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但她是哭着離開的
天行艦上,西城蒼火坐在夏可蘭對面打盹。
——夏可蘭已經快受不了這傢伙了,老是跟着自己,甚至自己上廁所他也要守在門外——變態尾行和護送還是有區別的吧?自己那該死的父親到底為什麼要找一個性格這麼惡劣的傭兵給自己當保鏢啊?
至於自由傭兵這種說法,在夏可蘭看來只是年輕人的非主流做派而已。
越想越氣,夏可蘭趁西城蒼火打盹狠狠扔了一個杯子過去。
西城蒼火穩穩地接住杯子,放下,繼續打盹。
——更生氣了有沒有?
但幾個小時過去了,夏可蘭身邊就這麼一個人,難免有些無聊。另外這種類型的男孩子……莫名其妙的讓她有些好奇。
於是夏可蘭扭過頭去,盡量不正眼看對方,開始搭話:“你叫西城蒼火?什麼嘛,像東洋人的名字,姓西城?有這個姓嗎?好做作……”
西城蒼火懶懶地睜開眼睛,白了大小姐一眼:“西城不是我的姓。”
“你……你什麼意思?”
“我當年出生在西方的巴倫,那個神經病老爹就造了西城這個姓給我,好像很拉風的樣子。”
“搞笑……兒子難道不應該跟老爹姓的嗎?”
“他……他不能把他的姓給我。”
西城蒼火扭過頭,彷彿觸碰到了什麼自己不想談的話題。
什麼跟什麼啊……夏可蘭懶得再問,對方好像也不想說——但她忽然又捕捉到了另外一個很重要的信息:“你出生在巴倫?你老爹是巴倫人?”
“我老媽是巴倫人,老爹他是地地道道的天洛人。”
一瞬間,夏可蘭對這個讓自己無比討厭的傢伙憑空生出無限親切感——然後她立刻將這種親切感強行壓了下去。她又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那個留給她記憶並不多的西方人母親,她取出那枚發卡放在掌心撫摸,暗暗嘆息。
西城蒼火忽然眼前一亮。
“喂,這東西我好像見過!”
這小子竟然直接從夏可蘭手裡拿過那枚發卡:“真的好眼熟……”
夏可蘭咆哮着甩出一個耳光,直接將西城蒼火拍飛!
被打懵了的西城蒼火捂着臉爬起來,驚訝的看着盛怒的夏可蘭。
“你再敢亂動這個東西,我就讓你死!死!!”
這個……這個不符合人體結構學原理啊。西城蒼火看着嬌弱的夏大小姐,又回想起公寓里的那一耳光來,為什麼女孩子甩出的耳光的破壞力遠遠比看上去要可怕呢?
兩人之間再次沉默,西城蒼火乾脆回到座位上,繼續打盹。
不一會兒,乘務長忽然面帶愁容地走過來。
“小姐,請您前往安全艙,我們……大概會遇到紊流,艦體會晃動。”
西城蒼火警惕地睜開眼:“天行艦會怕紊流?”
奇怪的是,乘務長無視了西城蒼火,甚至擺出了一個強硬的邀請姿勢:“請小姐您……”
咔噠一聲,西城蒼火已經掏出腰間的配槍對準了乘務長的額頭:“你這個人有問題,到底出了什麼事?我不問第二遍。”
夏可蘭詫異的看着突然嚴肅起來的西城蒼火,覺得他有些神經病。但西城蒼火已經救了她好多次,她識相地沒有插嘴。
附近的機組人員立刻趕了過來,舉起武器將西城蒼火包圍。但西城蒼火不為所動,那眼神讓乘務長確信他會毫不猶豫地開槍。乘務長滿頭冷汗,終於妥協:“雷達監測到了一支航空戰機編隊,全部是對天行艦專用的禿鷲突擊機,已確認為敵襲,應該是海盜戰機。”
乘務長知道那並不是海盜戰機,但這批戰機都抹去了自己的電子識別信號,若日後被調查,也只會被確認為是打劫運輸艦的海盜戰機。乘務長當然清楚這批戰機屬於什麼勢力,又為何而來。
“外邊有一整個編隊的金雕,那可是對戰機專用戰機,一隊禿鷲就讓你們怕成這樣?”西城蒼火反而更疑惑了。
“我……”乘務長冷笑了一下,“我不信任他們。”
夏可蘭聽着他們的對話,越來越不懂。
“勢力之間的事情真他媽麻煩……”西城蒼火的嚴肅減了幾分,但他仍舊不肯放下槍,“那你們冰林的戰機什麼時候到?”
“還有一些時候,請小姐隨時準備逃生。”
乘務長竟然直接說出這種話,夏可蘭呆住。
“沒時間跟你浪費了!”乘務長聲音顫抖,她已經接到了來自冥湖的消息,那個刺殺成功的消息。再過半個小時,他們就會到達冰林的領空,屆時天行艦會由冰林戰機接管。但她沒想到天洛高層的決策竟然如此果斷而冷酷,沒有時間了。
但西城蒼火仍舊不肯放下槍,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眉頭愈發緊皺。
夏可蘭終於回過神來,急忙起身:“還愣着幹什麼?我要去安全艙!”
“如果外邊的不能信,我為什麼要信你們?”西城蒼火一把攔住夏可蘭。
夏可蘭又愣在原地。
“你這是什麼意思?”乘務長警惕地與西城蒼火對視着,這個少年終究也是天洛勢力派來的,恐怕有詐。
“我要一個單獨的逃生艙,讓我自己帶着這丫頭離開!”
“我不能把小姐的安全交給你一個人!”
乘務長的目光終於完全變冷,她偷偷向圍住西城蒼火的機組人員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可以無視自己開槍!
但一陣劇烈的震動突然傳來,舷窗外映出火光。
是那群禿鷲!
怎麼這麼快?乘務長一臉茫然。然而她忽然看見機組人員中有一個人把槍口調轉方向,瞄準了夏可蘭。
是天洛安插在這艘天行艦里的內鬼!
眾人當中反應最快的還是西城蒼火,他也迅速將槍口轉向那名內鬼,一槍斃之。
電光火石之間,乘務長想起了艦橋雷達負責人員的古怪,那麼他也是內鬼,他偽造了掃描報告,敵襲戰機列隊早就近在眼前?
她以為冰林的此次行動讓天洛措手不及,但沒想到天洛早就有人在盯着他們!
但西城蒼火對這些毫不關心,他猛地張開力場陣列震開眾人,抓住夏可蘭的手就向逃生艙的方向逃去。
“到底怎麼回事?”再次經歷如此兇險的事情,高傲的大小姐終於有了哭腔。
“我咋知道?”西城蒼火不負責任地給出答案,拉着夏可蘭狂奔。
他對勢力局勢的分析向來摸不着頭腦,但他對即將到來的危險卻有種野獸般的直覺。
禿鷲戰機編隊已經開始攻擊天行艦,乘務長無暇顧及西城蒼火那邊,她只是分配了幾個人去追,就火速趕回了艦橋。
#“編隊遇襲!編隊遇襲!”#
#“為何不通報敵情?主艦雷達掃描範圍遠比我們廣!”#
#“編隊損失嚴重!!”#
航空編隊通信頻道里充斥着金雕戰機機師的吼聲,乘務長也只能冷笑。金雕戰機最擅長對付其他戰機,即便它們的雷達掃描範圍比不上天行艦,也絕不會被禿鷲打得措手不及,更談不上損失嚴重。
對方把責任都推了回來……
就在襲擊開始前的幾分鐘,所有金雕機師都收到了一份來自天洛的加密郵件,然後所有金雕戰機的中央電腦就被一個權限極高的系統遠程挾持,這個系統操縱着機體直接迎上禿鷲的機炮。機師們都啟動逃生艙彈射離開,金雕戰機編隊很快就變成了一堆高空垃圾。
禿鷲戰機又名食腐者,它們最擅長的就是將龐大的天行艦解體。詭異的空氣動力學設計讓它們甚至可以緊貼艦體表面飛行,由此進入艦炮的死角。天行艦的火控系統奮力反擊,也只不過擊落了幾架禿鷲。
如果一艘天行艦被一個編隊的禿鷲戰機包圍,那它也就不過是個被禿鷲群盯上的落單大象,註定要被分而食之。
而這群禿鷲戰機的機師似乎並不想給天行艦的人留任何活路,他們將被特批使用的對艦體專用熔甲彈精準地發射到了天行艦的一個個要害部位。轉瞬間天行艦的引擎已經熄火過半,艦體傾斜,搖搖欲墜!
“那些內鬼都逃了嗎?可惡!”
“都撐住!再不行就朝艦體開火,只要能打到它們!”
“我們就快到冰林上空了!”
乘務長額頭上冷汗涔涔,對方的攻擊是在太猛烈了。她並不是擔憂自己的生死,她擔心的是自己遠在冥湖的家屬。出發前林老虎的低語猶在耳邊,如同一頭猛虎在自己耳邊低吼,令人不寒而慄……
“都撐住……”
乘務長的話戛然而止——幾架禿鷲突然掠過艦橋,它們發射的熔甲彈準確地命中了指揮室,一切都被猛然迸發的超高溫熔化,天行艦指揮部全滅。
此時艦體已經完全失去平衡,呼嘯着向地表墜去。而這些禿鷲戰機卻仍舊沒有離去,而是向天行艦的逃生艙發射口撲去。
他們是想一個活口也不留!
西城蒼火三兩下就甩掉了追來的機組人員,帶着夏可蘭一路狂奔到下層的貨艙區。
“停……停一下!”
夏可蘭早就跑不動,喘得一點大小姐范兒都沒了。
西城蒼火終於鬆開夏可蘭,然後他抽刀劈開了貨艙門的電子鎖。
門后,黑子乖乖地蹲在那裡,黑亮的眼睛睜得老大,朝西城蒼火吐舌頭。
“別賣萌啦!逃命啦!”
黑子囧囧的收回舌頭,一個騰躍奔出艙門。
西城蒼火提起自己丟在貨艙里的旅行包,朝夏可蘭使勁打手勢:“上!”
“哎?騎上去嗎?”
夏可蘭看看黑子那毛茸茸的背,又看看自己穿的短裙,想了想自己跨騎上去走光的幾率和程度,忽然羞怒的朝西城蒼火吼道:“你轉過去!別看!”
“又發什麼神經?”
西城蒼火有些抓狂,震動越來越劇烈,他深知不妙。這貨把旅行包掛到肩上,伸手在夏可蘭腋下一抄,把大小姐像個小孩兒似的抱起來丟到了黑子背上,然後自己也騎了上去。他一手攔腰抱住夏可蘭,一手抓住黑子頸部那些比較粗壯的毛髮:“跑,黑子!”
黑子長號一聲,瞬間化為一陣黑風。
夏可蘭羞怒不堪,但她不敢在這種速度下掙扎。
“你給我等着!!”
女孩兒憤怒的吼聲在通道里回蕩。
天行艦外,禿鷲編隊互相確認了戰場信息。
#“卧底人員已經脫離。”#
#“攻擊逃生系統。”#
逃生艙發射口聚集了不少倖存者,已經有幾個逃生艙準備脫離,西城蒼火他們也從通道深處趕來。
舷窗外忽然掠過幾道陰影。
西城蒼火眉頭猛皺:“黑子,后!”
黑子迅速反應,竟然在如此高速中猛地剎住然後扭頭狂奔!
下一瞬一枚熔甲彈就擊中了逃生艙發射口,接着是第二枚,第三枚……攻擊者似乎是想將自己的彈藥一次性打光。逃生艙發射口處的人立刻化為飛灰,與逃生艙發射口相鄰的好幾個艙室也被波及,在火光中瞬間熔化。
夏可蘭回過頭獃獃地看着這一幕,強光中那些堅硬的鋼結構熔化成橘紅色液體,一股熱浪撲面而來,夾雜着一股烤肉的糊味,令人作嘔。
“熔甲彈?這幫海盜這麼土豪?”
西城蒼火吐槽了一句,勒住黑子。
“我們……我們會死嗎?”
夏可蘭忽然問道,她嚇壞了。
看着夏可蘭驚恐的樣子,西城蒼火揉了揉眉心:“所以我才討厭護送任務啊。”
艦體忽然大幅傾斜,西城蒼火他們立刻不受控制地朝剛剛被轟出的那個缺口滑去。
“怎麼辦?”夏可蘭驚叫着死死抱住西城蒼火,似乎根本不記得自己的某些原則了。
“干!只能玩點刺激的了!”
“啊?我不要刺激!”
西城蒼火吹了聲口哨,黑子立刻默契地調整了身體。他們避過了熔融的鋼鐵斷層,飄出了艦體。
沒有降落傘,即便有,也會成為那些禿鷲的目標。操作戰機打爆跳傘的飛行員非常簡單,只不過出於戰爭法的考慮,空戰雙方不會做得這麼極端。
那麼就只有先急速墜落到一定高度以內,避開禿鷲戰機的偵查範圍,然後再減速。
緊閉雙眼的夏可蘭忽然覺得周圍風太大,於是睜開眼,立刻尖叫得響徹雲霄。
西城蒼火急忙捂住她的嘴,高速機動的禿鷲不容易捕捉到他們這種目標,禿鷲編隊正忙着繼續攻擊艦體。但還是有一架禿鷲注意到了這邊,俯衝過來。
西城蒼火嘆了口氣,把夏可蘭朝黑子推過去:“抱緊它!”
夏可蘭知道自己闖禍了,急忙抱緊黑子。黑子又吐舌頭賣萌,夏可蘭哭笑不得。
然而就在夏可蘭這心情暫緩的一瞬,西城蒼火抽出龍齒猛然俯衝,竟是直取那架禿鷲而去。禿鷲的機師注意到這個身影,立刻啟動機炮,但空中的這個人竟然揮刀劈飛了大部分子彈,一刀向機體斬來!
“搞什麼……”
機師沒來的及做任何事,一道弧形力場陣列自那閃爍着青藍色光芒的刀刃上延展開,將機體一分為二,懸浮在空中的西城蒼火他們就從兩半機體中間穿了過去。
又一架戰機失聯,編隊隊長並未在意,他認為那可能是天行艦殘餘火控系統的自主反擊。
禿鷲戰機編隊尾隨呼嘯墜落的天行艦而去。
確認沒有追擊者后,西城蒼火他們已經下降到了一個很極端的高度,西城蒼火忽然喊道:“張開手臂,叉開腿!”
黑子乖乖地叉開四隻腳。
“叉開……叉開你個大頭鬼!你變態!”
“你又怎麼了?”
“我穿的是裙子!”
“一千多米的空中哪有人盯着你的裙底看啊!”
“你不是人啊?”
——西城蒼火終於失去耐心,俯衝過去,手動操作,讓夏可蘭擺出標準的動作。
“小熊?”
“啊啊啊!我要殺了你!!就在落地之後!!!”
西城蒼火觀察着下方的地表狀況,那是一片雪原中的森林。
經過剛剛那個姿勢的調整,他們已經不是垂直下落,而是成一個角度向下墜去。
就是這個角度!
西城蒼火心中默念道,他忽然將夏可蘭從背後抱住。
“又要幹嘛……”夏可蘭已經有氣無力了。
“抓穩了。”
西城蒼火說完翻轉身體,背部朝下,然後一層力場陣列迅速從他別後擴展開。
“黑子你看着辦,這個高度摔不死你的!”
黑子配合地叫了一聲。
“哎?你想幹嘛?”
夏可蘭剛問完,天空忽然遠去,而地平線迅速靠近——下降到一定高度,視界就會畸變。夏可蘭急忙屏住呼吸,接着她就感到背後有一股雖有些壓抑但十分穩健的力道拖着自己。夏可蘭忽然安靜下來,任由那雙手抱緊自己。
西城蒼火用自己的力場作為緩衝,一頭栽進了森林,撞斷了好幾棵樹才停下來。
夏可蘭爬起來咳嗽了幾聲,然後就凍得渾身發抖,她穿得有些清涼。
黑子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直接摔到數十米之外——然後它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
怪物……夏可蘭暗暗吐槽,她忽然想起西城蒼火,於是急忙轉過身,卻看到那傢伙正面無表情地拍身上的雪。
“你沒事……”
“等一下!”
西城蒼火制止了夏可蘭的發問,扭頭扶住一棵樹,呼啦啦吐出一大口鮮血。
“萬米空降,有……有點暈……”
“吐的東西不對吧喂!!”
夏可蘭忽然沉默。黑子這麼強悍,那西城蒼火也絕對不比它差吧?傷成這樣,說到底還是為了救自己。
“辛苦你了。”
說出這種話,夏大小姐忸怩不堪。
但西城蒼火沒搭理她。
萬米空降他以前還真玩過幾次,但這次他要保住夏可蘭的命,於是沒有用力場將衝擊力從身上傳導開,而是硬扛了下來,內傷不輕。
遠處傳來一聲轟鳴,那艘天行艦終於墜毀。
西城蒼火向遠處望去,他們已經到北方了,目光所及之處,都覆蓋著白雪。
……
……
#“第一分隊報道,目標墜毀。”#
#“無人生還。”#
天洛城防署內,林成森冷靜地盯着實時屏幕,忽然抓起通訊話筒:“屍體找到了沒有?”
禿鷲編隊那邊明顯愣了一下。
#“……未確認屍體,目標墜毀,確認沒有生還可能。”#
#“冰林方白雕戰機編隊接近中。”#
“在冰林戰機趕到之前,在墜點附近進行網點轟炸!”
#“……彈藥儲備不足。”#
“那就轟炸到彈藥耗盡為止!”林成森面色陰鷙,“那丫頭可有我大侄子陪着呢,只要沒看到屍體,他們就沒死!”
……
……
西城蒼火從旅行包中取出一件雪地戰術衝鋒衣給夏可蘭披上,兩人和一隻一起行進在雪林中。
夏可蘭坐在黑子背上,但兩腿凍得發抖——她就是不肯穿上西城蒼火提供的那又肥又厚的雪地軍褲。女生是一種冬天也要穿短裙給你看的生物,西城蒼火理解不能。
“喂!我們要走到什麼時候啊?”
夏可蘭有些堅持不下去了,冷的要命。
西城蒼火回過頭有些喪氣地看了夏可蘭一眼。
“這次任務真坑啊……”
西城蒼火撓撓肚皮,向叢林深處望去,北方地廣人稀,雪林保存得很完好,向來以廣袤著稱。他小時候來過一次,現在再次到來,這裡還是老樣子。
“走是走不出去的,我們要等救援。”
“那還走個……”
夏可蘭差點把自己逛網絡論壇時學的髒話罵出來。
“你以為留在原地就安全了嗎?”
西城蒼火頭也不回地反問。
夏可蘭一時語塞,最後嘟囔道:“那一直走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你背着那麼大一個包,總有些通訊設備吧,趕緊發求救信號!”
西城蒼火忽然停下來。
“我不知道該給誰發信號。”
“哈?”
“那些禿鷲應該不是海盜戰機,”西城蒼火撓着肚皮望了望天空,從發現那些禿鷲使用熔甲彈開始他就覺得很奇怪,“追殺你的勢力太龐大了,冰林那邊的人我不想信任,天洛那邊……也不安全。”
夏可蘭吃驚地看着西城蒼火:“你難道懷疑天洛的勢力?搞什麼,我可是夏元天的女兒……”
夏可蘭平時很討厭自己的父親,在這種時刻卻又自然而然地把父親的身份搬了出來。不得不說父親一直是她的有力依靠,她嘴唇張了張,沒有繼續說話。
西城蒼火看着夏可蘭,目光忽然犀利起來。
“說不定就是因為你是夏元天的女兒。”
西城蒼火向來不關心勢力鬥爭那堆亂七八糟的事情,也不擅長去分析勢力間交好抑或交惡的情況,但他對於紛爭的癥結所在總是有很強的直覺。
一陣沉默立刻籠罩了兩人,夏可蘭心頭漸漸沉重。雖然夏元天平時將勢力鬥爭的醜惡景象隔絕在夏可蘭的生活之外,但她對勢力傾軋的慘烈程度還是有所耳聞。結合這兩天的險惡遭遇,夏可蘭忽然十分不安。
一陣呼嘯聲打破了沉默,西城蒼火當機立斷,猛地將還在發獃的夏可蘭撲進雪堆中,黑子也急忙卧伏。幾架禿鷲戰機就在他們上空掠過,一枚熔甲彈應聲飛來,在距離他們不到百米的地方炸裂。
高溫瞬間熔化冰雪,衝擊波將泥水轟上天空。
這“人造”的冷雨落下,立刻將西城蒼火兩人澆了個濕透。西城蒼火捂着夏可蘭的嘴,沒有立刻爬起來。
不一會兒,遠處又傳來爆炸聲——第二枚熔甲彈落下。在幾乎相等的時間間隔后,第三枚又落下。
是網點轟炸……西城蒼火皺起了眉頭。
網點轟炸強調等間隔均勻投擲,對操作要求非常高,可以在彈藥有限的情況下盡量覆蓋更廣的區域。能將網點轟炸執行到這種程度,這幫禿鷲果然不是海盜戰機。
轟炸點漸漸遠去,但冷雨還是時不時地波及到這裡來。夏可蘭渾身發抖,呼吸急促,但仍舊不敢亂動。即便已經經歷了許多危險,此刻她還是非常害怕。
漸漸遠去的爆炸聲忽然消失,幾架禿鷲又掠過西城蒼火兩人上空,向南飛去。
又觀察了一段時間,西城蒼火才站起來向南方的天空望去。
“它們……它們沒彈藥了吧……”夏可蘭顫巍巍的站起來,抖得像個篩子。黑子跳過來想提供溫暖,可惜它的皮毛也濕透了。
然而,西城蒼火觀察到的重點卻與夏可蘭不同:“它們回程是向南。”
夏可蘭的眼神黯淡了一些,沒有回話。
……
……
也許是網點轟炸的蒸騰效果,這片雪林忽然飄起了小雪。
夏可蘭此刻簡直生不如死,濕透了的衣物緊緊貼在她身上,一雙美腿已經紅腫不堪,每打一個噴嚏臉上就會掛着很不雅的一串鼻涕。她一瘸一拐地走着,大小姐的高傲再次消磨殆盡。
反觀其餘的一個和一隻,渾身是毛的黑子也就算了,只穿着一身單兵作戰服的西城蒼火竟然也生龍活虎,還是不是人啊?
“啊!不走了!走不動了!凍死算了!”
夏可蘭賭氣地一蹲,結果只隔了一層胖次就坐到了雪地上,她一個激靈又跳了起來。
西城蒼火撓撓肚皮,不耐煩地看着這位大小姐:“那你不騎黑子?”
“我穿的是裙子!我可不想被濕漉漉的毛髮蹭來蹭去啊!”
黑子的耳朵耷拉了下去。
“……好吧,回到最初的問題,為什麼不穿褲子?”
“我……”
夏可蘭只覺得自己急得吐了一口血。
但她忽然覺得身體一輕——西城蒼火很不情願的把她背起來,將旅行包扔給黑子,然後繼續趕路。
“這個任務果然很坑啊……”西城蒼火又想起林成森來,心情立刻又變得很差。
夏可蘭總算緩了口氣,她盯着西城蒼火的後腦勺,拚命忍住了甩一巴掌上去的衝動。
又走了一段距離,西城蒼火忽然又把夏可蘭放下來。
“哎?你要負責到底好不好!”
已經昏昏欲睡的夏可蘭再次接觸到冰冷的積雪,立刻精神百倍。
西城蒼火指指前方不遠處的一個山洞入口:“快入夜了,找個過夜的地方。”
一路上被西城蒼火教訓來教訓去,此刻夏大小姐忽然想找回些自尊,於是重新擺出大小姐的高傲來:“蠢貨,這種山洞一般都棲息着猛獸,進去就是找死!”
“呵呵……”
西城蒼火的眼睛都快眯成一橫加一點的形狀了,彷彿在表現着Lv.100的不屑。
——西城蒼火和黑子走進了山洞。
——幾分鐘后。
——一頭遍體鱗傷的成年棕熊哀嚎着逃出山洞,甚至看都沒看旁邊的夏可蘭一眼。
夏可蘭瞠目結舌,她吸了吸鼻涕,一臉囧樣的走進了山洞。
……
……
山洞裡,西城蒼火收集了一些干樹枝,生起一堆火。
黑子甩甩身上的水,趴在火堆邊吐舌頭。
夏可蘭用洞里一處石坑的積水洗了把臉,這才蹲在火堆邊想把衣服烤乾。結果她一抬頭,就看到西城蒼火正在脫衣服,往全裸了脫的那種。
“啊啊啊!!你幹嘛?你要幹嘛?”
夏可蘭雙手捂臉連續后跳好幾步,她從手指縫裡看到了西城蒼火輪廓明顯的胸肌和整整八塊腹肌,頓時滿臉火辣。
這個禽獸終於展現本性了嗎?
西城蒼火脫得只剩個褲頭,又將自己那濕透的衣服用樹枝架在火堆邊,這才白了夏可蘭一眼:“衣服穿在身上烤,那前面的是乾的,後面的是濕的,不得病才怪。”
夏可蘭剛想反駁,忽然打出一個噴嚏,剛才洗臉處理掉的鼻涕又出來了。
西城蒼火取出一條毛毯扔給夏可蘭:“隨你啦!”
夏可蘭現在背後透心涼,胸前暖如春,說實話很難受。她羞怒地吼道:“你別看!”
“好好好。”
西城蒼火說著面壁去了。
“黑子也是!”
正睜着炯炯有神的雙眼的黑子急忙乖乖地用爪子捂眼。
幾分鐘后。
架在火堆旁邊的衣物多了一套女生短裙裝,還有一條小熊胖次和一副胸罩,西城蒼火看着它們有些無語。
“不用脫到這種程度的……”
“女生的貼身衣物濕透了很討厭的!你這粗魯的男生懂什麼啊?”
夏可蘭保持着羞怒的狀態,她把自己全身都裹在毛毯里蹲在火堆旁,終於暖和了一些,鼻涕也不出來搗亂了。
雖然覺得這樣很不成體統,但夏可蘭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腹肌,還是有些好奇。似乎毛毯只有一條,西城蒼火只穿着褲頭坐在火堆邊烤火,紅黃的火光映上棱條分明的肌肉,一瞬間讓夏可蘭覺得看也不是,不看也……
這就是網上說的的男色嗎?
混跡網絡論壇的習性漸漸顯現,這丫頭作為大小姐的節操很快就餘額不足。
——但她忽然愣住了,她的視線在西城蒼火的腹肌上遊走時,忽然看到了一處嚇人的傷疤,那傷疤幾乎橫貫兩塊腹肌,西城蒼火不時就要去撓撓它。
說起來怪不得這傢伙動不動就撓肚皮,聽說傷疤經常會癢。那是怎樣的一次戰鬥啊,讓這個怪物傷成這樣。
西城蒼火沒注意神遊天外的夏可蘭,他把超大旅行包里的東西整理了一遍,忽然掏出一個粉色的電腦包遞給夏可蘭。
夏可蘭差點從毛毯里跳出來,還好忍住了。她興奮地接過來:“你怎麼……”
“逃命的時候,我看見了就順便裝進來了。”
“你逃命逃得真閑……”
包里的正是她放在貨艙里的晶體核心電腦,這台電腦不僅僅是處理能力強大而已,它還有個軍工科技級別的內置信號處理器,可以直接連接上衛星網絡,只要有電就不怕斷網——另外它的電池也很變態。
這樣就可以連上網絡,連不上也可以黑進去!但是……
夏可蘭下意識地摸摸嘴,這荒山野嶺的上哪裡去找棒棒糖啊。
然而當她抬起頭,正好看到西城蒼火剛剝好一支棒棒糖放進嘴裡
“那個!就是那個!棒棒糖!給我!”
西城蒼火一臉茫然地看着突然就死而復生似的大小姐,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取出一支棒棒糖遞過去。
“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會讓大腦消耗很多的糖分。”
說完大小姐一臉嚴肅地剝開棒棒糖放到嘴裡。
西城蒼火張着嘴,想說些什麼,到底沒說出來。
但接下來的事情讓西城蒼火變得異常專註。
只見夏可蘭打開電腦,飛快地敲擊着鍵盤,屏幕上同時有好幾個源代碼窗口滾動着程序代碼,屏幕的高光將她的瞳映得閃閃發亮。
為了成為一個完美的傭兵,西城蒼火一直也想學一些編程技術,但一直學得很渣,沒想到這個丫頭玩得這麼溜。
但令西城蒼火專註的並不是這個,他用意念場感知到有某種形式的聯繫存在於夏可蘭和她的電腦間。
——甚至在夏可蘭輸入相關指令之前,有些代碼就自動出現在了相應的程序流里,但夏可蘭和西城蒼火都沒有發覺這一點。
不一會兒,電腦屏幕上就出現了一幅衛星軌道圖——夏可蘭已經成功黑入了天洛的北斗衛星網絡!
她得意地拍拍手掌,下意識地做了個平時習慣做的伸懶腰動作——
毛毯無聲地滑落。
山洞裡立刻傳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
“我捂住了!我反應很快的!”
西城蒼火捂着眼睛對夏可蘭做發誓狀,似乎頑劣如他也知道直接將對方看光是不禮貌的,雖然他還真做過一次。
黑子跟着捂眼。
夏可蘭尖叫了一陣,結果這兩貨都如此自覺,讓她把剛到嘴邊的罵人話又憋了回去,只得恨恨地披上毛毯。
“早晚要你好看!”
“怪我咯?”西城蒼火一臉無奈,“委託內容里出現女生當真是生不如死啊,我當初就該想盡辦法推掉的……”
“別當著僱主說這種話行不行?”
“僱主是你老爸,又不是你。”
聽到這句話夏可蘭忽然沉默了,再怎麼討厭父親,遇到這種危險也總該通知他吧?內心裡,夏可蘭還是擺脫不了對父親的依靠。
她又開始熟練的操作電腦,很快便侵入了父親的手機,想起西城蒼火的猜測,她將信息加密后才發了過去。
沒人回信……
又忙着生意嗎?夏可蘭滿心的厭惡,於是用“夏元天”作為關鍵字進行全域搜索,試圖找到其他聯繫父親的渠道。
其中一條搜索結果迅速被程序按照夏可蘭設定的機密等級置頂,那是一條來自天洛一個加密等級極高的服務器組的信息。
夏可蘭皺着眉頭點開了那條搜索結果。
……
……
藍沙傭兵公會裡,加特貓在自己的小工作室里噼噼啪啪地焊接着一組機械元件。他忽然聽到了敲門聲,急忙關掉焊槍迎出去。
“姓林的?”
——林成森笑盈盈地坐到一把高腳椅上:“一杯龍台。”
“呵,林團長可是稀客啊,有何貴幹?”雖然很不歡迎林成森,但加特還是熟練地為他斟酒,然後啪的拍下一份賬單,“20年的佳釀,50萬洛幣一杯。”
奇怪的是林成森並沒有抗議什麼,他舉起杯子一飲而盡,臉上的笑容忽然斂去:“夏元天死了。”
加特僵了一下,回過頭吃驚地看着林成森。
“這件事被嚴格保密,目前只有天洛高層知道……動手的是林老虎的人。”
說完,林成森拍下一張稀有的天倫聯合銀行金卡。
“我要聯繫西城蒼火的方法。”
作為冷眼旁觀勢力鬥爭數十年的老鳥,加特片刻間便猜出了局勢的走向,而他只是苦笑了一下。
“光付酒錢可用不着這種卡。”
“艾佛爾多先生是明白人,我要聯繫西城蒼火的方法。”
林成森再次提出要求,目光漸冷。這時加特敏銳地發覺公會門外和天窗外都已經埋伏了武裝人員。
加特沉默良久,將金卡推回到林成森面前。
“那小子可不會聽你的。”
“能不能說服他另說,”林成森抿嘴一笑,“但我絕對要知道他的態度是什麼樣的。”
加特又沉默良久,終於去裡屋搬出一個電台。
……
……
讀着那條信息,夏可蘭漸漸張大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自從母親去世后,夏可蘭就沒怎麼和父親說話了。
說起來,父親和自己說得最後一句話是什麼呢?
她記不起來。
當看完這條信息的全部內容時,夏可蘭拚命地回憶着父親和自己共處的片段,卻什麼都記不起來。
她看到了三大勢力高層的集會,看到了洛神眾三個字,看到了一項以自己為核心的交易的全部內容。
然後,她看到了父親的死。
如果那只是“夏元天死亡”幾個字這種程度的內容的話,夏可蘭絕對不會相信。但這份信息包含的內容實在太翔實了,甚至包括那場戰鬥的監控畫面和法醫的驗屍報告。
【夏元天,遠海商會會長,死於不明武裝襲擊。】
夏可蘭拚命想忍住眼淚,但還是失敗了。
於是西城蒼火正要取出一把槍械把玩時,對面的夏可蘭忽然撲過來抱住他的脖子,嚎啕大哭。
“喂……怎麼啦?”
西城蒼火盡量保持一動不動的姿態,他以為這全裸着撲過來的大小姐是要對自己實施某種形式的敲詐。
“不要說話!”
夏可蘭只是忽然覺得自己好孤獨,一瞬間沒了任何依靠,而此刻在她身邊的,只有這個惹人討厭的傢伙。
“我……我現在只是需要一個肩膀罷了……”
西城蒼火終於從夏可蘭的哭聲聽出了悲慟的成分,他一下子有些手足無措。如何險惡的廝殺都不會讓他害怕,但這種情況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拍拍她的背?那光潔白潤的背……會被當成變態的吧?
怎麼辦?怎麼辦?
西城蒼火頭疼欲裂,最後耍了個花招,用意念場將不遠處的毛毯抓過來給夏可蘭披上,然後繼續一動不動,任由夏可蘭在自己肩膀上宣洩眼淚。
火光兀自閃動。
黑子在夏可蘭撲出去的時候就很乖地用爪子捂住了雙眼,它很奇怪為什麼這麼久了還沒有人給自己下達可以放下爪子的提示。
……
……
“哦,那次啊,那次任務是刺殺一個人販子頭目。結果一個嬰兒沒人認領,我買奶粉餵了他兩天。”
“最危險的情況?危險這東西沒有‘最’這種說法。”
“最討厭的任務?現在這個就是啊。”
“任務完成後要怎樣?嗯……先說一句Mission complete。”
火堆邊,西城蒼火笨拙地和夏可蘭談着話。
他不知道這丫頭為什麼突然就哭了,但他知道這丫頭繼續哭下去會很麻煩,就強忍着內心的煩躁,對方問一句,自己答一句,撓肚皮的頻率明顯增加。
夏可蘭此刻終於安靜下來,也終於肯換上一身雪地戰鬥服,代表着她大小姐過往的那身套裝和內衣仍舊在火堆邊烤着。
“你到底怎麼了?”
見對方沉默下來,西城蒼火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沒什麼,”夏可蘭將臉埋在膝蓋里,眼角的淚光還沒有散盡,“只是……覺得自己以前好任性。”
“才發現?”
西城蒼火強行忍住沒翻白眼。
然而夏可蘭並沒有發怒,她盯着火光,忽然問道:“你父母待你好嗎?”
西城蒼火忽然停止撓肚皮,一臉幽怨。
“我老爸老媽都掛了。”
夏可蘭吃驚地抬起頭。
“我……對不起。”
“沒事,反正他們已經掛了。”
或許是察覺到了什麼,西城蒼火頓了頓,繼續說下去:“我母親去世得很早,我甚至不記得她的樣子。至於我老爸,當自由傭兵的,有時候難免就會很倒霉——他掛了之後我在外面闖了一段時間就回天洛去了。”
“不孤獨嗎?”
夏可蘭看着西城蒼火,認真地問道。
西城蒼火沒有立即回答,他撿起一根柴禾扔進火堆。
“怎麼可能不孤獨。”
夏可蘭低下頭。
怎麼可能不孤獨呢?
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失去后就無法挽回,但最令自己傷心的可能還不是失去本身,而是失去之前某些事情再也無法彌補而帶來的悔恨。
西城蒼火拆開一袋壓縮食品啃起來,結果黑子跑過來跟他搶。
“你這麼大個頭,出去逮只麋鹿吃啊!”
夏可蘭看看黑子那酷似薩摩耶的萌萌臉部,又想象了一下這貨銜着一頭血淋淋的麋鹿的場景,不禁感嘆這個主人實在太差勁。
但打鬧中的西城蒼火忽然安靜下來,黑子也跟着卧伏下來。
“外面有人!”
夏可蘭回過神來,急忙乖乖地屏住氣息。
西城蒼火抄起一支光能步槍緩緩逼近到洞口,警惕地向外望去。
雪原的天空異常澄澈,漫天星光灑到銀色的雪地上再形成反射,林地間能見度非常高。
那是一個十幾人的小隊,無一例外都穿着印有冰林傭兵團標誌的軍裝。
“不要開火!”
“身份通報!”
西城蒼火沉默不語,隨時準備戰鬥。
對方見沒有迴音,於是保持着距離自報家門。
“冰林傭兵團第一大隊直屬特戰小隊!我們是來搜救夏家小姐的!”
山洞中的夏可蘭聽到喊聲,忽然跑出來,西城蒼火一把攔住她:“我可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在騙我們!”
特戰小隊中一個明顯是軍官的少年看到夏可蘭,眼中閃過一絲驚艷,直接跑過來。
“你就是可蘭吧?太好了!你果然還活着……”
他腳下忽然濺起幾團泥土——西城蒼火直接開槍,示意他不要再靠近。
這個舉動讓少年軍官身後的傭兵們立刻緊張萬分,所有人都立刻舉槍瞄準西城蒼火。
“你想幹什麼?”
“這位可是冰林傭兵團第五代指定繼承人林虎!”
西城蒼火眉頭一皺。
少年軍官林虎臉上的怒色一閃即逝,他往夏可蘭望去,臉上是一種一見如故的笑容。他長得不能說不英俊,一頭卷卷的黑髮,頗有王子的風範
“是他,我見過他的照片。”
夏可蘭忽然沉靜下來,向林虎擺出一副彬彬有禮的笑容,越過西城蒼火向他走去。
“喂,我是直接向你父親負責的,現在還不確定天洛和冰林方面哪個才是敵人,我判斷和他們接應有危險。”西城蒼火沉聲道,他作為一個十六歲少年的頑劣忽然消失,化成一股冷厲。
“我父親已經死了。”
雪林之間瞬間萬籟俱寂,西城蒼火嘴唇微張,最終沉默,舉槍的手不由得放了下來。
林虎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夏可蘭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
她讀完了那條信息,她知道了那次秘密會面,她清楚了自己面臨的險境,她了解了父親為了從那個洛神眾的手裡保護自己費了多少苦心,她明白父親死後自己在天洛已經沒有歸宿。
她記起來了,父親說給自己的最後一句話。
好好活下去。
如果嫁到冰林就能活下去的話,那就嫁過去吧。
自己總是違逆父親,那麼他一生對自己最後的要求,還是遵守一下吧。
“根據委託管理條例,我作為父親的唯一繼承人,他生前的所有委託自動歸到我名下。”說著說著,夏可蘭漸漸淚染面龐,“你的任務是護送我到我的未婚夫身邊……Mission complete。”
她捂住淚眼跑到林虎身邊,林虎有些詫異,但看到她急於離開此地,暫時忍下了疑問。
“我們走吧。”
林虎挽起夏可蘭的手,像迎接新娘那樣帶着她離開,遠處的雪地中有幾架直升飛機在等着他們。
那些傭兵們仍舊警惕地看着西城蒼火,一直舉槍瞄準他,直到林虎和夏可蘭走遠。
西城蒼火呆立在原地,他根本找不到任何戰鬥的理由,一切看起來都那麼順理成章。
但直到這些傭兵登上直升機離開,西城蒼火都沒有說出那句“Mission complete”。
……
直升飛機上,林虎看着裹上一件軍大衣躺在座椅上睡去的夏可蘭,拿起了對講機。
#“那個小子可能是個威脅,三號機四號機去處理一下。”#
#“收到。”#
……
……
山洞裡,西城蒼火躺在火堆邊,撓着肚皮看着洞頂的岩石發獃。
不對。
有什麼不對,那丫頭竟然連她的電腦都沒帶走……還有短裙,胖次和Bra。
走得那麼急幹嘛?
夏元天怎麼就死了?
西城蒼火現在還依稀記得那個大叔又綿又軟的笑容,他總覺得自己的任務還沒完成,但就是找不到證明自己還沒完成的理由。
一股不爽盤踞在他胸口,久久不肯散去。
黑子從夏可蘭走後就一直耷拉着耳朵。
旅行包里的衛星通訊器忽然響起來。
西城蒼火懶懶地取出通訊器:“加叔?”
“晚上好啊,大侄子。”
聽到林成森的聲音,西城蒼火彷彿吃了只蒼蠅般,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怎麼又是你?”
“夏元天死了。”
西城蒼火沉默了一下。
“我知道了,怎麼回事?”
“冰林的人動的手。”
西城蒼火猛地坐起來。
“夏大小姐呢?”林成森繼續發問。
西城蒼火無法回答。
“嗯……你沉默的話,她就已經被冰林的人帶走了吧,這下可難辦嘍。說起來早些時候系統自檢,發現有一條重要情報被竊取了,我不管這是你的本事還是那丫頭的,那條信息里偏偏就少了很要害的一環。那個丫頭知道了天洛想讓她死,卻不知道冰林的人害死了她老爸。”
西城蒼火回想起夏可蘭痛苦之前確實在操作電腦,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麼,但林成森話里的信息量太大,此刻他還是一頭霧水。
“能不能簡單點說?”
“天洛想殺她,林老虎想利用她。”
林成森一針見血地指出了西城蒼火最想知道的兩點。
西城蒼火站在原地沉默許久:“夏大叔臨死前有什麼交代嗎?”
“沒有哦!”林成森有些神經質地回答道,“既然你已經將夏大小姐護送到林少爺身邊了,委託就完成了。夏元天那傢伙用的是預付款,趕緊回來數錢——你要記住,委託一旦完成,傭兵就沒有權利再干涉僱主的事情了——這即便在你們傭兵公會也是死規矩!”
西城蒼火胸中鬱積的那股不爽終於到達臨界,但又找不到發泄的點,他轉過身,在拳頭上凝結了幾層力場陣列,一拳在洞壁上轟出一個大坑。
黑子吃驚地抬起頭。
“這任務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我不能回去!”
“不對的地方?我不是告訴你了嗎?天洛方和冰林方都對那丫頭不懷好意,你執行這個任務時根本找不到任何立場。最初就沒有護送這個說法,因為那丫頭到哪邊都不會有好下場,這就是這個任務不對的地方。”
“不是這個!”
西城蒼火又給了洞壁一拳。
正在品酒的林成森愣了一下:“那是什麼?你已經完成委託的內容了,趕緊回來吧。我早就告訴過你,這個任務很坑。”
對,委託的內容……
夏可蘭和林虎離去的那一刻,西城蒼火就有種強烈的直覺,覺得這根本不是他接到委託的那一刻起準備完成的事。
林成森耳邊的聽筒一片靜默,他知道那小子是在做決斷,於是默默品酒,等待結果。
……
此時,幾公裡外的雪林上空,那兩架折返的武裝直升機已經看到了山洞口。
#“發現目標藏匿地點。”#
#“目標是能力者可能性很大。”#
#“直接開火。”#
數發導彈立刻向洞口飛去,他們是想直接將山洞炸塌。
……
那胖大叔委託我完成的事情到底是什麼啊?
西城蒼火努力思考,心情愈加煩躁。但山洞外忽然傳來很吵的聲響,然後導彈轟中山體,洞頂一塊岩石被震下來,砸到他腦袋上,進一步打斷了他的思緒。
被打斷思緒的西城蒼火忽然安靜下來,彷彿暴雨前夜的夜空。
“等我一下。”
西城蒼火對通訊器說道。
然後他抽刀向洞口走去。
——山洞外的那兩架武裝直升機降低飛行高度,持續攻擊着,導彈落點十分精準。
但這流暢的攻擊節奏瞬間被一道自洞口飛出的青藍色流光打斷,這道流光由無數道冷冷的刀鋒映射而成,直接砍爆了向他轟去的導彈,直取那兩架武直而去!
#“目標出現!”#
#“能力者!”#
#“用反步兵武器壓制!”#
但兩架武裝直升機之間僅僅進行了這三句通訊。
青藍色的流光助跑起跳,瞬間躍升到直升機所在的高度。
那一瞬間,兩架飛機的駕駛員似乎都看到了西城蒼火那厭煩的表情。
青藍色的力場與能量場的混合陣列剎那間自刃鋒流出,一刀,切去了兩架直升飛機的旋翼,又一刀,將憑着反應想拔槍的一名冰林傭兵斬為兩截——短短的一瞬,無數道弧形斬切陣列穿透兩架武裝直升機的鋼鐵護甲,切出熔融的斷層,向前向前,直到將這鋼鐵猛禽當中的血肉軀體也切得粉碎,這才漸漸隱去自己的威力。
西城蒼火從漫天飛舞的鋼鐵碎片和腥紅斷肢中穿過,落在雪地上,一擺手刀刃入鞘。
“煩不煩啊你們。”
直升飛機的碎片太碎,落地后甚至沒有爆炸,只是燃起大火。
黑子銜着通訊器奔出山洞,將其交給西城蒼火。
“喂。”
“喲,大侄子,想通啦?”
林成森聽到了戰鬥的聲音,他猜到發生了什麼事。
“天洛為什麼要殺她。”
“是洛神眾的人想殺她。”
西城蒼火皺了一下眉頭。
“原來如此——你接下來會派人去幹掉她吧?”
“……我主要就是為了通知你這個——你打算怎樣?”
“繼續執行委託。”
“你的委託已經結束了。”
“你知道那胖大叔的委託是什麼嗎?”
西城蒼火忽然如此發問,林成森好奇地皺起眉頭:“哦?”
“那大叔的委託上寫着讓我護送她女兒直到她幸福的歸宿……”
西城蒼火遙望北方,颯颯冷風吹起他額前的紅髮,一抹不羈而決然的微笑忽然出現在他的嘴角。就在剛才,他終於想明白自己不爽的理由。
“……但她是哭着離開的。”
說完他就捏碎了通訊器。
林成森耳邊一片雜音,他瞪着眼哼哧哼哧地走到那面告示板前,仔細地讀了讀那張還釘在上面的委託申請單。
“大侄子,不帶這麼玩的……”
他揮揮手召集自己的部下:“到總部集合,給我通知鋼岩和遠海!”
看着林成森匆匆離開的樣子,加特不屑地撇撇嘴:“明明剛剛說的話那麼裝酷,被拒絕了還不是照樣懵,真是天真!”
然而他沒看到林成森上車前遙望北方,眼角閃過一絲得意。
向北數千公里的雪林中,西城蒼火將夏可蘭留下的東西匆匆裝入旅行包,騎上黑子就開始向北進發。
黑子奔跑得很快,然而西城蒼火卻仍舊不滿意。
“黑子,別再賣萌了,跑得這麼慢。”
黑子澄澈的瞳中忽然閃過一絲野性,然後它那萌如薩摩耶蠢如哈士奇的表情瞬間散去,猛獸本色重現與他呲出的獠牙間。
黑子長嚎一聲迎風狂奔,忽然間雪地松林都飛一樣地後退。白冷月色下,一人一犬,像一顆黑色子彈般直奔北方那個大湖而去。
西城蒼火選擇此刻讓黑子解放,因為他知道此行不能收斂。
他一直在思考天洛和冰林哪方面才是敵人,到頭來都是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