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交織的陰暗房間之中,人的五感都被扭曲壓抑到極致,唯有嗅覺始終受到陣陣血腥味的侵襲……

眼前的怪物……

那是什麼?

吸血種。

毫無疑問,那是只在各種異聞和作品中出現的魔物,象徵著人類潛意識中的原始恐懼的鬼怪。

渾身散發著血腥味的惡臭,邪惡而扭曲模糊的面孔,嘴角的鮮血似乎仍然是溫熱的,還有那令人生畏的獠牙。

為什麼這裡會有吸血種……

不由得少年思考,那魔物就已經撲了過來。

在少年失去意識的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了地面那不起眼的法陣中放射出的紅光……以及……

“啊!“李曜驚醒過來,他的鼻腔里充滿了清晨森林的清新味道,靠着背部的大樹,能看到四周環繞的樹木,還有交錯的小道。

這是誰做的?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應該在地下室裡面…

我記得昨晚….

他摸了一下腹部,感受到了劇烈的疼痛,這是一種可以延伸到身體各部的疼痛。

他低頭看時,發現自己的腹部被仔細地用繃帶進行了包紮處理。

這是怎麼回事?

“喂,有人嗎?

多謝你救了我!”

沒有人回答。

只有林間的晨風拂過樹枝,發出一陣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昨天晚上……”

李曜疲倦地閉上了眼睛,昨夜的一幕幕再次浮現在腦海之中揮之不去。那一切對於任何一個普通人而言都是無法想象的恐怖。

“那不可能是夢吧……”

如果是夢境的話,醒來便會逐漸模糊消逝,如同有個橡皮擦將記憶全部擦除一般。然而現在,記憶反而越來越清晰。

在那種情況下,李曜原以為自己是絕無生還的可能的,然而現在他仍然在這裡,仍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

“那個時候一定有什麼人救了我吧……”李曜喃喃自語。

“是我哦,年輕的御主。”一個老人的聲音突然響起。

寒風拂過林間,驚起了一樹鴉雀。

突然出現在李曜面前的,是一個老紳士派頭的男人。

稜角分明的面孔隱藏在破舊的黑色寬邊帽下,濃密的黑白相間長發被精心地紮成一股小辮子,白色的短須整齊而又濃密,似乎是為了給李曜留下一個好印象似的,他從剛才開始就一直保持着微笑。

不過他身上那件工業革命時期流行的維多利亞式大衣,以及腰間的左輪手槍,銀制匕首,以及背上的聖銀弩箭反而讓李曜感到更加的畏懼。

這位老紳士似乎是意識到了這一點,一邊笑着一邊把自己的裝備全部卸除——憑空消失,“實在抱歉,怎能帶着兇器和年輕人對話呢,我也真是老糊塗了呀。”

老紳士站起身,攤開雙手,以表示自己身上沒有任何武器。

李曜仍然未從震驚中緩過神來。“您……您是誰?就是您救了我對吧?”

“我是您的從者,職介是弓兵,真名是——亞伯拉罕·范·海辛,獵魔人范·海辛。”

李曜的嘴張成了O型。這位自稱范海辛的老紳士簡明地交代了自己的身份,又遞過來一個水袋。“您先喝點水吧,昏迷了一晚上了,應該口乾舌燥了吧。”

“您就是范海辛?就是那個范海辛?”青年的眼裡顯露出不帶任何掩飾的興奮。“我是您的超級粉絲!”

范·海辛,傳說中的吸血鬼獵人,吸血鬼伯爵德古拉的宿敵,人類最勇敢的獵人,於無盡的黑暗之中孤身守望着人類世界的英雄。不要說是在歐洲,在全世界範圍內都有着驚人的知名度,是吸血鬼獵人的代表人物。

如果說吸血鬼象徵著人類內心深處的恐懼,那麼這個男人毫無疑問就是人類勇氣的化身。

“我很榮幸,御主。”

“您太客氣了...說起來,為什麼您管我叫甚麼‘御主’?”

“嗯?”范·海辛有點意外。“您是召喚我來到這個世界的魔術師,也就是我的契約者,或者說是御主。您以後無須叫我范·海辛,稱我為‘弓兵’就好。”

“我?魔術師?契約者?”李曜一頭霧水。

“呃呃,看起來,您是被捲入這場聖杯戰爭的受害者呀……”弓兵露出了傷腦筋的表情,“這些東西我回頭和您詳細解釋,只是現在我們最好找地方躲起來。

——有什麼人要來了。”

弓兵抬起頭望向密林的深處,這時李曜才看清楚他之前一直被帽子遮蓋着的眼睛,充斥着貴族氣質的淡藍色眼眸中沒有絲毫老年人的渾濁。

弓兵銳利如箭的目光察覺到了,密林深處某些存在的動向。

“御主,請快站起來。我們得走了。”

“是吸血種...嗎?”

“比吸血種更麻煩,是別的從者,敵人來了。”

“別的從者...那就是和您一樣的人啰?他們是敵人?”

“一般情況下都是你死我活的敵人。”

李曜一驚。他可無法想象有什麼足以和強大的獵魔人旗鼓相當的敵手出現。

“那我們快跑吧!”

“不,等等。敵人的移動速度很快,逃跑怕是來不及。

不過——”

弓兵的眼中逐漸浮現出專屬於獵人的狡黠。

一男一女的身影,穿行在瀛洲城遠郊的密林之中。

“騎兵,你感覺到的魔力涌動的氣息就是在這裡嗎。”

“正是。如此想來,那幾個吸血鬼就是從這邊逃出來的,想必是魔力的涌動驚醒了這群骯髒的東西吧。如此大規模高強度的魔力,就只能是從者了。”

騎兵將一縷金色的長發撥至耳後,盡顯出女性獨有的嫵媚。

“沒想到才剛開始就有不小的收貨啊,騎兵。如果能在這裡就剷除一個敵人,那可算是開了個好頭。”

弗里茨看起來興緻高昂。

“正是如此,御主閣下。”

“不過,你有必勝的把握嗎?騎兵,如果對手是強敵……”

畢竟“腓特烈國王是金髮女人”這一衝擊性事實還在眼前。弗里茨多少有點擔憂。

“你在懷疑本王的實力嗎?御主閣下?”騎兵轉過頭來直視着男人,嬌小的臉上顯露出不容否定的威嚴表情。

“不,當然不會。只不過,我現在還不能完全接受你是女人這件事情。這對於德意志的歷史簡直是一種莫大的……”

不等男人把話說完,騎兵就做出了噤聲的手勢。

“這種不敬的牢騷話等打完再說吧,漢斯。我可不想在臨戰之前和戰友起內訌。”

騎兵直呼出了御主的名字,不悅溢於言表。她的聲音始終十分冷淡而不帶感情,但卻有着讓人無可抗拒的魔力。

弗里茨收斂起自己因被打斷話語而顯露出的不快表情,“騎兵,那裡有血跡吧。”他用手指向附近的樹木,同時也是為了掩蓋自己的尷尬。

“...沒錯,而且魔力也就在這附近,看來敵人沒有走遠,就在這裡給予他們迎頭痛擊吧。”

騎兵拔出了腰間的配劍,細長的劍身反射着初晨的陽光,鑲嵌着的藍寶石時刻彰顯着其主人的高貴身份。

“小心點,御主。從剛剛的跡象看,這裡恐怕有埋伏。”

陰影之中,一支利箭撕裂晨風向騎兵襲來。

然而,僅僅是這一點微小的氣流擾動,也早已被騎兵的感知捕捉到。

刀刃的寒光與箭矢相交的瞬間,騎兵以極為靈巧優雅的劍技將飛行之中的箭矢切為兩半。

“偷襲的雜魚...就這點本事嗎?”騎兵一臉嫌惡,以輕蔑的語氣挑釁着潛伏於陰影之中的獵手。

沒有回應。取而代之的是,又是兩支箭從另一個方向射出,直向弗里茨的眉心飛來,騎兵再次揮劍,劍與箭碰撞,兩支箭矢應聲落地。

騎兵瞥了一眼地面上的箭矢。銀制的箭頭閃爍着凄冷的光芒,箭身上甚至雕琢着精細的花紋。

“沒必要躲藏了,獵魔人。”騎兵迅速做出了判斷。“我可不是你的獵物。”

彷彿是為了回應騎兵的話似的,數支銀箭從四面八方穿過密林射過來。

騎兵躍向空中,起舞一般優雅而精準地將箭矢一一閃過。

一瞬間,一聲槍響劃破林間的寂靜,一枚銀色子彈向騎兵襲來。這枚子彈分明看準了騎兵此時處於空中而無法閃躲的空檔。

騎兵心中一凜,迅速揮劍試圖迎擊子彈。然而,在揮劍的剎那,密林里的從者突然現身,反握匕首,向騎兵刺來。其身姿宛如疾馳的獵犬。

“還真是個狡猾的獵人啊。”騎兵騰出左手拔出腰間的火槍,朝着敵人襲來的方向快速射擊。

從者——弓兵挑了挑眉毛,顯然是驚奇於眼前這個女人竟還有餘力反擊。他迅速變招,轉而以匕首揮擊彈開子彈。

騎兵綺麗而優雅地落在了地面上,而弓兵亦迅速拉開距離,兩名從者相隔數米展開了對峙。

“真是凌厲而迅速的攻擊啊,獵魔人。”騎兵讚賞的口氣中,亦充滿了嘲弄與傲慢的意味。“先用一兩支箭矢來降低我的警戒心,再迅速從陰影中發起連續地攻擊,不給敵人留一絲喘息的機會,想必有不少骯髒的東西死於你的銀箭之下吧。”

騎兵單手握住配劍,擺出標準的戰鬥姿態。她的金髮在陽光下閃現出華貴的亮金色,精緻而俊美的五官於嫩白的肌膚相得益彰,藍色的軍裝將她的身材曲線完美勾勒了出來。俊俏的面龐,完美的身材與優雅的姿態足以讓任何人都心生愛慕之情,這簡直是超出了性別界限的吸引力。

“您謬讚了,女士。如果不是兵刃相見,我一定會親吻你的玉手,不過現在只得請您恕我失禮了。”弓兵摘下帽子行了一個象徵性的禮節。“如此出色的實力,您是劍士嗎?”

“稱為騎兵便好,你想必就是弓兵吧——或是暗殺者也有可能?”

“如您所見,一介弓兵而已。”弓兵謙遜地回答。

“初次戰鬥就遇上三騎士之一的弓兵,看起來這不會是一場無聊的爭鬥。”騎兵的鬥志開始高昂了起來,翠綠色的眼眸里放射出殺氣,魔力反應也比剛才提升了一個層級,毫無疑問是開始認真了起來。

弓兵卻也沒有閑着,他利用這談話的時間迅速而熟練地對左輪手槍和弩箭進行了裝彈。對於獵人而言,必須時刻保持自身處在完全的狀態,否則只是一念之差就可能丟掉性命。

一旁觀戰的弗里茨咽了咽口水,他早前就知道英靈是完全凌駕於人類之上的力量,然而剛才那一瞬間所發生的令人眼花繚亂的戰鬥才讓他真切明白了何為英靈。這簡直是凌駕於一切物理法則和常識之上的力量,根本不是他一介人類能夠想象的。

“御主。敵人的御主仍然不見蹤影,你多留意。”騎兵眯着眼睛低聲提醒。

正如騎兵所說的,弓兵的御主並沒有跟來一起戰鬥,而是依然隱藏於暗處。再結合剛才在林間看見的血跡,則更讓人在意。

“弓兵的御主恐怕沒什麼戰鬥能力,而且是負傷狀態,如果能找到的話想必可以兵不血刃地結束掉這場戰鬥吧。”騎兵進一步壓低自己的聲音向弗里茨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一般來說,在聖杯戰爭中是從者與從者的戰鬥,但如果能直接解決御主的話,失去了魔力供給與契約者的從者就無法繼續存在於現世。弗里茨亦深知這個規則,他點了點頭,示意騎兵專心地對付眼前的弓兵,而自己則去尋找並解決敵人的御主。

“那麼讓我們開始吧,獵魔人。”

“不錯。我也正有此意,高貴的女士。”弓兵抽出了兩把短刀——弓兵的腰間所掛着的武器樣式各不相同,似乎是為了應對各種不同的情況而準備。

話音剛剛落地,兩人同時向前方發起突擊,高速衝刺的兩人裹挾着狂風,樹葉和枯草漫天飛舞起來。

刀刃與刀刃碰撞,魔力與魔力交織。狂亂的氣流形成猛烈的風壓撕裂了周邊一切草木,魔力之間的對沖使得地面出現了皸裂。這一切都彷彿是對物理規則的無情諷刺,來自神話時代的力量猛烈地衝擊着現代的世界法則。而這一切都僅僅是眼前的兩騎從者所造成的。

聖杯戰爭。

這就是所謂的聖杯戰爭。將本不可能存在於現世的神話重現,以神明的力量展開的鬥爭。

“弓兵!你的刀還不夠快啊!”

面對騎兵的揶揄,弓兵只是默然不語,專註於眼前的搏鬥。畢竟,僅僅抵擋敵人的進攻就不得不全神貫注了。

對於獵魔人而言,雖然長期生活在血與黑暗之中,與死亡更是無數次擦身而過,但無數的戰鬥給弓兵帶來的豐富經驗在此時並不管用。他的武裝和技巧都是針對吸血鬼這一存在而準備,對於眼前這個使用着優雅的劍技的高貴女士並沒有什麼作用。

更讓弓兵在意的則是這位女士的身份,從衣着雖可以推斷她的出身是與自己相近的年代,但同時代的女王中有着如此驚人實力存在的人又有誰呢?如果不知道敵人的真名,就很難去針對攻擊和防備,這將讓他處於更為不利的局面。

另外,使他不得不在意的還有騎兵身上某種不協調感...就好像是,擁有着本不屬於她的東西似的。

弓兵的數次攻勢都被騎兵以四兩撥千斤的劍技巧妙化解,而隨之而來的就是更為猛烈的暴風驟雨一般的反擊。對他而言,形勢正逐漸惡化。

然而他一直沒有放棄發起攻擊。對手使用的是較長且裝飾作用大於實戰意義的西洋雙刃劍,而自己使用的兩把短刀則是將實用性發揮到了極致的武器,在這樣的短兵相接之中,長武器面對短武器有天然的劣勢,一旦騎兵出現破綻,弓兵仍然有機會可以迅速發起反擊。因此弓兵的不間斷的攻守亦是誘使騎兵出現破綻的一種策略。

不過到現在為止,兩人交手了有數十回合,這個女人沒有露出一絲破綻,弓兵不禁有點焦灼了。

身為一個女人要經過多少練習和實戰才能做到這種地步呢。而且,作為一個身經百戰的老將,他很清楚她這身本事是在戰場上不斷拼殺學來的。和她的某些花架子不同,這是貨真價實的存在。

這更讓弓兵對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露出讚賞之情。

初戰就遇到了如此強敵,弓兵在感到棘手之餘也不禁熱血沸騰了起來。

至於騎兵這邊,儘管剛才對於弓兵採取了挑釁的口氣,但此時戰況對於她而言同樣不輕鬆。

眼前這個老紳士的刀法可不像他的言談舉止那麼彬彬有禮,一招一式都暗藏殺機,只要稍有不慎就會遭遇猛烈的突擊。雙刀這種戰法對於大部分人而言都是累贅,在他手裡雙刀彷彿渾然天成,攻擊與防守並重,封死了自己所有的進攻道路。

更讓騎兵感到棘手的是這個老獵人的狡猾,故意虛晃一刀以露出破綻誘使自己發起攻擊,而一旦騎兵向“破綻”處發起攻擊,他的另一把刀就會直接刺向自己的脖頸處,這是在漫長的實戰中練就的極為狡猾而狠毒的技巧,若不是騎兵同樣在戰場上與敵軍短兵相接,擁有異於常人的直覺與謹慎,恐怕早已身首異處。

騎兵抓住時機再度拉開兩人間的距離,意在重整旗鼓。

“如此經驗老到的獵魔人,放眼世界也就只有亞伯拉罕·范·海辛了吧?弓兵老爺?”她讚歎道。

弓兵並未回應,只是間不容髮地持續攻來。但她已經從他的各種特徵中得出了結論,眼前這個風度翩翩的老紳士毫無疑問就是那個令無數吸血種聞風喪膽的范海辛無疑。

儘管眼前的對手看起來已是個老人,但他的戰鬥技巧和身體卻沒有任何衰老的痕迹,這讓騎兵更加困惑,英靈一般會在自己的全盛期被召喚,眼前這個范·海辛卻是蒼髯白髮。

實在是有趣的對手,騎兵如此想着。

雙方交手已經接近百回合,騎兵也逐漸摸清了弓兵攻擊的路數,看準他攻擊的間隔,迅速橫斬一劍,被劈開的空氣發出的聲音如同哀嚎,刀鋒直指弓兵的要害而去。

弓兵如同早就知道騎兵會如此攻擊,大幅度地後仰身子,向左側倒下去,右手的短刀直接擲出,刺向她的小腹。

(什麼,直接投擲了嗎!)

騎兵趕忙用左手接住了短刀。弓兵的策略看似無功而返了。

然而就在此時,范海辛露出了勝利一般的微笑,這是獵物已然落網的微笑。

“這次您可沒有手拔槍了呢,女士。”

幾乎是同一瞬間,弓兵猛敲擊錘。左輪手槍發出咆哮,間不容髮地襲向避無可避的騎兵。

騎兵偏過頭去,槍口迸發的子彈劃過俊美的面龐,潔白的臉上出現了一道傷口,鮮血汨汨。

趁着這個時機,弓兵再次後退拉開距離,不知是第幾次的展開對峙。

“對女士開槍可不是紳士所為啊。”騎兵輕輕拭去臉上的血跡,笑道。她並沒有因為剛才的受傷而感到惱怒,相反,對於這樣一位對手,她感到了由衷的敬佩。

“承讓,不過與平民計較也不是女王所為。”弓兵也笑着回應。

“平民...”騎兵似乎有所感觸。

此時,戰場早已被兩人的戰鬥破壞地觸目驚心,樹木倒地,地面崩裂,四周到處都是被風壓撕裂的痕迹。

“罷了。順便一提,這次可是要認真決一勝負啦!”迅速重新擺好了攻擊架勢,狂風急劇環繞在這位女王的周身,魔力的涌流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如您所願,女王殿下。”稍稍鞠躬示意以後,弓兵再次熟練地將聖銀子彈裝填入膛。

只是稍稍的休整,兩騎從者就又一次恢復了戰鬥力,魔力開始在地面和天空中奔馳,無言地訴說著星球的奇迹。在這時,就連空氣都如同凝結住了一般。

——“放下你的武器,敵方的弓兵。”一個傲慢而又暗藏着竊喜的聲音響起。

兩位從者向聲音的來源處看去,弗里茨正用手槍頂住一個青年的太陽穴,另一隻手則牢牢地將其鎖住。而那個青年,正是弓兵的御主,李曜。

“抱歉,弓兵,真的抱歉...”李曜低着頭,聲音忍不住的顫抖,對於這樣一個普通青年而言,被冰冷的槍口頂着太陽穴。能不被當場嚇暈過去已經是奇迹了。

“不要緊張,孩子,你不會有事的。”弓兵心頭一沉,兀自好言勸慰着慌亂的御主。“相信我。”

“聽好了,小夥子。現在,把你的令咒交給我,我就放你一馬,否則,我保證會讓你的腦袋開花。”弗里茨猛地從背後踢了李曜一腳,並把槍頂地更緊。

李曜從未想過這種爛俗的電影情節會發生在自己的頭上,並且是以如此奇幻的方式發生。只在昨天,他還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生,在這短短的一天之中,他見識了無數超出自己認知之外的事物,而現在,自己的腦門正被一把貨真價實的手槍頂住,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都是難以接受的吧。

“不是,先生,您能不能先說說什麼是‘令咒’?”

“啊?”外國男人一副自己被愚弄的口氣,頂着腦袋的槍口似乎加大了力度。”

“...請聽我解釋,先生,我並不清楚這一切是什麼回事,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而已…”李曜拚命地讓自己冷靜下來,但他的聲音仍然在無法剋制的顫抖。這種生死只在別人一念之間的感覺讓他感到發自內心的恐懼。

“騎兵的御主閣下,請你高抬貴手,放過這個孩子,他不是魔術師,只是被捲入聖杯戰爭的普通人。”

“嘁!”弗里茨發出嗤笑,“原來這小子居然連魔術師都算不上嗎,那看來這個傢伙是完全不明白自己的處境咯。

很簡單。看到你手背上的三道紅色紋樣了嗎?那就是你的令咒,與你的從者契約的證明。只要你同意,我就可以把你的令咒移交給我自己,這樣我也會饒了你的命。”

“契約...你是說,把弓兵交給你嗎?”

“嗯,沒錯。”

“我……”李曜望向弓兵,露出尋求幫助的眼神。

“孩子,你本沒有義務參加這場聖杯戰爭。做你自己的選擇就好。”弓兵並不希望屈服於一個可恥敗類,但是對於他來說,更無法接受的則是讓一個無辜的青年為了自己個人的悲願而死。

所以他這麼對青年說著——他既期盼着奇迹發生,又不願看到悲劇的到來。

李曜並不是什麼英雄。

李曜即使到了現在只是一個有着英雄夢的孩子罷了。

什麼孤身對抗惡霸,英雄救美啦,什麼獲得超能力,拯救世界啦,什麼於黑暗之中潛行,守望光明啦,什麼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啦,什麼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啦。

現在做英雄的機會來了,自己卻萎了。

什麼嘛。終究只不過是個軟弱無力的普通人,永遠都成不了英雄的吧?

畢竟,我也就只是一個普通人,和范·海辛這些大英雄比起來,也就只能這樣卑微的活着,平凡地度過一生就可以了。

畢竟,我……

“聽着,孩子。我的耐心有限,我再問你一遍,交出你的從者,可以嗎?”

“先生……我……”

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問題。對於一個普通的年輕人來說,這個問題或許太過沉重了吧。

騎兵從方才開始就沒有說話,畢竟,這不是她該出場的場合。儘管酣暢淋漓的決鬥被打斷了,但她並不介意用卑鄙的手法去贏得戰爭。勝利才是君主應當考慮的事情,為此要犧牲多少人,都只是報告上的數字而已。

“我要拒絕。”青年的聲音回蕩在樹林之中。

為什麼當時會做出這麼糟糕的決定,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只是這個年輕人覺得,自己應該這麼做。

當說出這句話之後,李曜就閉緊了眼睛,等待最後的落幕。

但是他卻感到了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喜悅,也許這是他第一次成為英雄,也許不會為人所知。但這是第一次,他克服了身為人的恐懼。

這份勇氣,就是我的墓志銘了吧。

弗里茨錯愕了。從過去到現在,儘管也有不少敢於反抗他威脅的人,但大多是鐵骨錚錚的硬漢。像這樣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夥子,竟然展現出這種勇氣,這究竟是無謀還是逞能呢?

總之,他活不過下一秒了。

就在這一刻,騎兵似乎察覺到一絲異樣。

有什麼人正在附近。

並非是普通人,更不是魔術師。

而是從者,第三騎從者。

這種魔力強度,只有從者做得到。

弓兵則更早就已經感受到了這種魔力氣息。

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氣息,正在急速逼近這裡。

真要說的話,是德古拉伯爵。但其間流轉出的清澈,卻絕非是他所知道的那個吸血魔王。

伴隨着“喀啦”的地面開裂的聲音。

幾根被鮮血染紅的木樁拔地而起。

不,並非木樁,這是由魔力凝結而成之物。

木樁迅速切斷封死了騎兵的進攻,另兩根木樁則將弗里茨完全封死。

穿刺城塞?當真是德古拉么!弓兵心中一驚。

“這...這是敵方弓兵的寶具嗎?騎兵!”弗里茨大驚失色。

“不,並非是弓兵...這是第三騎從者。”騎兵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依然是沉着冷靜。

兩騎從者約而同地緊盯住魔力的來源方向。

一個高大而瘦削的男人緩緩從陰影中出現。

缺乏整理的白髮雜亂地覆蓋在頭頂,鬍子如同一根根木樁突兀地長在臉上。鮮紅的眼睛如同浸染鮮血一般,渾身血染的黑鎧上裝飾着無數的倒刺,破舊而雜亂的披風斜披在背後。

“吾名為弗拉德三世·采配什·德古拉,弗拉德二世之子,羅馬尼亞大公——亦為,裁定之人。”與他瘋狂的外表不相符的是他條理極為清晰的自我介紹。“因為某些原因,我並不希望目前你們雙方出現傷亡,所以——你們雙方最好就此罷手。”

“裁定之人?我怎麼沒聽說過?!”弗里茨指着自報姓名的德古拉。“區區一個吸血魔王,也敢自稱裁定者。喂!弓兵!你不是獵魔人嗎?趕快乾掉他...”,然而緊接而來的衝著他臉騰起的一根木樁便直接讓他嚇破了膽。

“喂,你沒搞錯吧?”弓兵哭笑不得。“你綁架我的御主,還想讓我替你打工?”

“放開archer的御主。”弗拉德三世以不可否定的語調發出了命令。

“你再不放手,你可就自身難保了!”弓兵也旁敲側擊。

“放開archer的御主。”弗拉德三世又重複了一遍。

“嘁...”弗里茨放下了手槍,鬆開了李曜。

弓兵一閃身,一把抱起了跪伏在地上咳嗽的李曜退到了安全距離。

弗拉德三世面上流露出了猙獰可怖的微笑,似乎是對於這種情況感到滿意。

“很好。那麼,現在請雙方各自離開吧。”

范海辛扶着李曜,向弗拉德三世稍稍欠身致意,便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德古拉...你真的,是我所知道的那個德古拉嗎?)

隨着一陣黑霧,弗拉德三世也消失在了密林當中。

弗里茨憤怒地把手槍摔在草地上。

“該死!”

林間很快便重歸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