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就像無處不在似的,從遙遠的地平線開始,侵蝕着少女的世界。

“姐姐,我,會保護你的。”

這麼說完的7歲的男孩,戴上了他的面具。

小小的身影,本來應該被作為姐姐的她保護,那個孩子反而自己沖了上去,揮舞着群星的魔法與圍攻遊船的霧中人激戰。

【不要去……】

“菲洛,帶着你弟弟先離開……親愛的!”

【不要走……】

“這個面具的名字是艾爾塔慕絲,雖然心眼壞了點,但她守護過菲洛的祖母,還有祖母的母親,是非常可靠的人喲~。等到你能聽到她說話的時候,要好好和她相處哦,菲洛。”

銀色的荊棘在太鼓般的心跳聲中溫柔湧出,包裹了紅髮少女的身體,慢慢的向她的身上延伸,將她的身體包裹成銀色淚滴的形狀,無邊的銀色期待將她和那些悲傷的回憶隔開,但那就如時計上流下的砂一樣,還是一點一點填埋着她。

“已確認回收,龍衣的瑪庫蓮金拜鐸洛(Makrinkingbergdoll),夜梟的伊絲維拉(Isisvia),星耀的阿巴恩海特(Abandonheart);未確認回收,銀棘的艾爾塔慕絲(Eternalmass)”

“擴大搜索範圍,一個剛擁有魔力體的小女孩跑不了多遠的。”冷徹地聲音回蕩在河道上。

“是!”

……

宛如一片慢慢飄落的銀之雨滴,落入這片森林的她周圍的銀刃如開花那般慢慢展開,留下花苞中的她勉強睜開眼。

遙遠時候的光影還在眼裡晃動,回憶永無停歇。

“莉莉絲大人,真的要帶這孩子走嗎?這樣是違反四大家族的協議的。”

“沒事。”

只比她大四歲,那樣的金髮女孩用略顯稚嫩的聲線回應,她的左眼被劉海擋住,右眼露出看玩具的目光,向著菲洛伸出手來。

“失去了家人很痛苦吧……但是沒關係。”

說著和這個年齡本應該無緣的話,

“就那樣放棄一切,成為我的玩偶(Doll)喲。”

“如果那樣,我會和其他人不一樣,溫柔對待你和你的同伴的。”

……

銀色的世界裡,艾爾塔慕絲坐在銀樹的樹梢上,寂寥地看着那整個世界唯一沉睡的朱紅。

——

“她快要被自己的魔力同化了。”

血斗這麼說道,和自己的想象所接近的壞消息,讓他銀髮的宿主焦躁不已,

“同化?”

“艾爾塔慕絲在控制她的身體,這種狀態本來是不能長久使用的。面具的宿主將身體控制權交給面具里的人,這樣做可以短時間拖延代價的支付,但是相應的,之後要付出的代價總量會越來越高。”

“我聽不懂!有沒有什麼辦法?”

“……有比較危險的辦法。”血斗猶豫着說出這句話,格蘭就開始催促,

“那就快點說!”

“……你用手去觸碰那些荊棘,然後讓我通過你和艾爾塔慕絲對話,這樣至少能弄清楚裡面的情況……如果她還記得我的話。”

“也就是說讓你和菲洛的面具對話嗎……我知道了。”

這麼問的時候,格蘭已經吸了一口氣,用那蒼白的爪子用力按在了銀棘的一叢上。

瞬間,從手心的部分傳來異物侵入肉體的感觸,就好像被冰冷的金屬絲刺入了身體,酸澀、痛苦、痙攣,以接觸到的那部分肉體開始擴散,這種與肉體壞死相近的感觸讓他倒吸一口氣,頭皮發涼。

但還不能抽開手。

壓抑着受到傷害時縮回手的本能,猩紅的血很快從他的狼爪上滲出,污染了那一叢聖潔的銀棘。而血斗也沒有再與他交談,明白了這份決意的他,意志開始全心與這個巨大銀色花朵里的守門人碰撞。

“……”

猩紅的世界和銀色的世界在精神層面發生了交互,雙方的宿主都在受傷,為了維持彼此的傷勢,他們的交談也不得不在這裡以相當低效率的方式進行。

“喲。”

陌生的聲音在精神世界裡回蕩,讓艾爾塔慕絲一瞬間有些失神。

“這個聲音……”

銀棘樹上的光影顫動起來,這種時機有能力侵入她精神世界的意識本讓她警惕萬分,但發覺了來者那有些熟悉的波動后,她撤去了用於攻擊的所有魔力。

她不敢相信在這裡遇到了曾經認識的人。

“……血斗?真的是你?”

“嗯。”

“……我難道說已經被拉到彼岸了嗎?”

“不是的,是我的宿主讓我進來找你交涉的。”

“你的宿主?”

“就是外面那個奈蘭人。啊我忘了,你現在這個樣子已經放棄感知,在全力維護迷宮(Maze)了吧。”

“嗯。奈蘭人……你是說那個和菲洛在一起的好好商人?”

“大概就是他吧。”

“……你什麼時候和他簽訂契約的?不對,在那之前,你不是失蹤在奧茨萊斯家嗎?”

“他成為我的宿主就是今晚的事。至於我怎麼從那個地方逃出來……這個說起來比較長。”

血斗的光影摸着鼻子笑了笑,

“想不到會在這裡見到同為指揮官的傢伙吧?看到你吃驚的樣子老實說我還有點成就感……不過懷舊的話題暫且放到一邊,你的那個女孩現在狀況怎麼樣?”

“……原來如此,那個格蘭讓你進來問我這些,為此他用手碰了銀棘?”

“嗯。”

咔啦~——一些荊棘破碎的聲音傳來。

“會死的哦。”

“所以我才必須快點問清楚才行。”

“……她沒事,說起來火大,我和她之間相性好到讓人抑鬱的程度。看到現在的她,我就像是在看過去的自己那樣。”

艾爾塔慕絲嘆氣的聲音在這裡傳開很遠。

“也就是說?”血斗挑了挑眉。

“暫時撐一段時間還沒問題,不過這樣也沒辦法輕易將身體交回給她,所以外界的移動也不太可能。”

“外面的那些北聯人已經被驅逐了。”

“……”

“這個宿主還有點男人樣子,兩個傀儡一樣的東西被他全部打成了廢渣,那個跳來跳去的小丑被他砍掉一隻腳逃走了。那樣子,看起來不說商人,就連一般的士兵也做不到那種身手吧——不過托他大活躍的福,總之現在外面姑且是安全的。”

“是嗎。”

聽到格蘭活躍的消息,她的眸子略微亮了亮,然後又低下頭去撫摸着樹上的荊棘。

……

“你需要多長時間?”

“我不知道,那個笨蛋把自己的身體消耗的太厲害了,只靠魔力自愈的話,或許要待上很久的時間。”

“再待下去外面就天亮了啊,到時候這朵荊花的奇觀會被城裡的人圍觀的吧?”

“……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艾爾塔慕絲看向了男人那邊,

“你也從這裡先出去吧,然後讓那個男商人離開。狀況我已經了解了,之後有機會,我會帶着這個笨蛋再去見你們,還你們人情的。”

“人情什麼的不用那麼說了,這兩個小輩說不定以後還需要我們一起照顧。另外說到勸人離開,我雖然也想這樣,但是這個新宿主看起來沒那麼容易聽勸呢……”

從銀色荊棘的森林裡,血斗的影子無奈地隱去。

——

格蘭狼瞳緊閉,帶着銀毫的額頭汗如雨下。

維持這種連接的每分每秒對他都是煎熬,明白自己的身體在不斷被破壞,而後又被類似魔力的東西修復着,破壞,重組,再破壞,這絕對不是什麼好的體驗。

偶爾睜開眼時,銀色映亮了他的眼,他祈禱着血斗能儘快從裡面帶出好消息。

“她要在繼續留在這裡。”

“……什麼?”

“艾爾塔慕絲在修復她的身體,完成之前沒辦法出來的。”

“……!別開玩笑了!萬一之前那樣的傢伙再跑出來怎麼辦?她現在可是完全沒有自保的能力吧?!”

“別急躁別急躁——”

回到面具里的血斗感到頭痛,敲了敲自己的額頭。

“本來,她這個狀態,能夠靠近她的人也不多,再想想其他辦法。”

格蘭的爪子部分仍然接觸着荊棘,而那銀色慢慢的已經纏到他的小臂位置,痛感比之前加劇了一倍,讓他冷汗直冒。

“裡面的她也在承受這種痛苦么?”

“要我再提醒你一次么?現在在裡面的不是你的菲洛,而是那個艾爾塔慕絲。她不會受到銀棘的傷害,但會讓周圍的銀棘越來越多……當然,其他的和你想象中一樣,如果是在過去,那個女孩有自主意識地用過那份力量的經驗,那麼感受到的痛苦應該和你現在是一樣的,現在把手拿回來吧。”

自己僅僅是一隻手碰到了那銀白的荊棘,就感覺到了冰冷的金屬絲在肉體蔓延破壞這般的痛楚。而她每次使用力量,那銀色的痛苦之光都至少纏繞了她整個右臂,甚至全身的銀色都在鼓動的時候也有過。

了解到這個事實的格蘭,不自覺望向眼前的一片黑暗。

我,根本就不知道,她一直在被這種東西傷害。

失血並上劇烈的痛覺,連同心裡受到的這份衝擊一起讓他無法自拔。

“為什麼……”

銀棘還在向外生長,而他的身體則慢慢沿着縫隙無助地向裡面滑動,錯開尖銳的刀刃,扭曲起身體,不斷匍匐前進。發現這一異象的血斗瞪大眼睛,

“喂喂!!——不帶這樣的吧?!等——你不要進去,你進不去的!會死的哦!——”

格蘭對於那驚慌的聲音充耳不聞,而是以更高的聲音在午夜高喊起來。

菲洛——

你在裡面對吧——

“嗷嗚~~~————————————”

無法說話的狼,心中涌動着的話語在嘴邊變成了嚎叫傳出,從月下的山崗幾乎一路傳到雙月所在的彼岸,但於荊棘叢中心沉睡的少女仍沒辦法回應他。

面對變成那樣的菲洛,白狼的青年揮着狼爪不斷披荊斬棘,期望接近那裡,但銀色還在不斷往外生長,折斷這一根,另一根又會伸長,生長。它們不斷刺中、擦過、越過他的身體,將他向外推去。

“……爸爸?”

悄悄跟了過來的明倪思科,站在一棵樹下怔怔地看着,山崗上那人拚命擠進荊棘中去的模樣。

菲洛!————

“都說了她現在聽不到的!你是想死嗎?!——”

每次接觸到銀色的荊棘,身體就被吸走一部分體力,連帶着接觸到的部分也變得寒冷一分,加上使用血斗所付出的代價,過度使用魔力的眩暈和身體受到的傷害一起無情地發力,他終於什麼都看不見,聽不見,只知道在一片銀色的漆黑之中用手抓着向前邁進的可悲人了。

“艾爾塔慕絲!想想辦法!這傢伙想到裡面去!——”

“我沒有辦法……”

自己也沒辦法停止暴走的荊棘,艾爾塔慕絲同樣被男人那渾身鮮血執着前進的模樣所驚呆了,但她仍然抑鬱着發出否定。

銀棘嘩啦啦地,像是不斷生長的冰山那樣向著外面繼續推進,伸出,一直到格蘭身上,那本就因為變身而殘破不堪的今日約會用禮服被扎穿和挑起。死的威脅近在眼前,菲洛卻依舊在那遙遠的中心,兩個人的距離似乎從來沒有縮短過。

自己真的想過這種行為的意義嗎?

意義什麼的最初可能就不存在吧。

亦或是……自己只想感受和她一樣的痛楚。

體驗和她相同的,痛苦的體驗。

這樣能讓自己接近她一些。

“爸爸!……”

他的身體慢慢從狼人變回那個本來就有些瘦弱的奈蘭人肉體,被銀色的荊棘刺停在花朵的心臟邊緣,在自己也不清楚的緣由里,如聖堂畫像中的受難者那樣向著深處的人影伸出手去。

最終,連伸出的手也被刺穿,像是屍體一樣,他完全掛在銀色的荊棘正中心,連着血泊一起被冷漠地推了回來。

再也無法忍受那份不安的明倪思科從黑暗中跑出,將陷入昏迷的他從地上抱起,他渾身傷口都緩緩湧出鮮血,大大小小的銀色的花綻放在他全身各處,又隨着血液的湧出而逐漸枯萎。

女孩黑色的連衣裙被他的血染成深色發亮的樣子。

血斗沉浸着、徒勞地修復這具破損過於嚴重的身體,一時間,山崗上只剩下明倪思科微不可察的哭聲。

——

三小時后,一個帶着尖頂帽的金色長發身影,和穿着女僕服飾的同伴一起出現在這朵銀色的花朵旁邊。

“預感成真了嗎……嘖。”

從菲洛身上的預警機制被觸發的時候起,遠在北城區的莉莉絲·讓梅爾就明白,她的女孩一定遭遇了嚴重的事故。習慣於熬夜的她對於午夜出動溜進利茲姆家管轄範圍這種事情也是輕車熟路,但真的抵達了現場后,眼前的景象卻比想象中更加棘手,這讓她皺緊了眉頭。

這裡只有這朵巨大的銀花,還有花裡面的菲洛。

地上有血。

能看出周圍經歷過戰鬥,有着不止一個人活動的影子,但現在除了她誰也不在了。

“……”

懷中一個細小的玻璃瓶被她拿出,某種淡綠色的液體澆在了銀色的荊棘叢上面,從那一瞬間開始,這片不斷擴大的花叢突然停止了生長,並且從邊緣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收縮、崩塌着。

綠色的液體有着讓對方的魔力那改變和維持物質性質的能力完全無效化的作用,慢慢的,耗費了她相當多的耐心以後,花瓣被侵蝕,剝落完畢,作為“核”的銀髮的她也露出真容來。

宛如童話里的睡美人那樣,銀色的危險的刃之花從她身體各處的紋路里向外生長,對抗着解構它們的藥物,將她拱衛在正中間不讓任何人接近她。

“艾爾塔慕絲,可以了,撤去防禦,接下來把菲洛交給我吧。”

對着花說出這句話之後,最後圍繞着裡面人的銀刃之環也“呯”的一聲崩解。少女從半空中閉着眼向下栽落,名為莉莉絲的女性則在下方恰到好處地溫柔接住她。

她輕輕撫摸過對方脖頸處的銀色紋路,能看到沉睡中的她眼睛發出痛苦地顫動。

“不管是誰,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我可憐的菲洛。”

她收回了手,用自己精緻的臉貼着菲洛的銀面輕輕磨蹭。

而對方呼吸悠長,沒有任何回應,就好像在做一個漫長的夢。

——

一首鋼琴曲在格蘭的耳邊逐漸清晰,隨着身上的痛覺加劇,那琴聲也越來越大。

四肢的感覺也如破碎的拼圖一般對應到身體正確的部位上,顛倒的世界被修復,腦後的痙攣讓他完全清醒。

“嗚……”

搖晃的暖黃色燈光從正上方傾瀉而下,在周圍形成一個朦朧的光圈。而極近處有一個黑色的影子遮擋了自己的視線,這些陌生的場景湧入合上太久的眼裡,讓他目眩。

“醒了嗎,格蘭·斯佩先生?”

一個略有印象的男人的聲線在房間里響起,連帶着瓷器茶杯放在托盤上的清脆聲響過後,他耳邊的鋼琴曲也停了下來。

“這裡是……?”

他覺察到自己正躺在某個人的大腿上,睜開眼后,明倪思科正在非常近的地方打瞌睡,她半閉着眼,腦袋上下點動着,就好像隨時會倒在他身上那樣。黑色的髮絲從鳥翼的面具邊緣垂下,撓的他臉上痒痒的。

他艱難地側過頭,看向剛剛聲音的方向,結果蕁麻領事,還有利茲姆家其他的六位魔女,這些人坐在房間的另一邊,和這邊的氣氛形成了兩個世界。

身體活動很困難,搖晃的視野中,戴着榆木面具的人正以審視的目光瞪視着自己這邊。

“這裡是大劇院的地下。那麼,解釋一下你和我的好學生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吧。”

大劇院?

“……蕁麻,先生?”

格蘭沙啞着嗓子說話,又一次側回頭去看向明倪思科的睡臉。

“對,是我,看起來你的傷已經沒事了。還能認出我來。”

那語氣聽上去不甚友好,本來溫和的聲線此時卻像即將潑灑出來的油燈火苗,誰和他搭話就要惹禍上身似的,

“明將你帶到這裡來是凌晨2點,讓我們找她的母親救你,你還記得嗎?還是說半路就已經昏迷了?”

“……”

格蘭沒有回答,但看到他的反應,提問的男人就已經知曉了答案。

“是嗎。那麼,另一個問題,你們一起從那個墓園過來?”

“墓園……”

格蘭閉着眼喃喃着重複了一遍,蕁麻他低下頭看向自己手裡的茶水,沒有等到他更多話,

“是嗎,變成了相當麻煩的事態了啊。”

“接下來要說的這些事情本來不應該和平民說的,不過現在看樣子,你也不再是平民了,對吧?”

“……這裡是哪?”

“我已經說了一次了,這裡是家族在大劇院下面的會議室。明倪思科那孩子,之前帶着你一路突破了她妹妹們和我手下的警戒沖了進來,說是要找她的母親幫你治療。然後其他的孩子找來了我,就是這種狀況。”

“……治療?”

“你被抬過來的時候渾身都是血,不過看起來你也不記得了呢。但傷勢貌似被你身上的那個面具治好了。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那個是奧茨萊斯家一直在尋找的那副懷特假面吧?”

“……”

格蘭嘗試在心底呼喚血斗,但沒有回應,而對方的問話還在繼續。

“看起來魔力並不明顯呢,耗儘力量了嗎……算了。”

男人停止了在旁邊接二連三的自言自語,捏着文明棍站起來,

“雖然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首先問一個必須的問題吧。”

“格蘭·斯佩,你願意加入利茲姆家族嗎?”

——

“如你所知,明倪思科是利茲姆家的孩子,並且身負秘密。包括這個大劇院下方房間的所在,這些都是家族的核心機密。作為家族的領事,我不可能說就這樣放任你知道這些之後,就那樣活蹦亂跳地再回到地上去。”

蕁麻在房間里踱着步子,一時間這裡只有他的腳步聲,而眼前明倪思科輕微的呼吸聲,

“此外,平民擁有魔法使的力量本身也是這座城市的法律所不允許的,必要的情況,可能要誅殺面具的攜帶者。”

“當然,這一切如果你為家族工作的話,都可以迎刃而解。”

“……菲洛在哪裡?”

“那個紅色頭髮的女孩嗎?明倪思科將情況說明之後我們就派人去了特爾特米那邊,但並沒有找到。”

“菲洛她……被很大的……銀色的花……”

“現場沒有發現那種東西。”

蕁麻玩轉着手裡的文明棍,他的手指在上面連續的起伏,

“格蘭·斯佩。我的耐心是有限的,特別是這種事情上,請你在三十秒以內想好回答我。你要加入利茲姆家嗎?還是說……去死?”

“請等等!老師——!那個,明倪思科姐姐還沒有醒過來,格蘭先生對她來說是相當重要的人吧?”聽到老師發出死亡的威脅,四女的拉絲塔在旁邊焦急地想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正是因為那樣,所以才最好在你的姐姐醒來之前作出決斷。”

蕁麻那淡綠色的眼眸半眯着,透露着無邊的冷漠

“那麼,開始計時了。”

“一,二,三……”

……

“九,十。十一……”

……

“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格蘭在這致命倒數的過程中完全沒有該有的反應,而那也讓蕁麻感到遺憾。

“抱歉呢,格蘭·斯佩先生,你做了最壞的那個選擇。就在這裡永遠的睡下去吧。”

一根纖細的針從蕁麻的袖裡翻飛而出,帶着跟在後方的縫紉線尾巴向著格蘭眉心直射而去。其他幾個女孩里,法米莉亞皺起了眉頭,索蕾絲垂下頭,而拉絲塔朝着那枚針撲了過去卻抓了個空,另外三個更小的女孩都縮在一起不敢出聲。

但最終,一隻小小的女孩子的手,還是恰到好處地捂在了格蘭毫無防備的眉心處,這讓蕁麻眉頭一擰,不得不拉着絲線將針再度收了回來,整個過程完成之後,撲到空中的拉絲塔才一下摔倒到地板上。

“唔嘎!——好痛痛痛痛~……”

“明倪思科……”

看着醒來的黑髮女孩用責備地眼眸戒備着自己,蕁麻嘆了口氣,那危險的針他在手裡轉了一圈消失在袖中。

知道在這之上除掉格蘭變得不可能,事情變成了最複雜的狀態,這讓他心煩意亂。

“真是的,本來最近要面對惡化的治安狀況就已經很讓人頭疼了……”

“直接抹去一個人的存在是對人格的最底下的否定,我記得老師您這麼說過。”一邊旁觀了所有過程的次女突然發聲道。

“法米莉亞姐……”

地上的拉絲塔看向她,帶着得救的表情,甚至對峙中的明倪思科也將注意力稍微挪到了那邊。

“我是那麼說過,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家族的安危必須第一個考慮。”

“那麼,我不認為這個男子和明倪思科姐姐會對家族造成威脅。”六女中即將接替明倪思科成為長女的她,在這極限緊張的氣氛里仍如此冷靜地宣言道,那樣子毫無破綻可循,看在一邊的索蕾絲等人眼裡,令她們感到難言的安心和可靠。

她們沒有和老師爭執的勇氣,但也不想就這樣,讓明倪思科撿回來的這個”爸爸”不明不白的死去。

而且眼見這個男人身上明顯還有不少秘密。

“而且,老師您忘記曼布培先生說過的那些了嗎?這位格蘭·斯佩先生身上可能有着和魔力消失現象有關的線索。”

“……”

說服他的理由一個接一個,被自己的學生逼到死角的領事不得不將手完全放下。

自己的學生太優秀了也不是好事,老師的面子都很難保住了。

致命的騷動完全過去,格蘭才想起要坐起來,而明倪思科在確認她的老師的確沒有了殺意后,這才小心翼翼地將他從自己大腿上扶起。格蘭也終於有了和這位領事面對面的機會。

“不殺我嗎……是嗎。”

自己又被明倪思科救了一次。

雖然沒有來得及回應,但之前的對話有好好進入他的腦袋裡。

自己恐怕是在那個荊棘叢里昏迷過去了吧,連上明倪思科將他帶到這裡這件事本身,看樣子她已經救了自己兩次了。

“你要感謝明倪思科,如果不是她一直包庇你,那麼你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

“我很感謝明……但在那之前,能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情況嗎?我昏迷多久了?”

“沒多久,大概12個小時。”

“明,你知道菲洛去哪了嗎?”

“抱歉爸爸,明不知道,明一直偷偷跟着爸爸,但紅頭髮的媽媽在那朵花裡面。明只將爸爸從裡面拉出來了,也只記得這些。”

“這樣……”

對於對方那疲憊卻放鬆的聲音,已經和自己的學生親昵時完全不顧自己這邊的態度,讓蕁麻的語氣更嚴厲了一些,

“格蘭·斯佩先生,你要清楚自己的立場。這裡是利茲姆家族的領地,不是允許外人胡作非為的地方。”

“是嗎。”

那是完全視威脅如無物般的空洞目光,這個叫格蘭的人意外的強硬。法米莉亞明白老師的態度是無法和對方達成交易的,因此趕在老師更加憤怒之前擅自將話題接了過去,

“我們來進行情報交換吧,格蘭·斯佩先生。在那之前,首先要和你說明一下我們,包括明倪思科姐姐的情況。”

“……你是?”

格蘭疲憊的眼睛對焦到這個和明倪思科長相相似的女孩,對方則朝他輕輕施禮,

“我是法米莉亞,是明倪思科姐姐六個妹妹中的一個。我們七個人被稱為音律的魔女,屬於利茲姆家族。”

自稱法米莉亞的她看起來個子比明倪思科還要高一些,頭髮也是挽起來的典雅模樣,戴着相同樣式的鳥翼面具,但上面的符號變成了“Fa”。

她自撫胸口做着自我介紹,並不像是蕁麻之前那樣用武力壓迫自己,並且看起來和明倪思科關係不淺,這也讓格蘭略微放下了剛剛產生的警惕和不快。

“……妹妹嗎?”

“是的,在這裡的六個人全員,都是明倪思科姐姐的妹妹。當然,這只是現在的排序,原則上,我們七人是按照Do,Re,Mi,Fa,Sol,La,Ti的順序進行輩分的循環的……”

“稍微等一下,那個是什麼?”

沒有音律知識的格蘭打斷了她,她沒有表示出任何不滿,

“是音階,不明白的話也沒有關係。”法米莉亞那潔白的手指恰到好處地,在一邊的鋼琴上連續敲擊了一遍

“1~”“2~~”“3~~~”“4~~~~”“5~~~~~”“6~~~~~~”“7~~~~~~~”

“大概是這種感覺。”

她再次從鋼琴前轉向格蘭,那和明相近的黑色眼睛,以明所沒有的極端理性冷靜的目光盯着他的眼睛,但格蘭對於事情本身的理解仍難以加深。

“我還是不太明白……這些和你們,還有明的事情有什麼關係?”

“我們……”

“啊啊,這裡交給我來說明好嗎,法米莉亞姐姐?”

一邊旁聽的拉絲塔舉起手來,

“即使在這裡說一些術語的話,像騎士(Knight)這樣的普通人也應該聽不懂吧……”

“騎士?”

對方對自己的稱呼讓格蘭在意起來,而叫拉絲塔的女孩明顯像說漏了嘴那樣捂住自己的嘴巴。法米莉亞那邊則思考了一陣,也勉強同意退下,

“也是,拉絲塔你來說明會比較好吧,畢竟你比老師和我都擅長把複雜的事情說簡單。”

“就是那樣,咳哼!”

拉絲塔伸出食指指向茫然的格蘭,

“格蘭先生,其實,雖然你可能不知道,但我們很早就認識你了。”

“……認識我?”

“嗯,因為那位菲洛小姐,和家族這邊一直有聯繫。”

“等等,你們知道菲洛?那她——”

“Sto——p!現在是我在說,我理解你擔心那位Lady的事情,但總之,先把這些話說完好嗎?”

“……”

看到格蘭老老實實沉默下去,拉絲塔滿意的咳了一聲,

“我們一直在觀察你,包括你在城內做那些奇奇怪怪的生意的時候,以及像是無中生有那樣,從那個古怪商會裡源源不斷拿出奇怪貨物的時候。”

“為什麼?”

“因為你是很有意思的人。你的出現是很大的變數。不管你有沒有自覺,因為許多偶然碰到一起,你已經是大家茶桌上話題的常客了。”

“哈~”

對方那高估自己的話語讓格蘭摸不着頭腦,而一旁的法米莉亞咳嗽一聲,

“拉絲塔,說重點。”

“哦哦哦抱歉~——咳哼!”

“然後說回到我們的事情。明倪思科姐姐,還有我們這些人,其實都並不是人類,你知道嗎?”

“……是說你們是魔法使嗎?”

“NO,NO,NO~雖然也算是魔法使的一員沒錯,但,在人類這個根源上,我們和一般的人有所不同。”

“明倪思科姐姐和我們,都是從媽媽的瓶子里誕生的。”

瓶子里誕生,這句話和明倪思科曾經告訴他的一樣,但他依舊無法理解那是什麼寓意。

“我們七人的媽媽是家族裡一位非常、非常強大的魔法使,但因為某些原因,力量暴走了,導致她失去了心智。而為了承擔那部分暴走魔力對精神的壓力,家族為她製造了一個用於緩衝魔力的容器。”

“……”

暴走的魔力。

菲洛被困在銀色荊棘的中心的場景,又一次因為這句話回到了格蘭眼前,讓他心中一痛。而拉絲塔沒有發現這一點,繼續說了下去,

“然而,因為媽媽的魔力太過特殊而且……過於強大,因此作為容器的那個道具,也就是這裡說的‘瓶子’,每隔一段時間就需要更換‘內容物’。而吸收了大量魔力的那個,在一定的引導下就會變成人形。”

“……難道說?”

“沒錯,明倪思科姐姐,還有這裡的大家,除了老師之外,我們所有人都是這麼誕生的。”

“既然說到這個地步,那麼作為附贈告訴你也沒關係,組成這些孩子所用的材料不是什麼奇怪的東西,只是單純的百靈鳥的蛋和血,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而已。”

一邊的蕁麻開口道,從剛才起這個男人就一直在盯着格蘭沒有放鬆,準備在他出現動搖的時候繼續追擊,

“包括現在你身邊的明倪思科也是一樣。”

“……”

“你看起來準備平靜地接受呢。”

“……明倪思科就是明倪思科而已。”

畢竟是在這種亂七八糟的城市裡生活,是人非人這種故事,他都覺得無所謂了。

格蘭的平淡反應讓蕁麻難得地感到一絲不快,

“明倪思科,你沒告訴你的這個‘爸爸’那件事嗎?”

知道對方說的“那件事”是指哪一件事,明在格蘭的臂彎中垂下頭去。而格蘭意識到那是和明有關的事情,警惕地抬起頭來,

“哪件事?”

“這孩子的壽命,應該還有不到半旬的時間吧。”

!!!

……

周圍女孩們都對這句話既沒有震驚也沒有反駁,只是些許感同身受的悲傷縈繞着她們,這讓格蘭明白對方此言非虛。

“壽,壽命?為什麼?!”

“就算是人類的肉體也終有一天會走向滅亡,而本來就不是人類的這些孩子們,自然也沒辦法比那支撐更久的時間。一般來說兩年就是極限了。”

“兩年……”

“但即使是壽命走到盡頭,對於這些孩子來說,也不意味着永遠的消失。她們只是魔力用盡,因此只要再投入瓶子里就能從她們的母親那裡重新獲得力量。在那之後,以什麼都不記得的姿態迎來重生。這就是,瓶中的魔女。”

文明棍輕輕點在了地板上,蕁麻說完這些就重新坐了下來。

“重生?……”

“當然,這種出生方式也決定了,她們沒辦法擁有正常情況下的父母之情。”沒有理會格蘭的疑問,他自顧自繼續說下去,“只有‘媽媽’,沒有‘爸爸’。但相應的,家族會好好的照顧她們,絕對不讓她們的生活有一點困難的地方……同時這些孩子也是家族非常重要而強力的人才,作為她們監護人的我,也絕對不允許有任何物質或者精神上的損害發生。”

“……”

“直到你的出現,格蘭·斯佩先生。”

“我不知道為什麼明倪思科會認定你是她的爸爸,但是要這麼說,家族的小女孩承蒙你照顧似乎是事實,我還聽她說你從那位菲洛,以及北聯人的手下保護過她,這麼一想,殺掉你的理由也的確越來越少了……”

“但是,終究不能讓這種‘過家家’的遊戲流行起來呢。”

“給你一個機會,你現在就在這裡和明倪思科說明吧,你不是她的爸爸。”

“讓她忘記你,像過去那樣生活,然後安穩地忘掉一切。這之後的幾天,她的姐妹們,包括我和家族裡的其他人都會陪在她身邊。讓她明白,即使是沒有‘爸爸’的不正常的家庭,也是有人在乎她的。”

“告訴她。”

“……”

“你是說,要我離開明倪思科的身邊是嗎?”

“就是這樣。而且明倪思科一旦在重生之後忘記你,到時候你還是會面對之前那個選擇,加入家族,或者被抹除,二選一。”

“老師!”

明倪思科睜大了眼睛,如果自己重生之後,真的會忘記一切的話,也的確沒辦法為格蘭做些什麼,這一事實讓她痛苦到顫抖,而姐姐受到那語言之中的傷害,也讓其他女孩都激動起來。

“今天的老師,有點可怕呢……”最小的蕾(Re)瑟瑟發抖,索蕾絲在她身邊抱着她安撫,一邊也用不解和畏懼的目光看向蕁麻。

“來吧,格蘭·斯佩先生,告訴明倪思科,你不是她的爸爸,因為事實就是如此。”

“這樣一來,這一出鬧劇就可以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