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在本小節的開頭我真想吐槽,這個凌越和夏侯子虛完全就是兩個極端好嗎。一個是積極向上的陽光少年,另一個則是陰沉憂鬱的怪脾氣臭老頭。

我在衛生間洗臉的時候,凌越問我要不要乾脆洗個澡算了。我怕把人家的床鋪弄髒,也就答應了,然後他就非常熱情地打開衣櫃給我找換洗的衣服。等我出來的時候,他本在書桌上寫着什麼東西,看見我濕漉漉的頭髮,連忙拿了電吹風,幫我吹起頭髮來。

“我……我自己來就好了啦……”我說著,從他手上奪過了電吹風。你還別說,習慣留短髮的我一開始吹這頭濃密的長發時,還真的一下子適應不了,好幾次把頭髮卷進去,弄得房間里全是一股糊味。

“你頭髮糊了……”他看我手忙腳亂的樣子,又放下了手裡的筆,提醒道。

“什麼??”吹風機聲音太大,我沒聽清楚。

“唉……還是我幫你吧……”

所以我就這麼尷尬地杵了大概有半個小時。終於等到頭髮吹乾,他把電吹風放在一邊,二話不說就開始幫我編麻花辮。編完了辮子,找不到東西綁,他就找了一件連帽衫,把用來收緊帽子的那根繩子抽出來,一圈一圈地纏緊了我的麻花辮。

“你要塗面霜嗎?”他俯下身來對我說,“我這裡只有大寶……”

“這又不是我的臉,我怎麼知道她平時用什麼護膚品啊……”我避開了他的目光,起身收拾了掛在推拉門上面的、白若蘭的長裙子。這條白裙子的裙擺一圈都被我踩黑了,想到是她的衣服我又懶得洗,直接扔掉吧又覺得還挺好看,捨不得。

“我床底下有個臟衣籃,你就丟在裡面好了。”凌越看我這樣糾結,指了指自己的小床,“我的臟衣服都拿去宿舍洗衣房裡洗的。”

魔法師也用洗衣機洗衣服嗎……我想到他和我們這些普通大學生一樣,在那裡排隊掃碼付錢洗衣服就覺得好笑。

“你笑什麼啊……”還沒等我說話,他自己就跟着笑起來了。

“我以為像你們這樣的,都是很傳統的人呢。沒想到你的生活習慣就跟我們沒什麼差別……”我一邊卷着袖子一邊說。他的格子襯衫穿在我身上特別長,灰色的褲衩大得很,穿着跟裙褲一樣,可能是白若蘭的身材太嬌小了吧。這褲衩我是強行在腰帶本沒有孔的地方戳了個洞,才能不至於掉下來的。

“能有什麼差別啊,還不是怎麼方便怎麼來。”他打量着穿着他衣服的我,頗為滿意地道,“還算……合身吧。”

“合身個鎚子!你看着年紀小,身板倒是這麼大,你看看你這褲子……”

“我……”他憨憨地撓了撓頭髮,“三十六歲了……也不小了。實不相瞞,我其實是你學長來着的,今年研二了……”

“啊?那你還好意思喊我大姐……”

“你這不是長着白若蘭的臉嗎……”

“白若蘭也沒有三十六歲吧……”我有些哭笑不得,在他書桌邊的凳子上坐下,看見他桌上那些書本果然都是課本呢,看樣子好像也是化工相關專業,又問他道,“不對啊……你為什麼三十六歲還在讀研究生啊……我們先生二十六都能教書了……”

“他說二十六你也相信……”他坐回椅子上,隨意地轉着手裡的簽字筆,“二十六年前他就已經在c城興風作浪了,還大言不慚的說自己二十六歲,我都要笑了……”

“啊?所以你們為什麼長得這麼慢啊……我好羨慕,我也不想長大。”

“在我們老家,這很正常啊。一般來說法術越厲害的人就活得越久,相應的也就老的越慢了。”他彎腰下去拖出來一筐零食,問道,“你要吃點什麼,自己挑吧。”

我也就拆了一包薯片,邊吃邊問:“你們老家在哪啊?會法術的人都是從你們那邊來的嗎?”

“啊……我的老家在‘那邊’。”他翻着課本,隨意地說出這些毀滅我世界觀的話語,“他們從哪裡來的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家原來就是東昭的小老百姓。第三次光影戰爭之後一切都亂套了,我是逃難逃到這邊來的。夏侯好像也是吧。他比我悲慘一些,家族戰敗,滿門抄斬了。”他看到我一臉懵逼的樣子又開始笑,“怎麼,你好像什麼都不知道啊……”

“我就是什麼都不知道啊……”我苦笑道,“就聽約瑟夫提起過什麼‘斯華諾拉’的……其他的事情先生怎麼都不肯告訴我。”

“你也別怪他,像他們這種大家族,遇上戰亂肯定特別慘,不願意說也正常。”

“那你知不知道斯華諾拉有一個什麼地方,四面都是雪山,然後……有一棟房子……”我拿了他丟在桌上的鉛筆,在他的草稿紙上隨意地塗鴉着。

“我們東昭離西華很遠啊,我不太清楚……”他湊過來看了一眼我的塗鴉,說,“不過你說到雪山我好像有點映像,以前上地理課的時候老師說過斯華諾拉的西南部是高原,風景特別好。最近不是有個電視劇拍了‘那邊’的神話故事嗎?你可以看看,片頭好像有鏡頭給到了那邊的地圖。”他說著就把平板電腦遞給我,“來,你去我床上看吧,我還要學習一會兒。”

“啊?那你晚上睡哪兒?”我有點良心不安。

“我這椅子可以放平的,沒事。”

坳不過再三推脫的他,我只好接過電腦,捧着薯片往小床那邊走去,隨口問道:“你不會還要考博士吧……”

“不瞞你說,我還挺想的。我這種小老百姓,當術士沒前途。”

“啊?”

“法術多靠師徒相受或者家族傳承。我手邊什麼資源都沒有,怎麼比得過人家。”他嘆了口氣,“就像你今天來我這裡求助,我一點辦法都沒有。唉,我真的挺難受的。剛才和你說了,我也算是個難民,看見別人遇到困難,總是想着能幫一把就幫一把。”

“哇,你也太暖了吧。”我把枕頭墊高,舒舒服服地靠了上去,“你能收留我,我已經很開心了!要不是你,我今晚上得流浪街頭了!”

“嗐,小事小事。主要是你這副樣子看着很親切……”

“是吧是吧,我也覺得你很眼熟。我們之前是不是認識啊?先生說我以前也是你們‘那邊’的人……”

“我們應該不認識吧。我是說白若蘭啦,看起來很像我們那邊的人。”

“哦哦,原來是這樣……”我說著,點開電視劇,連上他床頭的藍牙耳機,確實在片頭看見了地圖的畫面,但是地圖的標註都潦草得難以辨認,我便喊他道,“凌越,我找到你說的地圖了,但是我不知道哪個是斯華諾拉……”

他走到床邊坐下,接過了我手裡的平板電腦。他這張小床跟我宿舍里的差不多窄,他一坐上來就擠得慌,我又不習慣與人太過親密,便往裡面挪了挪身子,給他留了一大塊空位。然而他好像會錯意了,直接盤起腿,靠在了我邊上,我感覺我一轉頭,鼻子就能碰到他的臉。

我一心想叫他別靠我這麼近,他倒是若無其事地舉着平板給我介紹說:“中間這個版圖比較大的是昭國,也就是我家。然後左邊大陸靠南的這個就是斯華諾拉。”

“哦哦,好……”我拿回了平板,又往牆角縮了縮身子。

屏幕截圖,然後放大看,確實能看見山脈。更令我喜出望外的是,這個地圖上能看出一個比較明顯的盆地,非常符合我在幻境中見到的景象。我此刻也顧不得什麼距離的不距離的了,側過臉問道:“這個地方,標註寫着什麼呀,我看不懂。這個文字是劇組自己編的嗎還是……”

“這是真的西華語字母,我小時候學過,現在不太記得了……”

“你好好想想……”

“Ri……tha……什麼什麼,忘記了哈哈,真不好意思。”他抱歉地笑道,“你還不如問問白若蘭呢,她長得就像雪精靈,也許她就是從斯華諾拉的雪山上下來的也說不定……”

“不是呀,她自己說了,她這是白化病。”我有些氣餒,隨意地把平板擺在肚子上,忽然被“精靈”兩個字激了一下,問他說,“嗯,等一下,你說精靈?還真的有精靈啊……”

“有啊。第二世的冰雪女神就是雪精靈。”

以我了解那麼多異世界題材遊戲番劇和小說的經驗來看,我挑了挑眉毛,半開玩笑地問:“難不成你們都不是人類啊……”

“不然呢?”他好像覺得我的問題很無厘頭,“要不然我們壽命怎麼會相差這麼大呢……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夏侯也真是的,這種常識有什麼好隱瞞的啊……”

“所以……”我組織了一下語言,盡量禮貌地問道,“你是……啥呀?”

“我是半人鳥。”他看我的疑惑依然不解,又解釋說,“也就是你們說的東方句芒呀。他們告訴我,你們國家有本古書叫《山海經》的,上面有我這族的記載。所以他們老愛開玩笑說我是蝴蝶山山神……我也是很無奈。”

“那……夏侯先生呢?”

“我不知道啊,你還是自己問他吧……”他說道這裡便跳下床去,“沒別的事的話,我就繼續看書咯。”

我看這少年坐回書桌邊上安靜學習的樣子,拚命地在腦海中搜索着相似的身影,卻始終沒能找到答案,索性拉上帘子,專心於平板上放着的電視劇了。看到冰雪女神歐琳利亞的出場,我馬上想到了凌越剛剛說的“第二世”。也就是說,歐琳利亞會死嗎……還有什麼“第三次光影戰爭之後一切都亂套了”,電視劇的劇情這裡連第一次光影戰爭都沒開始呢……

真的討厭啊,我又被劇透了。大概這就是我為什麼一直懶得追這個電視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