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玫莉珂跟隨古蒂芙與弗特曼斯一同來到教堂,她看到了大量的斯凱瑞塔士兵,以及一大片被無數靴子踏成泥地的空地。

斯凱瑞塔駐防軍的響應速度不慢,先頭部隊已經抵達教堂,從各個方位將其包圍,設置了本該用於對抗龍族的刺矛路障,還搬來了加農炮,彷彿教堂裡面藏着一頭純血龍。臨時搭起的指戰所傳出軍官咆哮式的命令,手下士兵則迅速果斷地遵從,雪天並沒有影響士兵們執行命令的效率。

這副備戰的景象令玫莉珂感到一絲不安,倒不是被區區人類的軍事力量所威懾,而是對那座被駐防軍重重包圍的教堂。那毫無疑問就是弗特曼斯口中艾莉婭所在的地方,無論如何也不像是平安的樣子。

“你們幾個!這裡已經被封鎖了,不要待在這裡影響駐防軍的工作!”一名軍官從帳篷里走出來,朝玫莉珂一行怒吼。從他身上遍布斑駁的鎧甲不難判斷,這位軍官不是那種坐在辦公室里指揮戰局的文職,而是從士兵中逐級提拔出的前線老兵。

然而弗特曼斯充耳不聞,徑直走向士兵陣地。負責營地警備的士兵迅速出列將弗特曼斯包圍,手指握住身側的刀鞘,隨時準備抽刀請這個不識相的傢伙吃點苦頭。

軍官快步走到弗特曼斯面前,拔出制式魔導刀指向他眉心。

“他媽的混蛋,你聾了嗎?再往前一步,我就送你上軍事法庭!”

“冷靜冷靜,我是魔導對龍科科長古蒂芙,有話好好說!”

暗青色的魔導手臂擋住刀鋒,一點一點把軍官的武器按了回去。在軍官略帶訝異的注目下,古蒂芙出示了自己的身份銘牌。

“不好意思,這些人是我的手下。我是來協助城防軍的,我認為我們有權穿越封鎖。”

“魔導對龍科?你們不是在保護恆冰戰線嗎?”軍官很詫異。

“啊,這很重要嗎?魔導對龍科保護恆冰戰線,恆冰戰線保護斯凱瑞塔,為什麼要那麼大費周章?你們的目標跟魔導對龍科的使命並不衝突,所以我們直接來保護斯凱瑞塔不行么?”

軍官懶得和古蒂芙扯皮,揮揮手示意手下別再插手。

“那隨便吧,你們這些愛耍嘴皮子的傢伙,我還有一支軍隊需要指揮,恕我失陪了!順便一提,千萬不要妨礙到駐防軍,否則我還是得把你們請出去。”

“好好,多謝啦~”古蒂芙雙手合十表示感謝,轉身推着玫莉珂與弗特曼斯衝進陣地。

簡易陣地內一副熱火朝天的景象,駐防軍正在進行戰鬥前的準備,士兵們依次檢查自己配備的裝備,擦亮自己的佩劍,為魔導短銃上膛。場中央的空地上,一台兩人高的魔導巨像雙臂下垂,處於關閉所有武裝的維護模式,魔導技師正在仔細檢查戰鎧關節處的校準情況。

“一般這種東西都是在攻堅的時候使用的……他們不怕把教堂炸了嗎?”古蒂芙同樣有些迷惑。

無論這台機器是情況緊急時的應急軍備,抑或確實被布置於這片陣地,都暗示了眼下的情形對駐防軍而言相當棘手。玫莉珂稍微有些擔心艾莉婭,那傢伙完全沒有戰鬥能力,被捲入戰鬥中恐怕凶多吉少。

弗特曼斯徑自走向封鎖線,似乎是想更近一些察看眼下的狀況。雖然他從不多話,他關心同伴的心情也是無可否認的。鑒於這傢伙脫離隊伍獨自行動的次數繁多到數不過來,早已習慣的古蒂芙乾脆就先不管他,拉着玫莉珂步入指戰所。

“可惡,軍隊調動太麻煩,不能節外生枝……”

指戰所里擺着一張作戰地圖桌,上面鋪着的先靈遺骸堂設計圖不知是從哪個儲藏室翻出來的,遍布白色波浪狀的褶皺與破損,勉強才能辨認清楚。方才那位軍官頂着絕望的表情雙手撐桌,一邊喃喃自語一邊低頭研究這張好過沒有的地圖,似乎在尋找教堂的其他入口。

“喲,哈嘍,我們又來啦~”

古蒂芙打了個招呼,只換來軍官鄙夷的眼神,她也只能幹笑兩聲,直入主題。

“咳咳,可以簡單說明一下現在的情況嗎?”

“沒什麼值得說的,先靈遺骸堂里出現了永寂教徒,他們把自己鎖在裡面,很可能還劫持了神職人員。駐防軍正在按照章程封鎖地區,在沒有探明教堂內的情況之前,任何人都不允許跨越封鎖。”

“只是封鎖嗎?沒有其他行動?”

“這是突發情況,目前對敵人的情報仍不明晰,也不清楚教堂內部的情況,所以需要謹慎地進行調查。”軍官盯着地圖頭也不抬,“我們已經組建了突擊部隊準備強攻,如果部隊遭遇強烈抵抗,那就只能先行撤退等候援軍了。”

“還有嗎?任何微小的細節?”

“沒有了,古蒂芙大人。按照章程,出現大規模永寂入侵時,應當封鎖現場,並等待獵殺魔女抵達,她們才是真正的專家。要是你有什麼朋友親戚被關在裡面,那我只能對你的不幸表示同情了。”

“你剛才提到了突擊部隊,他們是要衝進教堂對嗎?”玫莉珂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擅長打架是她為數不多的長處,“讓我也參加,我可以把他們全部打趴下。”

“哈哈,好心的小姐,謝謝你講笑話給我聽!要不是裡面有個聖都來的大人物,誰會願意跑這裡來累死累活?我這已經是在管閑事了,所以女士們,請別站在這裡妨礙我給我的部隊下達命令!”

“如果要突擊的話,從這個位置不是很方便嗎?”

暗青色的手指點在教堂設計圖的頂端,那裡用褪色的字體標註着『天窗』的字樣。

“先靈遺骸堂在一百多年前經過擴建,不僅修葺了舊的部分,還擴充了建築的規模。新的區域很多都造了天窗,很適合從這種地方突入,只要準備好繩索與長釘,肯定能讓裡面的傢伙嚇一大跳。”

“裡面的情況不明,我不能讓手下直接沖入敵陣,而且現在也已經沒有時間準備索降用具了。多謝你的意見古蒂芙大人,我會作為參考的,不過現在還請離開,不要插手駐防軍的事務。”

軍官扔給古蒂芙一個沉甸甸的地圖筒,快步走到帳篷邊探出腦袋,對營帳另一邊的帳篷怒吼,咆哮聲幾乎能夠穿透整片陣地。

“他媽的突擊部隊準備好了沒有?換身裝備要用那麼久,你們是他媽的在穿抹胸還是襯裙?要我去幫你們搭把手嗎?!”

趕在被對方親自掃地出門之前,古蒂芙拉着滿臉不忿的玫莉珂離開帳篷,縮到陣地角落一堆物資箱邊上。

“不用生氣,早就料到了,駐防軍都是些不懂變通的傢伙,不該寄希望於他們。”古蒂芙朝玫莉珂笑笑。

“嗯,我不會因為這種事情發怒。”玫莉珂點頭,目光投向古蒂芙的金屬手臂,“但是……他好像並不尊敬你,魔導對龍科在斯凱瑞塔很沒有話語權么?”

“我想應該不是這個原因。”

古蒂芙摸了摸自己頭上的犄角,又隔着玫莉珂的兜帽捏了捏她的,露出一個略顯苦澀的微笑。

“沒辦法,我們是混龍種嘛,或多或少有一點吧。不過這種程度沒必要放在心上。”

“……我們沒有辦法插手嗎?”玫莉珂蹙眉。

“抱歉,至少在這裡沒有辦法。如果強行衝進去的話,估計會被駐防軍綁起來丟去異端審判庭。”古蒂芙揚了揚放在腳邊的地圖筒,裡面保存着先靈遺骸堂設計圖的副本,“總之還不算是一無所獲,你要是想的話可以研究一下地圖,想想怎麼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潛入教堂,這樣就不用應付那群大頭兵了。”

“……這就是魔導對龍科科長想到的解決方案嗎?真是頗具開創性的見地呢。”

“開個玩笑啦,別當真。”

滿面愁容的古蒂芙嘆了口氣,又去伸手捏玫莉珂的臉,不過被對方冷冷拍開了。

“誒——玫莉珂好過分!就揉一下嘛,揉一下又不會死!”

“絕對不要!”玫莉珂雙手攔在身前,警惕對方的任何行動。

金屬手臂摸起來的質感宛若冰川,被它撫摸的感覺也差不多,玫莉珂絕對不想再來第二遍。

“可惡,這麼快就警惕起來了嘛……不不,我剛才什麼都沒說。走吧走吧,沒辦法的話就能只能先回去了,先從簡單的事情做起,看看艾諾爾小天使有沒有乖乖獃著。”

古蒂芙吹着口哨往回走,玫莉珂嘆了口氣默默跟上。這時走在前面的古蒂芙忽然想起什麼腳步一頓,玫莉珂的鼻尖差點撞上對方的脊背。

“話說回來,弗特曼斯跑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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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撤除路障,突擊部隊要上了!”

漫天飄卷的雪幕之中,裝備魔導鎧甲的士兵依次穿越封鎖線,向教堂正面緩步前進。

駐防軍臨時挑選了幾名老練的士兵組建出了突擊小隊,在敵我雙方情況不明的情況下,駐防軍希望通過少數精銳突防的方式,收集更多先靈遺骸堂內部的情報。畢竟任何牽扯到有關永寂的邪惡力量的事情,都必須慎之又慎地處置,以免產生意想不到的後果。

雖然是在很短時間內臨時拼湊的小隊,駐防軍給予他們的卻是他們所能找到的最好的裝備。

走在最前的隊長手持一面具備沖角的合金塔盾,這是一種能夠保護全身的巨型盾牌,也可以用於保護身後的隊友。由隊長確保不會有任何來自教堂方向的突然襲擊,其他人則握持着趁手的魔導兵器,每一把都能通過其中蘊含的魔導能量進行威力巨大的增幅斬擊。殿後的士兵手持魔導短銃,隨時準備援護其他隊友。

這本來是對抗龍族時的標準特攻小隊配置,拿來突襲倒也不算失當。唯一的缺點在於,在緩步接近教堂的過程中,他們就像湖面上的鴨子一樣顯眼。

整支小隊極度小心地接近教堂,並沒有想象中的流矢或者魔法飛來。教堂一片死寂,好像裡面誰也沒有。隊伍毫無阻礙地貼到教堂正門底下,從教堂裡面看就是絕對的視野死角。

隊長暫時將塔盾拄在雪中,回身向隊員打出手勢。

“聽好了,我們的首要任務是偵查,除非迫不得已,一定要避免衝突。如果遇到阻礙就撤回來,明白嗎?”

“明白!”隊員們低聲應允。

隊長將目光投向隊伍末尾負責掩護的殿後手,那傢伙盯着自己的武器發獃,並沒有響應他的話語。

“你呢,士兵?”隊長抬高音量。

反應過來的殿後手擦掉槍膛上的雪霰,用沉悶的語調回應。

“明白。”

全套魔導鎧甲讓每一位士兵的表情都被隱藏,殿後手緊緊握着自己的魔導銃,看不清他具體的神情,但從他過於緊張的動作不難判斷,他似乎對接下來的戰鬥缺乏信心。

隊長見過許多臨戰怯場的士兵,他們連自己手上的武器也拿不穩。但若是加以正確的引導,他們中的大部分反而能一反常態,在戰鬥中表現出非凡的力量。

“太過緊張了嗎?你平時可要更加活躍一些。”隊長換上更加輕鬆的語調,試圖令他放鬆一些。

趕在隊長繼續說點什麼之前,陣地那邊傳來刺耳的怒吼聲。軍官站在封鎖線前面高舉喇叭,他那震耳欲聾的咆哮隨即以數倍的音量傳遍了整片恆冰區,彷彿積雪也為之搖晃。

“喂喂,裡面的永寂混蛋,聽到了嗎?你們已經被斯凱瑞塔正規軍包圍了,不用再做無謂的抵抗,現在出來投降,我會替你們向異端審判庭說好話的,到時候他們殺你們的時候可能會稍微仁慈一點!”

“再重複一遍,現在出來投降,你們還可以留個全屍,你們的老婆孩子有空還能去給你們掃個墓,如果你們有老婆孩子的話!”

他話語的餘音消散在風雪中,沒有得到任何回應,與掠過的冷風相襯分外寂寥。感覺受到冒犯的軍官又用更大的音量繼續喊了幾遍,用詞的激烈程度依次遞增,從一開始的死亡威脅到後面的污言穢語,幾乎把永寂教徒的雙親乃至祖上問候了個遍。

“好吧,這是你們自找的,你們這群永寂蠢貨,準備好接受主神的制裁吧!”

軍官對着教堂方向在胸口畫了個十字,這就是事先約定好的進攻信號了。隊長遠遠比了一個手勢表示確認,隨即向手下嚴陣以待的隊員下令。

“各就各位,行動!”

隊長揮舞塔盾連續重擊大門,調整至最大出力的魔導鎧甲亮起青色的輝光,不算厚重的大門在沖角撞擊下扭曲變形,門閂木很快因不堪重負而折斷,隊長帶領士兵們衝進教堂前殿,以最快速度變幻成適合戰鬥的陣型。

“注意,注意!不要傷害平民!”隊長高聲下令。

視線沿迎賓地毯向前,數名神職人員站在通往教堂正殿的大門前,擋住士兵們的行進路線。他們身上的穿着無疑是依特諾教廷制式的神官服飾,臉上驚慌的表情也不像是裝出來的。

“快離開這裡,我們是駐防軍,你們聽到外面的聲音了吧?快點離開!”

與之相反,神職人員們沖了上來,發出駭人的嚎叫聲,亮出藏在長袍之下的匕首。

“去死啊啊啊啊啊啊!!!!!”

“是偽裝的教徒,反擊!”隊長抬起塔盾悍然下令。

援護手們將魔導銃架在前面同伴的肩膀上,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魔導彈頭輕易撕裂長袍與肉體,在神官身上炸開以血肉為填料的煙花。沖向陣線的神官瞬間死傷過半,剩下的人來到戰鬥陣列的正面,迎接他們的是鋒利的魔導刀劍。

簡陋的匕首無法穿透堅固的魔導鎧甲,脆弱的布料卻無力抵抗魔導兵器的劈砍,這壓倒性的戰力差距無法依靠人數抹平。凄厲的慘叫聲隨血肉與內臟四處潑濺,這場毫無懸念的戰鬥在不到半分鐘的時間內落幕。

“注意留活口!我們需要更多情報!”隊長怒吼。

瀕死者的鮮血塗滿了大理石地板,士兵們費勁地在屍體堆之中翻找,總算找到一個被魔導銃打斷左腿的神官。兩名士兵衝上去把他用力按在地上,即使如此,這個神官仍然緊緊握着自己的武器,發瘋般劈砍控制他的士兵。

隊長將塔盾拄在一邊,所有人都聽到他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見鬼了,認真的?”

其他人默默收起武器,將目光投在歇斯底里的神官——確切地說,神官手中那把可憐的餐刀上。這玩意兒甚至沒辦法在魔導鎧甲上留下划痕。

“奇怪,他們本來可以逃跑的。”隊長踢開倒在腳邊的屍體,“這群佔據了教堂的永寂教徒只有這種水平?就算我空手也可以修理他們。”

“不是……不是,我們……啊啊啊啊啊……”

那名神官突然停下了動作,用慘叫與語氣助詞說了一句不成意義的話,立刻有更多士兵衝上去按住他。

“別緊張,聽聽看他要說什麼。”隊長下令。

“不是……他們讓我們……給我們魔法……好痛苦,好痛苦……拜託……拜託你們殺了我!!!!!”

“什麼魔法?是永寂教徒的手段嗎?”

神職人員並沒有回答,只在地上翻來覆去地脹閘。疼痛似乎讓他失去了理智,只剩下毫無意義的呢喃聲。

“不管是不是,先把這個傢伙帶回去,殿後手,這個任務交給你了。”

再一次沒有得到殿後手的回應,這可就有點輕視長官的嫌疑了。心生不滿的隊長抬頭尋找殿後手的蹤跡。那名士兵此刻正在檢查神官們的屍體,扒開他們破爛的長袍,翻轉他們的身體,手法老練地檢查他們的腕口、頸側、腳踝以及左胸。

“啊,我知道這個,你是在檢查他們是不是永寂教徒,聽說永寂教徒身上總會留下一些奇怪的印記。”

隊長俯下身檢查最近的一具屍體,依次查找了幾個適合刺青的部位,並沒有找到任何紋身或是魔法的跡象。

“看起來什麼都沒有。要麼所謂永寂的印記只是一些傳說,要麼……”

“這些人不是永寂教徒。”殿後手用冷酷的語調回答,將什麼東西拋給隊長。

一枚類似指南針的圓形裝置,上面有一個圓形的錶盤,記錄著一些不明所以的數字。

雖然魔導對龍科總能研究出一些稀奇古怪的魔導造物來浪費預算,但其中也有一些東西是每一位斯凱瑞塔士兵都認識的。比方說這枚指南針大小,方便攜帶的魔素監測儀。

不是所有人都足夠的天資學習魔法,但也不能讓不懂魔法的人毫無防備地與施法者對抗。有關這一點,諾提拉格那些常年與秘法聯邦交惡的亞人深有體會,所以精於魔導科技的他們研究出了可以探測法師施法的儀器,確切地說是探測施法時魔素波動的儀器,以『赫』為大小單位將魔素化作可量化的指標。其量產版本造價低廉且易於攜帶,是諾提拉格正規軍的基本配備。

對於大部分科技都從鄰國諾提拉格借鑒而來的魔導對龍科而言,魔導技師們自然確保斯凱瑞塔也得以獲取了性能稍劣但結實耐用的仿製品。

“500赫?”隊長略帶訝異地讀出錶盤上過半的數字,“不會魔法的常人應該只有100赫,普通神職也不至於超過200赫吧?”

“對,他們可能被什麼強力的魔法影響了。”殿後手語調肅穆。

突擊小隊的配置中並不包含反製法師的裝備,如果與懂得毀滅魔法的人交手會很吃虧,而永寂教團又是出了名的擅長邪惡魔法。隊長短暫地權衡了利弊,最後出於減少犧牲的考量,還是決定讓手下撤退。

“好吧,任務已經完成,搜索倖存者,先把還活着的帶出去!”

剛才的打鬥動靜不小,然而卻沒有更多的敵人抵達。這座教堂仍然陷於死寂,潛藏於黑暗的危險更令人感到不安。

通往正殿的大門緊緊關閉,門后卻傳出了細微的響聲。一名士兵小心翼翼地湊近,深吸一口氣之後,伸手推開門板……

木門在巨響中四分五裂,木屑與灰塵四散紛飛,士兵倒飛出去滾落在地。他胸前的鎧甲深深凹陷,一顆鉛彈陷入他的胸腔壓碎他的器官,讓他的上身嚴重擠壓變形。

一門小型加農炮擺在破碎的大門後方,炮口仍然冒着發射后的青煙。它們本該用於教堂自衛,現在卻被永寂教徒拿來對抗斯凱瑞塔。

“以永寂之主的名義!殺光偽神之子!”

前殿兩側的小門被粗暴地破開,黑甲的士兵迅速從前殿兩側出現,他們左手持劍右手持弩,一邊抬起十字弩朝突擊小隊射擊,一邊逼近來不及組成陣線的斯凱瑞塔士兵,一瞬間分割了陣型鬆散的斯凱瑞塔軍。

“干!”隊長舉起塔盾衝上前,強行砸開一個跑得最快的敵人,“撤退,撤退!”

趕在這一句命令下達之前,永寂教徒與斯凱瑞塔士兵就已展開了混亂的白刃戰。黑甲士兵的戰鬥技巧比不上身經百戰的斯凱瑞塔士兵,然而他們還是將分散的斯凱瑞塔士兵分割開來,所有人都只能各自為戰。

隊長用塔盾擋開教徒刺來的砍刀,猛力一頂讓對方失去平衡,隨即拋棄塔盾,拔出佩劍回身擋住偷襲背後的刀鋒。偷襲者並未放棄,更使勁地壓迫砍刀,隊長抖動手腕適時撤力,用力過度的教徒馬上失去平衡前傾,被早已架在前傾路線之前的魔導佩劍切開側腹。

“不用管什麼陣型,都給我撤出去!”

黑甲士兵將斯凱瑞塔士兵擊倒,踏住他的胸膛,將長劍送進鎧甲薄弱的咽喉。裝備無法彌補人數上的劣勢,斯凱瑞塔士兵漸漸落入下風,一邊戰鬥一邊往正門的方向撤離。

然而,一隊永寂教徒早已等候在門口,有意識地切斷了他們的退路。

“我們被伏擊了!”有人大喊。

“向大門重組,不要自亂陣腳!”隊長怒吼。

刀光劍影之中所有人都在努力接近門口,只有一個士兵逆着黑甲的人流,似乎是被對方陷住了無法突圍。

“殿後手?我來支援你!”

殿後手獨自面對兩名黑甲士兵,佔據人數優勢的教徒們率先發動攻勢,兩把長劍同時刺向殿後手的前胸。殿後手踏前一步,手中長劍輕鬆格開其中一把,同時偏轉上身,讓另一把長劍斜刺魔導鎧甲的胸甲。過大的角度加上堅固的魔導板甲,將對方的刺擊從盔甲上滑開。

藉助一下陰狠的零距離膝擊,殿後手面對的教徒暫時失衡,而他也藉此迅速調整了重心,順手掏出固定在腰帶上的魔導短銃,抵着因刺擊失准而愕然的教徒下巴扣動扳機。火花與稠血朝天噴濺,而殿後手正眼也沒看,丟掉短銃改成雙手握劍,用一記灌注全身重量的下劈切開了剩下那名黑甲士兵的上身。

從殿後手果斷而嫻熟的戰鬥技巧來看,他顯然不是什麼普通的小兵,隊長認識的那個殿後手可沒辦法像異端審判庭的刺客一般行雲流水地戰鬥。

不過現在也不是糾結對方真實身份的時候,他的手下結成了防禦陣線在門口與永寂教徒戰鬥,而無人支援的殿後手即使再厲害,也終歸會露出破綻,他得把殿後手帶回來才行。

“快滾回來,你沒聽見嗎?這邊才是大門!”

隊長嘗試接近殿後手,但是永寂教徒擋住了他的前路,短時間內砍殺不完。一時趁手丟掉了塔盾,現在的他沒有能力突破人牆。

“去大門那邊,我馬上就來!”殿後手的吼叫聲穿透嘈雜。

什麼嘛,這不是聽到了嗎。

隊長稍微放寬了心,看着殿後手閃過一把迎面劈來的斧頭,隨後啟動魔導佩劍的增幅模式,用流轉青色光輝的劍身砍穿對方護甲薄弱的側腹。這是擋在他與正殿大門之間最後一個敵人。

他跨過滿地屍體衝進正殿,直奔那門發射后便棄置不用的加農炮,搬起一枚鉛彈裝進炮膛。

“見鬼!”隊長瞬間明白了這傢伙的想法,他想要用這門炮打開缺口。

“動起來士兵們,如果不想缺胳膊少腿,就別擋在門口!”

炮彈滑落炮膛的聲音渾厚而令人安心,殿後手抱住炮身,魔導鎧甲頓時亮起輸出能源的青光,沉重的炮身被他舉起,炮口的角度稍稍抬高,炮彈落點被校準。

就在這時,藏在暗處的炮手猛地沖了出來,在殿後手背後高舉戰斧,怒吼着用力砍下。殿後手後知後覺地向後撤步,頭盔頂部仍然被斧面狠狠砸中,失去平衡摔落在地。頭盔左側也開裂出一條縫隙,露出一隻墨色瞳孔的單眼。

隊長所認識的那個殿後手,可沒有這樣沉穩的眼睛。

炮手轉身再度舉起斧頭,殿後手一腳踹在對方腳踝,令他瞬間失去平衡向前栽倒。兩人狼狽地扭打在一起,殿後手單手把炮手的腦袋按在地上,另一隻手掏出匕首斜刺進他的咽喉。在這之後殿後手迅速爬起來,衝到加農炮後面,擦燃了炮身上的引信。

伴隨漫卷的硝煙與巨響,鉛彈在空中留下拋物線的軌跡,砸開一個倒霉的永寂教徒,同時徹底轟爛了教堂的正門。

“主神在上,成功了!”

斯凱瑞塔士兵砍翻擋在門前的永寂教徒,衝到教堂外的雪地里,第一次覺得從溫暖的地方衝進風雪裡是如此令人喜悅的事情。隊長落在最後掩護隊員,回頭去看那名來路未知的殿後手。

奪走對方的火炮還開了一炮,世上大概沒有比這更引人注目的事情了。回過神來的永寂教徒正在沖向正殿,黑色的人潮幾乎擋住殿後手的身影。殿後手與隊長之間相隔的敵人數量不是單憑蠻勇就能跨越的,隊長沒辦法穿越敵人的包圍。

遠遠的他看到殿後手又將一顆鉛彈塞進炮膛,還舉高左手朝自己比了個道別的手勢。當第一個永寂教徒踏上正殿大門門框的時候,殿後手再度點燃引信。隊長最後看到的畫面是一陣硝煙,正殿門框上的石材被鉛彈轟塌,亂石噼里啪啦地墜落,切斷了通往正殿的路。

毀壞依特諾教廷的教堂是要被處以鞭刑的,更別說這傢伙直接拿加農炮對着教堂轟炸,估計都夠上絞刑架了。

“隊長,殿後手還在裡面!”其他士兵也發現了不對。

“那不是我們的殿後手。”隊長凝視瀰漫在正殿的硝煙,搖了搖頭,“但也不是我們的敵人。”

“……隊長?”

隊長沒再回答,用力拍了那名不明所以的士兵,向自己的隊員高聲下令。

“願主神祝他好運吧。所有人,撤退回己方陣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