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黑了下來。

整個地窖裡面沒有任何照明設備,除了從棚頂破洞漏下來的斑駁月光之外,佩恩幾乎看不到任何東西,連隔壁囚籠德雷克的身影都只能依稀分辨出個輪廓。

“喂!”佩恩百無聊賴地依靠在潮濕的牆壁上,朝着德雷克的方向大叫,“德雷克,你還活着嗎?”

而躺在草席上的德雷克只是一個轉身,把臉轉向佩恩看不見的方向,完全不理會呼喚。

他已經和佩恩足足對罵了一個下午,此時只感覺嗓子要冒煙。

現在公爵府上上下下都在倉促地準備着明天的大婚事宜,根本就沒人會去關心地窖裡面兩個海盜的死活。

所以整個下午都沒有人來給他們送飯,這讓德雷克變得更加心煩意亂。

“喂!”佩恩還是不依不饒地呼喚着,隨手撿起地上的一顆老鼠屎,朝着他的頭扔了過去,“你真的死了啊?”

德雷克被一扔之下,立刻坐起身來,胡亂地拍打一下頭髮,看着佩恩沒好氣地嚷嚷道:“我就算是死也不會死在你這個二五仔前面的!”

“呵~”佩恩苦笑一聲,已經懶得向德雷克解釋許多,眼前這個獨眼海盜似乎認準了自己就是當初背叛了海盜聯盟,將打劫皇家珍寶船的計劃向海軍告密的二五仔。

不過此時佩恩也很疑惑,他一直以為告密者是海盜聯盟的另一個倖存者德雷克,這件事情一度讓他十分消沉。

但是事到如今,看德雷克的反應就明白,德雷克應該不是那個告密者。

因為佩恩對於這個年輕的獨眼海盜十分了解,他就是那種說好聽的是光明磊落,說難聽的是腦子缺根筋的人物。

他絕對不可能裝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將罪狀往自己的身上推。

佩恩盯着黑暗中的德雷克,開始回想起白天他看着雙手上的枷鎖,神情黯然地說:“羅蘭,我們都變了...”

佩恩默默地閉上眼睛,小聲嘆道:“德雷克,難道你真的變了嗎...”

“你在小聲嘀咕什麼呢?”德雷克不滿地抱怨起來。

而佩恩則是睜開眼睛問:“德雷克,你為什麼會被關在這裡?”

“哈?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偉大的德雷克船長就是在藍寶石之海呆膩了,想要來大領主家做做客罷了!”

“我說你啊,該不會是在骷髏島混得太慘,來臨海城偷大領主家的麵包吃被抓起來了吧?”

“才才才才不是麵包呢!!!”德雷克緊張地翻身坐了起來。

哇...竟然猜對了...

佩恩好奇地問道:“你在海盜聯盟里也算是元老了,好歹是跟黑鬍子一起混過飯吃的,那幫後生仔不會對你這麼無情吧,怎麼會在骷髏島混不下去呢?”

德雷克本來是要接着死硬到底,但是沉吟了半天還是頹然地躺回到草席上,望着漏洞的天花板無奈地說:“骷髏島的海盜王黑鬍子已經不行了...”

“什麼?不行了?!”佩恩猛皺起眉頭,“他怎麼了?該不會是得了什麼風流病吧?”

德雷克輕輕地搖了搖頭說:“誰知道呢...他的身體現在越來越差,一開始好歹還會參加海盜圓桌會議,後來乾脆完全不出面了,現在整個骷髏島的大小事宜已經全部交接給基德了...”

“基德?你說的是那個眼鏡蛇基德?”

“還能有誰?”

德雷克無奈地聳聳肩。

“他去骷髏島才幾年?有什麼資格當黑鬍子的接班人?”

“我也感到很奇怪,所以才打算找黑鬍子當面對質,但是基德卻根本不給我機會,後來他甚至找個借口把我趕出了骷髏島,所以我才流落到了這裡...”

佩恩感覺有些不太對勁:“那卡特琳娜呢?她還在島上嗎?”

“呵...”德雷克冷笑一聲,“你還是只惦記你那個老相好啊?她現在很好,不過已經差不多被基德擠出海盜圓桌了,過兩天恐怕就要和我一樣捲鋪蓋滾蛋...”

“骷髏島到底發生了什麼...”

佩恩緊緊地攥住囚籠的欄杆,若有所思地小聲沉吟道。

他是個粗人,對於那些勾心鬥角的事情基本是一竅不通,但是即便如此,他依然看得出來,骷髏島現在似乎要有大事情發生了。

“不過可別說我沒告訴你,”德雷克接著說,“你已經在海盜圓桌會議上被投票踢出了海盜聯盟,現在你被骷髏島永久驅逐,以後那裡的任何事情都和你沒有關係!”

“什麼?!”佩恩猛地瞪大了眼睛,“真是莫名其妙!我在這裡受苦受累,不還是為了海盜聯盟嗎?你們怎麼可以這麼對我!”

“你這個二五仔還敢抱怨?要不是你成了皇家海盜,骷髏島早就向你發出黑券了,會留你的狗命到現在?你該好好感謝一下那個蘭蔻家的小妮子!”

“不是吧...”佩恩一屁股坐回到了草席上,“我竟然被骷髏島驅逐了,怎麼會變成這樣...”

德雷克說:“你該慶幸的是投票的時候,卡特琳娜念你的舊情投了棄權票,不過結果還是一樣,你已經不再是海盜聯盟的一員了!”

“卡特琳娜...”佩恩頹喪地攥着鐵欄杆,小聲念叨着那個女海盜的名字,“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麼樣,我也有好久沒有見到她了...”

————

“吱嘎~”

就在佩恩陷入到記憶洪潮當中的時候,地窖的門突然被人打開,那個威風凜凜的騎士少女陸飛煙,跟隨着負責看管地窖的拜倫下士走了進來。

此時拜倫下士正擎着油燈,畢恭畢敬地給陸飛煙引路,嘴裡還殷勤地問道:“陸小姐,都這麼晚了,您怎麼還來這裡啊?天色漸涼,您一定要注意身體,多喝點熱水~”

佩恩看到拜倫那副諂媚的樣子,忍不住有些想要發笑。

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來,他明顯是對陸飛煙有意思。

而陸飛煙只是快步向前走,像是自言自語般地小聲回道:“拜倫下士,你可以出去了,這裡不需要你的陪同。”

拜倫有些慌張地回道:“但是那兩個人都是十分危險的海盜,您一個人進去怕是有些不妥吧?”

“......”

陸飛煙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凌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拜倫的眼睛。

拜倫被陸飛煙的眼神看得十分局促,只得悻悻地將油燈遞給她,退到了門口的地方。

“謝謝。”

陸飛煙接過油燈,轉身就接着往裡面走。

而拜倫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一般,在陸飛煙的身後大聲叫道:“陸小姐!”

陸飛煙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他。

“那個...那個...”拜倫的臉開始變得有些發紅,在那裡扭扭捏捏地說,“蘭蔻小姐嫁入公爵府之後,陸小姐就是公爵府侍衛的編製,也就是說我們以後就是同事了,請多關照...”

“請多關照。”

陸飛煙只是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轉身打算接着走下了階梯。

“那個...”拜倫還是死纏爛打般地接著說,“我是布蘭達行省的土著民,知道很多好吃好玩的地方,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咱們可以...”

“沒有。”

“哎?”

“我沒有時間。”

“哎?”

拜倫瞬間石化,呆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然後就像是撒了氣的氣球一般,很快乾癟了下去。

只是在那裡失魂落魄地問道:“陸小姐,難道你...你不喜歡我嗎?”

陸飛煙轉過身看向拜倫的臉,一字一頓地回道:“拜倫下士,你聽好了,我最討厭本命年一整年都穿紅內褲的人!”

“哇!!!”

拜倫的臉刷地一下變得一片通紅,像是個被流氓得手的純情少女一般,捂着臉尖叫着逃出了地窖。

臨出門之前還從指縫裡飄出了一句幽怨到極點的抱怨:“那個算命的巫師完全是在騙人,本命年穿紅內褲根本就追不到女孩子!”

“噗嗤~”

“噗嗤~”

此時在一旁一直看着的佩恩和德雷克已經快要忍不住笑意,捂着嘴肩頭都開始顫抖起來。

“原來穿紅褲衩是為了能有桃花運,噗嗤~”

“想想就覺得好可憐,噗嗤~”

這個時候陸飛煙已經走到了佩恩的囚籠跟前,此時她手中那盞明亮的油燈已經將整個地窖照亮,佩恩立刻就看到了那個騎士少女精緻而英氣逼人的面龐。

“怎麼了?”佩恩饒有興緻地看着陸飛煙問道,“難道是漫漫長夜寂寞難耐?想來我這裡尋點溫柔嗎?”

“羅蘭,”

陸飛煙看着佩恩的眼睛,輕聲叫出了那個海盜的姓氏。

這讓佩恩微微一怔,眼睛立刻就瞪了起來,如果他沒有記錯,這是他們認識的這兩年來,第一次聽到騎士少女呼喚自己的名字。

這讓他不禁感到有些異樣,發覺現在的陸飛煙和平時大不相同。

陸飛煙沉吟了好久才接著說:“你現在已經是死路一條了...”

“好好好...”佩恩頓時就泄了氣,無奈地躺回到草席上,“我說陸飛煙,你來到這裡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該不會是蘭蔻派你來看我向你們求饒的樣子吧?”

陸飛煙變得有些局促,幾次握緊又鬆開欄杆,俏臉也變得一片緋紅。

她沉吟良久終於還是下定決心再次開口,用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的音量嘟囔道:“羅蘭,我希望...你能滿足我...就在今天晚上...”

“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