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1日
祝未央讨厌麻烦。
而从逄南省会稽珊来的那个侦探来了之后，一些原本她有意无意忽视掉的东西就不能放过了。
比如死者南科梦血液之中的奇怪反应，和自己曾经读外文文献里提到过的某种影响大脑的物质呈现出的性质很像。但是很奇怪的是，祝未央想要寻找那一篇文献的时候却找不到了。
这原本是可以一笔带过的事情，毕竟死者的死因早已确定，了解他吃过什么样的药也不是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不见了的文献也可以归咎于自己没记清楚那篇文章的标题。
但那个侦探的主张是，死者的行为很可疑，要调查清楚。
祝未央不擅长推理。
所以她不是很明白那个侦探在想什么，也不明白他到底在通往真相的道路上走到何种阶段了。
但是祝未央的直感一直是超乎常人的。在那个侦探的提醒下，她也不免嗅到了一丝可疑之处。
还是要去一趟康复医院吗？死者的血液样本送去检查，今天应该有了结果了。
这个时候，刑事科学技术准备室的电话响了起来，是徐易雷的内线号码。
“是徐队吗？是有什么事……”
尽管这么问了，但是她没有接。她不是很擅长和那个徐队相处。不过既然都用到内线电话了，估计是在她思考的时间里，漏看了手机里的消息吧。
“请去一趟康复医院。刘源阳失踪案有了进展。另有一具病人尸体请求尸检……”
麻烦变多了，但祝未央却庆幸这些麻烦挤在了一起，只要统筹时间一次性解决就行了。
就是这样，她没有回复，直接前往了祭秋康复医院。
说到祭秋的康复医院，那是一所以精神科为主的私营医院。祝未央的堂姐柳茗在那里任主任医师。
祝未央对精神科的印象并不好，在她看过的为数不多的几部侦探电视剧里，总会有装作精神科医师或者精通心理治疗的恶役或者黑幕一样的存在。
若非她觉得柳茗可以信任，也不会把检测血液这样的工作交给康复医院来做吧。当然实际做血液分析的也不可能是柳茗本人就是了。
来到了康复医院之后，祝未央先行前往了要求尸检的住院区。
“我是你们叫来的法医，是你们说有病人要求尸检吧？”
门口的保安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是的，麻烦和我一起来。”
他带着祝未央穿越了住院部的几个病区，来到封闭病区入口。
“死者是封闭病房的病人吗……看起来有那么一点麻烦啊。”
“不不不，不是那么麻烦的事情。我们的医生已经断定了是属于人为的事故死，只是死者的家属强烈要求尸检而已，所以说……”
祝未央听着保安的话，似乎他的言外之意是自己只需要做做样子就可以了。
那可不行，毕竟是跨越了怕麻烦的心理才来做这样的事情，不弄清楚可不行啊。
她最终在封闭病区的负一层见到了死者。
“需要帮助吗？”从属医院的医生打扮的人这么问道。
“不，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但是那位医生仍然自说自话地把话说了下去。
“死因没有错的话应该是药物中毒，是我们这里新来的护士在取药的时候把其他人的药物错误地给死者吃了。”
祝未央用法医的眼光鉴识着尸体的各种特征，没有明确的外伤，仅胸口有道旧的疤痕，看起来是很久以前的手术伤。
“死者本身有除了精神科疾病外的严重的病症吗？”
“有冠心病，但是你也看得出来吧，这不是心梗之类导致的死亡。”
“这个要等心脏解剖完了才知道。”
心脏的镜下观里没有明确的心梗症状。可以确定排除。
“说起来，你说是护士取药取错了导致的药物中毒吧？那么那种中毒的药能说一下吗？”
当祝未央问起关键点的时候，那位医生又陷入了沉默。
“是吗，不能说吗？没有关系，确实有中毒的症状。但是院方又怎么能推断是意外给错，而非是护士故意下毒呢？”
“…………”
一样的沉默，对方似乎没有配合自己的想法。
解剖基本结束了，如那位医生所说的，判断为中毒死是没有问题的，但那份血液，祝未央想拿去做毒化检测的时候，却被医生拦下来了。
“没有必要了吧，法医小姐，接下来的交给我们医院就行了。”
也成，反正写尸检报告的也不是自己，具体中的什么毒，医院比她清楚，而是事故死和人为毒杀这两者的分断也和自己无关。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做好解剖之后的个人清理，祝未央回到了封闭病区门口，在那里看到了徐易雷发来的消息。
“原来你已经去了康复医院，那正好。帮忙调查一下，那家医院前两天有人用了刘源阳的身份去探望了病人，你调查一下，如果能收集到什么线索最好。”
那种事情就交给刑警去调查啊！如果是当天还能奢望去拿到指纹或者DNA之类的东西，现在都过去了两天了才叫人来是什么意思啊。
祝未央的脑内开始模拟徐易雷说什么人手紧张之类的借口。
“切……技侦是这么便利的人吗？随随便便呼来唤去的。”
就在她抱怨着徐队不讲理的任务分配的时候，被她认为是麻烦之一的，反倒是自找上门。
“请问是法医小姐吗？”
在门口向她搭话的是一个神情有些阴暗的男人。看他的脸色仿佛几天没合过眼一样。
“是的，你是？”
“我是向医院方申请法医鉴定的病人家属。名字是白武进。”
“哦……那位死者的家属吗，我确实正好做完解剖出来。”
白武进听到解剖二字，微微垂下了眼，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副神魂欲断的样子。
“死因是中毒死，院方也承认了是医护的过失杀人，应该能收到一笔赔偿吧。请我来是想验证这一点么？”
祝未央没有多少同情，在她看来人既已死，以她的立场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更别提死者才刚刚被她解剖完。
“不……不是的，我申请法医鉴定不是为了钱……”
“那是为了什么？”
白武进四下张望了下，看到了头顶的监控摄像头。
“在这里不方便细说，法医小姐，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吗？”
她有了那么一丝兴趣，不过现在还是工作时间。
“抱歉，现在我还有事要做。”
刘源阳的事还没调查完呢，还不知道这个白武进有多少话要说，如果要说上一个下午，那徐队肯定要骂人了。
“是吗……真是遗憾。不过，如果法医小姐方便的话，随时可以找我。我是做这个的……”
白武进递过来一张名片。
——白武进私人侦探事务所 电话：1XX XXXX XXXX
“啊，真少见，居然是侦探。”
“那么告辞……期待你的联络。”
祝未央看着那张名片，想起了纸秋匣，不过纸秋匣应该还是属于警方侦探，而在这个国家见到私家侦探的概率还要更低一点。
毕竟在这个国家私家侦探并不是什么见得了光的正经职业。
……既然是侦探，又不是为了钱，他委托法医鉴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是什么人想调查这家医院吗？如果是那样的话得和柳茗商量一下了，不过这个预定要推迟到最后。
这个时候的祝未央还没对这家医院有多少怀疑，甚至是站在这家医院的立场在思考。
不过这之后的短短几个小时之内，祝未央的想法就产生了巨大的改变。
她找到了住院部的护士站，打听是否在2天前有用刘源阳的身份看望病人的人。
“是指看望封闭病房病人的那位吧？只有封闭病房需要身份证确认才能看望。”
“是吗？是否还记得那位来看望的人的长相呢？”
“嗯，因为长得很吓人所以记得很清楚。那个人脸上有一道伤疤。如果不是那道伤疤的话应该还是挺好看的一个人……”
伤疤？祝未央在之前徐易雷发来失踪者资料的时候看过刘源阳的长相，似乎并没有那样的外伤啊……
“我明白了，谢谢你提供的情报。”
不过还有一件未明白的事情。祝未央追问道：
“想问一下，那位脸上有伤疤的男人他来看望的病人是哪一位？”
“稍等……我找一下当时的记录。”
护士长在找到记录之后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他来看的，正好是昨天因为我们这新来的护士给错药而去世的那位……叫作白芸的病人。”
祝未央用怀疑的眼光看向那位护士长。
正好，在尸检的时候没能问出来的信息，这里也问问吧。
“我是警方的人，正好也和这个病人有点关联，能说一下给错的是什么药吗？”
“抱歉，封闭病房的医生开的什么药，我们护士也是不清楚的。”
祝未央盯着那位护士长看了几秒，觉得她应该是在撒谎。
或者说医院对这样的过失致死已经做好了危机公关，在内部统一好了口径。
就做法来说，属于能够理解，但是作为警方的人不能容忍。
“是这样吗？但是对于护士来说，知道医生的用药才是常考吧？不然的话，给错药这样的事情就不会这么少见了。”
如果换作平时的祝未央，或许就不会管那么多，觉得怕麻烦就草草了之了。但是尸检时候那位缄口不言的医生，还有这个护士的态度都那么的可疑，而死者还正好和自己调查的失踪案有关，就算是她也不能置之不理了。
“很抱歉……”护士长一副很委屈的表情，“但是我是真的不知道。如果是平时，确实是像你说的那样，但是最近我们的医生换了一批新药，那个药我们护士还不太清楚，所以才会弄错吧。”
“新药？”
“是的，一种精神科药，再多的我也不能透露了。”
祝未央回想起了自己尸检时尸体出现的症状。
那真的是精神科药物会引发的现象吗？根据解剖观察，病人中毒症状主要出现在神经和脊椎的周围，但是怎样都不给自己做毒化检测，凭她的水平也无法断定其结论。
直接去问柳茗如何？确实祝未央有这种打算，不过那样的话问题就会变得更麻烦，这里的麻烦特指柳茗和祝未央的关系。
不过当祝未央去处理最后一件麻烦的时候，这个顾虑她也跨越过去了。
半小时后，祝未央拿着南科梦血液的毒化监测报告推开了柳茗的门。
“柳茗姐，这是怎么回事！？”
柳茗正在给病人看诊，而病人似乎被祝未央吓了一跳。
“这不是小祝吗？怎么了，我这里还在给病人看病呢。”
“你还说怎么了……”祝未央感到一阵头疼，先对着旁边椅子上的病人说，“麻烦您先出去一下，我有事要和这位医生说。”
待到病人出门之后，祝未央把那张毒化检测报告拍到了桌子上。
那张报告除了锂离子这栏呈阳性，其他祝未央要求检测的精神类毒物全部是阴性。
阴性就意味着她在自己技侦工作点里得到的结论有问题，或者是她的实验室遭到污染弄错了，但祝未央不愿相信任何一边。她虽然并非过目不忘，但尸体的尸检不会说谎。
“毒化报告吗？虽然不归我管，但是医院的设备是不会出错的哦？”
祝未央看着那张报告，想起了下午在封闭病区询问到的事情。
“柳茗姐，你们医院不会在做什么可疑的事情吧？”
“嗯？为什么这么问？”
柳茗依然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丝毫没觉得医院被怀疑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的神情。
“不，没什么……既然你不说的话那应该是真的没有错吧。”
说出了违心的气话，祝未央离开了柳茗的诊室。
她也试图前往了医院的毒化分析处，但是那里的人让她等了很久也没有个回应。
仿佛整个医院沆瀣一气地在和她较劲一样。
但愿这只是祝未央的错觉。
当她回到一楼准备回去警局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稽珊来的大侦探纸秋匣。因为今天的工作而积攒的不快的缘故，就稍稍捉弄一下他好了。
“啊，这不是名字很奇怪的那位吗？怎么了，来到这种医院，门诊时间可早就结束了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