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透過鬱鬱蔥蔥的森林,仰望藍天中的太陽又是什麼時候呢?

阿克蒂娜·芬·艾瑪瑞已經想不起來了。

只因為在身為斥候的友人描述下,她對森林之外世界數百年沉澱的好奇心被挖掘出來,以後勤人員的身份跟隨隊伍離開阿瓦隆來到了迴廊之森邊緣,獨自走向計劃之外的領地,來到了森林之外的草原。

看見不一樣的風景,沐浴着彷彿更溫暖的陽光,在柔軟芳香的草地上奔跑,早就已經成年很久的她在那一刻彷彿又回到了孩提時刻。

而這一切的喜悅,都因為一支浸潤着麻藥的箭而結束。

等到阿克蒂娜再次蘇醒時,醒來看到的卻不是一成不變的木製天花板,而是一個已經記不清面容的,卻一定是此生見過最醜惡的男人的嘴臉。他掐着自己的頸部,壓迫着自己的身體,張狂地笑着,似乎自己醒來他一點也不意外,反而更加興奮了一般,發泄着自己的慾望。

痛苦,絕望,甚至瘋狂不斷佔據着阿克蒂娜的內心,但因藥物麻木的身體連像樣的反抗都做不到。

等不知過了多久,也已經感受不到任何晝夜更替,阿克蒂娜像一個殘破的木偶躺在床上,靜靜地感受着只有蠟燭的小黑屋中彷彿已經靜止的時間,連呼吸都已經需要儘力去做才能維持意識了。

本以為這場噩夢就此結束,卻只聽見了男人的同夥漫不經心地說著。

“你這傢伙不要玩得太過火了,不然怎麼賣出去?”

從那之後,阿克蒂娜已經再也沒有見過陽光,因為不是在木箱,木桶甚至麻袋之中,就是只有蠟燭提供照明的小黑屋中,被已經記不清面容的男人,女人玷污着。

被剪斷了一截標誌性的長耳朵——這是奴隸販子們喜歡做的事情,對每個精靈他們都這樣,彷彿是地下不成文的規矩。

腹部被惡趣味地烙上了符號,也是作為奴隸的象徵,以便逃出時方便好事者抓回來。

手上和腳上被拷上了枷鎖——其實不用他們做,阿克蒂娜覺得自己的心早就已經被無數鎖鏈捆住,動彈不得。

就連每天做夢的時候,夢境中都是無數的手貪婪地撫摸着自己的身體,就連夢中,都再也回憶不起當初所見的陽光了。

阿克蒂娜從來沒有像如今這樣痛恨過自己一頭金色的長發,本來是高等精靈引以為傲的美麗的象徵,現在卻變成了奴隸販子和娼館主們要價的資本。

名字中帶有的“芬”字本來是被賜予的高貴姓氏,現在卻變成了略懂一二的客人調戲羞辱自己的話題。

啊...這個世界,到底有沒有神啊...

自己又要被這樣的絕望折磨多久呢。

現在也是,阿克蒂娜被裝在一個釀酒的木桶里,經過了好一陣子的搖晃之後,在不知名的地方停下,被搬下馬車,甚至都還沒有小憩一會兒,又馬不停蹄地被搬上馬車,運往下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阿克蒂娜知道,這是交換過了一次買家,自己又會在下一個地方,重複着上一次的所有遭遇。

馬車停了下來,並且聽到了外面的男人們稍有些嘈雜的聲音,似乎才過了幾百次心跳而已的時間,應該不足以運往下一個城市才對吧...

印象中路途最長久的一次,阿克蒂娜在搖晃中過了萬次以上的心跳,渾身都已經酸痛無比,才終於到了目的地,現在大概是在中途休息之類的——

“砰砰砰。”

突然,頭頂的木蓋被敲響,本來想趁着機會睡一會兒的阿克蒂娜別說困意,全身都因為恐懼而顫抖了一瞬,慌忙地抬頭,看着那酒桶的木蓋從外面被撬開,探出了一個男人的嘴臉。

那個男人藉著手上的馬燈,與自己對視着,然後眼神就上下打量着阿克蒂娜,如同在看着一件貨物,舔舐一般滑膩的眼神——隨後,男人露出一副中獎般的表情,目光停留在她的金髮上,臉上那團肉擠出了笑容,衝著馬車外的方向大喊着什麼,阿克蒂娜早因頭腦的混亂而聽不清了。

這個男人穿着成套的皮甲,是人類冒險者的裝束,阿克蒂娜也不是第一次見。

男人在得到了同行人許可之類的話之後,一把扯上了阿克蒂娜的手臂,將木桶放倒,拖也似地將她帶出桶內,往馬車外的方向扭送去。

朦朧之中,阿克蒂娜看見了眼前的月光,透過了車后蓬,照射到車廂之內,如此地聖潔美麗,蠟燭馬燈與之是完全不能比擬的。

今夜的雙月一定很美吧,此時天空也應該沒有多餘的雲朵,讓月光能照射到大地的每一寸角落。

過會兒在某個角落中被侵犯的時候,一定要抬頭多看看雙月吧,阿克蒂娜在心中暗暗地想着,身體如木偶一樣被男人扯着,從車廂內被拖下了馬車。

耳邊縈繞着嘈雜的話語聲,阿克蒂娜本來就非常地虛弱和倦怠,加上本來就沒有興趣去知道周圍人在說什麼,讓自己變得麻木,睜開眼睛的興趣都沒有,封閉自己才能讓收到的傷害最小化。

可是當阿克蒂娜癱軟地坐在草地上時,卻並沒有被接着扯動,過了許久也依舊是這樣。

這反常的狀況才讓阿克蒂娜產生了睜開眼睛,了解發生了什麼的興趣,隨着沉重的眼皮緩緩睜開,耳邊的聲音也逐漸清晰了起來。

剛睜開眼時,自己果不其然地倚靠着馬車后廂,坐在草地上,面前是那個拖動自己的男人站在不遠處,他的身後有與他相似着裝提着馬燈的幾名同夥,還有十幾個在深夜還穿着白色長袍的古怪人類站在遠處,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望向自己。

奇怪...自己也沒有那麼矚目才對,他們在看什麼?自己這已經被糟踐過的容顏,應該沒有那麼吸引人了...

後知後覺的阿克蒂娜抬起頭,望向了馬車后廂。

那裡坐着一個青年。

他有着一頭金色的頭髮,水藍色的溫柔眼眸,俊美的臉龐面容還有幾分未脫的稚氣,身上穿着人類的男性禮服,他看起來是如此地高潔,與這骯髒黑暗的環境顯得格格不入。

這個男人...是誰啊,看起來也不像是他們的同夥...

阿克蒂娜用僅有的力氣抬起頭,癱軟的身體依託着馬車,目光繼續投在那個青年的臉上。

他的眼神不帶有任何的怒意,表情也沒有波瀾地環視了一圈眾人,然後用他有着幾分頹意的聲音出言道。

“停手,好嗎?不要對淑女這麼粗暴。”

——

皮科爾將手中的口嚼煙塞入口中,感受到熟悉的煙草味后,渾身的舒爽感也隨之而來,他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計劃還真是順利啊,而且代價只是諾伊斯一個人的命而已,有了他偉大的付出,目前自己帶領的小隊,還有那幫白袍怪人帶着貨物已經順利地到達了帝都西郊一個廢棄農場中休整。

雖然他還算是個客氣的好小子,也請過自己喝酒,他死了自己還是有那麼一丁點傷心的,但與之相比,老闆給的錢實在是太多了,所以作為老闆雇傭的警衛,皮科爾並沒有把實情告訴諾伊斯。

不過坦誠地說,看着諾伊斯駕着一車葡萄酒,作為誘餌開開心心上路的時候,不偷偷笑兩句那是假話,等他走後皮科爾可是大聲地邊拍桌邊好好地笑了好一會兒。

算算時間,諾伊斯那傢伙應該也已經碰上了那幫密衛吧,沒想到真有直屬王室的密衛盯上了這些白袍怪人啊,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做什麼的。若不是老闆給的錢這一次就足夠自己三四個月不用幹活,皮科爾也不想冒風險面對一堆斷鋼級別的怪物,畢竟自己只是個輝金而已。

想到這裡,帶着幾分揣測的皮科爾叼着口嚼煙,將目光投向了白袍人——他們下了馬車稍作休息之後,就紛紛在似乎是帶頭的那個中年男人的引領下禱告了起來。

二十多個顯眼的白袍人在廢棄的農場里咕噥着什麼聽不懂的話,看上去比鬼故事中描述的還刺激,自己的五個隊友也擺出很忌諱的慫樣,縮在遠處的角落裡圍着火堆喝酒抽煙,沒有很接近馬車這邊。

那自己也得找點樂子才行啊,抱着這樣的想法,皮科爾一唾沫將口嚼煙也一併吐到角落裡去,朝着那輛裝着貨物的馬車裡走去,從后廂一躍而上后,他看着裡面七八個大木桶,仔細聽的話還有極為輕細的,不均勻的呼吸聲。

他略顯興奮地搓了搓手,隨便找了一個桶,先敲了敲木蓋,裡頭的貨物像受驚了一樣突然動了幾下——滿意地一笑,皮科爾用小刀將木蓋直接撬開,然後將馬燈稍稍提高以便自己能看清裡頭的情況。

中獎了啊——皮科爾心中一喜,上下打量着裡頭的精靈,她有着一頭討喜的金髮,皮膚也算乾淨,就是衣物破了些,不過也不算什麼問題。

“你在做什麼?”

突然,有人叫住了自己,回過頭去后發現是白袍人領頭的那個男人,他好像脫離了誦經的隊伍,特意來到馬車的後面看自己在做些什麼。

本來以為可以不被發現的皮科爾咧了咧嘴倒也沒有撒謊地回了句:

“稍微玩玩沒事吧?反正你們只要活人就行了,對不?”

白袍男人聽到皮科爾這麼說后,居然也沒有太抗拒,彷彿自己的確不太關心貨物的實際遭遇一般,瞥了一眼木桶后輕描淡寫地說:“動靜小點,我們在誦讀聖典。”

皮科爾自己都沒想到有這麼容易,得到准許了之後他的動作就更加隨意了,伸出手一把將桶中的精靈拽了出來,重量很輕,不費多大力就從桶裡帶出,他準備拖出馬車再找個合適的角落。

可剛剛走下后廂,皮科爾就感覺自己的手腕被用力地敲了一下,突如其來的疼痛讓他一下子就鬆開了緊拽的手。

“媽的,你這——”

本以為是拖出來的精靈女人還有餘力反抗咬了自己,皮科爾搓了搓發疼的地方,帶着咒罵惡狠狠地回過頭去,準備好好地發泄一下怒火。

但他卻只看見一個年輕男人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馬車后廂,平穩地坐在車廂后欄上,俯視着自己。

男人年輕到可以被人喊一句小鬼,穿着有錢的少爺老爺才穿的起的衣服,一腦袋燦金色的短髮,藍色的眼睛不帶有怒意地看着皮科爾,擺出一副剛才打他純屬意外的模樣。

皮科爾的嘴角略微抽搐了一下,眼神在半躺在地上的女人身上過了一眼再放在那個小鬼身上。雖然一肚子火氣,但見那小鬼的穿着,他聯想到老闆店裡的老爺們也是穿着差不多的樣式,搞不好是店裡的客人之類的,只是不小心上了車,所以他還是先客氣地說話。

“這位少爺?你怎麼跑到我們貨車上來了?”

本來還在環顧四周的少年因為皮科爾的試探而將目光轉向他,以及逐漸聚過來的小隊成員。

“頭兒,這小子是誰?”

“怪事,我查過馬車了啊,馬車后就那幾個桶子,裡頭的貨也對得上數啊?”

“你是不是喝酒喝糊塗了沒見有客人偷偷跑上來?”

“放屁!我——”

“你們把你們臭嘴給我閉上!”

因為皮科爾的喝斥,那五個議論紛紛的男人也就頓時閉上了嘴,把話語權交回給他們的隊長。

而面前的少年像看到什麼笑話一樣,頭一次露出顯眼的笑容,看得皮科爾隱隱來氣。

“我的確是那家店的客人...不過偷偷溜上馬車來,想看看你們究竟要把貨運到哪裡去,當然我也只是受人之託,所以只要你們配合的話,我們就都會好辦很多。”

被面前好幾個冒險者包圍,遠處還有十幾二十個白袍人發現了動靜,即便是深陷這樣的處境,這名手無寸鐵的少年——拉斐爾一點也不着急,解釋的語氣也很舒緩,彷彿掌握主導權的是他自己,這反常的現象讓皮科爾反而覺得有什麼不對。

“哦!我懂了頭兒,這小子啊肯定是憲兵團的,要來抓咱們!我看啊咱們還是——”

看似耍酒瘋的一個隊員趁着說胡話的契機把距離越拉越近,把話說得很大聲,對着拉斐爾指指點點地,同時對身後的隊友說著自己的猜測,將拉斐爾歸入了帝都官方勢力之中,

可是話才說到一半,他就猛地從袖中不起眼的地方亮出一把短刀,隨後直接撲向拉斐爾的方向,把刀刃朝着拉斐爾的喉揮去,而此時二人之間只有僅僅一米多一點的距離。

“啊啊啊!”

本以為能得手的皮科爾只見自己的隊員被拉斐爾以極快的速度抓住了手臂,不知道是用了多大的力讓他連手上的短刀都一松,掉到了地上。隨後拉斐爾將他的手臂一扭,然後一腳踢到了他的頭上,讓他飛出了一段距離,滾了幾圈后正好倒在了這邊五個人的腳下。

整個動作異常地流暢,讓眾人頓時明白面前的這個傢伙可不是什麼未諳世事的少年。

“我也不想動手啊,所以就讓我們一起等巡邏的衛兵把我們一起帶走怎麼樣?啊,當然你們放棄這一車貨物逃走也行,因為我本來對你們也沒什麼興趣,我被委託的內容只是調查而已——”

穩穩地接下了對方扔出的暗器,拉斐爾甚至連說話的語氣都沒有太大波動。

對方還沒有死心啊,一邊暗想着,拉斐爾看了看接住的暗器,那是一根稍粗一些的針狀物體,不明所以,這種東西怎麼殺得死自己...

然後,那根針狀暗器的前端突然張開,向周圍飛出幾根更細的針,即便拉斐爾很快就反應過來了,還是被其中一根劃開了右臉皮膚,隨後便流出了鮮紅的血液。

“我不知道你是哪裡來的乳臭未乾的小子,但幹這一行還是多學着點吧,別太得意忘形了。”

得意地揚了揚手中同樣的針狀暗器,這裡面裝有足夠麻翻熊的毒藥,皮科爾見終於得手便不再壓抑自己的怒火,沒好氣地淬了口唾沫,衝著拉斐爾罵道。

不過,拉斐爾卻並沒有回應他的話,收斂起笑容,看他們的眼神頓時變得異常冰冷,完全不像即將要毒發的模樣。

雖然之前拉斐爾看向在場人的目光也是比較冷漠,但至少不像現在,如同在看幾具屍體。

“你們啊竟敢...竟敢...”

拉斐爾伸出了一隻手,摸向了臉上的傷口,不過非但沒有捂住流血的部位止血,反而用指尖和指甲用力地划著那傷口,讓它越擴越大,血也流得愈發多,而他卻一點疼痛也感受不到,只是用他的眼瞳緊緊地盯着面前幾個男人,嘴上魔怔了一樣低喃着重複的語句。

“喂頭兒...這小子犯的什麼病啊...”

“鬼知道...”

皮科爾也被這反常的姿態震懾住了,一時間也沒有輕舉妄動,不過他眼前的拉斐爾在半隻袖子都近乎被血液染紅之後,臉上的表情才發生了變化。

變得像另外一個人,暴躁又瘋狂,就像剛才那斯斯文文的公子哥模樣完全是偽裝一樣,惡狠狠地瞪了面前幾個人一眼,就讓他們的心彷彿被用力扯了一下。

“喂你們幾個!快退回來!”

感受着額頭緩緩泌出的冷汗,皮科爾突然聽見身後白袍男人對自己的呼喊,回過頭去發現他們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已經停止誦讀什麼聖典,十幾個白袍人停在原地擺好陣勢,人頭整齊地朝着這邊。隨後一齊開口吟唱。

「Rrha i ga dople vonn mean」

“那幫怪人在用魔法了,快退!”

等到白袍人群的腳底逐漸浮現出一個白色的法陣之後,皮科爾才突然緩過神來,向兩旁的隊員大喊一句后拔腿就跑。

自己決不是害怕,怎麼會怕那種小鬼,只是感覺哪裡不對而已——皮科爾這樣寬慰着自己,並沒有察覺自己只跑了二十多米,剛到白袍人群旁邊就喘得不行。

他抬起頭,發現十幾個人居然都多少有些魔法功底,很快他們的頭頂就浮現出一團白色的光球,仔細看有十餘根白色的線從每個人的頭頂冒出,連接在光球的底部,這些線有粗有細,都讓那個光球的體積不斷膨脹着。

而遠處,坐在馬車的拉斐爾明知道那光球瞄準着自己,卻一點躲閃的意思都沒有,目光依舊沒有從這邊挪開,臉上的表情也愈發地扭曲,明明對划傷自己的臉那麼介意,他自己卻一刻也沒停地用指尖用力撓着傷口。

然後,他終於停下了手中一切的動作,愣了一會兒后,許久才從馬車后廂跳了下來,站在草地上,眺望着遠處那個逐漸變得巨大的光球,對於可能殺死自己的存在,拉斐爾的表情卻依舊顯得與自己無關。

當拉斐爾落地的那一瞬,皮科爾卻只覺得自己的心也隨之猛地一顫,背後宛如有冰冷的蛇緩緩爬上。

終於,拉斐爾頂着那張半邊是血的臉,緩緩開口。

「hNkYNtLYNt sosar」

隨後,周圍雖然很安靜,但卻感覺什麼都變了。

明明只聽得見風聲和些許蟲鳴,卻讓人感覺哪裡都不對勁。

皮科爾那一大團光球和魔法陣如同被橡皮擦擦去了一般,僅僅在拉斐爾合上唇的瞬間就消失不見,連一點蹤影都看不見。

這詭異的現象讓那些白袍人都陷入了恐慌之中,本來一句話不說的他們此時也開始低聲議論了起來,只有帶頭的那個男的似乎還保有冷靜,在搞清楚狀況之後就迅速從袍中摸出一個捲軸打開,也不知道是想要做什麼。

可是也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麼,看上去都沒有順利進行。

因為皮科爾只聽見他低聲喃喃了一句:“奇怪...傳訊捲軸為什麼不能用了?”

越來越多的冷汗泌出,皮科爾見遠處的拉斐爾即將要再次張口,便撂下一句沒骨氣的吶喊后,衝著後方拔腿就跑,這次甚至都沒有叫上隊友,也沒搞清楚所有狀況,他就這樣獨自一個人直接逃跑了。

「sEnYEkLYEk sarr oz near」

自己是個丟下隊友不管的傢伙,這點皮科爾心知肚明,但此時此刻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不過頓時一切都在阻撓自己一般,皮科爾剛跑出幾步就被什麼東西絆倒了,重重地摔在地上。

還沒等他下意識地罵出一句,猛地竟然是發現地上的草纏住了自己,明明都已經是深秋,枯黃的草卻明顯呈現出翠綠的顏色,並且生長到都足以絆倒自己的長度,並且...

它還在生長。

“這些草!怎麼回事——”

“快!快拿火把!”

“刀!我身上的刀呢?”

慌亂之中,皮科爾發現白袍人那邊也出現了亂子,他們一個二個都被生長的草纏住了身體,倒在了地上,並且看上去無論怎麼掙扎那些草都沒有辦法鬆開。

剛想拔出短刀去把草全部切斷,不過草已經密集到把自己的四肢已經全數包裹了。

“該死,這到底是...”

咒罵的話語還沒喊完,身穿禮服的拉斐爾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藉著月光,更能夠看清他臉上的表情。

那是冰冷的表情,如同面對着與自己無關的幾具屍體。

“啊啊啊啊!”

皮科爾只得大喊着,同時藉著吶喊奮力地掙扎着,試圖脫離開來。

而那些瘋長的草卻藉著他大張的嘴,一頭扎進了他的喉嚨深處。

這樣的吶喊只出現了幾聲,隨後農場里陷入了一片安靜,只聽得見風聲和些許蟲鳴。

——

“我是相信你能做到,不過有點太出乎我意料了,拉斐爾。”

“抱歉...讓你看到我失態的樣子了,列布爾加。”

“我沒有生氣,倒不如說有多久沒看見拉斐爾你生氣的樣子了,還挺懷念的,哈哈。”

雖然嘴上是在開着玩笑,不過希彌斯的眼神卻還是冷靜地環視了一下四周,趁着拉斐爾用自己遞過的手帕擦臉的時候,她的目光望向遠處——廢棄的農場中橫七豎八地躺着二十幾具屍體,所有的屍體都沒有外傷,周圍也沒有什麼可疑物品,只有一大堆枯草罷了。

除了所有的屍體都面目猙獰,扭曲的面部倒是有點像心臟病發。

“你就別取笑我了...如果不是這些人不識好歹,我也沒有興趣取他們性命。”

“難道不是因為他們弄傷了你的臉?還是那麼在意自己的臉嗎,像個小孩子一樣。”

希彌斯倒是可以想象那時候完全變了個人的拉斐爾是個什麼樣子。

“那我倒是不否認...”

剛剛放下擦臉的手帕,擦去血污的拉斐爾抬起眼,正欲與希彌斯彙報情況,只感覺冰冷的物體貼上了自己的臉龐,定睛一看那是幾根纖細的手指,而它們的主人此時正俯視着自己,並且帶着淺淺的笑容。

“那如果我現在把拉斐爾你的臉給撕下來,你會殺了我嗎。”明明語氣還是很平淡親切,但話語的內容卻變得有些危險,而她卻完全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這玩味的語氣,到底只是個不好笑的笑話,還是列布爾加是認真的呢?

這個問題在拉斐爾的心中閃過,並且讓他陷入了一陣思考,不過答案早就在思考前已經確定了。

拉斐爾雙手扶起希彌斯的手腕,將她伸出的四指向下慢慢地滑動,讓冰冷的指尖觸碰到他自己的喉口,淡淡地說道:“那當然是不會的...如果列布爾加想殺了我的話,不是有很多次機會嗎。”

“嗯,所以我沒有這麼做的打算,拉斐爾也是,要好好地完成自己的工作,不要讓我感覺太無聊哦。”已經回去換好鎧甲的希彌斯露出笑容,將手抽回,輕笑了一聲結束了這個話題。

身穿鎧甲,將頭髮紮好的希彌斯,是拉斐爾見的比較少的姿態,因此他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那孩子...你打算怎麼辦?”

“啊,她嗎...從剛才開始就在這裡了,她沒有惡意所以我也沒太注意她...”

話說到一半,希彌斯就轉開話題,指向了倚靠着馬車坐着的精靈女孩,不如說她實在太顯眼了,儘管從剛才開始就一句話也沒插嘴,但那雙眼卻也沒有乖乖閉上,而是認真目睹了一切。

想必從拉斐爾剛出現開始到現在希彌斯從帝都趕來,所有的對話與發生了什麼事情都看得一清二楚吧。

被希彌斯指出了之後,拉斐爾便俯下身體蹲住,讓那個女孩能夠平視自己。

不過剛要發問的時候,他頓時有些退卻,她從一開始就呆在這裡,想必目睹了這裡發生的一切,那她會怎麼看自己呢,殺人狂之類的嗎...那就有些麻煩了,自己可能沒有辦法好好溝通。

“您——您是神的使者嗎?”

沒想到的是,女孩不但沒有害怕自己,在確認拉斐爾已經結束他的事情打算來和自己交談的時候,她的反應比想象中更激烈,伸出雙手牢牢地抓住了拉斐爾的雙臂。

女孩本來已經褪去色彩的眼瞳此時迸射出了異樣的光輝,微張的雙唇顫抖着,想要繼續說下去,卻又生怕打斷拉斐爾的話語,只能默默期待着他的回答。

被她的眼神打動了一般,本想解釋些什麼的拉斐爾只輕一點頭。

“是的。”

“那,我會在今晚得救,也是神的旨意嗎?”

精靈女孩頓時面露喜色,彷彿抓住了求生的稻草一般,自顧自地問着,語氣倒是有點向狂信徒那邊偏移。

“你也可以這麼想...”

得到了拉斐爾的肯定后,阿克蒂娜終於如釋重負,緊繃的全身鬆弛了下去,此時她的內心充斥着感激與喜悅,彷彿之前所遭受的所有惡劣的遭遇,都只是微不足道的試煉一般。

隨後,阿克蒂娜雙手抱在胸前,默默祈禱着什麼,已經近乎放棄每日祈禱的她,此時做起來略顯生疏。

“拉斐爾君真是溫柔呢。”

“別取笑我了,列布爾加...——後車廂的精靈,還有這些屍體,需要我處理嗎?”

如果順着希彌斯的話去講的話一定會讓話題很危險的,因此在她掌握了主動權之前,拉斐爾率先拋出了自己的意見,並給希彌斯思考的時間。

“女孩們你就想辦法帶走,屍體就不用管了,也不用給帝都的衛兵再增加調查難度。剛剛跟團長見了一面,才知道我們不在的時候發生很多麻煩事,我就先回帝都去了,等天亮事情辦完,我可要好好補個覺。”

“我明白了...”拉斐爾聽罷,伸手試圖扶起阿克蒂娜,但她比拉斐爾想得更加堅強一些,自己已經站起身來,靜靜地坐在馬車后廂的位置,等待着他們的決定。

一種“終於解決了啊”的感覺湧出,拉斐爾感覺久違的放鬆感流遍全身,目送着希彌斯向著帝都的方向越走越遠,同時也明白自己的下一份工作應該怎麼做了。

雙月再次被雲朵遮蔽,大地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