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曦坐车回家,途中试着联络辛天材,但已经超出信号范围之外,他愁眉苦脸看着车窗外,好在唯一值得庆祝的是叶云滔实现了他那早已微不足道的愿望,心中依然还是自喜。

毕竟在这年头,哪怕拥有一个最低的军衔,都比普通人的权利高得太多太多。他本不想再被卷入到这些事情当中,但在突然间,他又感觉到如果不去做的话又会失去一些什么。况且他已经答应了叶云滔,这就是他的第一个任务。

一到家,石曦就扑倒在软绵绵的床上,把头埋在枕头里翻来覆去,他终于停了下来,躺在床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吊灯,忽然玄机一笑。

“嘛,算了。反正时间还多,也不急这一会儿,慢慢做好准备再行动哟!”

他大大地伸个懒腰,欢快地蹦哒着身子下床。去逛街、吃大餐、网吧、酒吧,甚至是去泡妞,他试图用这种放松的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后再去执行任务,但心中始终就像挂着一块巨石,总是在他玩得起劲儿的时候往他胸口砸下,把他砸回现实。他拿出数据晶块一直盯着看,而晶块的中间四菱形好像在朝着他眨眼睛似的。

石曦知道自己喝醉了,于是就躺下来,想象如果辛天材接下来会怎么做,可他并不想辛天材那样拥有一颗明智冷静的头脑,他从小都只是一个冒失鬼,长大后的现在什么都没改变,这让他又想起了父亲的那件事。

父亲只是一名办公员,母亲是个做生意的。但自从斯光市整个市场产业被垄断,房租价格猛涨之后,两人之间的脾气也是越来越差。从那时候起,人工手艺的产品几乎不再存在,而是由电子智能机械工艺技术所代替,智能技术与仿生体效率更高成本也逐渐降低,更重要的是它们不会违背自己主人的指令,更不会在工作的时候忙里偷闲。

他只是不愿看见父母一直为钱而争吵下去,于是想要去打工赚钱,却那些小巷混混引诱干起了偷鸡摸狗的事情,被警察抓回去后当晚父亲把他狠狠教训一顿。很快母亲的店铺倒闭了,全家的经济靠着父亲公司那微不足道的收入。父亲每天都在抱怨着自己,甚至连一台仿生体都不如。可小时候的石曦并不明白,明明是人制造出的仿生体,就像一个玩具一样被人所控制,为何又比不上仿生体呢?

现在的他算是明白,一切所用来比较的都是价值。没有价值就会被抛弃,而人的价值却是通过计算出来的。不知道为何,他似乎有些明白叶云滔说的那句话。

“GADT想拯救是文明,而并非人类。”这样的一句话在石曦的脑海中始终消散不去。

在这个社会,人生来就被赋予了身份,很难再改变。想要跨出这一步,必须得拥有很大的勇气和实力,还有命运的眷顾。

石曦抬着头看见那炫彩多变的气氛灯,仿佛就看见他那变幻难测的生活,感到失落的他搡开正为他服务的舞女,把一叠钱拍向桌面,站起身不顾那群女人疑惑的目光迅速离开了包厅。

他酒劲正旺,攀着街道路口的栏杆,摇摇晃晃地穿过人群,经过中央街区,大剧院广场的时候,耳边嘈杂的不仅仅是人声,还有各种推销广告、施工、演唱音乐的声音,他停在路口环视着四周,几乎所有颜色都混为一团出现在他的眼里,根本无法分辨方向,所有在运动的物体都像是掉帧似的一顿一顿从他眼前闪过。

爆炸破碎的声音在他头顶轰荡响起,因恐慌而逃散的路人将他撞倒在地面的水坑溅起水花,像是被泼了一盆水将他从醉意中惊醒。

第二声爆炸在他距离不到五十米的红路灯十字口,一辆大型公交车被爆炸的冲击波腾空飞起,在空中再次聚起烈火轰然巨响,化为无数带着火焰的碎片如流星般砸向人群与公共设施。

石曦不知所措地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差点又被后面一拥而来的人群给践踏。他愣怔在原地,看着来往的人,他们脸上都带着一种恐惧,是对死亡的害怕,是对未知的害怕。

第三声爆炸像一个警告铃在他耳边绽开,告诉他再不跑就来不及了。不断交错着玻璃破碎与金属的碰撞声,那如同地表板块移动的震感,使一座万丈高楼从中间一分为二。

游行的广告飞艇冒着浓烟砸向另一座铁塔,燃起的火焰几乎点亮了整个夜晚。很快多个地方爆炸声同时响起,连接不断,消防系统报废,到处都变为一片火海。

石曦顿时感觉到了同那些人一样的恐惧,看着眼前烧焦的尸体,从天上掉下来摔得残破不堪的尸体,他再也受不了,像一只无头的苍蝇乱跌乱撞。这样的恐惧感对他而言已经是四年以前发生的事情,此时此刻他本应该尝试克服的那种恐惧感再一次从内心深处唤醒。

他不愿再睁开眼,不想再看到那个弱小而无能为力的自己,除了自以为是之外,生活并没有将他改变。就这样一直跑下去,跑到世界的尽头,也许醒来后,一切自然都结束了。

他喝得太醉,似梦非梦,隐约看见一群身穿作战服的人正朝着他走来。

“嘿!孩子,你还好吧?”一名士兵轻轻抓住他问道。

“我...”石曦环顾着四周,街上车子井然有序,人来人往,刚刚爆炸、尸体什么的都发生像是做梦一样消失不见了,他惊讶地说不出话,跟着冰尸似的僵直在那儿。

“哪来的醉鬼!没看见封锁线吗?快滚出去。”另一名士兵拿枪指着他,一边走过来。

石曦并不想惹事,扭头准备离开之时。不知从何处射来一颗子弹,打死了正拿枪指着的那名士兵。其他人员立即进入了战斗状态,没有心思放在一个普通人的身上。

“是联邦的人!”

“该死,快找到他们的位置!”

混乱中有人大声喊道,很快被一阵阵爆炸的轰隆声给淹没。

子弹发出的亮光在石曦的面前闪烁,爆炸溅起的火花使他狼狈地摔倒,像个逃兵一样连滚带爬地躲进最近的大楼里。

大楼里的员工正紧急疏散,各安全通道均开放中。石曦钻入人群之中从另一出口逃离这里,半途中突然引爆的炸药断去了他的退路,与那些无辜的人被如潮而来的冲击波所伤,天花板碎裂开,几十米的玻璃护栏刹那间像雨花落下。他亲眼看见,如梦里一样,人的尸体血流成河。

“这一定是巧合...”他瞪大双眼支支吾吾的,手心抓了一把汗撒腿就跑。

大楼内提前安置好的炸药接连不断地被引爆,塌陷的碎瓦将他困在这座大楼当中。

很快这一恐怖袭击的消息传遍整个斯光市,有媒体称是联邦的作为,也有人称以联邦军的习惯是不会把普通民众牵扯进来的,这类为联邦主持公道的人之后也都被抓起来进行审问。

GADT暂时还没有介入进这件事当中来,克力斯从主舰上派遣更多人力,加大力度封锁区域。赶在GADT策谋完计划并执行之前,将IS实验体捕获。IS实验体逃亡了四年多时间后终于露出马脚,在几个小时前锁定她的微弱能量反应加上其他线索的指向,正是这座拥有一万员工的仿生商业大楼。

“在这座大楼里,因为有大量生产后售卖的仿生体,能源核心为改进后的X-晶核体,外散的热能量同冰魂晶核体相似,哪怕再精确的设备都很难大海捞针。”克力斯站在指挥屏幕前一脸焦愁,他又看向另一个屏幕,此时脸上的表情更加沉重。

“联邦军的目的也是IS实验体,但他们应该没有这么精密的仪器才对,为什么会发现IS实验体藏在这里的呢?”

“也许在我们之中有背叛者呢?”安德边说边走过来。

“我记得你是?...叶云滔的部下?”克力斯扭头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曾经是,现在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两年前被调遣到您的部队工作,干些杂货小事,您不太记得我很正常。”安德不紧不慢地说道。

克力斯对他有些怀疑,叫人核实他的身份后,确认他说的话无误,于是对他所言发出疑问。

“背叛者是什么意思?”

“我说这话并不是绝对,我只是想让您提防一些,长官。您应该还记得四年前的那些事,叶上校所行之事,您不觉得有些巧合吗?”

克力斯拿着此人身份的档案文件,对照一眼后,问道。“四年前机械节举办的那一天,你认为叶云滔有背叛帝国的嫌疑,于是向谢曼达少将报告情况,将叶云滔逮捕并私自进行处理,这违反了帝国军法的第二十三条。”

“长官,我知道叶上校曾经是您出生入死的兄弟,但还希望您不要袒护着他,您应该也清楚他在星港基地击伤巡逻人员后夺走普尔K型船体的事,黄金号上的资料究竟有什么值得他亲自去冒这么大的险?还是说他有别的什么目的?”

在当时事件结束后,叶云滔所写的报告中确实有些蹊跷,但因为脉冲撞击炮把一切都摧毁了,所以没有留下任何证据。看彭司令的样子似乎是知道叶云滔身上发生的事情,但没人敢去直问。

“如果这是谢曼达让你来传话,那么请你回去吧。顺便告诉他,他的判断是错误的。”克力斯背向他说道。

“但这些错误也并非他本意,很快您会发现,站在任意的一颗星球表面,您永远也不会知道它的正反面。长官,属下先告退了。”安德朝着克力斯做出一个不太标准的敬礼,转身离去。

克力斯冷静不动地站着,屏幕的光源照亮他背影的轮廓。安德回头望了他一眼,直到自动门缓缓关闭。

此时,在月球外太空星港基地PE-102F1,叶云滔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外面加大了对他的看守,暂时剥去他全部的职责。

他隐隐约约听见门外两人对话。

“你知道吗?就在几个小时前,月球斯光市最大的仿生体公司遭到了恐怖袭击,犯人可能是联邦军。”

“近年来发生过太多这类的事情,实在是可怕。”

“但这次负责处理的人是克力斯。”

“你是说漠云号的那位舰长大人?那可太好了,早点把这该死的犯人抓住吧,不然我真担心生活在斯光市的父母他们的安全。”

“...”

叶云滔起身下床,来到写字桌打开抽屉,拿出了一本看上去十分老旧的书本翻了翻,找到了里面夹着的一张照片,相片纸看上去已经有很长历史。

这是一张他和克力斯曾经在宙新级巡洋号舰桥上的合影,那时的两人都还很年轻。叶云滔盯着这张照片许久,心里不知道累积了多少想要说的话。

此次的恐怖袭击事件也传闻到了彭明诚那里,在得知冰的逃亡迹象之后他也不得不改变现有的计划。观测台发来报告,鬼印发射出的微波能量大幅度增强,并捕获到新的念力发射体。

“查出它的发射点,以及作用目的。”彭明诚命令道。

最高级空间巡航站传来报告。

“念力发射体发射点来自U-64K64,这种多象性的波粒能量正在...”

巡航站的通讯忽然中断,再也无法联系上。

“尽快查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

彭明诚眉头一皱,向基地返航。

在那栋摇摇欲坠的大楼里,侥幸逃过一劫的石曦吃力地从废墟上站起。他喘着粗气,无力地环视着周围,他寻找着出口,脑袋不时传来一阵钝痛。听见有人进来,连忙躲了起来。

透过缝隙看去,他们身穿的制服是帝国军。石曦正想朝着他们呼救,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不敢出声。

是一群通用型的仿生体袭击了他们,将这些人杀死并夺走他们的武器。在石曦的认知当中,仿生体的设定是无法攻击人类的才对,但现在这种情况是他第一次所见,很难靠想象去思考这究竟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四周彻底没了声,石曦才敢探头。鬼知道又是被卷入到了什么麻烦事当中,他巴不得尽快回家躺到床上睡大觉。这个想法却因脚下磕到一块石头而破灭,那些杀人的仿生人发现了他,向他飞速驶来。

“我的天,谁来救救我啊!”

石曦阴差阳错地跟这些仿生体玩起了躲猫猫,被发现无路可走时意外掉入电梯井。他只受了一点轻伤,好在下面有软软的坐垫。

坐垫?怎么会有这东西?

他忍痛翻身,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昏睡中的仿生体,是一名长得十分清秀的少女。因为刚刚仿生体杀人一幕,他顿时有些后怕。但眼前的这位,他似乎有些面熟,但稍微用力去想脑袋就痛得很。

同时还感到一股热流从腹部位置传来,他摸了摸自己的上衣内兜,拿出那块梯形方,中间圆形图案正闪着微光。

他以为是自己碰到了什么按钮,找了半天也没找着,挠着脑袋离开一步时,微光变弱了,他回退一步时,微光又变强了,但他靠近那位仿生少女时,微光则变得更加强烈。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震惊道,眼眸中倒映着闪耀的光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