
身體的不適忽然消失了。我看向神使大人,他好像沒有對我使用神力,只是低着頭,好像在觀察着半空中的什麼東西。說起來,他之前也經常做出這個奇怪的姿勢。
“沒事。”他聳聳肩面無表情地說道,“問題解決了,小問題而已。”
“那麼教宗大人她?”
“已經沒事了,接下來讓我們繼續說說那些擋住迪格沃姆的英雄們。他們的名字分別是——哎呦!”
因為已經重新轉過頭來繼續前進了,所以也沒看到身後發生了什麼事情。大概是見習神使大人又發威了吧?
其實,如果是在平時的情況下,我還真的想聽聽那十幾位前輩的名字,並把它們帶回大聖堂的【輝煌之殿】。但是根據神使大人的說法,我們十分鐘內就會到達魔都,現在已經走了五分鐘了。前方的道路上,究竟會遇見什麼也不一定。所以,那些事情只好以後再處理。
現在要做的,應該是準備好擊退、凍結和防禦類型的聖靈術施法,以防有敵人突然跳出來給予致命一擊。雖然見習神使大人似乎已經變成了【戰鬥模式】(註:伊扎克自己給魔法少女變身起的名字),決心要幫助我的樣子。但那位神使大人(指唐)恐怕不會允許她這樣做,還是會阻止的。“人類必須得依靠自己”,送我到這條早已被遺忘的隧道來,恐怕已經是神對我最大的恩賜了吧?
所以現在,必須由我自己來發揮全力——
“什麼人!”
沒想到這下一秒的時間,“不祥的東西”果然出現了。就在前方十步開外的拐角處,突然有一束像是火把發出的光打在了岩壁上,緊接着一個人影出現在了上面。我立刻念動冰霜聖靈法的口訣,揮劍而出。劍氣掃過去擊中岩壁,在將它凍結之後又反射向那個我們看不見的拐角,也就是光源的方向。很快便有人叫道:
“哎呦!”
我沖了過去。
“【極光鐵鎚】!”
“饒、命……”
我停下動作,定睛看着眼前被凍住的這人。他手上除了已經熄滅的火把外沒有武器,粗布衣服經過純凈的冰面透視,更顯得破破爛爛的。個子不高,自下巴以下都被凍住了。年輕但瘦削的臉上,嘴唇艱難地努動着,一雙小眼睛裡似乎沒什麼敵意,有的只是恐慌……還有欣喜?!
“凡迪卡!?”
他是安娜的侍從,怎麼會在這裡?
“安娜呢?!”
“公……主……”
情急之下,我竟一時沒反應過來為他解除冰凍,這使他說不出話。這時神使大人趕到我們面前,用手一揮。連冰塊碎裂的過程都沒有,侍從身上的一切束縛立刻消失了。
“啊,伊扎克大人!您怎麼會在這裡?”
“凡迪卡,你先告訴我,安娜怎麼樣了?”
“嗚嗚,公主她……”
他抽抽噎噎起來,立刻讓我感到大腦一片空白。怎麼回事?安娜難道出事了?不可能……
“你把話說清楚!”這時神使大人發話了,“你怎麼會來到這個隧道的?”
“欸?伊扎克大人,這位是?”
“我是神使!”
一道藍光閃過,凡迪卡顯然立刻就明白了情況。
“啊神使大人!您可來了!求求您救救安娜公主!”
“別跪!先回答我的問題,你怎麼知道這裡有條隧道的?”
“啊?我是,是偶然發現的……”
“哎呀你走開!你好,請問你是伊扎克和安娜的熟人嗎?”
“啊,是的!算是吧……我是公主的僕人。”
“那安娜現在怎樣了?!”
“公主……嗚嗚!公主她被關在魔都,每天都很痛苦,請你們救救她!”
什麼?安娜她很痛苦……可惡!但是這樣也就表示,她還活着?
一時間我竟不知道是喜是憂,只想趕快繼續前進,把她從敵人的魔掌中救出來!
“我明白了!伊扎克,我們快走吧!……伊扎克?”
我握緊了拳頭,感到腦門發熱,渾身似乎湧現出無窮的力量。
“我們走!!!”
飛奔起來,幾乎是立刻就飛奔起來了。不顧身後發生的事情,也淡忘了對於一切事情的擔心,只想一口氣到達這隧道的盡頭。很快!很快!安娜,我來了!
“喂伊扎克!”
見習神使大人似乎大喘氣地想跟上來,但是抱歉了,這是我自己的戰鬥。我一定要親手,把她給救出來!
前方的蜘蛛網似乎都已經被凡迪卡用火把燒掉了,也沒有遇到預想的惡魔阻擊。轉過幾個拐角,再跑進一條長長的直路,可以看到從洞穴外透進來的光芒就在不遠的地方。我的情緒高漲到極點,試圖再加快些腳步。但是真的抵達出口的時候,才發現它是在頭頂的位置。那裡有一塊幾近於圓形的石頭,露出了一點點縫隙和光亮。
趁這個大腦重新思考對策的時間,我停下來平穩了呼吸,決定還是慎重行事。因為敵人可能就在外面不遠的地方。貿然衝出去,即便不被突襲而吃虧,也很可能打草驚蛇,使安娜被惡魔們挾持為人質,到時候就沒辦法了。
“呼!呼!呼!”這時候凡迪卡和神使大人們氣喘吁吁地從後面追了上來。見習神使大人見我停下來了,便問道:
“怎麼了?”
“外面很可能有敵人,我得想想怎麼做。”
“這個不用擔心!”
沒想到凡迪卡笑着說道,“出去就是關押公主的密室了,一般很少會有惡魔來探視。我想伊扎克大人你是能對付得了的!嗯,你的話就可以……”
“既然這樣——”
我雙手抬起,用力向上頂那塊石頭。它比想象的輕得多,幾乎是立刻就翻了出去。我縱身一躍從昏暗的隧道里跳出來,外面的風景也沒有亮堂到哪裡去。到處都是漆黑的岩石,天空是紅色的,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真的就如《兄弟之橋》那副畫里描繪的那樣!
那麼,安娜在哪裡呢?
我繞過一塊巨大的岩石,立刻就看到了那被關在紅色籠子里的人。她雙膝跪地,兩手無力地握着那些布滿尖刺的荊棘柵欄,都已經滿是傷口。她渾身破爛的鎧甲也和我在諾蘭戰役時最後見到的身影一模一樣。那些銀色的、堅不可摧的超鐵材料如今看起來就像是一條一條的碎紙片拼在一起,每一個被損壞的裂縫都滲出血來,還有些大面積破壞的地方根本已經裸露出了模糊的血肉。她原本白皙的肌膚在哪裡呢?安娜,只有你的臉還是慘白的。但是你低着頭,閉着眼睛,使我看不清你的表情。你一定很痛苦吧?都是我,都是我之前的無能,才使你受到這樣的苦楚。但是你抬頭睜眼看看我啊,我來了!
“安——”
“嗯?”
正當我忍不住要叫出聲時,才猛然發現關押安娜的籠子一旁站立着另外一個灰色的身影。他狼頭人身,體格魁梧,肌肉堅實。肩甲上是兩顆朝不同方向挺起的尖牙。他用銳利的眼神瞪着我,臉上似乎有微微驚訝的表情,並且越來越明顯。
“聖堂衛士?!!”
“沃夫!!”
迅速地、幾乎就像雷帕爾德閃電般的身影那樣,他揮舞着右手瞬間變長的狼爪朝我攻了過來。我急忙橫劍擋住這一擊。但緊接着,他的左爪也跟上來,幾乎是加大了一倍的力道。我感到兩臂酸麻,但兩腳堅實地踩在地面上,即便渾身顫抖也絕不打算後退。
“是你!伊扎克!”這時【隱者將軍】似乎才認出我來,冷冷地盯着我問道:“你從哪兒來的!”
“你的生命該結束了!沃夫!!!”
“什麼?你,你怎會突然變強這麼多?!”
“還有我們!”
這時候,見習神使大人在我身後舞動寶劍的聲音響起來,好像要來助戰。我頓時更加感到熱血沸騰。
“就是你殺了雷帕爾德嗎?”狼將軍此時質問我道,“我感知到他的生命反應突然消失了……你這傢伙竟敢……”
“你也要去陪他了!!!”
我大喝一聲,準備使出終極的奧義【青山寒泉】結束戰鬥。不料沃夫見我如此,手肘猛地抬起,收爪向後跳去。他兩臂交叉,雙爪上開始釋放出淡白色的光芒。難道是——【群狼夜宴】!?
“群狼——夜!”
不妙,他這一招的釋放速度極快,而且範圍極大,衝擊力也不小。如果我使用【青山寒泉】衝上去,很有可能會被潮水般奔涌的魔力流給頂回來。而且,如果包裹住我的聖靈力護盾經受不住那些刀刃般鋒利的魔力光線的切割。超鐵鎧甲防護的肢體暫且不談,脖頸以上的部位肯定就危險了。上次在諾蘭森林的時候,我正是在這一招下吃了大虧,雙目險些失明……不行!我得先避開!
“哼!”
誰知沃夫竟然只是虛晃一槍,在我跳開的下一秒便收招回撤,並轉身抬起右手,用魔力將囚禁着安娜的荊棘牢籠浮空舉起。
“你想幹什麼!安娜!”
“滾開!”
狼將軍單爪一劃,朝我這邊釋放出一股黑色的霧氣。我看不見他和安娜的身影,只聽到了一陣激烈的腳步聲,急忙使用風系的聖靈法將迷霧驅散。但是,他們已經不見了。
“可惡!!”
我正打算朝密室的出口跑去,卻聽到“咯噔噔”一聲,似乎頭頂有什麼很大的東西在晃動。抬頭一看,竟是一個圓桌大小的、被烈火包裹着的八瓣吊燈正落下來!
“小心伊扎克!”
“哈啊!”
我上劈一劍將那燃燒的吊燈斬開,不料從四周的牆壁又突然射出許多投矛和箭矢來。只能用爆破型的聖靈法將它們震開了!這時見習神使大人也跳到我身邊,用她那柄造型奇特的雙手劍幫我挑落着各種暗器。
“這是怎麼回事啊!惡魔怎麼也使用這種人類的暗器!”
“我也不知道啊見習神使大人!可惡——安娜!”
“原來如此,沃夫這小子俘虜過幾批人類工匠。”這時我聽見神使大人在不遠處低聲說道。“他倒真是會物盡其用!”
什麼?俘虜人類工匠?意思是,這些機關是由那些被俘虜的西王國人所創造的?
不可能……人類怎麼向惡魔投降,還為他們做事?我們可是神的子民啊!怎麼能做這種事?
但是……
“別在那邊一個人自言自語!還不快過來幫忙!”
見習神使大人果然又發火了,說實話,我心裡是不敢向神使大人這樣大吼,儘管有的時候我是真的對他的言行有點失望……但是,一想到這是我們人類必經的歷練,那麼一切也都合情合理了。
既然這樣,只要我們自己做到最好就行了。把自己所有的力量都使出來——
安娜,就由我來救出!
“哈啊啊!!!”
這麼想着,渾身再度充滿了力量,彷彿是把所有的聖靈力都一瞬間釋放了出去,震碎了四面發射機關的牆壁。可是。即便這樣做過之後,還是感覺有使不完的勁!
“伊扎克?!”
“安娜,我來了!!!”
健步如飛、疾如閃電,我想這些從公社小學就開始學習的詞彙,就是為了形容這一刻的我而準備的。我可以感覺到自己像一團火球,猛地把緊閉着的密室石門都衝出了個大洞,就從那洞里直接奔到外面!外面的視野很開闊,依舊是暗紅色的天空和烏黑的岩石地面,但是狹長的通道指向遠處一個被漆黑的深淵所環繞着的方形平台。那平台上似乎有一個很大的紅色印記,像是陣法一樣的東西,不知道是起什麼用途?
等等,印記邊上的那兩個人影是?果然他把她帶到了那裡!
“嗷!!!”
這時候有四名惡魔隊長突然從一旁跳出,揮刀向我砍來。但我並沒有心情和他們糾纏,隨手將【青山寒泉】的力量灌注於全身,以自身為劍,連續幾個箭步就切開了他們的身體。緊接着,有更多原本隱形的惡魔出現在前往平台的通道上,似乎是給我布下了埋伏。
“別擋道!!!”
有那麼一瞬間感覺自己生出了八隻手臂,每隻手上都握着劍。但其實是因為揮劍的速度太快,連自己的大腦都沒有反應過來罷了。就像沃夫所驚嘆的那樣: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強大了?但這些現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我就是這麼強大!”
“嗷嗷嗷嗷嗷!”
伴隨着一陣惡魔們的慘叫聲,聽着身後屍體落下和消失的聲音,我一路穿過獨木橋通道,殺到了平台之上。這時我看清了沃夫就站在那裡,安娜也已經被從籠子里釋放了出來,只是依舊昏迷不醒。她被放在一塊有着怪異紅色印記的地面上,魔界的狼將軍雙手懸空,似乎正打算對她做什麼。
“住手!!!”
我挺劍朝沃夫刺去,雖然沒有用上【青山激流】,但不知不覺劍尖已經接連快得如暴雨一般。然而沃夫不緊不慢,用幾個側身和後手翻,便輕鬆躲過了我的所有攻擊。我知道不可能立刻決出勝負,便轉身直奔躺在地上的安娜,希望先將她帶離戰圈。可是一道寒光襲來,立刻有一堵冰牆擋在了我們之間。狼將軍眼神冷峻,即便到了這個時候也絲毫不肯退讓的樣子。
“哼!不賴嘛,你比我想象的還厲害一些。”
“即便如此也還要抵抗嗎?放了安娜!”
“我可是惡魔!”【隱者將軍】冷笑道,“無論你有多麼強大,都不可能讓我們屈服!嗯……你先回答我的問題,你們這些人是從哪兒來的?怎麼敢到魔都來!?”
“我們是從迪格沃姆開挖出的那條隧道來的。”我一邊嘴上應付着,一邊慢慢挪動腳步觀察着對手,尋找突襲的機會。“來魔都就是為了救出安娜!”
“迪格沃姆?!”沃夫似乎也有點驚訝,“居然是他……”之後他自言自語地嘀咕了幾句,但我沒聽清楚說的是什麼。讓我驚訝的是,他即便在低頭思考什麼的時候,身體防禦的架勢也毫無鬆懈或露出破綻。看來上次在諾蘭森林的時候,他還沒有使出全力。
“哼,讓你們這些人類鑽了空子!”狼將軍此時又大聲說道,“但即便如此,你以為來到魔都就能打敗我們三將軍嗎?!伊扎克!”
“什麼三將軍!”我忍不住笑道,“雷帕爾德已經結果了,你們只剩下兩將軍!你可以把泰格叫出來,我們就在這裡決一死戰!”
“嗯……”
他忽然表現得有點猶豫了,為什麼?不過我也確實有點後悔剛才說的話,因為如果泰格真的來到,與他合力夾擊,我一個人可能確實不是對手。我的目的是救出安娜,而不是在這裡逞能。不過,如果真的能就此再殺死一名魔界將軍的話……
“我們的人很快就會來!”【隱者將軍】此時又不甘示弱地嚷道:“泰格也會來!你們今天都要死在這裡!”
“會死的首先是你!”見他似乎稍稍露出了破綻,氣勢也減弱了些,我不及多想,便運足【青山寒泉】的功力,一劍刺了上去。
“哼!”
誰知他略一側身,便幾乎是擦着邊躲過了我的長劍,隨即便用一個肩撞讓我失去了平衡,險些一趔趄栽倒在地!我心知中計,急忙用【聖靈護盾】包裹住全身,抵擋住了他緊跟而來的雙爪。我料到他是想趁機把我摔出去,好在我立足未穩的時候使用【群狼夜宴】的絕招。但是在這麼近的距離內,你是用不了這招的!接招!
“【青山激流】?!”狼將軍迅速縮回雙手,舞爪成風,不停地抵擋着我的每一下刺擊。看來這招對他是沒用了!我悄悄用後腳踏步,打算使出土系的聖靈法【地裂足】,在他腳下製造空隙,好使他再度失去平衡、露出破綻。然而沃夫卻不閃不讓,只是用雙爪突然夾住我的長劍,往下一壓,便使我差點先跪倒在地。看樣子他的確更有戰鬥經驗!
“憑你這種程度也想贏我?”【隱者將軍】嘲諷着,不忘趁機抬起左腳,將我踢了出去!
之後,他便準備釋放【群狼夜宴】的絕招,渾身散發出白光!
別想得逞!剛一落地,我便從劍上揮出一道極快的紅色光束,射到了沃夫的左眼之上。
“【標示線】!”
“什麼!?”
不錯,能突然想到利用這招本來毫無殺傷力的輔助技能,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大概這就是急中生智了吧?【標示線】本身只是低階衛士用來幫助自己瞄準遠程目標的入門招式,但是速度比任何更具威力的高級招式都更快!雖然這招不能直接沃夫造成傷害,卻能干擾他的視線,影響他的心神。而且,習慣於穩紮穩打的他,肯定會對這種很少見到的低級招式有所顧慮。果不其然,他放棄使用絕招,開始本能地用雙爪去撥開那條線,可是它是沒有實體的!我趁機又用劍尖引導着那條線,在他兩眼上晃來晃去。
“可惡!竟敢耍我!”發現自己上當的沃夫不顧被紅光直射着的兩眼,再度雙爪交叉開始蓄力。但是我已經趁這個機會衝上前來。
“你沒機會了!【青山寒泉】!”
迅速地將作用於標示線的聖靈力轉換為使用奧義的聖靈力,這種事情當然我之前也從未試過。不過,看樣子是成功了。
“嗷嗷嗚!”
隨着腰部被利劍切開,沃夫就像雷帕爾德中招時那樣打了個趔趄,之後我如法炮製,從他背後以劍身為渠,釋放出源源不絕的聖靈力激流來。他也如死去的豹將軍那樣被衝上了天,然後無力地從空中落下來。
“結束了!”
“沒那麼容易!”
不料沃夫在空中蜷縮起身體,迅速釋放出之前在密室里放出過的那種黑霧來,立刻阻擋了我的視線。我只好儘力向黑霧的範圍外跳出,卻發現它的規模竟越來越大。緊接着,猶如一片光芒閃過,黑霧全都變成了濃濃的白霧!
“狼並不是喜歡在黑夜裡行走。”正在我驚駭的時候,沃夫的聲音似乎從四面八方同時傳出來。“那是它的本能,它必須做的事情。伊扎克,你喜歡生活在一個連月亮也沒有的世界嗎?”
“你在什麼地方!說什麼瘋話!”
“你當然不喜歡,因為你並不出生在那裡!人不會喜歡自己不熟悉的東西,但是,熟悉的東西也未必就喜歡。”
“少廢話!快點給我出來受死!”
糟了,突然發現我好像也有點戰意過分高漲的傾向。要知道這可是在魔都,四面八方不只有多少敵人正在趕過來!我的本意本來是想儘快救出安娜的。但是如果再被他用這種方式拖下去的話……
“死?哼,埋葬的地方,出生的地方,哪一個你更熟悉?其實都不是。無論是人類還是惡魔,出生與死亡都並非是出自自己的意願。哪怕是被迫自盡之人,也是情勢將他逼到那一步的。”
這傢伙……到底在說什麼?“對了!不想聽別人說話的時候,可以將他給轟走!”這是安娜告訴過我的事情……
那就用爆破型的【烈焰風暴】吧!
“人應該去追求自己出生與死亡之地以外的、更美好的世界!這才是——活着的意義。”
能聽到腳步聲,這傢伙,肯定是在悄悄向我接近。一旦進入【群狼夜宴】的攻擊範圍,他就會毫不留情地出手,給我致命一擊的。
那麼,就必須趕快完成聖靈法的蓄力了!讓周圍的溫度升得更快一些吧!
“伊扎克,你見過……輝煌山頂的日出嗎?”
接近了!就是現在,“烈焰風暴!!!”
在我一瞬間釋放出巨大的赤色靈力之後,四周的濃霧就像是被炸開來一樣,立刻雲開霧散。甚至連原本暗紅色的天空和黑色的雲彩都被照亮了。
“……好啊。看來那裡的日出還是這般的絢爛,跟六百年前一樣。”
當濃霧散去,一身灰白、完好無損的的【隱者將軍】就站在我離我十步開外的地方,他身後則是那塊有着紅色印記的地面。
看來他身上的傷都已經用魔力治癒了……
“你不要得意!”我用劍指着他,“六百年前西王國尚未建立,你們或許能在我們人類的土地上猖狂一時!但很快,就是你們整個魔界的末日!”
“末日?哼!”
“別想用絕招!”不等他把雙爪交叉起來,我就一個箭步沖了上去。但是……
糟糕!好像有點靈力不足的樣子!用不出【青山寒泉】了!
“站住!”
不料就在我有點慌張的時候,反倒是沃夫先喊了停。他叫道:
“伊扎克!你抬頭看看我的頭頂!”
“什麼?!”
他的頭頂——安娜就在那裡!他竟然能在不抬起手施法的情況下,用魔力把一個人懸浮在空中?!
“放開安娜!”
“我不可能放過她。”惡狼狡黠地笑道,“她是我們完成偉大儀式的重要道具,現在她就要完成她的使命了!”
“儀式?使命?!你到底在說什麼!”
“就是我們偉大的大魔王大人實現復活的使命!!!”狼將軍說著,雙手舉起來,往安娜的身上釋放了一道奇怪的黑色光線!
“混蛋!你想幹什麼!!!”
我不顧一切地衝過去,也來不及思考他所說的大魔王究竟是不是一百年前被兩國勇士所殺死的魔界首領拉伯林斯。不管怎樣,都絕不能讓他對安娜出手!只要打敗他,救出安娜,一切危險自然都會解除了!
“別想妨礙!”
然而,僅僅是單爪一揮,我面前的地面就出現了一條巨大的裂縫,立刻阻擋了我的去路。
可惡!這傢伙竟然還有這麼多餘力!既然如此,就用聖靈力織成的翅膀飛到空中吧,直接去把安娜奪下來!
然而狼將軍僅僅是跺一跺腳,從安娜正下方地面的紅色標記上,就突然衝出來四股奇怪的魔力流,像四支利箭一樣朝空中的我襲來!在我驚險地揮動光翼躲過之後,又發現一個接近透明的暗紅色護罩擋在了我和安娜之間!我試圖用長劍去劈砍或刺擊它,但就如同砍在最堅硬的岩石上一樣,只是火星四濺卻砍不出裂縫!
“沒用的!”沃夫一聲狼嚎,把自己的魔力又往安娜身上多注入了些,我只感覺到面前“嗡”的一聲炸開,直到摔在地面上,意識才清醒過來,發現已經落回到了那條溝壑的外面。
“混蛋!”
我不顧渾身的疼痛,一個翻身站了起來,用劍尖向沃夫釋放出一道金色的攻擊光線,那是中階衛士中的佼佼者才能學會的【制裁之光】,連超鐵鎧甲也能一口氣貫穿。然而,在面對包圍住沃夫和安娜的防護罩時,它竟然直接就被撞碎了,還把我的右臂震得發麻。
“這!該怎麼辦?”
正當我手足無措的時候,潛意識中產生了“尋找神使大人幫忙”的念頭。可是往四周一看,哪裡有他們的影子?啊!對了,在那個地方,原來他們兩位還沒有穿過狹長的獨木橋通道,來到這個平台上。從這裡望去,只能看見對岸如同米粒般大小的兩個人影。
這還真是……神對人類毫不留情的試煉啊……
但是,這也就意味着這試煉只要盡全力就能通過吧!
我下定決心,再次展開光翼,朝空中的安娜飛去!
“你還想再試試厲害嗎?”沃夫雖然嘴裡叫嚷着,但這次並沒有再從地上的紅色印記里召喚出魔力流來攻擊我。而且,他似乎滿頭大汗的樣子……看起來,他正把全部的力量都用在這個所謂的復活儀式或陣法里。
我來到安娜面前,一拳朝我們之間的防護罩打去,結果當然是我的手感到劇痛。看來沃夫把阻止我的全部希望都放到這個罩子上了,而我的力量也絕對不足以打破它,怎麼辦呢?
“結束吧!”這時,隨着地上的沃夫一陣大喝,他又從陣法里抽出了一部分力量來攻擊我。但是我很輕易地就躲過了這些形同強弩之末的箭矢。在我想出擊破防護罩的方法之前,狼將軍更加惱羞成怒了。他似乎準備先用一大部分魔力來解決我。我的面前出現了至少三個陣列的漆黑箭矢,它們蓄勢待發,片刻之後就像狂風暴雨一般朝我襲來!
“啊!!!”我一邊竭力維持着光翼,一邊用聖靈護盾包裹住全身。全部躲開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試圖全部承受下來,護盾肯定會在半途就破碎。安娜!我怎麼能在你面前就這樣倒下!
在左閃右躲之中,我的靈力和體力都已經逼近極限。再這樣下去,肯定一切就完了!可惡,為什麼我的力量打不穿它們的護盾,它們卻能打破我的……
等等!
誠然要打穿對手的護盾,必須要使用更強大的力量才行。但是,這些魔力箭矢卻能肆無忌憚、不受限制地從己方的護盾里衝出來。它們集結在一起的力量雖然很可觀,但單支的魔力絕對不足以勝過這個防護罩。然而即便如此,它們還是來往自由。
也就是說,只要我使用敵人的力量來攻擊這個防護罩的話……它就會形同虛設!
“行了,你想變得千瘡百孔嗎!”這時沃夫還不忘在心理打擊我,“快下來接受命運吧!”
“我不會接受……這樣的結局!”
平台在震動,整個深淵都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怪異吼聲,連平時不苟言笑的沃夫也發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沒猜錯的話,大魔王可能真的要復活了。雖然不知道利用安娜的力量來複活是什麼原理……
但是,要做的話,就只能是現在!
“【捨身汲取】!”
“什麼?!”
沃夫顯然很驚訝我這一招,因為他發現我這個聖堂衛士竟開始將組成防護罩的魔力吸取到自己的手臂上。這當然是十分危險的、只有決心為同伴擋招犧牲時才會使用的禁忌招數。但是,如果我剛才能夠做到把釋放【標示線】的靈力瞬間轉換為【青山寒泉】的力量,是否也能完成一種更高級別的轉換呢?這當然不意味着我能直接完成“把【魔力】轉換為【聖靈力】”的奇迹。但是,在左手吸收魔力的同時,必然會拉出一個真空的孔洞來。那時,再努力用右手的聖靈力穿越這個孔洞,僅僅是那麼一瞬之間,兩股極端不同的力量的交匯……能做到嗎?
“一定得做到!!!”抱定這個信念的我,把長劍入鞘,右手放在了左手所製造的孔洞之上,開始源源不絕地往防護罩內釋放聖靈力。接口處,一陣炫目而詭異的閃光幾乎讓我睜不開眼睛。
“什麼?聖堂衛士的力量竟然穿過來了?!哼,就算如此,憑那滲進來的一點點力量,就能阻止我們嗎?!”
嘿嘿,憑這一點進去的力量當然不足以打倒你,但是……
如果利用它釋放治癒系的聖靈法呢?!
“快醒來,安娜!!!”
“什麼?!!”【隱者將軍】再一次驚愕了。
安娜傷痕纍纍的身體被綠色的治癒聖靈法所包裹,逐漸激活了她原本的力量,開始釋放出耀眼的金色光輝。作為第六名高階聖堂衛士的她,聖靈力原本就強過我。如果能夠蘇醒過來,一定能憑藉自己的能力掙脫這個黑暗的牢籠!
……但是,等了片刻,安娜還是沒有睜開眼。
“你的計劃不錯。”沉默了一會兒的沃夫說道,“但可惜,她的力量已經被拉伯林斯大人吸盡了!她已經快死了!”
不可能!!!安娜不可能就這麼死去……她一向是那麼強大,那麼堅韌。她的決心和意志絕對不會輸給任何人!你低估她了!
但是……不,就算我的力量即將耗盡,安娜她也一定會在最後一刻到來前醒來!
“安娜!!!我是伊扎克,是你的阿克!你快醒醒啊!”
情急之下,我連她曾經給我取過的“愛稱”都叫出來了。
說實話以前我並不喜歡這個愛稱,雖然她確實比我大兩歲,但我並不想把她當作姐姐。我在家裡一直是長子,承擔著孩子們當中最多的責任。我承認自己以前覺得她帶給人的氣息很溫暖,很想讓人依靠……但是,我不想只是像孩子一樣依偎在她的懷裡!
“如果你能醒過來的話……我就同意了。”我望着她那張美麗的面孔,看着她緊閉的雙眼想着,她之前和我一起去公園時提出的要求。
“但是,現在是我要抱住你!!!”
……嗚!左臂的侵蝕,越來越嚴重了。果然將魔力吸取到自己的人類之身上,就會造成這樣的結果。
更可怕的情況,是像那日在西神關的諾福切一樣,被從內感染為一個魔人!
光翼也逐漸維持不下去了,即便沃夫不再放出魔箭,我想不用半分鐘我也就會自動掉下去了。
臉上忽然一陣灼熱,好像要燒起來,估計也是被魔箭擦到了吧。
總之一切都是最壞的情況……
但就在此時她睜開了眼。
“唔……伊扎,阿克?!”
“太好了。”
心中這麼感慨了一下,我就感到渾身無力,背上的光翼也消失了,身體在急速下墜。
“阿克!!!”
她向我伸出了手。
暗紅色防護罩像玻璃一般頃刻破碎,美麗的銀髮少女再度展開光潔的翅膀,恢復了她的英勇的模樣。她朝我衝過來,在我即將落到地面之前接住了我。
“阿克……”
“哈,阿娜,你怎麼現在才醒?”
“欸?”
“我也給你新取的昵稱,怎麼樣?”
“呃……我能拒絕嗎?”
“不行,因為我救了你。”
“別在這時候跟戀人討價還價嘛……”
我們緩緩地落到了地面上。我站起來,看到安娜再度露出了暌違已久的笑容。
“謝謝你,阿克!我知道你會來的!”
“嗯,我終於來了,你也終於醒了。”
“你們!!!”聽到這氣急敗壞的一聲,我轉頭望去,看起來是不甘心儀式被打破的沃夫衝過來了。糟糕,我的佩劍呢?好像剛才在空中的時候,被一隻魔箭射中了腰間的掛帶……是什麼時候的事情?現在掉哪了?
“沃夫,讓我來對付你!”安娜轉身準備迎敵,但是她的手上也沒有武器。唉……她的劍之前遺落在諾蘭戰場了。雖然有戰友們幫她收了回去,但是如今應該是存放在大聖堂的兵器庫里,這次我忘了帶來……
真是,我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丟三落四,這樣不就跟以前的安娜一樣了嗎?
但是,只要我們兩個人都還在這裡,一切都不必再懼怕了吧?
“安娜,接劍!!!”
就在此時,我聽到另一位尊貴的少女的呼喊聲,並看到空中白光一閃。原來是見習神使大人趕來了,她擲出了自己的那把造型奇特的雙手大劍,安娜穩穩地接住了它。對了,安娜原來的劍也是類似樣式的,她拿起來真是合適啊……
“【雪原衝鋒】!”
眨眼之間,安娜已經使出了她的絕技,那是一道向前衝擊的強力劍氣,範圍很廣,威力也很大。並且,聖靈力中包含着冰和水的屬性,被掃過的地面都會形成一路的積雪。真酷啊安娜,我要是也有這樣的絕招就好了……
“喂!你還躺在這兒做什麼!”這時神使大人的聲音突然在我耳邊響起來,我想坐起身,但是渾身疼痛得要命,而且感覺左臂上的魔力就要抑制不住了。
“你看他傷成這個樣子,怎麼繼續戰鬥!”
“……沒辦法,那些眾神居然忘記了給隊伍里設計一個奶媽的角色,那這次就算例外吧!”
突然間,我感到無病一身輕,下意識地就站了起來。看來神使大人還是出手了。
“拿好你的劍!”說著,神使大人把不知從哪裡撿回來的那把佩劍扔回到了我的手上。看來,是再次和安娜並肩戰鬥的時候了!
“多謝神使大人!”
我揮劍加入戰局后,形勢立刻發生了變化。本來安娜由於體力尚未完全恢復,在與沃夫的搏鬥中處於下風,雖然尚未落敗,但頹勢已顯。只是不知怎麼的,我似乎也無法發揮出剛才那麼神勇的力量了,連連被狼將軍逼地後退,難道說和安娜在一起並肩作戰的我,反而又產生了一種依賴的情緒嗎?
不過安娜卻越戰越勇,她跳到我和沃夫之間,再次使出了【雪原衝鋒】將敵人逼退。同時,她似乎又在眨眼間領悟了之前長久所未能掌握的奧義,接着上一招的餘威垂直旋轉雙臂三百八十度,將敵人用白浪一般的劍氣直接挑上了高空:
“【雪原嘯月】!”
“嗷嗚啊啊啊!!!”
那劍氣拉開距離之後,依然和安娜的長劍連接在一起,在天與地之間形成了一面巨大的月牙。沃夫被那月牙之刃持續衝擊着,鮮血從全身迸發出來。我本以為他會被切成兩半,但看起來這一招注重的並不完全是切割能力。他最終頹然地從天上掉了下來。
真帥!安娜,你實在是太帥了!
“伊扎克!就是現在!”
“嗯!”
安娜略一點頭,我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張開光翼從沃夫的頭頂越了過去。他剛剛掙扎着從地面上站起,就被我和安娜分別從前胸和後背刺穿了身體。鮮血再次從狼將軍的口中噴出。
“嗚嗚噗!”
“贏了!!!”
這一聲倒不是我和安娜先喊出來的,而是見習神使大人。似乎她已經……對戰場的鮮血習慣了呢。
我和安娜鬆開了握住劍柄的手,相視一笑。她還是那麼美,英姿颯爽、無懈可擊。
就是臉上有點血污的痕迹還沒有擦掉……
“你臉上有好多血啊……”
“結果是你先說出來了啊!!”
“哈哈——”
“噌!”就在我們說笑的時候,本來以為已經死去的沃夫忽然睜開眼睛,並從身上爆發出一股可怕的力量,將我們和插在身上的兩把劍一同震飛了出去!
“怎麼,可能……”安娜很快從地上爬起來,但看起來身經百戰的她也驚訝不已。“他居然還有這麼大的力量!”
“哼,人類!”
我們趕緊飛身撿起地上的寶劍,各自擺出了迎敵的架勢。
不過,已經傷痕纍纍的【隱者將軍】,僅僅是爆發了這麼一次便垂下了兩手,緊接着猝然倒地。
等了兩秒鐘,我和安娜才敢上前,緊接着,神使大人和見習神使大人也來了。
仰面躺在地上的沃夫,往昔銳利的眼睛已經失去了神采,但它們還在活動着。他似乎是在掃視着我們。
“啊!他,他還沒死嗎……”見習神使大人小心翼翼地問道。
“好像是……”我也同樣小心地說著。
就在這時,狼將軍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再不出氣了。
“呼……”我們所有人倒是出了一口氣。
“結束了!”安娜突然擁抱住我,“阿克……都結束了。”
“嗯,都結束了呢。”我笑道,“你沒事就好。”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是的,你終於沒事了。
“安娜公主!!!”這時候我們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回頭望去,原來是凡迪卡。他似乎正在那條狹長的通道上站起身來,看來剛才是想跑過來,但是因為懼怕戰鬥的衝擊波就趴在那裡了啊。
“你沒事吧安娜公主!”
“嗯我沒事!凡迪卡,多謝你這些日子一直以來的照顧!”
“哪裡的話,我不是一直跟着公主的嗎!哎,伊扎克大人怎麼樣了?”
“我也沒事!凡迪卡,謝謝你這次給我們帶路了!”
“哦!那個……抱歉啊伊扎克大人,其實我也沒想到沃夫這麼快就會又來檢查公主的狀況了,我不是有意讓你和他正面衝突的……”
“我知道我知道!不過他現在已經死了!一切都結束了!”
“哦!”凡迪卡興高采烈地鼓起了掌,甚至還向我們豎起了大拇指。“太棒了!兩位聖堂衛士!!!”
我和安娜都笑起來。不過安娜忽然又提出了一個問題:
“說起來,為什麼直到現在,魔都的其他惡魔都沒有趕過來呢?伊扎克,我們真的已經打到魔都來了嗎?”
“沒有!”我連忙說道,“我這次是孤身通過秘密隧道來救你,不過確實沒有遇到多少阻礙。三將軍中最後最強的泰格也沒有出現,我也正納悶呢……”
“泰格已經死了。”這時神使大人忽然說道,“他已經死在了班爾吉的手裡。”
“什麼?!”
“哎,抱歉,我剛才就想問……請問你們兩位是?”
“呼!”神使大人好像很無奈地一抬手,他手上的那個腰牌果然有立刻告知信息的功能。安娜很快也明白過來了,她高興地施了個按肩禮。
“聖堂衛士安娜,參見兩位神使大人!多謝神使大人相救之恩!”
“免禮。”
“安娜,你這樣子不夠虔誠。”我笑道,“神使大人他最喜歡講排面,你應該在按肩的同時鞠躬。”
“喂!你小子也揶揄起我來了啊?!”
“沒有,沒有……”
神使大人雖然看起來有點生氣,但他並沒有真的發作。這是當然的了,他可是一直在照顧着我們的神的使者。如今能夠打倒沃夫救出安娜,也多虧了他啊!我想,也一定是他阻止了魔都的其他惡魔來援……
看來,神果然是護佑着我們的。既然魔界三將軍已經被消滅,那麼,攻滅整個魔界的時間也就要到來了吧!當然,這件事情也不能心急,得回教會從長計議……
“我們回去吧!安娜!”
“嗯!”
沒想到她竟然直接當著神使大人的面挽住了我的手……想什麼呀伊扎克!這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回去以後,也該把我們的關係公開了。
“那麼神使大人,我們還是從迪格沃姆之路……”
“小心。”
“啊?”
“戰鬥還沒有結束呢。”
神使大人忽然背着手轉過身去,他的眼神此時變得很漠然的樣子。雖然他總是這麼面無表情,但這次我卻覺得有點不祥的預感。
怎麼回事?難道這附近還有敵人嗎?可是,這裡哪還有其他惡魔的影子?難道說,是敵人的埋伏?!不,不可能,沃夫已經死了,如果有埋伏的話,怎麼會現在才出來?
想到這兒,我趕緊回頭轉向沃夫屍體倒下的地方。它已經在淡紫色的光芒中逐漸消散,和雷帕爾德以及其他惡魔死去的時候一樣。而且,無論是在這個平台上,還是那邊狹長通道所連接着的對岸,也都沒有敵人的影子啊!所以說——
但神使大人依舊那樣冷峻地看着我,甚至我從他的眼睛裡還看出了一點悲憫,就像是教宗大人以前為我們出征的將士祈禱時所流露出的那種眼神。
到底——
“啊——!!!”
“怎麼了安娜!”
等我回過頭來,已經因為看見了恐怖的一幕而大腦一片空白。有一隻巨大的怪手——像是由漆黑的魔力組成的,從地面上那道紅色的咒印般的圖案里伸出來。它一把就抓住了安娜,並向那古怪陣法的中心拉去。
“安娜!!!”
“哈啊啊啊!!!”
安娜用見習神使大人給的那把劍不停地砍擊着那怪手,但是竟然一點損傷也無法造成。怪手只是停下來用力一握,她便痛苦難當,寶劍從手中掉落到了地面上。
“阿克——!!!”
眼見她即將被拉回復活大魔王的陣法的中心,猛然反應過來的我情知不妙,急忙拔劍沖了上去。起手,便是切割力極強的風屬性聖靈法【秋葉斷】。然而,不要說斬斷整隻手臂了,竟然連一個小的缺口都沒有砍出來!那魔力彷彿是直接把我的聖靈力攻擊給吸收了。我又拚命地使出各種強力的攻擊型聖靈法,但是都沒有作用!
“神使大人,這是?!”
等我再回過頭去,卻又看到了驚人的一幕:見習神使大人拿着寶劍想要衝上來,卻被她背後的同伴按住了肩膀,怎麼也走不動的樣子!他們好像要打起來了?!
“伊扎克。”這時那高大的、兩眼像凝固不變的黃金一般的銀髮神使,一邊若無其事地應付着自己同伴的攻擊,一邊說起絲毫不帶感情的話語:“你得快點解決了,不然拉伯林斯就要藉助安娜的軀體復活了。”
“什麼?!”
“你放開我!!!”見習神使大人一臉憤怒和驚慌地大叫着,“伊扎克你快動手啊!不然安娜就真的危險了!!!”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復活儀式不是失敗了嗎?最後的將軍沃夫不是已經死了嗎?
那麼,為什麼還會發生這種事!!!
“快去救安娜啊!!!”
這喊聲像是要刺破我的耳膜,但是我卻頭腦中一片茫然,感覺自己什麼也做不了。我看向安娜,她已經被怪手高舉到了復活陣法的中央,有許多黑色的魔力流正從陣法圖案里射出來,像野蠻生長的觸鬚一樣不斷地刺到她的身體上!我又聽到一陣地動山搖的聲音,比沃夫施法的那個時候更加劇烈,而且,這強烈的紅光是什麼?!
“嗷嗷嗷嗷嗷嗷——!!!”
這巨大的吼聲是什麼?
有無數的光芒……從包圍着平台的漆黑深淵底下射出來!
有比之前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像是群魔亂舞一般的叫聲,也正在從那底下發出來!
不,還有一種叫喊聲十分凄慘,那是安娜的聲音。我從未見過,她的情緒崩潰成那個樣子。她美麗的面目正在扭曲變形,變成接近於惡魔的模樣……
怎、怎麼回事?
神使大人你們真的不出手嗎?
難道這也是我們人類必須要面臨的試煉嗎?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了!!!
……
不行,不能讓這一切發生。
什麼問題也不需要想明白,因為直覺告訴我,再這樣等下去就會來不及。
反正神使是不會出手的了,也不會有別的人來救援。
我必須,我必須,我必須!!!
“哈啊啊啊啊!!!”
再度振作起所有的力量,向那抓住安娜的魔爪砍去。
就算火星四濺,連這教會授予的寶劍都迸出了缺口和裂痕,我也要繼續砍下去!
“阿克,阿克……”
“堅持住安娜!你一定要堅持住啊!我馬上就砍斷它,馬上!!!”
“我,我愛你……”
聽到這句話的我再度感到渾身發抖,並不是以前的那種興奮和喜悅,而是無邊的恐懼!不行啊,不要啊安娜!為什麼,為什麼在這個時候說這個呢?回去以後,我們可以繼續說,每天都說啊!為什麼一定要在這裡說呢!還不是放棄的時候啊!!!
但是安娜的嗓音已經嘶啞了,她再也發不出任何一道聽起來像是人類的聲音了。她美麗的雙眼已經閉上,並且逐漸變成了惡魔般的血紅色眼睛。她銀白的長發也開始生出粗壯的、公牛般的彎曲大角。不!這不是,這不是安娜!這是——
我立刻想起了曾經在教會裡見到的那副畫——《誅魔之戰》。我只在剛剛成為聖堂衛士,進入大聖堂的時候留意過那副畫上的內容。那畫的是一百年前東西王國的勇士們合力殺死大魔王拉伯林斯的決戰場景。其中,魔王本人處在畫面的正中央,因為受到了眾人合力的絕招攻擊而憤怒地咆哮着。他那雙衝天的牛角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但是!眼前安娜頭上長出來的,不就是那對角嗎?她現在所擁有的那雙可怕的、熔岩裂縫一般的赤色雙眼,不就是拉伯林斯的那對眼嗎?難道說,拉伯林斯真的要借她的身體……
“啊——!!!可惡!可惡!可惡!”
我再度不顧一切地砍起那怪手來,直到把手中超鐵精鍊的中階衛士劍砍得只剩下半截斷刃。所有的能力都使上了,不論是輔助性還是攻擊型的聖靈法,或者是絕技的【青山激流】也好,奧義的【青山寒泉】也罷,但是任何作用都沒有!直覺告訴我一切都無法挽回了,安娜正在死去,拉伯林斯正在復活。完了,什麼都完了!
“安娜!!!!!!”
但是即便如此,即便眼前的這個人,已經完全不是我所熟悉的她的模樣,我也絕不會就這樣停下來!我相信她還活着,她還在呼喚着我。我不知道神諭是怎樣,命運是怎樣,但我只要做就行了!因為現在除了做這件事,我沒有其他的任何辦法!我不敢去想其他的任何狀況!
突然,安娜的面孔再度變回了她自己,湛藍色的眼睛也睜開了。我激動得說不出話,難道是奇迹發生了嗎?但是,接下來安娜對我說的話,卻讓我立刻陷入了更加絕望的深淵:
“殺了我……阿克,快!”
“什麼?你說什麼啊!”
“只有……這個辦法了。你不能……讓拉伯林斯復活……”
“不行!不行啊!!!”
“快!”
安娜再度痛苦地閉上眼睛,面部又開始魔化了。淚水從她的雙眼裡流出,和我滴在她臉上的熱淚匯聚到了一起,但即便是它們也無法清除那逐漸吞噬一切的黑暗。完了,什麼都完了,怎麼會這樣?可是只要還有一絲機會,只要你還在這裡,我就不會……!
“快!伊扎克!”可是安娜這時又啜泣着說道,“這是最後的機會!作為聖堂衛士,西王國的勇士,人類的希望,你必須,你必須阻止……”
“不行!!!”
我怎麼能,怎麼可能下得了手呢?
我本來是來魔都救出你的,怎麼會遇到這樣的事情呢?安娜,我們以前經過了那麼多苦難才在一起,又因為敵人的攻擊而被迫分離。如今我終於再次見到你,救出了你,這一切,不該圓滿地結束嗎?
為什麼!
為什麼突然是這樣的結局?!
“伊扎克!!!”
不要那樣叫我!我不是什麼聖堂衛士,不是西王國的勇士,也稱不上是人類的希望……對不起,爸爸、媽媽,教宗大人、女王大人,以及所有的同伴們。我不行,拉伯林斯就要復活了,我們人類又要生靈塗炭了,可是我不行!我下不了手啊!
因為她是我的安娜啊!!!!!
就算再過千百年的歷史,也只有這一個安娜啊!!!
突然,少女再次睜開眼睛,向我做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我知道她心裡一定對我很失望,很憤怒,也很傷心。可是最後,她選擇用笑容來與我告別。
“你還是你,永遠是這個樣子……”
這遺言,已經說不上是喜歡、還是厭惡的心情了吧……
我終於……再度變回了孤單的一個人。
就像剛剛成為聖堂衛士時那樣。
不,也許那是來自更早以前的,包裹住內心的黑暗也說不定。
總之,這個世界已經對我來說沒有意義了……
……………………………………………………
“銀——河——絕——愛!!!!!!”
突然,整個黑色的世界重新被照亮。我只看到一道巨大的紫色光劍,從天而降,瞬間就切斷了所有抓住安娜的魔力觸鬚。
黑暗逐漸褪去、金色的光芒再度從那高貴而美麗的少女身上散發出來……她從空中落下來,向我張開了雙臂。我感到世界一片濕潤的模糊,只是本能地伸出手來。
我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連雲彩也沒有的魔界,竟然下雨了。
只是……是血紅色的雨。
當我們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就在我們的背後,在見習神使大人也來不及阻止的情況,一個瘦小的身影為我們擋下了那來自惡魔觸手的最後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