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位於白石龍館的梧桐房間內。

梧桐正躺在被窩中睡得相當安穩,羽華則在她的旁邊緊緊握住她的手。

在和曉琪戰鬥過程中身負重傷的梧桐,不久后便因為體力耗盡而昏厥過去。後來在曉琪和集賢館的服務生們的聯合護送下,才終於讓她接受完整的治療,並被送回白石龍館休息靜養。

一聽說梧桐受傷而陷入昏迷,羽華立刻取消晚上的會議和明天的所有行程,隻身一人迅速趕赴至梧桐的房間,想第一時間確認她的身體狀況。

看見梧桐全身遍體鱗傷的樣子,羽華的內心很是不舍。儘管她能夠明白曉琪的難處,但對於她傷害梧桐這件事卻一直耿耿於懷。

襲擊當主護衛乃是重罪,況且梧桐對我來說並不僅僅是一名護衛這麼簡單,對於她的偏愛我也從不避嫌,舉家上下人盡皆知。

藺曉琪之所以這麼做,是想藉由自身獲罪來牽連家族覆滅。加上這次還有其他草冠六家的成員參加會議,能把事情鬧得越大對藺家的傷害就越嚴重。我能理解她的用意,卻不明白她為何要對善待自己的梧桐下此重手?羽華心中暗忖道。

羽華用手撫摸着梧桐的臉,仔細端詳着她面部的每一個部位。

「梧桐妳這個笨蛋,妳難道不知道對我來說妳有多麼重要嗎?總是不顧自己的安危保護我,置自己的生死於度外去拯救他人……如果妳的使命是守護他人,那麼誰又來保護妳呢?」

她回想起兩年前自己因被誣「謀反」而遭到流放時,所有家臣上到家老下到普通士卒,沒有一個人為自己說情,只有梧桐冒着殺頭的危險跳出來替自己辯解,甚至差點觸怒父親大人而搭上性命。

羽華親眼看着家族自祖父一代的繁榮,傳到父親這代被揮霍殆盡,將葉家的盛世榮景徹底葬送掉,使葉家如今命懸一線,徒有四柱臣家的威名,實則早已淪為三流魔法貴族,能勉強維持現在的局面就已經令她殫精竭慮,再也顧不上其他事情了。

「求求妳梧桐,求求妳千萬不要有事。如果妳不在了,我所做的一切都將不再有任何意義。」羽華抓起梧桐的左手抵住額頭,此刻的她衷心祈禱着梧桐能平安無事。

沒錯,我身為葉家的當主,拯救行將傾覆的家族是我所背負的使命。但是比起振興家族,拯救這個我和梧桐所生活的世界,才是我成為魔法師以來一直支撐着我活下去的動力和信仰。

我不能退縮,命運的齒輪已經開始轉動,所有的一切都在往「既定的目標」前進。我沒有反悔的餘地,我必須在有限的生命里,為這個世界創造更多存續的機會……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打斷了羽華錯綜複雜的思緒。

「羽華大人您好,在下是薊。」

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和儀錶后,她以一如往常那樣充滿威儀的語氣回應道:

「進來吧。」

薊推開拉門跪坐在地上,向羽華頷首致意。

「安頓六家代表的工作進行的還順利嗎?」

「報告羽華大人,各位代表們都已經完成飯店的入住手續,並阻絕了所有對外聯繫,只由其隨從每日向各家發出一封電報,做為報平安之用。」

「有引起什麼衝突嗎?」

「……報告羽華大人,起初士澤大人對於入住飯店一事頗為反感,並認為這是羽華大人故意將其扣為人質所設計的局。」

「他會這樣想也無可厚非。目前為止光瀛北國境內就已經有上百起失地豪族發起的零星叛亂,都是為了爭搶地盤。雖然他們個人的力量無法對葉家的統治構成威脅,但長久下來也不是辦法,必須將他們圈地安置以免滋生事端。而草冠六家的領地皆位於瀛北國的精華區域,可以說是圈地安置的首選。」

「後來不僅士澤大人,就連亞憐大人、美惠大人和寅秀大人也認為這是一場鴻門宴,紛紛取出靈具打算與在下一戰。」

「等一下,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莫非連薊妳也以為我打算扣留他們當人質嗎?」

「……」

面對羽華的發問,薊一言不發,只是不停卷弄着頭髮。

看着薊的反應,羽華扶着額頭嘆了口氣。

「唉,都怪我沒有把事情交代清楚,才會造成這麼大的誤會……萬一妳要是真的跟他們打起來的話一定會死的,以後記住千萬不要讓自己身陷那樣的險境,明白嗎?」

「可是他們打算離開這裡,如果讓他們就這樣回去的話肯定會對葉家……」

羽華用手抵住薊的嘴巴,示意她別再繼續說下去。

「小薊,我要妳記住一件事: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是比生命更重要的,尤其為了一些愚蠢的命令和政策去送死是最不值得的。我在贊巴的那段日子裡,每天收到的都是葉家在前線的敗報,成千上萬的人平白無故喪生,那些死掉的人化成了一堆數字,使我一度對死亡感到麻木……」

回想起那段記憶,羽華的內心興起了無盡的感慨。除了對無數生命的流逝感到惋惜,更為自己只能在南國的一角默默接受這一切而感到絕望。

這種無力感,她這輩子再也不想體會了。

「我不敢保證以後不會讓妳們面臨死亡的風險,但我絕對不會讓妳們死得如此不值。以後要是遇到類似的情況放他們走就好,必要的話撒點小謊也無妨,知道了嗎?」

「嗯,在下知道了。」

「既然妳平安無事的回來了,那就代表後來還是和平收場吧!」

「是的。之後是錦嵐大人參透了您的意思,於是勸說各位大人收起靈具,接受主家的安排。」

「幸好蘇錦嵐還算是個有點常識的人。真是的,梧桐受傷已經夠讓我煩心了,倘若連妳也有個三長兩短的話,傳出去肯定會變成帝國的笑柄。」

「以上就是今晚的報告內容。羽華大人還有什麼吩咐嗎?」

「沒有了,妳退下吧。」羽華揉着眼睛擺了擺手,吩咐薊退下。

「是的。」

就在薊正準備起身關上拉門時,卻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事情似的,急忙恢復跪坐的姿勢。

「對了,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差點忘了。」

「什麼事?」

「就是日前您讓薔薇大人前往巨大魔法陣調查一事,就在剛才他們已經派人前來彙報,預計明日上午就會抵達白石龍館。」

「調查這麼快就有了新的進展嗎?而且我不是說只需要寄報告給我就好了嗎?有什麼事情緊急到需要回七星一趟?」

「失禮了。」

薊進入房間內把臉湊到羽華的耳邊,將情報內容一字不漏地如實轉述。

「是這樣的……」

「……!」

聽着薊報告的內容,羽華瞪大了眼睛,剛才的疲勞與睡意頓時全都煙消雲散。

「妳說的是真的嗎?」

「這是駐紮在魔法陣遺迹的士兵所帶來的彙報,當時有許多人在場,他們都親眼目睹了整個召喚過程,所以真實性理應十分可靠。」

「好的,謝謝妳給我帶來這個重要的消息。另外我要吩咐妳一件事。」

「羽華大人請講。」

「……明天等薔薇她們回到白石龍館后,務必讓那個被召喚出來的少年立刻前來見我,我有很多事情想問問他。」

沒錯,那位少年正是我拯救世界不可或缺的棋子,是整個龐大計畫中的最後一塊拼圖。

難以壓抑心中的躁動,此時的羽華整個人神采飛揚,臉上露出充滿自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