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话：
万幸。
厕所并没有被拆掉。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坟山不能随意动土的关系，总之保留下来实在是帮了大忙了。
在目送常世进入厕所后，金子便走到不远处的树下开始等待。
此时的金子颇为烦恼。
因为他根本抓不到任何解决常世身体问题的头绪。
以金子的角度来看这种病症来之前似乎没有一点征兆，而根据常世所说她的身体非常的健康，没有任何的消化系统之类的疾病，而强烈的腹痛该来的时候还是会来，似乎要通过上厕所才能解决。
等等，上厕所。
金子发现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常世的挎包还在他的身上。
虽然常世之前说包里除了水果和纸钱什么都没有，但是旧时代的女生一定会把这东西放在包里。
金子打开包，根本无需翻找，他便看到了那样物件。
那是一个被装在四四方方的小袋子里的一张张白色的东西，虽然这个时代的人也都需要它，但是毫无疑问此时的常世肯定更加需要这东西——
面巾纸。
也就是说。
这时候的常世身上并没有带纸。
金子，
时年十六岁。
此时遇到了自出生以来最大的难题。
现在把纸巾送进厕所？
感觉就算被常世杀掉也不奇怪。
不送？他实在想象不到之后的事情。
金子犹豫良久，直到头上已经可以看见细密的汗水时，他最终还是做了决定。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也只有我能救此时的常世学姐了。
这位变态如此在心里想道。
他在原地做了三次深呼吸平复心情后，便拿着纸巾准备进去。
不过此时却发生了让金子十分震惊的事情，以至于金子被震惊的刚跨出去的那只脚都没有落地而是停留在了空中。
进入厕所仅仅几分钟的常世，从厕所里走了出来。
虽然脸色依旧显得有些苍白，但是从能自己走路来看，比之前的状态是强了不少，看来是已经解决了问题。
可是......
金子看了看手中攥着的小包面巾纸，实在不敢往下想。
此时他额头上的冷汗，似乎也受不了地心引力，开始一滴一滴的开始低落下来。
“你怎么了，脸色很难看哦。”
反倒是常世看着满脸憋得通红的金子，皱着眉头问道。
“我.....你......”
金子支支吾吾半天，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什么？”
常世更加的疑惑了，可爱的眉头似乎也皱的更紧了。
虽然学姐的脸色十分苍白，但是依旧还是那么美丽动人。
虽然金子很想这样说，但是此时的形式即使是他也说不出调侃的话来。
“那个...常世学姐，你……身上有口袋吗？”
金子此时非常期待常世能够说出“有”这个字，好让他能有个理由安慰自己。
“没有，连衣裙哪来的口袋？”
常世理所当然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你……”
金子此时非常犹豫要不要接着说下去。
“有什么话干脆点说出来，磨磨蹭蹭真的很让人着急。”
她似乎有些不满。
“学姐……你的纸，还在我这里。”
说着，金子摊开了手里因为他的紧张而被捏的有些变形的那包纸巾。
常世愣了一下，好像是在理解金子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
很快她便反应过来，即便是那个处事不惊的常世，此时却也只在一瞬之间就红透了脸颊，金子似乎能在常世的头上看见因害羞而产生的高温蒸发出来的水蒸气。
“你在乱想什么啊！我像是那种……那种……”
说了几次“那种……”，常世终究还是没好意思把后面的那些词说出来，狠狠一跺脚后，她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喊道。
“总而言之！我身上有纸，快把你脑子里奇怪的想法停下来！”
常世似乎非常的羞恼。
“诶？可是常世学姐刚才不是还说没有口袋吗，学姐进去的时候手里好像也没有拿着纸……”
“我说有就是有啦！”
常世脸色通红的打断了金子的话，说完便气呼呼地一个人向坟山的入口走去。
“常世学姐，那边是入口哦！”
金子朝着常世的背影喊了一句。
不过常世根本没有任何回头搭理金子的意思，依旧自顾自的往外走。
这可真是。
金子无奈的在心中叹了口气，暗道自己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之后，便小跑到了常世的身边。
“常世学姐今天不去扫墓了吗？”
金子一边陪着常世往外走，一边没话找话的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没心情了，回去了。”
虽然常世已经很快恢复了冷静，但是脸上的红霞证明她还很在意刚才发生的事情。
“那包里的水果和纸钱怎么办。”
“随你怎么处置，都送给你好了。”
从常世敷衍的话看的出来此时少女并不是很想搭理金子。
喂喂，我还活着，可用不着纸钱啊。
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是眼下他要是真的敢在这个时候调侃学姐，怕是马上坟山上就会出现一块“金子之墓，时年十六”的墓碑了。
两人无言的走了一阵后，很快便走到了回程的站台，常世闷闷不乐的坐在了站台的长椅上，翘着腿，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金子知道这时候的常世肯定还在生气。
金子在常世坐着的长椅的另一头坐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常世学姐，我有些问题想问。”
“……”
沉默。
“常世学姐！有些问题我想问一下，请问可以回答我吗～”
金子拖长了音再次问了一遍。
“……”
依旧是沉默。
“常～世～学～姐～”
“好啦！我知道啦！要问就尽管问吧！”
常世说完便别过头去，似乎不让金子看到她的脸她就不会因为想起刚才的事情而感到害羞一样。
虽然金子觉得常世像鸵鸟一样的行为也非常的可爱就是了。
“学姐经常会像刚才那样突然肚子痛吗？”
“怎么，你还想要取笑我吗？”
“我并没有任何取笑常世学姐的意思。”
常世闻言回过头看着金子道。
“你又要说这也是为了解决我身上的症状吗？”
“正是。”
金子肯定的点了点头。
“我说，金子，如果在五年前有一个异性不分昼夜一直追问你上厕所的时间，你觉得那个女生会是什么样的人。”
常世没有回答金子的问题，而是歪着头反问金子。
“毫无疑问是变态吧。”
金子立即就回答了这个问题。
“回答正确，那么现在的金子在我眼中是什么样的人？”
“毫无疑问是变态吧？”
“为什么变成疑问句了？”
“虽然这是事实，但是实在是不想承认自己是变态。”
“那么变态的金子先生，你刚才的问题是？”
喂！不要这么快就认得我是变态啊，金子在心中呐喊着。
“我想问的是常世学姐有没有固定的上厕所时间。”
金子努力让自己表现的正经一点。
常世伸出青葱般的食指轻轻摸了摸自己的的嘴唇疑惑道：
“这个问题不是比刚才的更变态了？”
“你这不是还记得我的前一个问题吗！”
常世把目光从金子身上收回来，并没有继续打趣金子，而是抬头看着天，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道。
“腹痛的话基本每天一次，有时候在中午，有时候在晚上。像刚才那种突发状况比较少，这个几年下来一共也才几次而已。”
“一天只用一次吗，那么看来虽然不完全，但是病毒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的。”
金子自说自话的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
“无论大号小号都会导致腹痛吗？”
“……”
常世没有回答，金子便当做是默认了。
这个问题身为女生的常世实在不好回答，毕竟哪怕是在旧时代，也没有男生会不识趣道去打听女生之前去厕所是解决大号还是小号。
金子记得几年前自己还没有感染病毒的时候一天可是要上好几趟厕所的。
想到这里，金子接着问道。
“有时候是中午有时候是晚上，这里有什么规律吗？”
常世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才道。
“如果中午有在学生会室处理工作的话一般都在中午，反之则是在晚上。”
“那每天的进食有关联吗？每次都伴随着腹痛吗？”
金子连着问了两个问题。
“和进食似乎并没有关系，之前我也怀疑过是进食的某种东西导致的，后来发现并没有关联，不过的确每天都会产生腹痛，但是并不像刚才那么夸张，一般只是微微的腹痛而已。”
“四年下来每一天都痛？”
“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金子闻言并没有回话，而是朝着常世张开了双臂。
“什么意思？”
常世不解的看着金子。
“想要给坚强的常世学姐一个拥抱来安慰一下她。”
四年，每一天都被腹痛困扰却默不作声，独自忍受着痛苦的同时还要把秘密深埋在心底，常世也许比金子想象的还要坚强很多。
“你还是把你的拥抱留给别人吧。”
常世毫不犹豫的打断了金子想要占便宜的想法，随后问道。
“那么，问了我这么多问题的金子现在得到结论了吗？”
“如果常世学姐这个问题是在十分钟前问我，我可能还没有什么头绪，不过现在我倒是有点把握了。”
“哦？”
常世露出了一副颇为感兴趣的神色，追问道。
“那么你先说说你的看法吧。”
金子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先整理了一下思绪才颇为慎重的开口道。
“我觉得常世学姐的这种奇怪病症并不是由身体的某个部位引起的。”
“这是什么意思？”
常世微微皱起了眉头。
“换种说法吧，我觉得常世学姐的身体非常健康。”
“但是如你所见我身上确确实实有这种病症。”
“是的，正因为我亲眼见过常世学姐的情况，所以我才会这么说，学姐的病症我想应该不是身体原因导致的，而是因为这里。”
话说到最后的时候，金子的右手的食指已经指向了自己心脏的部位。
“常世学姐所患的，应该是心理疾病。”
常世并没有立即开口，只是一动不动的注视着金子右手所指的部位好几秒后，才缓缓的开口道。
“能说说你的依据吗。”
金子本想通过观察常世的表情来确认一些事情，但是常世并没有表露任何的情绪，这让金子对自己的猜测又变得不是那么自信，不过他还是开口回答了常世的问题。
“我查过很多的资料，现如今，这个地球的任意一个地方的现代人，都已经脱离了需要排泄才能活下去的生物行列，全世界大概只有学姐还保留着这种情况，所以我之前就在想，学姐和我们之间的区别。”
“区别？”
常世歪着头，十分的不解。
“是的，和普通人的区别。”
“我倒是感觉我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那您可真是心宽。”
“啊，是吗？”
常世一脸很高兴的样子。
真是搞不懂她开心的点在哪。
“我并不是在夸你，虽然学姐毫无自觉，但是怎么想都不会有十四岁就出来工作并且扛起一整个销售部的中学生吧？”
“你想说是因为我过早工作引起的？不是我打击你，这世界上有不少童星在六七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像成年人一样工作了哦，但是他们身上并没有出现和我一样的状况。”
常世皱着眉头，似乎不太同意金子的说法。
“过早工作只是诱因之一，我之前说学姐是心理疾病，具体点说，造成学姐身体异常的主要原因，应该是压力。”
“压力？”
常世愣了一下，随即便把手托在下巴上，似乎是在思考金子的话。
“能详细的说说吗。”
“正有此意。”
金子简单整理了一下思路，接着道。
“从我了解到常世学姐情况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在思考常世学姐与我们的区别，思来想去也只有学姐比较早开始工作这一点区别，但是一开始我也并没有在意，虽然五年前也有因为生活或者工作学习上的压力导致排泄系统紊乱的病症，但那毕竟是旧时代的病症，所以我也并没有太当回事。”
“那现在为什么能肯定我的病症是由压力导致的，有什么依据吗？”
常世依旧还是用手托着腮，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并不是肯定，而是我单方面的一些猜测而已，因为我也有一些没有想明白的地方。”
“没想明白的地方？”
常世的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那个一会再说，先说说我这么猜测的几点依据吧。”
常世闻言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示意金子继续说下去。
“第一点就是常世学姐一开始所说的，病症是从学姐开始工作的那一段时间发生的，也就是说刚开始病毒对学姐也是生效的，反倒是之后一边兼顾学业一边操心工作引起了现在的这种病症。”
“试想一下一个人工作方面是撑起一整个销售部门，学习则是一直保持年级段第一，哪怕是成年人也都会忙不过来，何况是当时年仅十四岁的常世学姐，我认为这对学姐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金子说完看了一眼常世，见她并没有开口的意思，便接着说道。
“第二点是学姐刚才所说的话。”
“我刚才说的？”
常世似乎有些不解。
“没错，学姐刚才说差不多每天都会腹痛一次，有时候在中午有时候在晚上，虽然学姐刚才的话听起来像是中午在学生会室时就顺便解决掉每天一次的腹痛一样，但实际上这话并不该这么理解。”
金子十分严肃的看着常世。
“你的意思是？”
“常世学姐说这话的时候忽略了一点，之前学姐也说了，腹痛是没有任何征兆且不可控的，并不是学姐说今天想在几点腹痛就会几点开始腹痛，那样也太方便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有哦，也许常世学姐并没有注意到，学姐刚才的话却是很明确的说了如果在学生会室处理工作的话就是中午，反之则是在晚上，这就说明学姐很清楚，如果中午在学校就开始处理工作上的事情，那么腹痛一定会在中午发生，我说的有错吗。”
“......”
常世并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的看着金子。
“如果我刚才说的没有错，那么就是因为在学习的间隙时间还要忙着处理工作的事情让学姐产生了不同于常人的压力，从而导致本该在积累了一天压力才爆发的腹痛从晚上提前到了中午，学姐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这点，但是并没有对我坦白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我东西没有告诉你吗？”
常世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不高兴的神色，反而看起来比之前还要放松很多。
金子没有直接回答常世的问题，而是反问常世道。
“常世学姐还记得那天晚上的事吗。”
“会有女生忘记自己被偷窥过这种事吗？”
“请不要把我的行为说的那么下流。”
“那么偷窥狂金子先生再次提起这件事是想说明什么。”
已经升级成偷窥狂了吗，金子无奈的叹了口气，但并没有继续反驳，而是开口道。
“这就是第三点，那晚我坐在学姐对面承认看到的时候，学姐突然就肚子痛了吧。”
“你还真有脸再说出这件事啊。”
常世闻言脸的温度顿时下降了好几度，看样子她真的很在意那晚的事情。
金子全当自己没有看到常世的表情，接着说道。
“开始我还没有在意这点，以为是学姐之前因为我的突然闯入没有解决完所以导致了二次腹痛，但是现在一想，应该是我承认看到的时候，学姐因为自己的秘密突然暴露在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前，一想到今后自己常年保守的秘密很可能会被公之于众，所以在一瞬间产生了巨大的压力，这样的话那天的第二次腹痛就能解释的通了。”
金子说完便住口不说了，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常世，等待着她的回复。
常世似乎并没有在意金子的目光，她用右手轻轻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才转头看向金子道。
“金子同学你实际上是被秘密派来调查我的侦探吧？”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一定会拍下很多学姐的照片贴满自己房间的墙壁的。”
“真是有够变态的兴趣呢，那么变态先生，就仅靠我刚才说的那几句话你就能分析出这么多？”
“我之前在车上的时候有说过，把学姐口述的情报比喻成开水的话，我现在的行为只不过是把开水倒进泡面碗里一样简单。”
常世仔细盯着金子看了十几秒后，忽然微微笑了起来。
“很有意思的推理，暂且不说你的这种推论是否正确，先说说你之前说的没想明白的地方指的是什么。”
“真希望学姐不要把这说成是推理，这只是猜谜而已，而且由于常世学姐没有把所有的情报告诉我，导致这个谜语变成了没有任何提示的哑谜，而我没想明白的地方指的就是这里。”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如果我说的病症的源头就是压力这种说法是正确的话，那么学姐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自己的病因，但却从来没有对我坦白过。”
“我并没有特意隐瞒你什么事情。”
“如果学姐想证明自己没有对我隐瞒信息的话，就请把刚才在山上突然产生巨大压力的原因告诉我。”
“......”
常世并没有说话，她再次认真的盯着金子看了一会后，便从长椅上站起身，没有顾及金子，他站在马路边学着金子之前的样子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回头看着金子道。
“说不定金子同学所说的深呼吸真的能让人平静下来呢。”
“恩？”
金子有点搞不懂常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我会听取金子同学的意见去找一名好的心理医生来解决这个问题的，那么这件事的调查就到此为止吧。”
常世的脸上带着微笑，说出了让金子意想不到的台词。
这种笑容金子见过很多次，那是常世做生意时露出的应酬式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