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如果覺得難過的話，那麼就抓緊我的手吧。
這是我小時候聽過最暖心的話語，但是心裏面一直在抗拒着回想起是誰說出來的，這種情況也就是逃避吧？因為害怕回想起來會讓自己難過，就像說謊一樣會讓人受傷的，但是逃避就不算謊言的一種嗎？
用力睜開雙眼后的景色完全是一副狼狽，被燒成焦黑的牆壁，只剩框架的電視機，水跡還殘留在木炭堆下，眼前窗外逐漸消失的夕陽與被燒得殘缺的空間形成鮮明對比，空氣中還能嗅到焦味。
現在的感覺很明顯是被吊了起來，雙腳離地，手臂發麻發痛。
我順着手臂往上看到纏着雙手的銀色鐵鏈還很新，為了困住一個人刻意去買新的鐵鏈，還真是用心良苦啊。
身後傳來些許聲響，我用儘力氣扭頭過去看彷彿發現了新大陸，路櫻溹的媽媽坐在一張凳子上，好像失去了意識似的。
大概因為被人抓着在高空飛來飛去的原因，現在的胃部還是有點靜不下來，只要不去回想起那段飛翔的記憶就可以了……
現在回想起來，昌崗中路的消息也許就是妖怪本身自己放出來的，目的就是讓像晴那樣的收邪人認為那裡有妖怪而引出來吃掉，遠距離控制一個女生來釣獵物，黑髮的少女一定不知道自己的雙手在不自願的情況下成為妖怪的幫凶。
如今把我鎖在了燒焦的家裡，然後又不見了影子，那麼應該就是去找晴了，這隻妖怪並不是愚蠢的，至少會吸取上一次的教訓，性格上面偏向傲慢，既然光明正大的突擊學校，也就是有自信能打得過收邪人，那麼就不必選擇在陰暗的狹窄地方，直接在空曠的地域單挑收邪人，這樣的可能性比較大。
晴的個性一定會跟蹤這隻妖怪的動向的，畢竟她的行動力很高，那麼現在的問題是我應該怎麼樣才能擺脫這個困境呢？
想要一名高中生掙脫一條鎖着自己的鐵鏈幾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我生氣的時候會渾身上下變成綠色，又或者是突然有一部機甲從空中飛來突然穿在我身上，就算現在有一隻蜘蛛突然咬了我也要等不知道多少個小時才能獲得超能力。
那個傢伙都不知道能不能打得過這隻妖怪，如果晴因為這隻妖怪死翹翹的話，說不定也就恢復了我原本的生活，那些會騷擾我內心的一切都會平靜下來，這樣的結局感覺不錯啊……
“唉~~！”
腦海中那把清脆的聲音又出現了，說著什麼“不要管我”還有總是叫着我的名字，真的讓人很困擾，能不能別像蒼蠅那樣煩着我。
我一次還清兩次救下我的人情就行了吧？
手臂雖然已經使不上什麼勁了，但是抓住鐵鏈的力氣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我活動了下雙手，確定手臂還能用力后，便緊緊抓住鐵鏈，然後肩帶再使上勁……
使上勁把整個人拉起，做了個引體向上，把頭靠近到鐵鏈纏繞着手的位置。
我知道這樣做能讓自己討厭到什麼程度，但如果說為了恢復一成不變的生活，必須要這樣做的話……這樣的代價足夠醜陋與慘痛了。
就讓我體驗一次貝爾·格里爾斯這個站在食物鏈頂端的男人口中的世界是怎麼樣的吧！
我張開了嘴巴，對着鐵鏈咬了下去……
咚——！
我……去……老子的背摔得痛得要命啊！
明明沒有被吊起來這麼高，沒想到居然會這麼痛。
如果晴一直跟蹤着妖怪的話，那麼妖怪會引她到哪個空曠的地方，而且還要不能被人類看見的地方。
我從地上爬了起來，校服後面都髒了一大片了、
“真的是棘手的傢伙！”
“什麼？”
突然一個身影直接掐住我的脖子。
“啊——！”
“上一次就是因為你破壞了我的計劃，所以這次為了不再失手，我不會再讓你從我眼皮底下溜走的，而且也不會再那麼多廢話了。去死吧！”
我的身體瞬間被怪力按在了地上，頭部直接撞在地板上痛得差點就暈過去了。
還真是卑鄙無恥的妖怪啊！居然還控制了路櫻溹的媽媽。
“在你死之前我就特別問你一個問題，你到底是什麼東西？居然把鐵鏈給吃了！人類可是連咬斷鐵鏈都做不到，為什麼你可以這麼有趣？”
後腦因為撞擊就已經有點昏暈感，手臂又使不上力氣，不管我怎麼掙扎，怎麼也推不開眼前的人。
掐住我喉嚨的雙手比起之前更加大力……
空氣…….好難受……那股空白感又來佔據我的大腦了，喉嚨疼痛得彷彿要被掐碎，眼前的景色迅速模糊着。
我……會因為缺氧而窒息死掉嗎？
路櫻溹的媽媽看起來是一副狼狽的嘴臉，這並不是她原來的表情，因為妖怪的操縱，所以露出了這種讓人看着就覺得不舒服的表情。
已經感覺不到空氣的存在了，眼前什麼都看不清了。
路櫻溹的媽媽啊，請不要露出那樣的表情，要是你的女兒看見一定會非常的難過的，你的丈夫也已經死了六年了，你的女兒和你一樣難過着的啊！好好看清楚眼前活着的人啊！
我的手腳已經失去力氣了，隨即一股恐懼感佔據了我所有的思緒……
我會就此死去嗎？那個傢伙能打得過這隻麻煩的妖怪嗎？能夠讓路櫻溹從妖怪中解脫嗎？宮茜雅在外國過得好嗎？小盧能在三十歲前找到男朋友嗎？爸爸媽媽會原諒我嗎？
——如果難過的時候，就抓緊我的手吧。
這是多麼溫柔的聲音啊，從記憶深處像氣泡一樣浮動出來。
“夏光，你聽我說！你聽我說！在夜裡鳴叫的蟬是妖怪喲！古時候的詩人以為夜裡面的蟬鳴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所以寫下了這樣的一句詩：明月別枝驚鵲 清風半夜蟬鳴。如果以後在夜裡面聽到蟬鳴一定要閉上眼睛，不然會被夜蟬附身的，它會寄生在你身上分享你的營養，直到羽化！恐怖吧！嘿嘿~~”
這種說話方式就像那個傢伙一樣，纏着人不放。
“你看看媽媽一說起妖怪就變了一個人了，到底是多喜歡妖怪啊？”
這把沉着的聲音卻一點責怪的意思也沒有。
“哼！你明明說過喜歡妖怪的我最喜歡什麼的！現在就是說嫌棄我？我都嫁給你這麼久了，這麼可愛的孩子也給你生了，而且一直像英雄那樣保護着你，可以說是十項全能！如今嫌棄我是一個黃臉婆了，我要帶着孩子回娘家去了！”
哈哈！俏皮的表情真的是非常可愛，還要轉過臉去裝哭。
“宮茜詠！別鬧了，你這個套路已經是第七十三次使用了，麻煩你換點新意再來。”
第七十三次的套路，這個人還真的是每次都不膩啊。
突然有股酸酸的感覺湧上了鼻子，為什麼會有一種落差感？好想去抓住那個俏皮可愛的人的手，好想要告訴那個聲音沉着的人，我好像有點難過起來了。
但是，景色像是電影一般回放着的片段突然切換了鏡頭。
下一幀畫面，周圍一片狼藉，牆上紅的發黑，永無止境的黑洞就在腳下。
隨意騷動別人內心的東西真的是討厭到極點了。我居然還會去想是否能得到別人的原諒，連自身的罪孽都沒有去贖過，這樣就死去……
不會有任何人允許的！
滴滴答答的聲音又響起來了，傳進我的耳朵裡面，每次都是這樣突然就下起雨來了，而且還是傾盆大雨。
眼前的人一副驚慌的表情，同時她的雙手沒有之前那麼用力了。
“人類是不可能擁有這樣的眼睛的，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是誰關你……屁事……”
妖術操縱的介媒就在路櫻溹媽媽的後腦，還說不會犯上一次的錯誤。
還沒斷氣的話就給我用上點力氣啊！
我的人情還沒有還清！騷亂我內心的東西還沒有平復！把社團課室改造成小型影院還沒實現！不要在這裡使不上勁，一點點力氣就好，只要一點點……
“抓住了。”
我的手從路櫻溹媽媽的頭髮里無力的滑落，手上的蟬不停地掙扎着，那些亂動的小腳真是讓我毛骨悚然。
這位媽媽不再置我於死地的掐住我的喉嚨，像人偶一般失去扯住的線倒在地上。人的生命其實很脆弱，稍微不注意就會結束掉。但是人類的生命也要比想象中要堅韌，在這一刻意識到只要有想活下去的意志，還是可以奮力掙扎一下的。
窗外的城市被雨色畫上了一層朦朧，沙沙的聲響彷彿在空空如也的房子裡面濺起着，遠方的天空露出了魚肚白，人們為了不被雨淋濕飛快地穿梭過昏黃的街燈，這場雨差不多要停下來了吧。
我的身體幾乎費勁了所有的力氣，還要把路櫻溹的媽媽搬回到凳子上。
“社長！”
我朝着聲音望過去，門口站着一名扎着馬尾的黑髮少女，她全身上下都被淋濕了，校服短褲下的雪白雙腿全是水跡，而上半身的景色讓我更難為情，只好別過頭。
“社長！你沒事吧……媽媽！”
路櫻溹幾乎是要哭出來了，直接奔到自己媽媽的身邊。
“你的母親沒事，大概是昏了過去。”
少女輕輕撫摸着自己母親的頭，臉上不再有半點沉重。
但願路櫻溹的媽媽醒來后，不要再忘了注視自己還活着的女兒。
“謝謝你，社長……每一次遇到困難的時候都是你們出手救了我，這份恩情我真不知道要怎麼償還。”
那就以身……呸！我特么在想什麼！
“不是我們，只是晴而已。出手救你的人是左丘晴，相反我根本就沒有做過什麼，要不是因為欠下她的人情，我才不會管這麼多麻煩的事……”
“社長！”
路櫻溹一臉緊張地湊到我面前，突然伸出手觸摸着我的脖子。
想幹什麼？
“社長的脖子上面全部都是掐痕，難道媽媽她也被控制了嗎？所以做出了傷害社長的事，就像那次一樣，傷害了社長……”
眼前的少女哽咽着聲音，帶着深深的愧疚感無法抬頭。
“這次也好，上次也好，這些行為裡面有沒有帶着自己的意志？這種事情旁人也看得出來，是不可能帶着自己的意志的，那麼憑什麼把我身體上的傷痕歸罪到自己的身上？難道想讓我對你產生憐憫的感覺嗎？”
“不是！”
既然毫無猶豫的否決我，那麼也就是說不想被人覺得自己是那種可憐楚楚的人。
“社長，能，能請你不要動嗎？”
黑髮少女伸出另外一隻手也放在我脖子上，那手心的溫暖像魔法一般傳進我的身體，她的頭髮上還殘留的些許雨露，眨眼間滑落在浮起紅暈的臉頰上，羞澀的神情微微張開了嘴唇。
“梧桐樹上扦金刀，梧桐樹上扦銀刀，左扦左過，右扦右過，上扦上過，下扦下過，祖師扦過，一不出血，二不作惡，弟子到此，除痛腫退消涼，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甜美的聲音完全不帶一絲緊張念咒了某個吐言咒，但是完全沒有一點效果。
“這是晴師姐教我的吐言咒，看來沒有起到效果。”
路櫻溹尷尬地笑了笑。
消腫除痛的效果不但是沒有，相反還要害我心臟突然猛跳。沒有靈力當然會沒有任何效果啊！那個收邪人到底想什麼啊？
“話說回來，晴那個半吊子的收邪人去哪了？”
“晴師姐和我一起來到三園裡后就分開了，她去追蹤妖怪然後往機場路的方向跑去了，我覺得社長有可能被抓到家裡來，所以就拿着晴師姐的聖水槍跑來了。”
既空曠又不會有人看見的地方，那麼就只有妖都的舊機場了，從三園裡跑到舊機場去還是有一段很長的距離，明明對妖都還不熟悉，跟着妖氣就跑過去了，就不能先冷靜下來用腦子想想嗎？
“路櫻溹，你電話號碼告訴我，先安置好你媽媽，詳細的情況我一會給你發短信。”
窗外的黑夜正在吞食着天空的餘光，不用多久就會完全黑下來，魑魅魍魎也會在黑夜中變得蠢蠢欲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