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十,醍醐灌頂 ③,三十年河西

“沒想到,那白鷹幫的掌門,竟然是做着這樣的盤算!……”

手抵托盤,遊走華宴,遞豪紳以柔笑,傳貴媛以芳姿,即便是以“服務員”的身份出行眾人之矚目,海棠一如既往地展現着她的落落大方;時而傾聽心漣,時而洞悉脈象,然而周遭五花八門的情報,卻不如那宴會開場后,主持司儀的一席話語,和佔據了這酒店五層空間的,位於大概三十五層至三十七層的約有三層樓之高的大屏幕上放映的宣傳影像。

那揭示了縱橫美洲三百餘年的江湖新秀白鷹幫驚天動地的計劃,貫穿了七大洲八大洋的宏偉藍圖,名曰實現“全人類崛起”的美景,其中之一,便是這位於“江南地”的,迄古人之未想,超越“莫霍”而掘取蘊藏在地脈之中的巨大能量。

“自從三年前就佔用了此處的土地,風不動水不響,卻是一直在地下搗鬼,如今這幾乎一夜而城的高樓,不過乎也只是障眼的手法……但如此看來,白鷹幫‘建制’的能力,果然非同凡響……”

就如同宴會司儀的宣傳那樣,到“今晚20點”,將由特連頓本人親自出席“全人類崛起”計劃的宣講,屆時,將展露那世人所未知的強大能量,以及會將連同源於地脈的稀貴金屬一併作為來場紀念,分發給眾來賓,簡直是天方夜譚;但隨着那“現場直播”的貫通地下的深井,隨着電梯艙室垂直而下的攝像鏡頭,那近乎每秒半米的速度向下潛行,映入眾人眼中的未曾見識過的地下奇異景觀,便是顯得格外的漫長。

“嘛,誰叫這打了三年的井,可是有‘一萬三千二百八十四米’的深呢~”

而就在海棠駐步於大屏幕下,面對着眾人皆為震撼的景象而驚愕之時,一個從她身邊傳來的漫不經心般的話語聲,把她拉回了現實之中。

幾乎是出於本能的反應,順勢提起右手,以雙指欲點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卻被其“輕輕”抵住了小臂,伸縮不得。

“你是!”

“呀,別在意,本司的目的和汝一樣,都是來捧個今天的熱鬧場子,沒有什麼其它用意呀~”

雖然不曾鬆懈對峙着的手臂上的力道,但明顯,以背對着的姿勢,無法動及身後之人分毫;海棠側頭后瞄,一個身着輕便西裝的,和自己應該是一般高矮的“無神”“紳士”正擺着樂呵呵的表情,似乎是在欣賞着自己。

而對視過了眼神,“有神”對“無神”,那名“紳士”也放開了自己的手臂,後撤一步,點頭行禮了起來。

“本司是‘衡山派’‘北宮七宿’的‘虛’,和你們姐妹也算有些淵源;只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今的這個世道,也終於到了這個地步了呢~”

雖然在這個場合這樣的舉動些許不妥,但在這眾人均矚目屏幕影像的時刻,也並不會有什麼人去在意一個服務員和一個貴賓的“密切”攀談;畢竟,像是今日這樣可以“鯉魚躍龍門”的時刻,又有多少“服務員”不是正在向賓客們竭力展示着她們的“姿耀”的呢。

海棠轉過身來,正視着這個自稱是“虛”的“紳士”。

“‘龜蛇’兩地間,自古以來就生生不息,幸得千年前‘黃鶴’落於此地,才讓‘玄武’的甲背得以片刻的安寧,然而‘昔人已乘黃鶴去’,只道‘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如今想在這片地上‘做文章’的,便是那‘白鷹幫’的幫派領袖,叱吒風雲縱橫天下數十餘載的,富可敵國一手遮天的白鷹財團的‘特連頓’了。”

這位外表年輕的“紳士”公子,伸手取過了海棠右手中托盤上的一支香檳,搖晃着杯身散動着晶瑩之中的氣泡,向海棠的方向,略舉示意。

但很顯然,順着她的視線,是致意那海棠身後的,懸掛於大廳牆壁,正門之上的那巨大的“特連頓畫像”。

“‘龜蛇’本是兄弟,奈何陰陽相衝,自古以來便爭鬥不斷,其積累下來的‘能量’,便蘊藏在這‘極點’之中,對於你我這般江湖中的‘有識之士’,自然是不會置之不理,才有了千年來‘黃鶴’這般鎮守的道理;也不乏那些意欲動用這份‘能量’之人,但更多的結末,均是被這份陰陽所調合,匯入這‘極點’之中,而如今名震天下的‘特連頓’,能不能打破‘炎黃’‘楚漢’‘蜀吳’‘遼宋’‘和華’往昔的結末,也就要看他們和對勢頭們的造化啦~”

慢慢品着杯中的香檳,“虛”的神情滿是愜意,似乎這一場在她口中是“驚天動地”的鬧劇,反倒是一副足以讓她“盡興”的“娛樂”,就如同此刻宴會場上,正進行着的歡鬧喧囂的博彩活動。

“前輩,此話怎講……”

雖然對於她所說的話題,也早已是“一一熟知”,但“你我”之間的思維方式,卻因為存在着“天差地別”的不同,能夠從這“相同的條件情報”之下得到的“結論”自然也是完全不同;如同那“此刻你我眼中所看到的世界,卻又不是‘同一個世界’”一般,讓海棠陷入了困惑。

“哈哈哈,這道理,或許汝也是明白的吧,‘綠柳’的女兒~”

“……”

想要道出“你可認得家父”這般的驚奇,卻被她伸手示意的手腕間的,“白鷹財團”的手環上提示的信息打斷了這呼之欲出。

轉賬“白鷹代幣3000枚”。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當年虧得‘華山常葉’的‘綠柳’大俠的出手援助,‘北宮’也不至於全軍覆沒,如今能在這裡再看到‘他的影子’,也算是一種欣慰吧~”

隨着她的話音落下,她的身形化作了一道“虛煙”飄散在了空中,就好像那身着輕便西裝顏色的身影,融入了華麗燈光下陰影面里的人群中一樣,而所在的地方,也留下了一紙符條,飄落在了海棠右手的托盤之上。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風雲變化,天下大同。’

工筆書寫着連成一條的文字,讓海棠複雜的情感暫時能夠放下心來;只道“山水無情人有情”,如此“天下大同”四字,想必也是和師父一般的“有識之士”了,就算不是“同伴”,至少也不算做是“敵人”吧,在這“大師兄”所說過的,這最為熱鬧的江湖人士“卧虎藏龍”的場所。

但那麼接下來,又該幹些什麼好呢……既然作為地下鑽井的直播畫面,尚且沒有放送至底層下的結果,其間時而又被中途插入的宣傳所打斷,在這眾賓客意興闌珊復而沉浸於紙醉金迷的博彩活動之時……

“那麼就偶爾小試一下身手吧。”

想必那來自“虛”的代幣轉賬,便也是作為“江湖前輩”所指明的進路吧。

*** ***

白鷹澎湃國際大酒店,46樓,2041年5月12日,13:22。

“哈啊啊……”

一陣陣懶散的哈欠聲,迴響在豪華卻又空蕩的酒店頂層的會室中;擺動着華麗羽織的少女橫躺在陽光之下的主辦公桌上,臉上滿是一副無所適從的無聊神態,就連身邊集滿的原本是擺放在會室中央的會議桌上的美味佳肴,也難以讓她動容半分。

“大師兄也好,崇公子也好,都沒個半點消息傳過來,這到底是要讓我們咋樣啊……難不成一直讓我們在這裡傻獃著?!那也太不夠意思了呀!還有那樓下的‘木頭人’,都怪她那個死腦筋,說是‘連一隻蒼蠅也不會放過來’,這下還真就斷了這邊的樂趣了,想要叫份‘披薩’讓帶上來都給弄沒轍了!……”

聽着鮮艷少女滿嘴的抱怨,一旁的在照不到太陽位置的沙發上,梳理着衣裝短髮,和她手裡的“短金雙頭杵”的少女也只好無奈地不停地應付着。

“好啦好啦,你也別總是吃那沒有營養的‘披薩’啦,明明大師兄都囑咐過了,‘老是吃披薩可是長不出結實的身材的’呢!”

“哼!她說的哪是‘結實的身材’啊!要是按照她那‘結實’的標準來的話,那天下的女子豈不都是‘平平無奇’的了呀?!”

沒想到,當談論到了這個話題的時候,懶散的少女卻突然來起了勁,從橫躺在辦公桌上的姿勢一下子就坐起了身來,轉身面向室內方向的沙發上的少女,開始了“厲聲”的反駁。

那婉轉的話語聲,是充滿了整個空蕩的會室。

“還有你目黑,別以為你那‘結實’的那對‘贅肉’就有什麼了不起的,不管是你也好,大師兄也好,像是那種‘麻煩的贅肉’,崇公子可是完全看不上的!那個整日游曳在燈紅酒綠場的‘青手探花’,可是在江湖上出了名的‘謙謙公子’,對於你們這種‘風韻’的‘贅肉’,可是完全提不上作為正人君子的‘公~子~哥~’半點的興趣的呢!”

然而,鮮艷少女的這番話,像是觸動了“贅肉”少女的神經底線,她手中那“短金雙頭杵”已是脫離手中懸於空中,杵尖直指鮮艷少女,依然是一副蓄勢待發的嗡嗡作響的顫抖模樣。

“哼!”

然而鮮艷少女卻依然不依不饒,看來她滿嘴跑火車的高傲態度,也已經是完全無法遮攔的模樣。

“別以為你的那份‘單相思’就能起到什麼作用,乖乖地聽崇公子的安排什麼的,那崇公子的心思你也不是不知道,一向不近女色的他,倒一直有個相處融洽的對象呢,但很可惜,那個對象也是和我一樣的,你們口中所念念不忘的像‘本彩鷸大人’這樣的‘不結實’的身材呢!”

“你!”

然而待目黑出手,已然是擊落了空留在彩鷸原處的她所留下來的幻影,還滿是一副“擺着鬼臉”的嘲笑模樣,說是“像這麼無聊的差事,‘本彩鷸大人’才不奉陪哩,樓下的宴會這麼熱鬧,我可要好好耍弄耍弄去~”這般的“幻影傳言”。

唉,沒想到師父輩們流傳下來的功夫招式,都給這“任性的大小姐”給用到了歪路子上了……作為師兄弟中唯一能夠和她這樣性子的人“長期相處得來”的目黑,暗自神傷,收回了射了個空的短杵,只手撐着腦門,滿是一副頭疼的樣子。

“啊!”

但又忽然間想到了大師兄留下來的關照,切忌不可放任彩鷸她一人行動這點上,目黑似乎是才意識到自己是被彩鷸戲耍了一通,找了個話柄藉機開溜了的。

畢竟,關於“身材結實不結實”的這個話題,在出關之前日夜修行的那段時光里,不也總是老生常談一般,天天拿來鬥嘴的不是嗎……

目黑意識到了自己的愚鈍,帶有點惱羞成怒的意味,順着留在彩鷸羽織上的刻印,化作一團扭曲的空間,消失在了她眼眸的漆黑之中。

這下好了,熱鬧的宴會場上,又將新增一對“好事”而又“麻煩”的傢伙們啦!