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神蘿工房（三）
脫得赤條條的西城蒼火一臉木然地站着，任由雪千蘿拿着一把皮尺在自己全身上下量來量去。
“我說，你是要做IMA還是要縫衣服啊？”
“這個問題你幾年前來的時候就問過了，小鬼。”雪千蘿只顧像一名裁縫一樣在西城蒼火身上量數據，面部紅心不跳，“IMA怎麼了，貼身裝甲要很詳細的身體數據，一分一毫都不能差。我要做的，可是藝術品！”
“那最初這IMA你還不是按圖紙做的！”
“最初是一個叫‘白薔薇’的傢伙在網上下的訂單，傳過來的設計圖又錯誤百出，簡陋無比，我只是應付了一下。”
“怎麼簡陋了！”加特跳起來反駁。
“後來這老頭兒把東西拿過來修理我才知道是你要穿的，當然要重做一遍。”雪千蘿根本沒搭理加特，“IMA本身沒有生命，只有穿在合適的人身上才會成為真正的藝術品。對於我的手藝來說，你，就是少有的合適的人。”
“嗯嗯，這話幾年前就聽過了——我能穿衣服了嗎？”
“再等一下。”雪千蘿放下皮尺，又取來一大堆古古怪怪的儀器把西城蒼火掃描了個遍，完了拍拍西城蒼火的屁股，“完事。”
西城蒼火默默地爬到角落裡去穿衣服，頭上隱隱約約籠罩着一層陰影。
“又被你看了個遍，估計這小子又要有心裡陰影了。”加特十分心疼西城蒼火。
“有什麼的，”雪千蘿這個老氣橫秋的蘿莉處之泰然，“發育得蠻好，該長毛的地方都長了。”
“嗯，你該長毛的地方是不是都還沒長啊？”西城蒼火立刻反唇相譏，狠狠地提起自己的褲子。
“果然講黃段子的時候和他爹最像了。”雪千蘿絲毫不在意西城蒼火的微弱反擊，悠然自得地整理着工具開始對工作台上的IMA下手，“順便說一下，確實還沒長。”
“好好好，我認輸。”西城蒼火套上自己的T恤，整個人都有些虛脫，“我以後再也不來了。”
加特嘆了口氣，很為西城蒼火感到無奈。雪千蘿是天洛城資歷最老的那輩人之一，像加特和西城蒼火這些和她關係很近的人都知道她曾是洛神眾的成員，後來忽然退出，自那時起就以蘿莉的面目示人，從來沒有變老過。關於這點，雪千蘿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原因。
再之後她聯合天洛的幾位頂級電子工程師創建了洛神電子署，而後再次退出。人生起起伏伏，不過如此。
“為什麼當初要離開洛神電子署呢？”加特忽然問道，“洛神眾的確不是個好地方，但洛神電子署還可以待着啊，可以利用的資源要比你現在多出不知多少。”
雪千蘿戴上自己的那副顯微眼鏡，熟練地操作着幾條精密機械臂開始處理工作台上的IMA：“所謂的洛神電子署最終也不過是洛神眾的一個下轄機構罷了，當初我明知會如此還是夥同一幫老夥計創建了它，說起來也就是頭腦發熱啊。這個天洛已經是一幫老頭子的天洛了，與其待在高層天天看他們的臉色，還不如躲到市井裡搞搞自己的老本行。”
“洛神眾的那幫老頭子嗎？”加特摸摸下巴，“我倒是聽說過一些小道消息，不過這一任的洛神姬好像是個很兇的女人，倒不至於擔心天洛的未來都是一幫老頭子來決定啦。”
“真是天真。”雪千蘿搖搖頭，“做決定的是洛神姬還是那幫老頭子，跟天洛的未來根本沒有關係。”
“我天真？我好歹也幾十歲的人了。確切情報，這一任的洛神姬和洛神眾各位長老決策分歧很大，絕對足以左右天洛局勢的走向，你可要尊重一位老情報屋的洞察力！”
“喲，現在這天洛城裡還真沒有人敢在我面前說自己不天真，包括你這二十幾年前才來天洛的洋人。”
“洋人？幾十年前的詞了……”
“相信我，”雪千蘿掰開IMA上的一處關節，眼神莫名的深邃，“天洛的走向，乃至世界的走向，最終還是掌握在那些最瘋狂的人手裡。”
加特愣住，不知對方為何做出這種論斷。
“我們到底什麼時候能走啊？”西城蒼火已經很不耐煩了，“我想回公會去喝酒。”
“這小鬼頭還是不關心時政，很好很好，保持這種性格。”
“你不能因為被人看光了就心生抵觸嘛蒼火，”加特對繼續戲弄西城蒼火倒是很有興緻，“話說回來，這東西什麼時候能修好——或者說，翻新？”
“明天就可以。”
“這麼快！你不會真的把IMA當成衣服縫補吧？”
雪千蘿不屑地刮刮鼻頭：“就這麼快，老娘的技術甩你不知多遠，那你的速度來衡量本工程師就真的自取其辱了。”
——加特怒氣沖沖的坐在副駕駛座上，一臉不爽：“這老妖婆真是令人火大！”
“到頭來你比我還想走啊……”西城蒼火啟動了車子，拐到大街上朝高架橋駛去。
神蘿工房店鋪內，雪千蘿配合好幾條機械臂飛快地對工作台上的IMA機體進行着焊接、拆解、零件更換等工作，有時她會停下來在旁邊的全息顯示屏上修改一下設計圖的細節，然後立刻重新投入工作，整套IMA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翻新着。
一個身影忽然閃進店內，她用兜帽和面具遮住了整個頭部，從體態上看是個十幾歲的少女。
“事情辦妥了？”
雪千蘿看也不看那女孩兒一眼，繼續埋頭工作。
“我趁他們來婆婆這裡的時候把委託貼上去了……”少女的聲音很柔美，“現在我們只能從‘紅色’的後代那裡尋求幫助了。”
“但是墨藍他不同意，你是偷偷來的，對吧？”
少女愣了一下，拘謹地點點頭。
“我就知道，那孩子跟他的師父一個脾氣，待人處事很爽快，在某些事情上偏偏就是死腦筋，這些年，麻煩你照顧他了。”
“我不介意的！”少女的聲音中出現了几絲羞澀，“藍哥他對船上的人都很好。”
“你先趕回南洋吧，藍沙的那小子會接下你這份委託的，我了解他。”
“謝謝雪婆婆！我會催藍哥在來看望您的。”
少女三兩下便消失在門外，敏捷異常。雪千蘿頓了一下，忽然嘆了口氣。
她暫時放下工具，從一個櫥櫃的暗格里取出一張照片來，照片里的是一個中年男人和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子的合影。中年男人笑得很燦爛，呲着一口大白牙，本來是一頭黑髮，但他故意把發梢都染成了海藍色。男孩兒故意跟中年男人留着同樣的髮型，正拿着一對深藍色的雙刀擺pose，小小年紀竟有幾分威猛。而女孩兒則將雙手背在身後拘謹地笑着，視線微微偏向旁邊的男孩兒，臉上的酒窩又甜又溫柔。
“墨清……這麼多年沒見已經長成一個大姑娘了啊……墨藍那小子變成什麼樣子了？一定要比藍沙的那小子高啊。”
自言自語了一通，雪千蘿的視線又移到那個中年男人身上，忽然嘆了口氣將照片貼在胸口。
“當初真的不應該讓你加入那個瘋子的隊伍……”
偏僻的小巷中寂靜無人，小店門前落葉滿地，偶爾有一兩隻麻雀落下來啄食。不久，店內又開始傳出機械臂的嗡鳴和電焊的呲呲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