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逃亡的公主

【候風傭兵團攻破王都夜安,王室成員僅公主安靈和皇子安陽成功逃脫,目前下落不明。】

【更正:標題中公主和皇子的稱謂已經失效,權當娛樂。】

“天洛傳媒的那幫記者真是刻薄啊。”

“嚯嚯,王子公主的羅曼史也到此結束嘍。”

“就一周就打完了,真是無聊……”

“別這麼說,好歹是一道時局分析的送分題啊!”

“哈哈哈,我服我服!”

天洛公立學園的門口,兩名衣着光鮮的學員人手一台洛神電子公司最新款的智能手機,各自刷着當天的頭條新聞。東江王朝和候風傭兵團的戰爭已經進行了一段時間,最近天洛的各大媒體都在跟蹤報道,今天總算有了一個結果。

報導里還附上了被俘的王室成員被槍斃的視頻,這兩名學員看完那血花四濺的場面后,不由得驚嘆了兩聲。

他們覺得那很刺激。

在東方,進攻天洛等於給其他勢力聯手消滅自己的理由。天洛名義上是東方各勢力的聯合自治區,遠離各地的局部戰爭,在這裡文明與秩序仍是主流,各大勢力的領袖都將自己的子女送到這裡來上學和搞社交。正因如此,這兩名學員才能若無其事地將那些真實發生的流血事件當成閑暇時的談資。

東區時間早晨7:50,預備鈴已經響過一遍。學園裡的學生們都朝教學樓走去,這些十幾歲的少男少女們走路時都有意無意地將下巴揚起一個不易察覺的角度——他們都有種驕傲的態度,他們也都有驕傲的資格。他們的父母最次也是傭兵團團長或者商會會長一類的人物。毫不誇張地說,再過二十年,整個東方就在他們手中。

就在這個很安定的時刻,校門對面的大街上忽然跑過來兩個人。這並不太引人注目,但這兩個人身後還有幾個手持武器的黑衣人在緊追不捨。有兩個學生因為好奇望過去,忽然睜大眼睛:那兩個人正是新聞中正在逃亡的的公主和皇子!

安靈三年前曾在天洛公立學園讀書,知道這裡是天洛僅有的三個A級安定區之一,這意味着任何勢力都不能在這個學院里進行或明或暗的對抗行為。畢竟東方各大勢力的公子小姐們都會來這裡修課,相互敵對的勢力也是一樣。將這裡設立為A級安定區,避免了勢力間的相互傾軋,保證了教學的順利進行。

而這對安靈來說,則意味着保命。

她抓緊弟弟的手,拼上最後一絲力氣向校門口奔去,因為太過焦急而在門口摔了一跤,但還是咬牙爬進了校門。這位昔日的公主爬起來,迅速將自己那尚年幼的弟弟攬入懷裡,像一頭母獅般沖那些追過來的人狂吼:“我們在這裡享有豁免權,你們不能抓人!!”

黑衣人都停在校門口,臉色變得很難看。

“這裡是A級安定區?”

“趕緊聯繫上邊的人,這裡不能隨便鬧事!”

其中一個立刻掏出手機開始撥號。

校園裡暫時的平靜被這突發的變故徹底打破,學生們停下腳步,看着那衣衫襤褸的姐弟倆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但沒有一個人有上前幫助的意思——這些公子小姐們的眼力早就被平時參加的社交活動鍛煉得極好,他們馬上就注意到了那些黑衣人身上有候風傭兵團的標誌,於是眼下的局勢就再清晰不過:幹嘛要為了兩個沒落的王室成員去得罪新近崛起的傭兵團?

安靈緊張地盯着那些黑衣人,她曾經是這裡的學員,所以校方有提供避難的義務。但校方的工作人員卻遲遲沒有趕到,而那些旁觀者冷漠的眼神也着實令她心悸。

那個黑衣人收起手機,瞪了安靈一眼,忽然揮揮手。

前進的手勢!

意識到對方的態度后安靈急忙後退:“這裡可是A級安定區,你們太囂張……唔……”

黑衣人一擁而上,迅速堵住了姐弟倆的嘴,並牢牢抓住了他倆。仍然沒有人出手,旁觀的人只是對候風傭兵團的人竟然敢硬闖安定區有些驚訝。

即將走出校門時,黑衣人們忽然朝圍觀者們致以微笑,圍觀者們也急忙還以微笑,於是一個交易默然達成:圍觀者們將無視候風傭兵團的行動,而日後候風傭兵團也會給他們代表的勢力帶來等價的好處。

這樣的結果,在這個世界的這個時代,是皆大歡喜的。

但突如其來的刺耳的渦輪引擎制動聲打破了這一片祥和——

一輛噴氣動力摩托以漂移剎車的方式停在黑衣人前方不遠處,主引擎噴出的煙氣熏了那些黑衣人一臉。

“別擋道啊,大叔們,會出人命的。”

摩托上的少年一頭紅髮,將校服敞着懷,還挽着袖子,一臉嫌惡的表情。

黑衣人們被嚇了一跳,而安靈則似乎看到了最後的希望,趁黑衣人發愣時向少年投去求救的目光:“救命……唔……”

黑衣人們又堵上了安靈的嘴,同時瞪了少年一眼。少年把校服穿得如此隨意,身上有沒有什麼值錢的飾品,顯然不是有背景的人。於是一個黑衣人不耐煩地說道:“不干你的事!”

“……算了,反正她買不起我的服務。”

少年將安靈打量了一番,嘴裡忽然蹦出這麼一句話來,然後就推着自己的摩托準備繞開這些人。安靈終於絕望,垂下頭默默地流淚。也不好抱怨什麼,這種事情,大多是這樣收場的。

但就在少年推着摩托經過時,一個黑衣人忽然踹了少年那摩托一腳:“識相就好!”

這個黑衣人站的比較靠前,因此承擔了很大一部分的尾氣攻擊。

少年那輛摩托和他的頭髮一樣,也是扎眼的紅色,流線型的機體上還噴塗著火焰的圖案,閃閃發亮,十分霸氣。

而現在車頭上多了一個臟腳印。

圍觀的學生們忽然集體後退,少年慢慢地轉向那些黑衣人,眼裡驟然殺氣滿溢。

一分鐘后。

少年將一個黑衣人身上那昂貴的西裝扒下來,用其將車頭上的腳印擦去,然後將它扔到躺在地上的主人身邊。七八個黑衣人已經全部撲街,少年就直接推着摩托從他們身上軋了過去。所經之處,路人退散。

上課鈴忽然響起,看熱鬧的人終於想起了正事,紛紛向教學樓奔去。

安靈摟着弟弟站在原地,有些恍惚。這時校方的工作人員“終於”趕到,告知安靈校方可以暫時提供避難。

“那個少年是誰?”安靈問道。

“他啊,”工作人員苦笑了一下,“西城蒼火,他在這裡也算蠻有名氣的。”

……

……

大課間,西城蒼火又被班主任華翰叫進教師工作室。華翰是資深的時政教師,親自負責出版教材和習題冊。昨天他布置了一份課後大作業:“試分析東江王朝的覆滅將對自己的生活造成的具體影響”。學生們被要求將電子稿發到老師的郵箱,西城蒼火這小子發過來的就四個字:

【關我屁事】

華翰將手中的數顯板往桌子上一摔,整個辦公室的桌子似乎都晃了一下:“‘關我屁事’是什麼意思?”

西城蒼火撓着肚皮愣了一會兒,答道:“就是……關我屁事啊。”

華翰怒火頓起,但最終還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個小子絕對不是笨。理科,數學,外語全部滿分,地理這樣的副課也拿了優,像《場的量子論分析》、《新式武器原理》、《人體構造》這樣又偏又難的科目照樣拿優。但偏偏文科的就非常差,尤其是時政和文學。

這種談話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上次西城蒼火私自選修《人體構造》時華翰就找他談過,明明作為主課的時政這麼差,還要選修其他科目,那麼這絕對就是態度問題。

而正準備大肆教導西城蒼火時,華翰卻被這小子的回答徹底震驚,不得不結束了那次對話。

#“為什麼要學?當然是因為有用。不了解一個人的身體構造,那怎麼才能找到最方便地弄死一個人的辦法。”#

西城蒼火的志向是當一名傭兵,這無可厚非。社會崩壞,軍團爭霸的時代,傭兵是主流且強勢的職業,學校里有很多專門為這個職業準備的課程。

良久,華翰頹然地嘆了口氣:“你這種態度可不行,當傭兵不是只會殺人就可以,了解各大勢力之間的局勢,才能為自己謀取最大的利益……”

“不對不對!”西城蒼火很不快地打斷華翰,“不是傭兵,是自由傭兵!”

西城蒼火指着自己的胸口,黑色T恤上赫然印着“自由”二字。

“老師您講的那些東西,不適合我這個職業。”

華翰當然知道西城蒼火的情況,入校時的身份認證顯示西城蒼火的確有天洛的戶口,天知道他這個一點背景也沒有的人怎麼會有天洛的戶口,還能進入這所天洛公立學園。這傢伙早先有好幾年不知所蹤,十六歲時忽然返回天洛,並帶回了一份傭兵執照。

沒有人閑到去驗證那份執照的真假,且不說十六歲的人怎麼可能通過傭兵執照考試,另外他那執照上的隸屬一欄竟然為空,這就意味着要麼他的執照是假的,要麼他就是那早就絕種的自由傭兵。學校里的男生們沒少拿這個去取笑他,挑釁他,但每次都反過來被他揍得滿地找牙。

華翰的眼角抖動了很長一段時間,終於無法再壓抑自己的怒火:“大混戰的時代已經結束了,自由傭兵這個職業早就不存在了!!”

……

……

訓話每天都在發生,西城蒼火早已習以為常,他回到教室后依舊我行我素,上文學課的時候舉着本《人體構造》的教材。

西城蒼火的座位在最後一排靠窗戶的那個角落,他很喜歡這個座位,上課發獃時可以望着窗外。

班裡的同學都不敢接近他,或者說不屑於接近他。他十六歲,無父無母,孤兒一個,一點背景也沒有,也不出席任何社交場合。

在這個學院里,他所在的這個牆角就是他的一切。

班主任的那句話猶在耳邊回蕩,但西城蒼火已經懶得和那位大叔吵架了。

所謂的自由傭兵,即不隸屬於任何傭兵團的傭兵。意念場的出現造就了許多個人武力十分強大的能力者,世紀大戰初期,這些人不服從任何勢力的命令,不向任何勢力的利益負責,向任何勢力高價出售自己的武力,漸漸形成了自由傭兵這個群體。

可以說,自由傭兵就是大混戰時代的混亂和無序的代名詞。但伴隨着劇烈的兼并,各路傭兵團強勢崛起,許多昔日的自由傭兵也組建了自己的傭兵團,建立了自己的勢力。各勢力漸漸形成制衡,世界終於安穩下來。

於是狼群終於統治了草原,獨狼失去了奔跑的空間。

文學老師感情飽滿地朗誦着大混戰時代之前的和平紀元遺留下來的詩文,西城蒼火卻聽得昏昏欲睡。他習慣性地望向窗外,正好看到三輛豪華的懸浮飛車停在校門口,每輛車上都走下來一個一身軍裝的人。西城蒼火揚起眉毛,他沒想到這三個人會同時來同一個地方。

天洛也有自己的軍隊,遠海、鋼岩和神木這三個傭兵團可以說是東方最早崛起,現如今也是勢力最龐大的三個傭兵團。它們身後各有一個同名的大商會,在經濟與軍事上共同持有天洛的控制權,相互之間也是明爭暗鬥不斷。

而現在,這三個傭兵團的團長同時出現在了校門口。

……

……

校方的工作人員將安靈姐弟倆安排到了校董辦公樓的休息室里。

安靈通過房間里的電腦看到自己的父母被槍斃的那一幕時急忙捂住嘴,強忍着沒有出聲,但眼淚還是將她那秀美的臉龐濕了一大片。弟弟安陽今年才七歲,此時正躺在房間里的床上安睡。

安靈關掉電腦,繼續無聲地落淚。這個消息絕對不能讓弟弟知道,起碼現在不能。

房門外站着兩個保安,這名為保護,實為監視。

校長方無期此刻正在房間外的走廊上不安地踱着步,天洛公立學園是由那三大傭兵團背後的商會投資建立的,他無權處置突然闖進來的安靈姐弟。本來他從自己辦公室的窗戶看見校門口抓人的那一幕時裝作沒看見,想等候風傭兵團的人把安靈他們帶走,自己也少了個麻煩,但偏偏那個西城蒼火攪渾了一切。

為所有往屆學員提供避難可是寫在校規里的,人家等了那麼長時間,再裝看不見就很不好看了。

派出去的秘書終於打來了電話,方無期急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迎了出去。

……

海平南、金世圖和林成森分別是遠海、鋼岩以及神木傭兵團的團長,本應是死對頭的三人此時坐在安靈面前卻顯得和和氣氣的。

方無期安排秘書用南方產的上好茶葉沏了一壺茶給端了過來,於是三個大佬各自端了一杯清香的茶慢慢品着。

安靈此時已經恢復了常態,臉上的淚痕也被盡數擦去。

她畢竟是家族的長女,她知道自己面臨著一場談判。她選擇在另一個房間與這三位團長會面,就是不想因為要瞞着弟弟一些事情而干擾了自己的談判。

雙方沉默了許久,最終是安靈先開了口:“我和弟弟會離開天洛控制區前往巴倫,東江王室放棄在天洛的所有產業股份,我希望閣下能調停候風傭兵團,並護送我們離開。”

三位大佬各自沉默不語,金世圖忽然咳嗽了一聲,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安小姐,東江的產業要是都還在您手裡的話,金某很願意合作。”

安靈咬緊嘴唇,對方對自己的稱謂是安小姐而不是安公主,態度一目了然。

他話裡有話:東江的實力已經併入候風,根本就不存在什麼安靈能放棄的產業股份了。

金世圖這個人就像他的髮型一樣圓滑油亮,現在肯定又在想着如何給自己爭取利益。這也沒辦法,安靈手裡本來就沒有多少籌碼。

沉吟良久,她繼續說道:“我父親從來沒有向天洛拖欠過稅金,並且在能源上為天洛提供了十幾年的便利,那麼根據《共同協定》,我有申請避難的權利,至少有這個權利!”

“冷靜一下。”海平南慢慢放下茶杯,“一切都得按規矩辦事,你所說的那些權利都有個前提,那就是東江王朝仍然存在。”

安靈的瞳孔猛然一縮。

海平南繼續喝茶,他這個人就像他身上的方形徽章,就像他的板寸頭,稜角分明,直來直去。

如此殘酷的事實,他竟然毫不委婉地直接點透:“我們來,並不是為了和你談判,而是要告知你,如果你繼續待在天洛的話,會對這裡的治安造成負面影響。至於護送你離開,我們並沒有這個義務。”

“老海啊老海,你這麼說可就太沒人情味了!”金世圖一臉責怪地說道。

而一直沉默的林成森則終於開了口:“給我換杯茶,我這杯涼了。”

旁邊的校董秘書立刻接過茶杯。

安靈強忍着這股屈辱,淚水就在眼眶裡打轉。

“所謂的天洛三大傭兵團,就是這樣對待昔日的盟友的嗎?”

“算不上盟友,利益共享者罷了。”海平南冷冷答道。

安靈死死地握着拳頭,這個女孩兒雖然不滿二十歲,但早就知道這個時代信奉的叢林法則為何物。弱肉強食,不是獵人,就是獵物。失去依靠的話,就會變成板上的肉,任人宰割。而安靈此刻的處境更糟,她失去了依靠,也失去了價值,只能被拋棄。

良久,安靈顫聲道:“我在王室財產之外還有一筆積蓄,不多,但只是一次護送任務的費用的話,我還付得起。那麼,我可不可以向你們傭兵團申請一次護送任務,費用我來承擔……”

說到這裡,安靈有些哽咽:“……以平民的身份。”

她是真的走投無路了。

但海平南面無表情地放下茶杯,答道:“我拒絕。”

“為什麼?”安靈再也無法保持自己的冷靜,她站了起來,吼了出來。

“我要做的事已經做完了,告辭了。”海平南沒有給出任何解釋,起身離開了房間。

“哎呀,你看看這個人!”金世圖一臉生氣的樣子,“但安小姐啊,金某也是愛莫能助啊,這個星期的天洛輪值主席是那個傢伙,我沒有在天洛調動部隊的權利——所以,我也告辭了,您保重!”

而林成森則直接站起來,和金世圖一起離開了房間。

一直旁觀的方無期見三位大佬都走了,搓着手掌湊上前來:“那個安小姐,校方會為學員提供庇護這是不假,但也有個前提……”

“夠了……”安靈真的有些累了,她捂住雙眼,但淚水還是從指間湧出來,“至少……至少讓我弟弟好好睡上一覺……求您了……”

方無期光溜溜的額頭上滿是皺紋,他知道什麼勢力自己不能惹,但他本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糾結了一會兒,方無期無奈地擺擺手:“您請便,明天……明天我會派人來打掃衛生。”

推開房門,方無期心情複雜地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忽然迎面遇上了林成森。

“林團長?您又回來幹嘛?”

“噓。”林成森將食指豎在唇邊,顯得神神秘秘的,“我不想讓其他兩位團長知道我回來過。”

方無期點點頭,這位林團長向來以行蹤詭異著稱,方無期並不覺得意外。

林成森再次推門進來時,安靈有些不知所措,急忙擦去了自己的眼淚。林成森重新在自己先前的位置上坐好,手往旁邊一摸,發現那裡沒放着一杯茶后又收了回來。

“您……您有事嗎?”安靈坐到林成森的對面,莫名的有些緊張,說不定事情又有了轉機。

林成森一直盯着安靈看,直盯得對方心裡發毛后才問道:“你應該知道那兩個人——也應該包括我——拒絕護送你的理由吧?”

安靈的眼神又暗淡下去,但沒等她回答林成森就又說道:“嗯……答應護送你的話,就意味着無法從候風傭兵團手裡拿到利益份額,一次護送任務的收益比起那個根本就不值一提。”

“那麼您折回來的目的是什麼?”安靈臉上滿是苦笑,態度也變得很不友好,“繼續給我分析形勢然後取笑我嗎?”

“取笑一位公主確實是蠻爽的……但那樣的話我就太孩子氣了,”林成森向後仰靠在椅背上,翹起二郎腿,“其實,我是想知道為什麼候風傭兵團的人不惜冒着強闖安定區的危險也要追殺你,他們到底想要什麼?”

眼前這個大叔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卻散發出一股毒蛇般危險的氣息,安靈忽然感到很不安,她下意識的站起來後退了一步。

“不不不!當然不是你——你的確有些姿色——但人口販賣在《共同協定》里就被禁止了——或許有些地方還可以——但你也實在賣不了多少錢。”

安靈用看瘋子用的眼神看着林成森,這個大叔果然還是不說話比較好。

林成森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你手中還握有某種令他們覬覦的東西,不是嗎?如果你將這個東西當做費用支付的話,我的神木傭兵團願意提供一次護送任務……”

“不行!”安靈又後退了一步,“那個絕對不可以!”

“這麼說的確有了。”林成森得意地笑了笑,“你們姐弟倆的命和這個東西哪個更重要?”

最後這一句是赤裸裸的威脅,但安靈憤怒地一揮手:“我絕對不會把它交給你這種趁人之危的投機分子的,現在就請您離開!”

林成森叭嗒叭嗒嘴,失望地搖搖頭,然後取出一個紙條交給安靈。

安靈狐疑地接過紙條,看到上面寫着一個地址。

“你不願意就算了,”林成森笑得很流氓,“其實叔叔我不是壞人哦,至少給你介紹個地方,去找那裡的人,他恐怕是整個天洛控制區,唯一一個,願意為你提供護送的人——不過嘛你得付得起錢。”

走到房門前,林成森又回過頭神神秘秘地說道:“友情提示:別以為待在A級安定區就是絕對安全的。”

安靈看着這個毒蛇一般的男人,心頭湧起一股惡寒。

……

校董秘書按照方無期的吩咐去給安靈姐弟送飯,但他敲了半天門都沒人應。秘書心裡湧起一股不詳的預感,急忙取出備用鑰匙打開房門,卻發現安靈姐弟早已不見,房間里的窗戶敞開着,窗帘和被褥被拆下來擰成繩子,從窗戶一直垂到地面。

方無期接到這個消息后立刻通知了三大傭兵團,同時他也鬆了口氣,這個麻煩終於自己離開了。

……

……

今天是周六,只上半天課。放學後學生們三五成群地走向校門,女生們討論着晚上某個權貴公子哥的生日派對,男生們則討論着這些女生。

許多高檔的飛車停靠在校門口,衣着考究的司機們耐心地等待着自己的小主人。在這裡上學的少年少女們幾乎都有車接,所以每次放學必然導致堵車。但西城蒼火不在乎,他騎着自己的噴氣摩托靈活地在車流中穿行,不一會兒就離開了堵車的區域,讓某些趕時間的公子小姐們好生羨慕。

上了高架路,西城蒼火將摩托的支撐用輪架收起來,渦輪發動機開始滿負荷運轉,這頭紅色的猛獸咆哮着以半懸浮的方式飛奔而去。

天洛這個要塞都市是混戰紀元的初期修建起來的,許多建築還保留着東方古建築才有的瓦頂和飛梁,主色調是硃紅色。如果去掉那些高層建築頂端煞風景的防禦系統,這裡的確是一個很美麗典雅的大都市。

但飛馳中的少年並沒有對這別具風味的建築群多看一眼,他從小在這個城市長大,對這裡的一切都再熟悉不過。

高架橋漸漸升高,一道宏偉的高牆漸漸出現在視野里,那便是天洛主防城牆,從西城蒼火的位置可以看見城牆上的一排排軌道炮。但西城蒼火的視線落點卻在城牆之外的那片荒野中,天洛東面臨海,西面則是戰火留下的無邊荒原。

路過一處高架橋休息區時他停下來,趴在護欄上向城牆外望去。他經常這麼做,眺望着那片荒原,然後心中湧起一股濃重的宿命感。

西城蒼火最終還是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因為他知道,那個人,那些人,不會再從那片荒野中回來了。

……

幾經周折,安靈終於到達了紙條上的那個地址。也許是因為先前被派來追捕她的人都被那個少年幹掉了,她沒有發現誰跟蹤自己,不由得鬆了口氣。

天洛西五環85號——這是那個破舊的門牌上的內容,安靈眼前這座老舊的建築有個更顯眼的招牌:藍沙傭兵公會。

傭兵公會與傭兵團不同,公會不具有發號施令的權力,充其量就是個俱樂部,傭兵們聚在一起喝酒找女人的地方。委託人可以將委託貼在公會的告示板上,有意向的傭兵會接下告示,於是委託就會被處理掉,酬金會經由公會轉交給傭兵本人。公會作為中間人,會從酬金中抽取很小的分成來維持經營。

在各路傭兵團強勢崛起之前,自由傭兵馳騁四海,傭兵公會就像酒館一樣普遍。

安靈很奇怪,因為傭兵公會只為自由傭兵存在,自由傭兵漸漸消亡后,傭兵公會早就成為歷史了。林成森說的是“這裡的負責人”,這個負責人真的接委託嗎?他又是屬於哪個勢力的?

但她實在沒得選擇了,於是她想摁門鈴,卻發現沒有門鈴。

那個林成森不會是在耍我吧?安靈嘆了口氣,上前敲了敲門,直接把門給敲開了。

難不成這公會就是個酒吧似的地方,想進就進?這樣想着,安靈拉住睡眼惺忪的弟弟,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正門進去是一個大廳,這大廳儼然是一個酒吧的布局,吧台和高腳椅都很講究。另外這裡顯然很久沒被打掃過了,到處都是灰塵,大理石的地板上堆放着雜物,天花板上蛛網密布。而大廳的中央,豎立這一面堪稱古董的木質告示板。

安靈小心地向里走了一段距離,試探着喊道:“有人嗎?”

女孩甜美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廳里回蕩着,只震下來一層塵土。安靈有些失望,這時她忽然發現有一條旋轉樓梯通往二樓,於是就把弟弟抱到一個高腳椅上:“阿陽乖,姐姐待會兒就回來。”

“別走太遠,我怕。”

安頓好弟弟,安靈正欲上樓,卻被猛然出現的一個黑影撲倒。看清這個黑影的原貌后安靈倒抽了一口涼氣——那是一頭身軀巨大的黑色獵犬!

趴在吧台上剛要睡着的安陽被姐姐那驚悚的尖叫聲驚醒,然後又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嚇哭。只見一頭體型趕得上戰馬的獵犬正用前爪摁着他的姐姐,張開血盆大口,然後伸出血紅色的舌頭——舔了姐姐一臉口水。

“黑子!去去去!”

旋轉樓梯頂端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這個名為黑子的巨型獵犬立刻跳到一邊,乖乖地坐下,十分的乖巧可愛,但它跳動時整個大廳都在震動,實在又太嚇人。

伴隨着“噔噔噔”的腳步聲,一個身材矮小、光頭油亮的老頭兒走下樓梯。他圍着個圍裙,還戴着一個電子工程技術人員專用的可調焦顯微眼鏡。鏡筒向前伸出,鏡片泛着綠色熒光,乍一看還以為這人是個鬼。

安靈爬起來掏出手帕擦去了臉上的口水,心有餘悸地看了黑子一眼:“生物技術產物?”

“哦,黑子是‘戰狼計劃’的一份子,可惜那個計劃被認為是一次錯誤的投資,計劃終止,黑子就成了它的族類中僅剩的一個。”老頭兒說著走到吧台後,不知從哪兒找來一杯牛奶,好好安撫了一下受驚過度的安陽,“鄙人加特·艾佛爾多——小姐是來收集歷史材料還是想體驗歷史?幾個學者之類的人來過這裡,畢竟這裡是天洛僅存的傭兵公會,各方面都保存得很完好。”

“不不……我不是來體驗歷史的。”

安靈在驚訝這個漢語流利的老人竟然是西方人後,又被他的詢問搞得很緊張——這個地方只接待歷史學者的話,自己就真的被耍了。

這個老頭應該就是這裡的負責人,安靈可不指望他給自己介紹這座破舊建築的歷史,而是指望他保命。

“那……就是要委託了!”

加特忽然興奮起來。他急忙給安靈斟了一杯酒,然後取出一份表格:“能請您告訴我委託的內容嗎?”

安靈終於安心了一些,看來這個老頭真的還接委託。雖然不知道他的實力怎樣,但別無選擇了:“我想要申請一次護送。”

“護送任務……這要加錢。”加特用同樣堪稱古董的鋼筆刷刷的寫着,“目的地?”

“呃……天洛航空港。”

“那在城東,蠻遠的,加錢!”

“那個……我要搭乘的航班明天才有。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在這裡過夜,請保證我們的安全。”

“加錢就可以了,加錢!”

加特終於填完表格后,將紙筆推到安靈面前:“同意的話就簽字。”

安靈一眼就看到了價格那一欄的一連串的零:“這麼貴!”

“不要這麼說啊,公主殿下。”加特臉上那綠幽幽的鏡片里忽然透出一股子狡黠,“追殺您的人可不是好惹的主,這次護送任務,值這個價錢。”

原來這個人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和處境了,這簡直是赤裸裸的訛詐……但安靈也並不是負擔不起,她在天倫聯合銀行有自己的私人賬戶,存了不少私房錢。只是被這樣狠宰了一刀的話,恐怕她和弟弟到達巴倫后要艱苦樸素地生活很長一段時間。

猶豫了很久安靈還是簽了字,只覺得一陣肉痛。

“好嘞!”

加特樂顛顛地接過表格,用圖釘將它釘到了那面告示板上,然後就又回到吧台後面,笑盈盈地給安靈斟酒。

“不是……就這樣?”安靈一頭霧水,“您這就算接過了委託嗎?”

“我?我不接委託!我是公會負責人,”加特覺得很奇怪,“你的委託,會有人來接的。”

安靈啞然失笑,同時心裡湧起一股很不好的預感:“您是指在這個公會註冊的自由傭兵?”

“對啊。”

一瞬間,一種被戲耍了的憤怒湧上心頭。安靈眼前又浮現出林成森那可惡的嘴臉,她的雙手在怒火中顫抖。她滿懷希望奔波了兩個小時,得到的卻是一個如此荒謬的結果。

“別開玩笑了!早就沒有自由傭兵了!”

安靈的聲音再次回蕩起來,加特沉默了。

大廳微微顫抖着,彷彿一個任性的小孩子,再次聽到了自己不願意接受的事實。也許十幾年前,這裡也曾人來人往,許多身負傳奇的自由傭兵完成任務歸來,砸下鈔票買下昂貴的美酒,肆無忌憚地挑逗着自己心愛的姑娘。但現在這裡剩下的,只有蒙塵的歷史和空曠的大廳。酒架上的美酒早已成為陳年佳釀,卻沒有人再來品嘗。

安陽獃獃地看着憤怒的姐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而在這一片死寂中,忽然響起了“刺啦”的一聲撕裂紙張的聲音。

“加叔,這委託我接了。”

安靈猛地轉過身,於是她又看到了那個少年。

下午的陽光透過天窗,映着少年那紅色的發,黑色的瞳,灑下一片金色。少年手中拿着那張表格,比起在校門口時的不羈和狂傲,更多了一種從容和淡漠。

不知為何,她忽然覺得有些安心。

——西城蒼火將自己撕下來的那張表格認真地讀了一遍,向加特招招手:“來杯龍台。”

“好嘞!”

……

……

鋼岩傭兵團的總部大樓坐落在城中心,與其他兩座大樓成三足鼎立之勢。西裝筆挺的侍者推着一輛精巧的手推車,將一瓶冰鎮的香檳送進大樓頂層的團長辦公室。侍者熟練地擺好杯子,拔出瓶塞,為團長金世圖和坐在他對面的年輕人各斟了一杯。

金世圖端起水晶質地的高腳杯,有些不滿地看着對面的年輕人:“你本不必槍斃安和跟他的王妃的,留着他們當人質不愁那個丫頭不妥協。”

這個年輕人正是候風傭兵團的團長陳璲。他染了一頭惹人注目的藍發,左耳上還打着兩個耳釘。從進屋起他就一直在把玩自己那型號為L-307的新式光能手槍,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這傢伙在世界傭兵排行榜上名列第107位,屬於新生代精英中的精英,有對金世圖擺出臭臉的資本。

“您派我去滅掉東江王朝,可沒規定誰不可以殺。我攢排行榜積分正好差兩個擊殺名額,就拿他們湊數了。”

“我不想跟你爭論這些問題,我只要拿到那個東西就好。另外你能解釋一下今天早上你的人失手的事嗎?”

“還不是你們天洛狗屁規矩太多,我的人施展不開手腳。”

“你給我認真一點!”金世圖的眼神變得很冷,“我在學校里有人手,但那個丫頭在他們行動之前就逃走了。她很警惕,不是你想抓就抓得住的。明天有一個前往巴倫的航班,再讓她逃走就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陳璲沒回話,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冷哼了一聲。

“別忘了你的候風傭兵團是靠誰才從一個三流傭兵團發展到現在的規模的!”金世圖喝道。他早年發現了陳璲在戰鬥上的超卓天分,就招至麾下認真培養。但這個傢伙管理傭兵團的本事實在太差,要不是鋼岩和候風暗中的裙帶關係,候風才沒有這麼強勁的發展勢頭。

“因為你的疏忽,這個丫頭現在不知道躲哪兒去了。但她的目的地一定是航空港,你帶上你的人手埋伏在通往航空港的主要幹道上,我的人發現她的行蹤後會通知你。”

“煩死了,你這麼想要這個丫頭,為什麼不讓你的人出動?”

“根據天洛三大勢力的協定,鋼岩私自介入只會落人口實,長點腦子!”

金世圖嘆了口氣,自己養的這條狗只會咬人。

“遠海和神木也不會出動,作為交換候風將和它們分享一部分東江的產業份額。他們並不知道你和我的關係,也不知道那丫頭手裡有什麼東西,所以明天沒有人會攔着你,給我機靈點兒!”

說著,金世圖突然將手中的杯子攥成了碎片。

“一定要將礦圖給我拿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