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去嘗試一下吧,孩子。”多倫爾對艾德拉意味深長的說了這麼一句之後,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開。艾德拉看着他離開了花園,眼神里充滿了迷茫的光芒。或許多倫爾說的很有道理,自己應該像自己的家人們坦白這一份感情,不應該再自己一個人將這份感情繼續埋沒下去。他想了想,很是無奈的搖了搖頭。“還是再考慮一下吧~”他這樣說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艾德!”突然,一個聲音叫住了艾德拉,他抬起頭,往這個聲音的源頭方向看去,卻發現艾米雅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到了花園,似乎是在找他,她看到艾德拉在花園裡,鬆了一口氣說道:“原來你在這裡,我看到你和你的導師不在客廳,還以為出了什麼事情了。對了,你的導師呢?”

“導師他走了,姐姐找我有什麼事情么?”艾德拉默默回答了姐姐的問題,他看了看剛才多倫爾離開的方向,心裡還是有些煩亂。方才他與多倫爾談論的對話,使他感覺到自己十分的難受。多倫爾說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正中心結的銀針,十分恰巧的刺在了他心中病結處,使他又痛又癢,按耐不住自己想要從這折磨中逃出來。

“怎麼了?你在看什麼?或者是在想什麼事情?”艾米雅看到艾德拉看着一處方向發獃,好奇捏了捏他的臉,往他目光注視的方向看了看,很不解的問了一句。

“啊啊啊,沒什麼,我們還是先回房間去吧。”艾德拉被艾米雅捏了臉,便從走神的空隙中回過神來,他搖了搖頭否認自己剛才在想些什麼,連推帶拉的讓姐姐和自己回屋裡去。艾米雅雖然覺得艾德拉今天怪怪的,但被弟弟這樣推脫着,只是有些無奈的跟他回到屋子裡。艾德拉一回到屋裡,便直接上樓走回自己的房間去。艾米雅跟在他的身後,並沒有說些什麼,只是沉默地跟着他回到了艾德拉他自己的房間。

回到房間后,艾德拉將鞋子脫在了門口,直徑走到床邊坐了起來,他坐在床的邊沿邊把臉上的中筒襪脫了下來,很是隨意的扔在了地上。艾米雅看着他脫去襪子之後,無奈搖了搖頭,幫忙把他的襪子撿起來掛在了一張書桌前的椅子上。但艾德拉沒有理會艾米雅,竟當著自己姐姐的面前顧若無人的換起了衣服。雖然艾米雅從小就和艾德拉形影不分生活着,但對於艾德拉這幅樣子,心裡還是覺得有些尷尬。她將頭扭過去不看艾德拉換衣服,而是將注意力轉移到艾德拉今天在多倫爾的授教里記錄的筆記上,她希望能在這些筆記上給自己找到一個和弟弟交流的話題。她拿起艾德拉擺放在桌子上的筆記本,有些關心的對艾德拉問道:“艾德,今天的學習學的怎麼樣?還不錯吧?”

“還行。”艾德拉簡略的回答了一句,他讓艾米雅先迴避一下,隨後將身上的外衣和長褲換下來,換上平時在房間里穿的睡衣。換完之後,他慵懶的直接躺倒在床上。艾米雅見他換完了衣服就直接躺了起來,驚訝地說道:“你怎麼就躺在床上了啊?現在時間還很早呢!”

“抱歉,姐姐,我今天太累了。我……我想休息一會兒…”艾德拉抱着床上的枕頭,有些迴避她的眼神,艾米雅感覺艾德拉似乎有什麼事情想瞞着她,使得她有些不樂意。但她並沒有明說,只是輕輕的說道:“很累么?應該是昨天生日的時候弄得太晚了吧。這樣吧,你可以先好好睡上一覺,等到了飯點的時候,我會叫你的。另外,如果有什麼事情的話,也可以叫我過來。”說到這兒,艾米雅便轉過頭,打算離開。當她走到門口的時候,她輕輕回了一下頭,有些無奈的看着艾德拉問道:

“艾德,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們?”

“啊?”艾米雅突然問了這麼一句,嚇得艾德拉吃了一驚。之間艾米雅回過身,一步一步又走了回來。她直徑來到艾德拉床邊,死死將他壓坐在自己的身下,用着逼迫的口氣責問道:

“艾德,你是不是真的有什麼事情!”

“沒…沒有…”艾德拉將頭轉到一邊,迴避着她的眼光回答道。

“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艾米雅喝了一聲,狠狠地盯着他,有些生氣的問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真的沒有啊,姐姐。”艾德拉十分無奈看着艾米雅的雙眼,有些委屈的繼續硬撐着,但任何事情都瞞不過女人的雙眼,艾米雅從艾德拉眼中早已經看出來他在撒謊。不得不採取一些手段讓艾德拉自己招供出來。她假裝十分生氣的對他說道:“你在撒謊,快說實話,不然……不然我就讓你嘗嘗我的厲害~~”

“我沒有…”艾德拉還想抵賴的反駁時,艾米雅卻已經開始採取了實際的行動;她把艾德拉狠狠壓坐在身下,用雙手抓撓着他的胳肢窩,讓他覺得瘙癢難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姐姐,不要啊……”艾德拉被艾米雅這般折磨得十分難受,全身發癢,他極力想掙扎擺脫這樣的”逼供”,身子在不停的擺動着,但十分無奈自己被艾米雅這樣死死的壓着,艾德拉終於忍受不住大笑了起來。他搖了搖頭,雙手想抓住艾米雅的手,阻止她這樣折磨自己。但艾米雅可不吃這一套,她空出一隻手抓住艾德拉的雙手的手腕,用力壓到床頭,死死制定着艾德拉的身體。

“姐姐,放手!”艾德拉被艾米雅這般舉動嚇愣了,差點哭了出來,他擺出一副委屈的樣子對艾米雅說道:“我說還不行么,放手,放手啦,你把我弄疼了。”

“哼,早點說不就好了。”艾米雅撇了撇嘴,放開了艾德拉,但為了防止艾德拉後悔,她並沒有從艾德拉身上起來,仍是死死地壓着他的身子。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但導師說的對,這件事情我不應該瞞着你們的。。爸爸以為我是因為媽媽的事情傷心,所以性格才會變得今天這個樣子,但其實……”艾德拉說了一句,默默低下頭來十分糾結。他此時此刻內心正在爭取說服着自己。

“我喜歡姐姐和爸爸,我不想讓爸爸或者姐姐再像媽媽一樣發生那樣的事情了。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將這個秘密說出來,我對不起爸爸對我的愛和姐姐的關心。。。但是,我對爸爸和姐姐的愛,比那種家庭溫馨相處的感情不同。。。我…我想…”

“我想把自己的一切獻給姐姐,獻給爸爸,哪怕是我的所有,甚至是身體和心靈,我都想交付給你們啊!”艾德拉覺得自己最後幾乎是喊了出來,就如同是自己是完全不知羞恥的卑賤之人,就如同自己是一個蠻不講理的粗野之人。毫不羞恥、蠻橫無理;他將自己的整張臉深埋進了被子,嗚咽的做着哭腔對艾米雅說道:

“我想一直做姐姐的弟弟,但我也想做姐姐最喜歡的弟弟。我也想和爸爸在一起,我也想做爸爸的寵兒。只要爸爸和姐姐,我就滿足了。”

“…………………………………”艾米雅看着在床上已經哭喊着的艾德拉,並沒有說什麼,她輕輕從艾德拉身上坐起,將他抱了起來,抱進了自己的懷裡。彷彿艾德拉身上那一道心靈上的傷痛再一次在空氣中暴露出來,艾米雅也沒有想到,艾德拉的內心是多麼的痛苦和煎熬。失去親人,使他變得對親人離去感到恐懼,導致艾德拉將所有的感情,全部寄存在尚在身邊的親人身上。愛情,友情,親情,等等,等等;

自己和父親在他的眼中,已經成為了所有的身份和角色。換句話說,艾德拉已經失去了除了親情以外所有的感情,他的內心,只剩下親情給他帶來的這暫存不穩定的溫暖和寄託希望了。

“你的意思是你喜歡姐姐和爸爸?哪怕是那種超越了親情以上的感情,也是一樣?”艾米雅將艾德拉的頭抱緊在胸前。

“……………”躺在她胸懷裡的艾德拉並沒有做出回答,只是很猶豫的點了點頭。

“你難道不害怕會被家裡人批評嗎?再說了,要是爸爸知道你有這樣的想法,他也會非常的傷心的。”艾米雅說到這兒,有些無可奈何的笑了笑。

“小笨蛋,你不知道,我和你一樣,媽媽去世的時候,我卻不能體會那種悲傷的感情。我甚至都不懂得如何悲傷。”艾米雅出生便繼承了母親冰寒的魔法體質,心臟也同寒冰一樣冰冷,無法體會到許多常人該有的情感和感覺。和艾德拉不同,艾米雅天生便不懂得如何像常人一樣哭泣或者悲傷,所以對於母親去世的噩耗,艾米雅並沒有艾德拉那樣感觸到極深的悲傷。

也正是因為這種差異,她對如何處理感情的問題和艾德拉一樣,在迷茫之中,她只能將愛給予自己身邊最親近的親人。但她糾結於倫理上的悖論指責,一直沒有將自己最深處的情感說出來。

而面對艾德拉的坦白,她的內心十分的糾結和混亂。她不知道,自己是還接受這一份有違倫理的感情,還是繼續將這感情維持在在此之前?

然而,這一份不倫的感情的念頭,什麼時候產生的呢?

恍然間,艾米雅覺得自己回到了母親去世時那一天。

那是一個雪夜,村莊小鎮沉陷在戰火之中。艾米雅帶着艾德拉躲在城堡的地下室里,瑟瑟發抖着等待父親回到家裡。那個時候,城堡四周都是被破壞成廢墟的建築物。教廷十字軍的殺戮叫喊聲,炮火投擲的爆炸聲,到處都是,無盡的戰火和殺戮充斥着這一片城鎮,也充斥着兩姐弟幼小稚嫩的內心。他們躲在地下室等了很久,只到半夜,地下室的門才打開。

“爸爸?媽媽?”開門聲使他們從睡夢中驚醒,艾米雅看向出口的方向,看着來人輕聲問了一句。艾坦斯汀抱着母親走進了地下室,躺在艾坦斯汀懷中的母親,早已失去了生機和意識。那個時候,艾坦斯汀的表情是十分的凝重,任艾米雅如何詢問,他只是默默看着躺在懷中的愛人,一聲不吭。艾米雅隨着父親的眼光看去,躺在父親懷中的母親已經不能再睜開眼睛看她的孩子們了。她無力的倒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弟弟哭喊着,父親也默默留下了眼淚…………而自己只是躺在坐地上,感覺世界似乎變得黑暗了起來。

兩天之後,十字軍在城鎮的居民們自發組成的保衛軍隊的抵抗下暫時撤出了村莊小鎮;艾坦斯汀在村莊小鎮的中心廣場上為自己的妻子伊維納舉行了隆重的葬禮。伊維納是艾德拉和艾米雅的母親,也是艾坦斯汀的愛人。在政變戰爭里,艾坦斯汀正是因為有了伊維納的幫助,通過使用魔法的力量來抵抗教廷的攻勢,在半年裡,艾爾家族幫助政廷收復了許許多多被教廷十字軍侵佔淪陷的地區,也正是因為如此,教廷對艾爾家族管轄的領地展開了攻擊;猝不及防的突襲,是正在集中戰局的艾爾家族措手不及防禦教廷的反撲,很快,教廷十字軍的軍隊就入侵到了艾爾家族的中心領地——村莊小鎮。艾坦斯汀和伊維納作為艾爾家族的領主在極力抵禦入侵同時,也派出了信使請遠在政廷王都的政廷皇室發出請求支援的信號。但不知道為何,政廷遲遲為派兵援救村莊小鎮,在十字軍越勢越猛的攻打下,村莊小鎮的村民們紛紛加入到戰鬥當中,最後,大家終於擊退了教廷十字軍;與此同時,在另一邊的戰區里,政廷也獲取了巨大的成功,經歷了這麼一場政變戰爭后,艾爾家族與政廷打破了教廷一方對法拉大陸的統治,從而迫使教廷與政廷妥協,造就了現在法拉大陸政教分廷而治的政治局面。兩廷也重歸於好,安分的在這個政治局面下管轄自己的管轄區。但伊維納卻為了這場戰爭的勝利犧牲了自己的生命。這些事情都十分的清晰映像在艾米雅自己腦海中的回憶里,她都記得十分的清楚。

也便是在那件事情過後,艾德拉便關閉上了自己房間的房門,開始將自己反鎖在房間里;伊維納的去世,對年紀幼小的他造成了極大的打擊。在回憶中,艾米雅記得,在那無奈和痛苦的哭喊過後,艾德拉的臉上再也未出現過幸福的笑容。他閉上自己的房門那一刻,也閉上了自己的心門。身為他的姐姐,艾米雅也無法再得知他心裡想要的到底是什麼了。

“艾德,你能告訴我,你的內心到底想要的是什麼?”有時候,艾米雅很想問艾德拉這麼一個問題,弟弟在他的心中變的越來越神秘,也越來越捉摸不透。她想要的艾德拉,不是這樣子的,她只是希望自己的弟弟變回以前那個開朗樂觀的樣子。

“艾德……”艾米雅靜靜地看着他,並沒有等待他的回答,只是將他輕輕地放開,然後從艾德的床上下來,站在旁邊用深邃的眼神看着艾德。而艾德也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一言不語地坐在自己的床上。

“……………………”面對艾米雅這樣的詢問,艾德拉並沒有說什麼,只是羞紅着臉沉默着。對他而言,這似乎正是他所想要但又不是的場面了吧。他又想起了白天里多倫爾對他說過的話:

“你知道這樣的想法不對,你也害怕你如果將這一份感情說出來會使你失去自己所喜歡的家人;所以,你將它深埋心底,永遠閉口不提。但看到你的爸爸和姐姐關心你的時候,你又忍受不了這樣的矛盾心理,你想告訴他們你的這份感情,但是你又害怕說出來。艾德!你其實在逃避的不是失去母親的這份心理陰影,而是你心裡的那份矛盾感情!這份感情反覆折磨着你,所以,你乾脆閉上了自己的心門,斷絕了與你父親和姐姐溝通的渠道。你認為,這個樣子會使你好受一些。”他怕自己如果承認自己心中那一份難以啟齒的感情想法,就會使這一切全部毀於一旦!

“你真的不怕么?”

“我……我怕……”在這種有些扭曲的想法面前,艾德拉覺得自己還是猶豫不定的。他心裡是十分嚮往追求這樣子的結果,但自己又害怕自己承受不起後果會給自己帶來的壓力。他的內心,如同纏繞雜亂的藤蔓一樣糾結複雜。

“我怕爸爸傷心……我也怕姐姐會討厭我……”最後,他還是很不安定的將這份顧慮坦白了出來。

“除了這些,你難道不害怕別人的眼光?艾德?”艾米雅輕輕問了一句,躺在着這身下這小小人兒身上的她,忽然感覺到他的這一份感情或許不是在說謊,艾德拉是真心喜歡上了自己。她會心地笑了笑,看着艾德拉那副已經羞愧不堪的神態;她嘆了一口氣又問了一句道:

“如果你不在乎這些,願意承擔在此之後得到的代價,那麼你可以嘗試一下。艾德,我永遠支持你,就像你喜歡姐姐一樣,姐姐也喜歡着你。但是,我們之間所謂的情感,只能保持在姐弟之間的那種親情的程度,答應我,好嗎?”

“…………”艾德拉猶豫了了一下,弱聲問道:“那個……真的可以么?”

“當然可以,我們是姐弟嘛……而且,在這一刻之後,我們或許更親近了呢。用你內心最為真實的想法,告訴我吧;艾德。”

“我……我不知道……”艾德拉低下頭,還是猶豫不決的搖了搖頭。但他的身體已經出賣了他的言語。他緊緊抱着艾米雅,將自己的小臉深深埋進姐姐的胸前。無論在口頭上多麼不情願,但艾德拉實際的想法,怕已經是接受了這樣的設定。

“說吧,沒關係的。

“如果願意答應姐姐的話,我可以當這件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我們還是好姐弟,依然可以胡鬧玩耍的。”艾米雅笑了笑,這麼說道。她將雙手放到艾德拉的頭上輕輕撫摸着,隨後很溫柔的將他抱起,用着很曖昧的口吻看着艾德拉問道:

“你真的願意聽姐姐的話么?”

“我…………”艾德拉突然被自己的姐姐這般撫摸頭,感覺到有些緊張。小手緊緊地抓着姐姐的衣襟,像一隻小動物一樣歸順躺在艾米雅的懷中,任由她撫摸自己。而艾米雅則是輕輕撫摸着他的額頭,雙手輕輕地來回順理着在艾德拉的頭髮,讓艾德拉漸漸安心舒坦下來。。

“姐姐……”艾德拉躺在床上,乖乖地在艾米雅的撫摸下的享受着摸頭,但自己按耐着自己的內心並沒有制止艾米雅這樣做,他順從地躺在床上任由着自己姐姐艾米雅的這樣的‘安心’’,這也是算自己身體上的一種‘願意’了吧。他實在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這一份情感,只能順其自然的將這情感如此混亂的發展下去。他在想,自己該怎麼處理這一份坦白出來的感情,是如願以償的欣然去接受,幻想自己以後生活會變得不同,還是將這種想法隱瞞起來,成為兩人之間成為彼此的秘密?

“艾德,告訴我吧。”艾米雅只是輕聲對他說了一句,隨後閉上眼,深深的吻了一下艾德拉臉頰,以作為一個好孩子一般的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