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码头停泊了几艘船,船体呈灰白色,从远处看,杆线都交织在一起,唯一呈暖色调的是船体侧边的救生圈和固定用的三角锚。

上午一个人参观了当地的大学校园,看了看白色恋人公园,顺便喝上一杯当地啤酒,这些都没有联系那个藤原知事,至于叶子女士,在那个夜晚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电话号码什么也通通没有留下。

玻璃酒瓶上是当地的标识,内部的液体冒着白色的气泡,气泡一点点的浮上来,汇聚成表面那一层厚厚的泡沫,像不经意染上层白色的雪花。

昨天夜晚一个人在人潮涌动的街道上走着时,手机发来信息,来自在伊予区的小屋,来自幽兰和萤诃。

“你跑得真快啊……也不叫上我。”

虽然想抱怨幽兰那迟钝的神经,但还是被她那孩子气逗乐了。

“当然啦,你不是要出去嘛,结果一看萤诃小姐给你安装的显示器,嘿,居然跑去北道了!”

“啊,你说那个啊,这不是不放心嘛。”

“萤诃小姐的话,一直都在做研究,用HIK搬来的器材,捣鼓了一整天,就是在解析那天带来的样本啦,她说起码要一周才能出结果。”

“诶?你说你也要一周才回来?才不开心呐!我还想你陪我啦。嗯…是真心话啊…”

我默默合上了手机,酒馆的窗户上映着我的脸,也映照着后面或娱乐或庆祝的众人,上方的橙黄色灯光摇曳不已,像是不甘落寞要强述自己的故事。

外面下着雨夹雪,不可思议的空气在这地底世界肆意发展,让我不禁回想起在菏泽冠的宅邸中,那一层厚厚的人造雪,还有那天空中飞翔不支而缓缓落下的凋零的雪花,在这里,白天那种粘稠潮湿的热带气候已经荡然无存了。

口袋里是那个写着“中央政府”的徽章,我用它白嫖了一整天的花费,但让我愧疚的并不是这些所谓的没有付出去的钱币,而是我没有兑现我与理查德的承诺。

我没有去找寻藤原知事的帮助,最后的结果,我只让他帮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我决定要自己去取得。

也许在理查德那类人眼中,我只是名为“约翰逊”的普通商人,不,也许我连那都不如,我不懂商界规则,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来自未来的高中生。

我唯一的底牌,就是我不断尝试最后获得的经验,潜藏在我意识的海洋之下的,那份骄傲与光荣,只是自己没有办法恢复之前周目的记忆罢了。

当然还有来自那个世界的人工智能QX的帮助…

在糟糕的快餐店倒头便睡,用高大的桌子做掩护躲在靠墙的一端,没有被人发觉——在最后一批员工关门后。

早间六点,一个鲤鱼打挺起身,随便整理了一番衣物,抖了抖腿,走出了门。

语言不通的苦恼让我总是以手势示人,当然此刻我已经习惯,因此走在街上也不觉得尴尬,之前那种把手缩在衣服口袋里的状态也荡然无存。

走在靠河的走廊上,风还在肆意吹着,它的威风即将被升起的太阳扑灭,此刻正在做最后的张牙舞爪的暴行。

一个白色连衣裙少女在前面,戴着一顶淡黄色的遮阳帽,倚靠在栏杆上,风吹动着她那棕色的长发,像是吹动翠绿的细柳。

总觉得有点熟悉。

走到她旁边时停了一下,看看她的侧脸。

“干嘛?为什么站着不走?”

她把一只手臂放在身后,做出扭扭捏捏的姿势。

是星际语,我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嘴巴比脑子更快开腔:

“你是地外人?怎么认出我的?”

“你别看我啊!变态吗?!没有那种触角,但我也是米勒撒人。”

她用愤怒的眼神质问着我四处端详的视线。

“你怎么觉得我像是变态呢?”

“变态就是这样的。”

“啊…不提这个,但是能碰见会说星际语的家伙真是少见呢,除了那些政府官员。”我感叹道。

“我不是政府官员,只不过受过高级教育罢了。没有事的话,我先走了。”

“额,你不是一直呆在这着嘛?”

“你污染这里的空气了。”她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我,侧着身,一只手撑着栏杆,风依旧在舞动她那纤细而稠密的棕色长发。

我摆了摆手。

“你长得像极了一个之前碰见的政府官员,恕我直言,能问一问你的名字吗?”

我抱着不屈不挠的态度。

“恕不相告。”

她没有再接受我的搭讪,径直离开,留下背影,任凭我我驻足原地,最终也没有看见她遮遮掩掩的那双手。

街道上除了我和她,没有其他人,这样空空如也的街道,让我感到一种妙不可言的邂逅感。

那个少女,腰间插着一朵五彩斑斓的柯兰多,花朵笑着回应我,我不由黯然失色,不知这笑容里是真是假,生而为人,何以猜测花的想法?况且只是想着少女,心中的揣测多疑就全部涌上心头了。

太阳出来了,人造的太阳发着自然的光,照着汽车的前窗玻璃。

上午九点。

通口公司。

北道分部。

负责研究原柯兰多转基因培育的相关人士。

“你是萤诃的学生?”

“嗯,我叫山口惠子,是柯兰多花的培育工作的总负责人。”

好常见的名字,简直像极了NPC啊…我感叹着看着前面穿着白大褂的女子。

“惠子小姐没有结婚吗?”

“啊?啊!为什么要问这个?”

她的眼神变得惶恐,我感觉她有想打人的冲动,我立刻解释:

“是这样的,如果你是冬眠人的话,就是说如果你经历过冬眠的人的话,在冬眠前时代的人,像您这么大年纪结婚是很普遍的……”我尴尬地说着。

“小子…老娘就不和你计较了…我没冬眠过,也不晓得你有什么毛病…但是就实话实说,我没结过婚,但是也试过不少。”

我依旧尴尬地坐着,旁边的翻译助理的额头上直冒冷汗,旁边的大婶咬牙切齿地瞪着我,感觉旁边要是有手术刀,她会直接捅死我。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你结婚了,在结婚纪念日,如果你的老公要让你表演一个魔术,从一朵花里变出一只白色的鸽子,你,愿,意,表,演,给,他看,吗?”我鼓起勇气一字一句地说着。

山口惠子女士浑身颤抖着,我感觉她的青筋要爆开,活活撑破那件勉强合身的白大褂。

“滚啊,快滚啊!谁叫这个东西来的?保安?保安在吗?让他滚出去!”

“女士,约翰逊先生是特别…”

“特个鬼啊!这就是个流氓,老娘受够了,快让他滚啊!”

总之就是是这样吃了闭门羹。

站在通口公司门口,蹲着,吃着随便买来的早餐。

翻译机器人和保安走过来安慰我:

“约翰逊先生…那个,不是我说您,为什么要问惠子女士那种…奇怪的问题呢?”

保安的语气既委婉又令我不悦,我用力扯下一口发硬的面包。

“这个啊…反正线索大概有了,接下来就是去滨州了。”

“阁下是要去滨州吗?”

“滨州啊,当然滨州了,不然冰粥啊!”我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拦住了一辆出租车。

“到新千岁机场。”

我不耐烦地催促。

现在手中唯一有的东西是——

一个徽章,

一个礼盒,里面装着柯兰多,

一盒伴手礼,据说送人的,

还有通口公司的明信片和山口惠子办公室里的电脑里的全部资料。

后者是通过显示器获得的,方法就是扫一下,“嘟”一下,挑一下信息,就到手了,当然我之前就花钱买通了那个机器人,趁着我俩吵架来着…虽然很对不起她,但是这也没有办法。

“嗞………!”

一个糟糕的急刹车让我整个人向前冲去,脸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车背椅上,后者的条纹应该已经印了下来,我的脸一度变形。

“对不起,阁下!出车祸了!”

司机把文字输在手机上,亮给我。

“那咋办,不能走?”

我做出一个摇头的指示。

他点了点头。

“多,长,时,间?”

“撞,上,人,了。”

“人,呢?”

“被,撞,飞,了。”

“我…”

放下手机,我立马开车门向前跑去,司机也跟在后面。

车前是散开的一片血迹,血似乎是飞溅的,像一道亮丽的水花。

我的胸膛在颤抖,前面几米外,有一个人倒在血泊中。

披头散发,帽子也不知所向。

一身洁白的连衣裙已经被血沾染,紫红色的手臂上满是淤青和伤痕,还有一个一个的针孔。

是之前那个早晨倚靠在栏杆上的少女!

120已经到了,红色的灯光闪烁着,两个医护人员抬着担架,把少女小心翼翼地放在担架上,运到车上。

血在我眼前嘀嗒嘀嗒着。

救护车即将关上车门。

我脑子里突然剧痛,颜神失色,双腿开始颤抖。

萤诃的调查,奇怪的小盒子,少女手臂上的针孔。

这不是巧合!

这是命运!

“司,机,开,车,追,120!”

“警,察,要,来,了!”

我把徽章亮在他面前,顺便交给他一万元,这是我唯一剩下的。

他的头像是不倒翁一样左摇右摆,最后默默点了头,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务,必,赶,上,警,察,别,管!”

点头。

后面是警笛声。

前面也是警笛声。

一边是要救人的命,一边是要要人的命,我就夹在两者之间,像是漂浮在善恶彼端的鸿沟之中。

救护车直接穿过红灯。

“别,停,下!”

我猛摇司机的肩膀。

点头。

出租车穿过红灯。

警车穿过红灯。

秩序的公平在破坏的混沌者面前瓦解。

“120,拐,上,了,高,速!”

“跟,上!”

最快速度,表盘已经爆表,才勉强跟上救护车,但是,后面的警笛声也越来越响。

警车已经出现在了我们的出租车的左侧,车窗已经打开,里面的人举着枪。

“他,们,要,我,们,停,车!”

我按着额头。

糟糕了,

如果车胎被打破的话…

我做出了一个震惊的决定。

腰间的粒子枪启动。

缓缓打开窗户,没有丝毫犹豫,对着外面拼命按着按钮。

这边也出现了几个可怕的弹孔,但旁边已经灰飞烟灭。

警车冒着黑眼,在惨烈的爆炸中向后翻滚,不断翻滚,撞上后面的车,再叠雪球一样翻滚,最后导致恐怖的爆炸。

我方出租车也受到了波及,但在一顿剧烈的摇晃后依旧保持跟上救护车的速度。

司机没有再发声,但是他的恐惧已经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现在想必用那个“中央政府”的徽章来担保也无济于事…

但是他依旧在开着,此刻的他可能已经把所有希望赌在了我身上。

没有狙击手,我们成功下了高速。

刚才的慌乱似乎让救护车暂时放松了警惕,他们拐进了一条乡间小道。

后面已经没有了追兵。

他们的速度变慢,我们也慢悠悠地在后面跟着,相隔不过百米。

最终,救护车停下了。

他们不是在救人。

这里不是医院。

但这里也不是目的地。

救护车上面下来了人。

“砰!砰砰砰!”

没有等我反应,几颗子弹呼啸而来,玻璃应声而碎,当我抬起头来,司机已经身中数枪,没有了生气,翻着白眼倒在椅子上。

两个全副武装的人把我拖了下来,我把粒子枪揣在兜里,没有翻出来。

两人嚷嚷着我听不懂的语言,但是,语气异常凶狠。

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不是医生。

其中一个人举起了枪,上好了弹药,准备对着我的脑门,此刻我被踩在地上。

但是那个举枪男子被另一个踩着我的人拦住了,后者从兜里取出了一个注射器。

注射器里是红色的液体,似乎有什么黑色的东西在液体里涌动,是一个一拱一拱的黑色蚯蚓状的生物。

我闭上眼睛,手被摁住,此刻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可能。

一种可怕的刺痛感扑面而来,贯穿了我的神经,那个可怕而怪异的小东西,似乎沿着我的血管,一点一点地蠕动着,最后爬进了我的身体里,顺着我的血液,穿过我的五脏六腑,不知停留在了何处。

我感觉头晕目眩,倒了过去。

……

醒来时,天气有些寒冷,出租车已经消失,救护车也失踪了。

我挣扎地爬起,揉揉我被打得青鼻脸肿的身体,痛苦而惆怅地看着天边落幕的地平线。

他们没有杀我,而是注射了一种可怕的物质,而这种物质,恐怕也注射进了那个少女的血液里。

我想要倒下,但时间不允许我这么做,潜意识里有一种感觉,逼迫我前进。

纽扣大小的跟踪器,苍耳一样的设计,滴滴作响的手机,一切要素已经到位。

那些家伙要为自己的狂妄自大付出代价。

身体里那可怕的物质不知何时会发作,不知何时我会痛苦地死去,此刻我的唯一想法,就是前往那个地方,计划的另一半的黑暗面。

德里村。

十六公里。

制药厂。

恶徒的勾当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