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神蘿工房（二）
“唉……不就是修理嗎？我真的要親自來？”
“話可不能這麼說，你了解這家店主人的脾氣，你在這裡定製的東西修補等於重做，本人身上有些關鍵的數據必須要拿到。”
“但是那種數據……她是在做IMA還是在做衣服啊？”
“差不多吧？”
“你這個電子工程師非要這麼認為我也沒辦法……”
帶着極度不情願的表情，西城蒼火跟着加特推門進店。
和通常由那些技術宅開的店不同，這加叫做神蘿工房的店裡十分整潔，正如它的外觀一樣。室內兩邊的牆壁都被裝修成了透明櫥櫃，裡面整整齊齊地擺着各式電子儀器和精密工具。正對着門的是一個很先進的工作台，西城蒼火的那台赤金色IMA正安靜地躺在上面。相比於這些專業的設備，那個紅木質地的櫃檯顯得十分簡陋，簡直可有可無。
“本人來了，老夥計，”加特朝櫃檯裡面喊了一聲，“拉他過來可不容易，記得給我打折。”
“你整天就知道盤算怎麼貪那兩個子兒，所以技術才越來越差的。”
一個小女孩兒的聲音從櫃檯後傳來，表面上是萌萌的蘿莉音，但任誰一聽都覺得老氣橫秋，彷彿某個老太太的靈魂住進了小蘿莉的身體里。
聲音的主人慢慢走出櫃檯，真的是一個小女孩兒。她頭上扎着一對發鬏，穿着一身藍白相間的羅裙，儼然是一個東方古典小蘿莉。她脖子上掛着一副顯微眼鏡，和加特臉上的十分相似，但和她這一身實在不搭。
恐怕也只有西城蒼火和加特這些藍沙傭兵公會的老成員和天洛很高層的一些人才會認得這個小蘿莉：雪千蘿，高級電子工程技師，洛神電子署的創始人之一，不過幾年前忽然退隱接私活。
雪千蘿用長輩關懷晚輩的眼神將西城蒼火打量了一遍，咯咯一笑：“長高了，臭小鬼。”
“你還是沒長高呢，老妖婆。”一向狂野的西城蒼火竟然被對方盯得出了身冷汗。
“那麼……”
雪千蘿熟練地戴上一副套袖，套上一雙絕緣手套，然後取出一把皮尺轉向西城蒼火，笑得如同邪魔一般。
“現在，脫。”
……
……
與此同時在數千米以下的地底，原本空曠的洛神殿內竟然聚滿了人。大殿兩旁被安置了座位，數十名白髮蒼蒼的老者端坐在各自的座位上。以一合為首的天罡成員在大殿中央站成兩列，默然肅立。
四月和七世也在場，作為天罡新生代成員的代表站在隊列前方。而在隊列的最末，一個新成員儘管站姿筆挺，但仍可以看出他有些不安。
慕寒霜，這個數月前才剛剛加入天罡的青年不時會用眼角的餘光觀察周圍那些老者。也就是他這樣的新人才會暗自驚嘆，原來天洛的命脈是被掌握在這群人手中。
那場勢力戰爭已經過去了將近半年，慕寒霜對這個組織的恨意所剩無幾，而畏懼卻與日俱增。
流光、流火，這對陪侍洛神姬的童男童女挑着燈籠登上高高的台階，打開通往鳳椅的側門，攙着洛神姬坐到鳳椅上。洛神姬還是那個洛神姬，風華絕代的美人，威風八面的女皇，但是當她面對台階下的那些老者時，無邊的威嚴中隱隱多了一絲無奈。
“洛神眾各位長老今天齊聚於此，所為何事啊？”
台下響起一陣小聲議論，最後坐在最前排的一位老者咳嗽了一聲，拄着拐杖站起來。
這位老者名叫司徒青林，是洛神眾中資歷最老的成員之一。眾人見他站起來，都立刻安靜下來，好讓他講話。
“不知洛神姬最近可否關心地面上的事啊？”
洛神姬面色一凜：“你是在質問我？”
“不敢不敢……”司徒青林又咳嗽了一聲，攥緊手杖，“神姬乃洛神眾萬眾之表，日理萬機，難免有所疏漏，老朽心念於此，忍不住要幫神姬清點一二啊……”
“行了行了。”洛神姬揉着眉心，一臉厭煩，“你們就是要問遠海傭兵團團長擅自與三叉戟合作的事，對吧？”
“神姬明察。”
“我已經派人查過，海平南那人具體目的尚不明了，但是他的確沒有私通外敵的意圖。我很快就會派遣天罡跟進，你們大可不必擔心。”
司徒青林繼續咳嗽，眯起眼睛來，目光變得如同針芒一般：“如果，他是擅自去調查末日樣本碎片的事了呢？”
眾人登時一片嘩然，這些老者們一下子喊成一團。
“那不祥之物乃洛神眾專司，萬不可允許平民染指！”
“海平南這廝是要反了！”
“立即聯合遠海商會，廢了這個武夫！”
“夠了！”洛神姬終於怒喝一聲，那淡紫色的場瞬間盪開，這些垂垂老者們立刻噤聲，“海平南任職十幾年，遠海傭兵團軍心所向。你們想對他動手，是要在天洛搞一場內戰嗎？”
“海平南越過洛神眾擅自做出這樣的決定，已然居心叵測，除掉他才是為天洛的長久着想！”一片靜默中，只有司徒青林上前一步，一副冒死進諫的樣子。
“是為了你們的長久吧？”
聽到這個聲音眾人都一愣，洛神姬循聲望過去，果然看到了那個更讓她頭疼的人。
林成森坐在最後一排，翹着二郎腿，手裡端着一杯茶，似乎已經涼了很久。他坐的那個位置正好處於燈光陰影中的角落裡，猥瑣至極，以至於沒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司徒青林又咳嗽了一聲，不過這次好像是真的咳嗽：“林團長何出此言？”
林成森一挺腰站起來，大搖大擺地走到了眾人前方，吸溜了一口茶水。
“有屁快放！”洛神姬扭過頭去嘆氣。
“天洛這三大傭兵團的團長呢，我已經是你們的人了，老金那傢伙就是個只知道貪錢的蠢豬，很好控制。而夏元天死後遠海的勢力正式被海平南全盤接收，就是這個愣頭青不太買你們的賬，所以各位的老屁股都坐不住了吧？”林成森說著撩了撩自己的烏黑長發，“他還真是想不開，不如就像我一樣加入洛神眾算了，反正他和我都年輕，熬到你們這些老傢伙都嗝屁了之後，天洛終究還是到了我和他這些人手裡啊。”
老者們一片嘩然，但司徒青林不為所動，他用拐杖點了點地，讓眾人安靜下來：“林團長不要偏移話題，如果海平南真的是擅自越過洛神眾去調查末日樣本碎片的事，林團長認為該如何處理呢？”
“我很好奇啊，”林成森根本沒有回答司徒青林的問題，“也許是因為我剛加入吧，為什麼洛神眾禁止外人了解那什麼碎片的事呢？”
大殿內頓時靜默，而洛神姬的怒火陡然騰起：“放肆！不許再提起這個話題！”
“好噠。”林成森立刻答道。
面對這個惡意賣萌的混蛋，資歷最老的司徒青林最先找回這次集會的關鍵問題：“神姬偏愛林團長這個怪才，屬下們早已見怪不怪。還是請神姬儘快對這次的事做出定奪，如果神姬難以決斷，不妨參考一下天罡的意見。”
大殿里的氣氛頓時變得無法捉摸，而林成森笑着搖搖頭，低頭喝茶。洛神姬面色鐵青，彷彿胸中鬱積着無盡的怒火。
真正決定洛神眾在天洛的統治地位的，不是其散布在各大勢力中的觸角，而是一支名為天罡的部隊。近五十名的世界前一百的強者，決定了洛神眾是大陸東方實力最強的組織，沒有之一。從意念場誕生的那一刻起，決定組織實力的方式就是如此簡單粗暴。
而剛剛司徒青林說出這種話來，明顯是想要拉攏洛神眾內部的最高戰力，他絲毫不在乎現下的氣氛，繼續發問：“不知一合大師對此事是何看法？”
大殿內非常安靜，而一直閉目養神的一合終於睜開雙眼，朗聲道：“天罡沒有看法，天罡只接受洛神姬的命令。洛神成眾之初，便是如此。”
這是表態，在清楚不過的表態。
“bravo！”林成森滿臉讚歎地鼓掌。
司徒青林似乎並不是太意外，他朝洛神姬微微欠身：“若是如此，老朽冒犯了，還請洛神姬自行定奪。”
看着司徒青林重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洛神姬壓下了自己的怒火，暗暗喟嘆一聲。
眼看着已經跨越了數百年的時光，這個組織，註定會變成這種樣子……
“一合聽令，即刻安排一支小隊趕往南洋，隱藏身份跟蹤海平南的深藍艦隊。至於海平南是否擅自調查末日樣本碎片又該如何處置一事，過後再議！”
一合躬身領命，洛神姬起身拂袖而去。
……
離開洛神殿的浮空石路上，洛神眾長老們由司徒青林帶領着徐徐離去，林成森端着茶杯站在石階上獨自發獃。
“林先生今天還是那麼令人討厭。”
林成森轉過身，發現來者是四月為首的幾個天罡成員，四月笑得眉毛彎彎，讓自己剛剛的話如同春風撲面。
“你們這麼快就解散了？”林成森繼續喝茶，忽然發現茶杯已經空了，“唉，要是我能把我家老白帶到這裡就好了。”
“師父他已經安排我帶着七師妹還有這位新來的師弟前往南洋執行任務，他好像有事，匆匆去了內殿。”四月簡短地應答了幾句，望着那些遠去的長者，罕見地皺起眉頭，“我不太喜歡這些老爺爺，平常都不怎麼來洛神殿，今天忽然來這裡，還把氣氛搞得很差。我知道他們是洛神眾挂名的長老，但一個都不認識。”
“你這個常年待在洛神殿的傢伙當然不認識他們，”林成森淡淡一笑，“就拿今天站出來的那個司徒青林來說，他是鋼岩商會董事會的主席。”
“哦？”四月好奇心頓起，自動切換到謙謙好學的姿態。
“所有的這些老頭，其實都是三大商會的高層人員，作為三大傭兵團更上層的存在，對天洛進行着實際上的統治。當然了，他們也就是洛神眾的主要成員。當初決定把世界前一百的東方高手都招入洛神眾，就是怕三大傭兵團爭奪戰力，威脅到洛神眾的中央集權罷了。”
“那林先生算是什麼身份呢？”
“我是四不像。”
林成森同四月談話時忽然感覺到一旁傳來一股異樣的氣息，用眼角餘光瞥了一下，看到一個天罡成員正盯着自己，他左臂上的橫斷傷痕十分醒目。
“初次見面！”林成森忽然伸出手去，“不知閣下尊姓大名啊？”
“慕寒霜。”
對方冷冷地回道，並沒有和林成森握手。
“啊，這個就是我剛剛說的新來的師弟了，”四月急忙介紹，“我們其實想叫他二十八冰，但是他老是不接受呢，或許是太懷念他在北方的日子把。”
慕寒霜來到洛神眾后對當初北方巨浪冰林隕落的具體細節也有所了解，此刻的他望向林成森的目光中充滿了敵意。
“哦？北方啊？我記得林遠湖是我弄死的呢。”
慕寒霜一愣，毫無預兆地突然出了一身冷汗——剛剛林成森回話時淡然一笑，一瞬間彷彿一條劇毒的大蟒嘶嘶吐信，令慕寒霜不由得後退一步，心臟驟停，許久才慢慢恢復。
“我的續命飲料沒有了，先告辭了。”林成森揮揮手中的茶杯向石階下走去。
“慢走，希望您以後再也不要來這裡了。”四月微笑着作別。
林成森走後慕寒霜才回過神來，大口喘着氣。在天罡之外，也有如此可怕的男人嗎？
“二十八冰。”四月忽然發話。
“我叫慕寒霜！”
“記住，”四月的聲音忽然變冷，雖然他臉上笑容依舊，“不要惹那個男人。”
慕寒霜默然，暗暗攥緊了拳頭。
“話說回來，七師妹。”四月忽然話鋒一轉，拍拍身旁七世的腦袋，“聽說南邊很熱的，我帶你買一些防晒霜吧？”
“嗯。”
“到時候能讓我給你塗嗎？”
“不能。”
“唉……”
洛神殿內的人員各自散去，偌大的地底空間重歸沉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