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抬起來。”
“啊，好的……”
“你的名字——”
“高知進……”
入口倒是挺熟悉的，都是臟髒的青色水泥色，只要稍微望一眼就能看到一樓裡面的房間，那裡面就是隱藏賭場吧，裡面的場面就和外面瞥見的一樣，前台、兌換處，還有一群又一群安靜的賭棍……但是在真正進去之前，外頭還有一個穿着西服、戴着眼鏡的強壯男人。他現在就在我的身後……因為比我高出一個多頭，所以只能彎着腰，不停地翻動着我衣服和褲子里所有的口袋。
現在，他在檢查起我身上的證件，雖然我好像不記得帶着那些東西……身份證什麼的，我應該放在自己的錢包里了，我……帶出來了嗎？帶出來了吧——感覺這種一問一答有點太緊張了，所以只能漫無目的地回憶起關於這座賭場的事情。
——之前，聽說了這裡是黑幫開的地下賭場……這都是以前那些牌友告訴我的，而我也從來沒進來過。但剛才看到了那個大學生，還以為這裡管得挺松的，唉……想多了。別想太多，只要享受這裡的遊樂設施就好，嗚嗯……
“……怎麼，有條子？”
裡面的保安探出半張臉來，直接越過我的頭問道——條子……警察？但這家店能一直開着，也是因為上面有關係吧……和我沒關係。而我後方的人也低沉地做出回復。
“沒，沒來麻煩的人。只是這個人……不是常客。”
“有錢就行，查好了就放進來。”
“嗯……你，是來玩的吧？”
冷靜點，我就是來試試運氣的——不，是來“花”運氣的，沒必要緊張，而且我有的是錢……所以，
“我，我是……嗯，呃……對。來賭場……我有錢的。”
“聽到了。小聲點，別多廢話。”
這個保安手上的力氣逐漸變大，直到他摸到了我的手機。
“啊……這是我的——”
“出來之後會還給你，等着。”
保安沉悶地吐出一口氣，把手機放進了他自己的口袋裡，才稍稍點頭、允許我進去……應該是的吧？恰好有兩個垂頭喪氣的人走了出來，他們看起來倒挺像是我過去的牌友們……前女友那時候就是討厭我和他們在一起，應該就是覺得我和他們一樣——
——可我今天不是，今天不一樣了。我理好自己的外套，今天那種莫名的幸運感充斥全身。它已經幫了我這麼多次，不可能就這麼消失的。跟着這兩個人離開的步伐，朝着一個四五級台階的、朝向地下室的樓梯走去，我終於能有生之年第一次踏進賭場了。
叮——叮——大多數人還是保持安靜，可是老虎機之間的提示聲實在是有點吵，以至於有些聽不清具體哪些人在說些什麼。這裡就像是電視里放得、有些國家的遊戲廳一樣，角落裡有牌桌，比我鋪在地上的床還要大，就像是坐在那種讓人安心的地方玩牌賭博。還有吧台提供着一些昂貴的酒，和昨天那家酒吧的氛圍完全不同，這裡才是真正花錢的地方，到處都……呃，花花綠綠的。
除此之外，還有好多的人——我以為這裡只有少數賭棍會聚集在這裡，但他們只配坐在賭博桌邊看，或者是在角落裡點着錢。這就是一般人的待遇……當然在這裡能玩上的，估計也就是單純的有錢人。真正有頭有臉的都在樓上的房間里吧……雖然我也是聽牌友們說的。
我居然從來沒有來過這裡……地下室里只有一點點幽暗的燈光，我現在也只能到這種地方賭博——但只要有運氣，就能來錢，社會地位說白了就是“運氣”賜予的，而這裡就是社會之中最講究這套規則的地方。我居然之前從來沒來過這裡——這裡今天就是為了我才辦的吧……總之，先從那邊的老虎機開始——
——砰。我的手邊忽然有什麼碰了一下……抬起頭來，才看見是賭場內的保鏢。他也這麼高啊……雖說他戴着墨鏡，但我覺得他對我沒什麼態度上的問題，反倒是微微一鞠躬，示意我到入口邊的小亭子去。啊……要換籌碼，這個我懂。
靠近了之後，小亭子邊的保鏢就向著樓梯口退了一步，我也能看到亭子里的人……半個人，是個女的。我看不到她的臉，上面被擋板遮住了，只有手以下的下半身。她也是只看到我的下半身了吧，所以沒有以貌取人，而是發出了十分親切、今天十分難得的招呼聲……
“您好，請現在這裡兌換籌碼。基本籌碼的兌換標準是1：100，隨後您可以在遊玩過程中得到更多其他面值的籌碼。另外，本櫃檯只接受現金，請問您打算兌換多少現金呢？”
“……現，現金啊。嗯……”
我本來打算摸一下手機——不，那東西早就給收走了——但是留着也沒什麼用啊……必須要是現金，還是有點想當然了……而我的手剛剛摸到了口袋，
“……嗯？”
這個扁平的觸感里，好像還混着一些別的觸感，那是紙鈔嗎……？乾脆把它摸到了手裡，想要借一下小亭子前的燈光，稍微點個數……
“呃，這個是……”
“啊，”但這個女的就像是機器一樣，親切地伸出手來，輕柔地握住了我的手……上的錢，我才剛想要把錢攤在敞亮的小桌板上，就被她給全部拿走了，“我來替您清點吧，您不用擔心，有多少都可以。”
“……”
不過這個女的還真是例行公事啊，一瞬間我居然還有種奇妙的感覺，好像我終於被別人看出來是有錢的了……不過有了這些錢，我也算是？能買得起這種服務了，這麼一想好像也不錯啊……
“總共兩千元，全部兌換成籌碼，沒錯嗎？”
“嗯……好。”區區兩千塊錢……不過我什麼時候換成了現金來着的？還是說是我之前撿到的那個錢包——誒，對哦。那個錢包哪兒去了……難道是剛剛進來的時候，一起給收走了？保安開始斜過頭來看着我……不行，我得看起來正經一點，我可是完全有錢來賭的，而且更重要的是運氣——
“您好，已經兌換好了。請務必保管好您的籌碼，祝您玩得開心。”
從剛剛被收進去的位置，端出來了一排裝在塑料盒子里的籌碼，全部都是紅色的圓形塑料片，看起來真像是那麼一回事了啊……那麼差不多該開始了。我早就看準了角落裡的老虎機了，那裡剛好有個滿臉憂愁的傢伙站起身來、好像都要哭出來了一樣看着角落上方的監控攝像頭，準備收拾東西離開，看上去估計是全輸光了。我……我可不會落得這個下場。
畢竟，我還有很多靠“運氣”掙來的錢——我和這個男人擦肩而過，直接坐在了老虎機前的座位上。周圍的牌桌相對比較熱鬧啊……我等到最後再去那裡玩吧。總之先試試手氣，玩玩而已……我一邊看着出彩表，一邊把籌碼投進了老虎機邊的投幣口。
咣當——真是個好聽的聲音，該開始了……
…………
…………
…………
（時間的瞬間，現實的波動，好像是漣漪一般，在高知進坐上老虎機的一瞬間——）
“‘長老會’所‘看到’的事件已經發生，各‘眼’準備進行‘現實觀測’。如果有任何未知情形發生，立刻上報，並立刻‘觀測’為現實。”
“了解。”
雜音自通風管之間、順着那些會被高知進忽視了的“消失線”傳遞着。他也多少聽到了些，但只是把這些都當做了耳旁風。
“——警惕‘界’的存在，若發現正在追緝的那個女人，立刻上報並排除。開始行動。”
…………
…………
…………
已經，過了多久了……？半個小時？時間過得實在是太快了……可是運氣——運氣留住了我。果然只有這個，才是社會的真正規則。
煙味、酒味，還有籌碼之間的氣息……所有人都在等擔任荷官的服務員說話，應該沒其他人和我一樣，看着那疊籌碼了吧……？
“紅色，36號。”
“哦……”
一擲千金，就是這種感覺吧——我剛剛把所有的籌碼放在了輪盤桌的角落的位置，沒想到現在已經有幾倍多的籌碼，被掃到了我的桌子前來。簡直就是和夢裡一樣……我忽然想起來我丟了的那一箱子金塊，因為那堆東西也像是之前麵館里那個大學生一樣……越沒錢才越顯眼。
……雖然說這堆籌碼也好顯眼啊，在頭頂的白熾燈光線下看上去就和金塊一樣。我趕緊把這些錢攬到自己面前來，不能讓湊過來看熱鬧的人偷偷拿走了……這都是我的。
“客官，敢問貴姓？”
“啊……我？我姓高，呵呵……運氣，運氣好。”
“您今天的運氣真的很好啊，高先生——您之前是做什麼的，能支點招嗎？”
“呃，沒什麼大不了的，呵呵……沒什麼訣竅，其實就是這樣……我就是個運氣很好的人而已。”
“切，不就是運氣好……平時也沒看到你啊。你都有這麼多籌碼了，借我幾個——”
“……”
旁觀的人里傳出來的，這個借錢的聲音真夠刺耳的……我趕緊把籌碼在自己面前擺擺整齊。不過除了這種敗家犬，剛剛賭輸了的人……至少我感覺是吧，都坐在另半邊的桌子前，也都悶悶不樂地走了。如果運氣都能換成錢，我現在早就和他們一樣，能打扮成這幅模樣、還天天來這裡了。這麼一看，他們衣服還真好啊……或許我出去了之後也該買一件……多買幾件新衣服。
——沒想到從老虎機開始是正確的。我從開始到現在就一直沒有輸過，玩完老虎機就已經掙了兩百多個籌碼。結果就是這幾個有錢人——也就是剛剛輸光了錢的傢伙，突然要我過來陪他們玩。沒想到玩得這麼好……我都不知道輪盤賭是和什麼規則，而且剛剛也沒人和我解釋，只是靠我自己的本能……也就是今天的好運氣，才贏到了現在。
啊……正好，所有人看我的時候，多少都有一點羨慕啊——那就對了，這才是我理想的人生。之前那種日子也算是過到頭了，畢竟那就是沒摸清楚門道……現在我完全靠運氣掙錢，掙得早就已經超過了那時候在“威加盤”掙得還多！
“——好，再來幾個人玩吧。”頭頂上的光線讓我有點暈乎乎的了，但我越來越有信心了，旁邊那幾個剛剛來拍馬屁的傢伙，現在也有所顧忌地站在桌子邊，一邊又像是什麼專家一樣、拼了命地盯着那個輪盤。這有什麼複雜的，只要隨着本能——
啪——這次又有人拍了我的肩膀。搞什麼啊……我忽然有點擔心，剛才那種事情不會影響我的運氣吧？不不不，應該是……不會的，不會的吧。我回過頭去，倒也更加安心了——是不參加賭博的保安。搞什麼啊，老是來這裡煩我……
……不過我還是不太敢出聲。這個帶着墨鏡的壯漢，而且身上的裝備比剛剛門口那幾個人多，比如耳朵上帶了個耳機，還有個金色的耳釘。他歪着頭，對着耳機思考了一會兒，但眼睛一直沒離開我的身上。
怎麼了……？難不成還不准我贏得太多……？真是的，賭場不就是看誰運氣好，誰就能做上流階級的世界嗎？我運氣好，那是我自己的本事——可應該也不是，他也沒立刻拖我走……難道我現在應該換成現金跑路了嗎？可萬一我的運氣還能繼續好下去，我還能掙——
“高知進先生——”
“啊……這——我剛剛贏了錢而已。”
“嗯，當然。我們能看見——”
他身後的幾個保鏢也湊了過來，難道要把我直接扔出去……我捏着幾片籌碼，至少到時候能回個本也好——但，好像並不是這樣。他們幾個人只是撥開了圍觀的人群，剛剛看門的兩個打發他們散開去玩自己的，而剩下幾個則是畢恭畢敬地對着我，稍稍欠了下上半身。
“抱歉打擾您的雅興了——不過，您今天的運氣真的很好。剛才在二樓的貴賓是里有位客人也湊巧聽聞了這件事，她也十分堅定地希望您去二樓的包間，和她一起玩。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啊……”
包間……裡面的人一定，不，是百分之百是有錢人吧。而且是這個圈子裡的頂級……我算是不算兩隻腳都踏進上流社會了？果然運氣就是一切啊——
“我……嗯，本來是打算走呃……不過有人邀請我的話！去，當然也可以去……”
然而我是一邊理着思緒一邊說話的——最開始說要走的時候，這個保安隊長身後的兩個人好像開始掏口袋了。真是嚇人啊，這裡……但聽完我說的，他們也立刻收起了那股氣勢，隊長也伸出手來，
“——好的，這邊請。”
“……嗯。”
只能先跟着他們走了……雖然後面那些人，還有旁邊那些看熱鬧的……總覺得，他們好像還很羨慕我的樣子，低下頭來、又能看到燈光在我腳下發光……呼，對啊，上面那些有錢人邀請我，就是是好事——我比起那些運氣差的喪家犬好太多了。如果我能在那個邀請我的有錢人身上掙得更多……
穿過了剛才的門，在向上繞過一層的樓梯，就到了這個不怎麼高的二樓……比起昏暗的地下室，這裡更加乾淨整潔，窗戶外也能看到街道上的車流。我想起來了，從外面看起來，也就只有地下室那個方向值得懷疑一些，樓上的部分完全就像是我之前上班的那棟寫字樓一樣……
而且朝正門的和後門的方向各有一個消防樓梯，領頭的保鏢還特地朝外張望了一會兒，估計是在檢查——樓下也有逃離路線吧，雖然我今天這個運氣，不會再遇上什麼警察了……尤其是那個馬警官，他應該不會發現我跑了吧？
咚……咚……我一邊低着頭，一邊小心地看着磚縫間的灰塵，還有前面那雙走動的黑皮鞋。可是會是誰呢……那個邀請我上樓賭博的人？這種例行公事的保鏢，不太可能看得出我的能力，而且我的運氣只靠看也……
……咚，咚……皮鞋停下了，它前面就是一扇棕色的防盜門，就像是居民樓的一棟住戶一樣嵌在白色的牆壁里。在聽到了裡面的回聲后，保鏢輕聲地用鑰匙、“嘎啦”一聲打開了防盜門，看起來裡面是自動上鎖的樣子……但他還是留在門外，伸出一隻手朝向房間里，
“高先生，請——祝您玩得開心。”
“啊……哦。”
這個帶頭的還是比剛剛門口做檢查的、還有我身後的兩個友善一點……而在我剛剛踏進門的瞬間，門就被重新關上，留下一聲清脆的“嘎啦”聲。房間里的保鏢似乎剛剛接過了外面那群人帶着的籌碼……那些都是我贏下來的，現在都被倒在了推車上，按照大小一堆一堆理好。房間裡面裡面也有一扇窗，雖然現在窗帘被拉了起來，但是通風和光照還是比地下室好得多。
地板也是高檔的原木、甚至還有紫色的地毯蓋在牌桌下面，那股香味……就是進門之後就聞到了的薰衣草香味，就是從那裡飄出來的吧。乾淨的各式酒瓶都被擺在桌邊的推車、還有門邊上的大書架旁，玻璃杯也是準備好了，等着屋子裡的保鏢隨時上酒。真好啊……我就適合來這種地方。
而至於牌桌上的人——有兩個男人緊挨着、坐在背對着門的角落裡，雖然衣服穿得還挺……貴的，我以前在“威加盤”里，也會看到一些本地暴發戶會這麼穿，所以也有點了解，但他們似乎不打算接着參加賭博，而是一邊聊着天、一個在玩手機、另一個在整理撲克牌。他們各自的籌碼，也還挺多的，估計是想在我身上試試運氣？還是說只是單純想玩……而且還帶了個小孩兒來。
說是小孩兒，其實也不是那種初中生……這個小姑娘，我之前在門口看到的就是她，看起來剛高中畢業沒多久，和那個酒吧里的調酒師差不多——穿得也很隨意，看起來像是什麼校服一樣，面無表情地看着我……或者說是我身後的那些籌碼，估計是被大人帶到了這邊來，沒見過什麼世面，
“——呃……那麼我們該玩什麼——”
“您好。”
……我還沒說完，就給這個小孩兒給打斷了——可周圍的人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就連房間里的保鏢都一聲不吭。搞什麼啊……我看着這個學生的臉，她還是一點表情都沒有、接過了身邊那兩個人遞過來的兩幅撲克牌，在兩手之間熟練地洗着牌……兩眼只是死死地盯住了我的眼睛。
“呃……不好意思啊，我是被人交上來玩這個……所以我想——”
“是我請您上來的。”
啊……？就是這麼一個學生把我喊上來的……？估計只是玩玩而已——
“我邀請您來這裡——”這學生就好像是能讀我的心一樣，剛剛想着這事就被提起來……不不，只是單純碰巧而已，“——是因為您證明了運氣好就可以奪下整個世界，讓這個‘極’成為世界的規則。我很感興趣，所以讓這裡的保安喊您上來了。”
……啊？雖然聽到有人誇我，還挺開心的——這小姑娘說得也挺對我胃口的啊，即使這種話有點太自以為是了。
“那，說明你還挺有眼光的——”
“這麼一來，你就是無盡的財富源泉。我想從你一個人身上掙到足夠多的錢。”
“意思就是說，”做得離她最近的那個男人故弄玄虛地和我解釋着，“你運氣夠好，才能來這裡玩，但是攢了這麼多錢了，不狠狠地薅你一把就太可惜啦。”
“……呃，這樣啊……”
是看不起我嗎……？而且還不是旁邊這兩個嘻嘻哈哈的人，而是這個姑娘……還沒有我年齡大，就這麼對人說話，現在的年輕人都是這幅德行嗎——可這麼說來，是她邀請我的……所以要她來和我賭博嗎？就憑一個大學生——
……只要我多贏點就好，畢竟我今天運氣好。只要贏了錢，沒人能那我怎麼樣……
我坐到了牌桌前那張單人沙發椅上，等着身後的保鏢理好了我的籌碼，放在手推車上端到我身邊來——看起來應該沒有少，可對面的這個姑娘只是安靜地坐在長沙發上，甚至都沒看我的籌碼一眼，明明是她請我來的，所以說大學生真的是……她側過頭去，一直盯着窗戶外，外面現在只有下午的陽光，照亮了附近的幾棟商場、飯店、寫字樓，還有樓下小巷頂上的遮陽棚。
“好了，您請用——”
一旁的男人理好了撲克牌，又把他們兩人面前的籌碼，整整齊齊地擱在姑娘的右手邊——把自己的讓給她玩……不，還是說，這些都是她贏下來的？雖然看起來沒我的多就是了……
“那麼……總歸要賭博的吧——”
“是的。為了節約時間，我們就玩的簡單一些。”
簡單……簡單點好——畢竟撲克牌什麼的，過去除了鬥地主，還有有些直播里放的節目之外，就沒什麼解除了。唉……順其自然，靠運氣就好了。姑娘和男人點了點頭，對方就滿帶笑意地開始發牌，在保鏢的監督下，一人面前都被扔了兩張牌，台桌中間也整齊地排着三張牌。
“您有玩過德州撲克嗎？”
“呃……”我稍微想了想，好像是對規則有點印象，雖然有些記不住大小……“應該，沒問題。”
“——好的。那麼就開始吧。”她有看出來我不會嗎……？不，不太可能，一個大學生而已——話說回來，現在的大學生已經會這麼多賭博的知識了嗎？我也只有“啊”地附和着，一邊拿起面前的牌。
“這次只有我們兩個人玩，也為了加快節奏，所以就不打算設置大盲注。您先坐莊，我先拿面值為50的籌碼作為小盲注，這樣輪流坐莊。每一輪的小盲注也會逐次翻倍，還請您注意——工作人員也會監督我們的，請不要擔心。”
“啊，好……”
總之就是她先被迫下注，然後是我跟注——嗯……先把兩張牌攥在了手裡，小心地瞄了一下。兩張A么，分別是紅桃和草花，印象里還是挺大的，接着只要看先翻開的三張牌。
“高先生，沈小姐已經下完了盲注，請您下注。”
嗚嗯……這時候才意識到，房間里的保鏢已經站在了我身後——而且還用這麼凶的口氣來提醒我，也沒必要這麼逼着我吧……不過，運氣看起來還是不錯的。這個姑娘只是扔了個50么……這裡可是賭場，運氣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我也沒必要對這種涉世尚淺的小屁孩兒放水——隨隨便便就來玩，覺得有點背景就比我厲害……真是看着就火大。
“——我下200。”
我剛扔出籌碼，姑娘就點了點頭，她什麼——哦……不是挑釁嗎？剛剛心臟開始加速，就隨着她跟上的賭注而平靜了下來，冷靜點……看看先翻出的三張牌。
啪、啪、啪——一個男人坐在姑娘身後監督，另一個戴着帽子的則是負責翻開三張牌。從左到右是黑桃J，黑桃K，還有……
……方塊A！我能湊出一個三條？這下我贏定了吧。然後還是我加賭注——呵呵，我贏面這麼大，而且我的籌碼還剩很多。這個故作鎮定的姑娘……估計是打算騙我？怎麼可能被騙到呢？可我也想要多掙一些……今天運氣這麼好，一定沒問題的。
“——加註。”我的聲音也一定很自信吧，直接從推車上掏出了8個100的籌碼，隨意地扔到了面前。這下就是1000了，如果贏了的話就是拿回2000……如果這個心理脆弱的年輕人先放棄了，那也能拿回1400——
“跟注。”
她冷漠地又丟出了800。嗯……總覺得只看她這張撲克臉，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啊……聽這個保鏢的說法，好像是姓沈。應該說的就是這個姑娘，而不是另外兩個帶她來的男人吧。到底她有沒有好牌……不，就算有也不可能比我的牌型好吧。
在確認這個姑娘不打算加註了之後。又是翻開下一張牌——一張黑桃9，毫無意義的牌啊……對方的臉上還是面無表情，就連我邊上那個保鏢的面部活動，都比這個姑娘要活躍。難道她是沒有感情的么……？
“……不加註。”
“我也不加註。”
毫無波瀾的勝利啊——直到我看到了最後一張牌被翻開……哈，黑桃A！這下我是炸彈……不，這就是四條吧！我有點後悔剛剛沒有加註了，但是這一輪就可以——
“加註……呃，加到2000。”
我認真地數清楚了籌碼，整齊地把它們疊成了四撂，感覺房間都有點暖和起來了……真好啊，如果她跟注了的話——
“我也跟注。”
……真的嗎？看來是真的，這個姑娘也把籌碼加到了2000，這麼一算……我贏定了，我能拿回4000，她剩下的也不多了！真快啊……才玩了一把就全輸乾淨了，這就是運氣上的差別吧。果然，這家賭場……
“開牌——”
我扔下了手裡的兩張牌，四張A——我的印象里，這已經是很大的牌型了。呵呵……還是等保鏢全部給我收起來吧……保鏢在確認了我的牌型，還有姑娘那邊的……她也剛剛輕輕擺在了桌上，但一眼都不看我這邊。這種臭小鬼真是讓人不爽啊……她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嗎？成年人的世界可不是靠那種年輕，或者是什麼學歷，甚至都不是錢——我現在很確定。
“——勝者，沈小姐。”
而是運氣……啊，啊？本來還被護在我手臂下面的籌碼，也被保鏢和發牌員統統用木鏟推走，連帶着那個姑娘所有檯面上的籌碼，送到了她的手邊上……
……作弊？還是說這幫子黑社會，就是想要我難堪，故意無視規矩——可我……我應該是贏了吧，沒有任何懸念才對啊。這個姑娘也就是個普通的大學生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但我應該怎麼辦？對付這種不看運氣的地方……
“高先生，是我贏了。”
……姑娘忽然冷淡地補了一句。她什麼意思？想要嘲諷我……接着，她像是要回答我的問題一樣，直接把自己面前的兩張牌，貼着桌子推了過來，正好是光照最好的位置，還能配着桌上的五張牌一起看……而且還是我原本放籌碼的地方。
——黑桃10和黑桃Q。我……以前來這裡工作前，在電視里看到過這種牌型。屋子裡忽然變得好熱……汗珠都從臉頰上流了下來。
“我的牌型是同花順，黑桃，從9到K的順子。我贏了。”
是因為這姑娘的眼睛嗎……？她就像是機器一樣，我今天居然第一次輸了……耳朵到舌根都在發燙，怎麼回事……？一次就輸了2000，她還在看着我……不是我，是我右手邊的手推車，上面還擺着幾十個面值是100的籌碼，具體數量是……
“——您還有很多贏面，高先生，尤其是在籌碼數量上。我們繼續玩下去吧。”
…………
…………
…………
“啊~我又輸啦~我今天運氣真差呢——”
“……算是吧。”
看着店長迷迷糊糊地扔下了那張彩色的鬼牌，㘝也咽下了最後一口飯——本來以為店長心血來潮想要玩抽鬼牌，而且她還是開酒吧的，㘝一直覺得她一定是很擅長這種運氣類遊戲的人。沒想到直到自己吃完員工餐，兩人都完了六、七局了，明小姐居然連一局都沒有贏。
“小㘝~你今天運氣真好啊？”
“也是啊，今天運氣特別的煩人——”
㘝端起一次性塑料飯盒，一股腦地扔進了垃圾桶里——並刻意地忽略了旁邊成堆的垃圾袋。這些之後都得由他扔到垃圾回收站去，就算是肖笙來了，估計也幫不上，或者說是不會幫他的忙。
這都是多虧了醉醺醺的明小姐，自從早上神神叨叨地說了那些話之後，才想着要把那台扭蛋機給收起來，明明她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擺進儲物櫃之間，而且還是自己操作……更到㘝扔了一批垃圾回到店裡，就看到又是一堆瓶子被摔碎——㘝一直不知道自己在工作的這家店，究竟是怎麼實現盈利的？畢竟回來之後就一直在整理垃圾，沒有接過一個客人。
“如果你的運氣都能用在掙錢上就好了，明小姐。”
而且真是見了鬼了……從回來開始一直在整理這些碎片，所以午飯也就留在這個點才吃上。可考慮到自己已經是這個學歷，以及現在的就業之類的，他還是安靜地收拾起了垃圾袋。而比起生悶氣的㘝，明小姐還是開開心心地開始擺弄起手機——直到一陣手機鈴聲打斷，
“——哎呀，老顧客。可好久都沒有主動聯繫我了……哎呀哎呀~小㘝，在小肖來之前都麻煩你看店咯。”
“啊——今天肖笙幾點……”
可㘝還沒問出口，明小姐就從他的視野中消失了，聽腳步聲應該是進了走廊深處的包間里去。這麼一想，㘝今天好像還沒打掃過那裡……唉，不過今天也是工作日，下午也不太會有客人來。看來又是打掃衛生的一天——㘝兩隻手提起了七八袋垃圾，用背推開了後門。
垃圾回收站才能扔這種玻璃瓶，否則有可能會被罰款，而且還會扎傷一些普通環衛工——㘝剛剛轉過後巷，走到了大道上，兩個身影就穿過了他的面前。
“呼……終於逮住你了。居然在大街上偷東西——先和我回一趟局子吧，我之後還得去找一個人呢。真是的，你這種人別老是給別人添麻煩啊。”
那是一個穿着警服的高大警官，㘝印象里好像在市立大學附近的商業街上，偶爾能遇上他。主要是嗓門特別大——即使是現在把小偷摁在牆邊，聲音也特別大，甚至比他身邊的一條警犬還要響。
“——汪！汪！”這條警犬倒像是臨時被帶過來的，而且好像是很久沒有沒出過門了——先是對着被戴上手銬、喘着粗氣無力反抗的小偷狂吠，接着看到了拎着垃圾袋的㘝、或者說只是對着垃圾袋狂吠，再之後就是對着街道上其他的待租店鋪狂吠。
真是吵啊，而且看起來特別反常，連警官在扶起小偷后，都無奈地又蹲下身子、試着安慰這條警犬，雖然看起來不太順利啊。㘝只是嘆了一口氣，只希望今天只會一個平平無奇的一天，周末可以早點來，他已經不再像是高中那會兒，天天期待着新鮮事，不像是沈諳——
噗嗤——可剛剛這麼想着，街角的消防栓也突然發出一聲巨響，警犬好像也被嚇到了，只能在喉頭嗚咽着、開始在那個警官身下躲起來。看他那個焦頭爛額的樣子，㘝也再一次感覺到了警察的辛苦，或者說這個警官的辛苦。最近的派出所也要走十幾分鐘吧，還得陪着這條警犬。
至於消防栓——㘝掄起袖子，煩躁地換了一下提垃圾的動作，一邊側過頭去。這個紅色的消防栓是因為什麼熱脹冷縮么，在秋天最後的秋老虎的陽光下，好像靠右邊的水閥斷裂開，一股細小的水柱開始在瓷磚之間積起一片小水塘。
——和平時一樣吧，㘝如此盼望着。
…………
…………
…………
……汗珠落在了膝蓋上。剛剛保鏢給我遞來的乾淨手絹，現在已經完全濕透了。是因為開了什麼中央空調嗎？一定是……今天天氣都有些回暖了，這幫子有錢人還是要開暖氣……否則為什麼會這麼熱？
——因為，緊張？我咽了口口水，終於能看清楚手裡的牌了——
兩張K，和桌上的K能湊成三條，如果有手機在的話，自己就能查查德州撲克的打消了……而這個姓沈的姑娘，也把自己的牌攤在了桌上——和桌上的三張同色牌，一起構成了同花。
“那麼，還是我贏了。”
保鏢也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隨後就把我這一側的籌碼……我剛剛好不容易到手的籌碼的大半，都推到了姑娘的那一邊。他們好像都在想，我是說那兩個男的……有什麼好笑的，是覺得我運氣差嗎？
不可能，我接下來還能贏……只要贏一把，我就能重新回到起點。雖然剛剛有想過乾脆走了吧——不不，旁邊還有保鏢看着我，更重要的是……我，我的運氣一定還沒走到頭。現在走了的話，不就全都虧了嗎？
——可已經玩了幾把了？小盲注已經到了800，我光是付這個盲注，就感覺壓力巨大……可這姑娘這兩把運氣正好，不是四條，就是同花、順子……或者，一起來。可我運氣也不錯啊，只是差一點關鍵性的——
“高先生，您該出盲注了。”
“啊……嗯，好。”
牌已經在我的面前，這一局也該贏下來了吧……我擦去汗珠，摸了摸手推車上的籌碼。但保鏢比起讓我自己拿，先伸手替我擺在了桌上。
“這就是全部了，高先生。您All in（全押）了。”
“……”
……我只剩下800的籌碼了？可我也能……掙回800。姑娘聽完就只是點了點頭，她得意也就現在了。
“您覺得我贏得太多了嗎？”
可就在她跟上注的一瞬間，這姑娘突然開口說了這句話。太陽光這時候已經傾斜到了她的右臉上，有點刺眼……我只能低着頭，不打算看着她的眼睛。
“這……怎麼可能？賭博而已——”
“我確實贏得很多——邀請您上了，就是因為您的運氣很好。您贏了很多錢——”
啪……啪……啪……三張牌翻開，分別是紅桃J、紅桃K、紅桃10……All in的情況，好像就不用再等每一輪加註了。所以姑娘也乾脆，冷漠的……像是嘲笑我一樣，直接示意繼續開牌，又把自己的牌攤在桌上。
“——因為您已經贏了，足夠多的錢，只有籌碼足夠多，我才能在這裡多掙一點。”
……我垂着頭也能看見，那兩張牌是紅桃9和紅桃Q。皇家同花順……電影里是這麼說的，是這個遊戲里最大的牌型——怎麼會……我明明遇到了我一輩子都不會有的好運氣……她到底是什麼身份？一個女大學生為什麼在黑社會的賭場里，會這麼有權利……
……為什麼，她運氣會這麼好？憑什麼運氣這麼好……？
“不過您已經很了不起了，”我看着最後被翻開的兩張2，緊張地把手指伸向了我的牌，他們這時候燙得像是燒開的熱水壺，剛剛拿到手上……稍微手一抖，就全掉到了地上去。“您的運氣已經在普通人中算是好的了，您也只會越來越好運。但是您有時又太自信了，沒有看牌就直接下注。雖然盲注是避免不了的——”
啊……我得彎下腰，去撿那兩張牌。萬一……我和她的牌型一樣——不可能，不是一直用的都是一副牌嗎？可萬一……
“因為我總是會贏，而且也會把多餘的交給這裡的運營方——”我能感覺到她的眼神，好像視線可以穿過台桌……？她現在一定還是面無表情，死死地盯着桌子下面的我，“放心吧，不會讓您全輸完的，這只是個流程。接下來幾天，也歡迎您繼續來賭場——”
……就不能安靜一會兒嗎？我需要運氣——我需要安靜一點！我……保鏢似乎已經準備好開門了，我只是失去了兩千塊錢……今天就到此為止了。下周還得找工作——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運氣……運氣……桌下的黑影好像讓我都有些幻覺了，那兩張牌好像自己都迫不及待地跑回到了我的手——
——上……誒？
這，這是……？
“……高先生，怎麼了？”保鏢下意識地把我手上的牌搶了過去，他是怕我出千嗎？可我……我也沒明白這兩張牌是什麼意思……好奇怪，這種奇怪的感覺讓我直接挺起了上半身。保鏢也費解地撓着頭……他也不懂？那，
“那為什麼，我會拿到這種牌……”
空氣忽然凝固了起來，所有人都一言不發——那兩個男人估計是已經猜到了？汗水在我的背上突然涼了下來，我們都只能看着保鏢把我的牌扔在了底牌上。
——一張是黑白色，一張是彩色。那是一對鬼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